18

  我將那塊銅牌留在辦公桌上,向外走去。在門口,我略停了一停,道:「對不起!」
  然後,我向前直走了出去,我推開了門,煙霧又向我襲來,外面仍然一樣混亂,而且,幾乎是一點燈光也沒有了,音樂仍在繼續著,我好幾次,腳踏下去,不是踏在地上,而是踏在地上打滾的人身上。
  我終於走出了那家夜總會,我走出來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深深地吸一口氣。
  然後,我走過對街,呆立著不動。
  我該怎麼辦呢?我實在沒有辦法了!
  雖然我不是一個肯隨便表示沒有辦法的人,但到了真正沒有辦法的時候,卻也非如此不可了。
  我根本無從進行起,雖然我明知章達的死,是一個極其巧妙的安排,是一項真正的謀殺。但是和這件事唯一有關的人丁阿毛,卻已死了!
  我發現了那種神秘力量,也感到了那股力量的威脅。但是我卻根本捉摸不到那種神秘力量的一絲一毫,這真是令人痛苦莫名的事!
  我來到了車子旁邊,我的動作,都好像是電影中的「慢鏡頭」一樣,因為我實在一點精神也打不起來,我打開車門,坐在駕駛位上。
  過了好久,我才發動了車子。
  而當我在發動了車子之後,我心中陡地一動,我想到章達和李遜兩人,都先後遭到了不幸(李遜只是失蹤,但是我假定他也遭了不幸。)
  他們兩人遭了不幸,自然是因為他們發現了那種「神秘力量」,而且在他們的學術研究報告之中,確切地提出了這種力量存在的證據!
  現在,我也知道有這種力量的存在,我是不是也會遭到危險呢?
  我絕不是怕遭到危險,而是急切地希望危險降臨到我的頭上來!
  因為,我現在沒有絲毫線索去找「他們」,那我就只有希望「他們」來找我!
  而我要達到這一目的,我必需到處去宣揚,去告訴別人,有那種「神秘力量」的存在。最後,自然是能夠說服警方,使他們來展開調查。
  我一想到這一點,精神為之一振。
  可是,那卻只是幾秒鐘之內的事,接著,我便又歎了一口氣,警方怎麼可能相信我的話?在警方的一切紀錄之中,丁阿毛只和我發生關係,是我兩次將丁阿毛送警察局,丁阿毛奪槍而逃,要找的是我,我的朋友章達,只不過是死於意外。
  雖然連日來我調查所得,已可以確切證明,丁阿毛是蓄意謀殺章達博士的,但是我卻沒有具體的證明。
  我又歎了幾聲,突然踏下油門,車子以相當高的速度,向前衝了出去,我的駕駛術,一向是十分高超的,我甚至可以作危險駕駛的表演。
  但是,這時,當我的車子才一駛向前時,一輛十噸的大卡車,卻突然轉出來,向我撞來!
  當那輛大卡車突然之間,向我撞來之際,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沒有一個人可以將一輛大卡車駕駛得如此之靈活的,向我撞來的,不像是一輛大卡車,而像是一輛谷巴型汽車!
  大卡車來得如此之快,我根本一點閃避的機會都沒有!
  我在突然之間。將車子勉力向右扭去,但也就在那一剎間,我已感到那輛大卡車像是一大團烏雲一樣,向我壓了下來。
  那只不過是十分之一秒的事,在那麼短時間內。我只來得及將身子縮了起來,那樣至少我可以免被我的駕駛盤,撞穿我的胸部。
  然後,便是一下震耳欲聾的巨響。
  在那一下巨響之後,我根本無法形容出又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我只覺得我的耳際,像是有無數的針在刺進來,面那些針在刺進了我的雙耳之後,又開始膨脹,於是,我的腦袋爆裂了。
  我真有腦袋爆裂了的感覺,要不然,我絕不會什麼也不知道的。
  我唯一可以感到的是,我的身子好像在翻滾。那種翻滾,並不單是我的身子的翻滾,而是我身內的一切,每一部份,每一個細胞,每一組內臟,每一根骨頭,都在流動,都在離開它們原來的位置。
  然後,又是一聲巨響,一切都靜止了。
  當一切都靜止之後,我體內的那種翻滾,仍然沒有停止,奇怪的是,我的聽覺變得十分敏銳,我聽得大卡車引擎的「胡胡」聲,也聽得有人在道:「他完了麼?」
  另外有一個人應道:「當然完了!」
  接著,又是大卡車的「胡胡」聲,我勉力想睜開眼來。想看看那兩個在發出如此毫無血性的對話的是什麼人,但是我的眼前,只是一片雜亂的紅色和綠色,只是紅色和綠色的交替,沒有別的。
  接著,一切都靜止了,沒有顏色,沒有聲音,只有我的心中還在想:我完了。
  我也只不過想了一次,就喪失了知覺。
  我不知道等我的全身又有了極度的刺痛之感時,距離那樁謀殺已有多久。
  我感到了刺痛,同時也聽得一個人在道:「衛夫人,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來挽救你的丈夫,你應該堅強些,我們必需告訴你,他傷得極重,但好在主要的骨骼沒有折斷,我們希望他會復原。」
  雖然我的身子一動也不能動,但是我的神智倒十分清醒,我知道那一番話,一定是醫生對白素說的,我再期待著白素的哭聲。
  但是我並沒有聽到白素的哭聲,我只聽得白素月一種十分沉緩的聲音道:「我知道,醫生。」
  我想大聲告訴白素,我已經醒來了,我已經可以聽到她的聲音,但是我用盡氣力,也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來,我甚至除聽覺之外,只有痛的感覺,我一點氣力也沒有,只好在心中歎著氣。
  我在醒了之後不多久,又昏過去,接下來,我又不知過了多久,只是清醒了又昏迷,昏迷了又醒。當我最清醒的時候。我也無法表示,我的身子,根本一動都不能動。
  我只感到,我似乎一直在被人推來推去,我的心中起了一個十分怪異的念頭,為什麼不能讓我靜一靜呢?我需要靜靜地躺著,不要老是被推來推去,我討厭老是被人家推來推去!
  但是,我無法表達我的意見。
《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