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紅綾很同情地道:「黃老四要是不肯,我再用力扯他的頭髮。」
  那「黃老四」,是白老大以前的結義兄弟,可是他如今的情形,卻怪異莫名——他早已死了,靈魂不肯歸入陰間,做了許多年孤魂野鬼之後,進入了一個叫陳安安的六歲女孩的身體之內,所以紅綾才可以隨便扯他的頭髮!
  曹金福望向各人,神情懇切,顯然他這時心中正急切地想得到各人的幫助。
  我相信在這裡的所有人,個個都願意幫助他,可是也人人和我一樣,根本不知道從何著手才好。
  還有一個問題,令我十分擔心的是,真的若是讓曹金福找到了陰差,以他心中積恨之深,非出手殺了陰差不可——在文明社會中,他的「報仇」行為,為法律所不容。
  自然,以曹金福身手之能,要逃脫法律的制裁,是很容易的事,他可以隱居在深山大澤之中,例如在苗疆生活。但是這一來,他就和文明社會脫離了,雖然對他來說,或許不算甚麼。但是總叫人感到犧牲太多,代價太大了!
  我和白素商量過,也曾試圖化解他心中的仇恨,因為那畢竟是大半個世紀之前的事,絕非他親身的經歷。但也隨即,我們都感到那做不到,「血海深仇」在他的腦中,已根深蒂固,怎麼也拔除不了。
  我和白素,又曾想到過,過去了這麼多年,陰差這個罪魁禍首,可能早已死了,那就讓曹金福一直懷著不能報仇的遺憾好了,也沒有甚麼大不了。
  可是近日來事情的發展,當年結義的五個人,年紀以白老大最大,他也還健在,更奇特的是,黃老四雖然死了那麼多年,可是他的鬼魂卻進入了一個小女孩的身體,他算是死還是活呢?
  如是陰差的情形,也和黃老四一樣(他曾在陰間耽過,更應有這種不可思議的事發生在他的身上),那麼,曹金福找到了陰差之後,會發生的事豈不是更嚴重。更複雜了!
  這些問題,一直在困擾著我們,所以,這時,一和曹金福求助的目光相接觸,我甚至想避開他的眼光。但曹金福已先叫了出來:「衛叔!」
  我吸了一口氣:「你放心,這裡想把陰差找出來的人很多,大家一定會盡力——若是我們這裡那麼多人,也找不出他來——」
  溫寶裕搶過去說:「——那世上就再也沒有甚麼力量可以找出他來了!」
  曹金福固執起來,如一頭花崗石牛,他道:「不,一定能把他找出來,上天下地,人世找不到,到陰間去找,總要把他找出來!」
  各人都沉默了一會,因為實在不知說甚麼才好。雖然有許多事發生了,可是整件事的許多關鍵,卻還是很虛無飄渺的——這種感覺最難受了,明明知道有一大堆東西在那裡,可是卻只能感覺,而看不見,摸不著,虛得叫人心中發慌。
  就在這時候,門鈴響起,白老大沉聲道:「花五來了,他心中有鬼,來遲了!」
  白老大說得極其肯定,我看出不單是我,其餘人也都有疑惑之色,可是立即證明,白老大的說法對,紅綾一個箭步到了門口,把門打開。站在門口,正是神情惶恐,手足無措的花五。
  花五的樣子很是普通,這樣外形的人,見了一次之後,不會有很深的印象,混在人叢中,也不會惹人注目。
  白老大一揚手,聲若洪鐘:「進來,各位,這位是花五,曾是金取幫的高手,妙手空空,神通廣大。其餘人自我介紹吧!」
  花五一臉苦笑,向內走來,各人自我介紹,大偵探小郭的神情最尷尬。
  花五還沒有坐下,白老大目光如雷,在他的身上掃來掃去。他雖然年老,可是目光仍然凌厲之極,連旁觀者,也似乎可以感到目光掃在花五身上,像是有「刷刷」的聲響在發出來。
  花五更是坐立不安,鼻尖沁著汗,一雙手無處去放,無意識地揮動著。他先開口,聲音斷續:「老大,這……是怎麼啦?」
  白老大嘿嘿冷笑:「幾年之前,有一個試酒大會,在那個會上,亞洲之鷹羅開,曾托人帶了一件來自陰間的寶物給衛斯理,結果,那寶物在轉眼之間,叫人偷走了!」
  花五乾笑,抹著汗,他很胖,容易出汗:「這事……大家都知道……偷走那……寶物的,是一個……乾瘦老頭,可能……是韓國……金取幫的高手。我已照老大的吩咐要找他出來。」
  白老大的神態更冷:「找到了沒有?」
  花五陪著笑:「老大你這是……明知故問了,事隔有年……當年又沒有甚麼線索留下來,哪有那麼容易找的,我正在努力!」
  白老大忽然縱笑了起來,他的笑聲,極其宏亮,陡然爆發,令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那花五更是神情惶恐,不知如何才好!
  這時候,我對白老大的言行,不是全部苟同,因為他太盛氣凌人了——白老大霸氣十足,這是我早已知道的。我也可以肯定,花五鬼頭鬼腦,必然有重大的事情隱瞞著我們。
  可是花五在聽了白老大的電話之後趕來,一直低聲下氣,笑臉迎人,而白老大則咄咄逼人,像是大老爺在審案子一樣,一點也不留餘地,簡直沒有將花五放在眼中。
  我當時所想到的是,雖說當年結義,白老大為長,但是事隔多年,他這個「老大」已沒有甚麼約束力,花五的忍耐有限度,萬一他反了臉,要找出那個偷走盒子的金取幫高手,就更加困難了!
  所以,我認為有必要使氣氛緩和一些,不要弄僵。
  我也相信,那時不但是我,所有的人,都有同樣的想法,因為人人都不出聲,都有不以為然的神情,而花五也不住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各人。
  我知道白老大霸道,所以在開口之前,先吸了一口氣,盤算著該如何說才好。
  白素就在我的身邊,我們之間,確實已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她立即知道了我要做甚麼,所以,不等我吐出第一個字來,她就伸手指,掩住了我的口!
《許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