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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接下來事情的演變,實在太出人意表了,所以我對白素當時止住了我的發言,佩服之至。可是我也有些不服氣。
所以在事後,我曾問她:「當時,你難道已經知道了事情會有甚麼樣的發展變化,所以才不讓我說話?」
白素微笑:「不,我不知道,我沒有料到事情會那樣,只是我比你更瞭解爹的為人——他若不是有了十足的理由,不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不會有這樣的言行!」
我把發生的事從頭到尾,又想了一遍,才由衷地感歎:「薑是老的辣!」
這是後話,當時,白老大忽然大聲縱笑,人人目瞪口呆,我被白素阻止,也沒有出聲,所以白老大的氣勢如虹,操縱了全場。花五的樣子更可憐巴巴,他道:「許多日子了,事情……會有變化,我也許久沒和金取幫的人……聯絡了!」
白老大的轟笑聲戛然而止,一字一頓地道:「說到現在,這一句倒是實話!」
各人聽得白老大這樣講,更是愕然,因為那等於說,花五所說的,幾乎全是謊言!這是很不留餘地的指責!
花五張大了口,看來想為自己分辨,但是白老大不容他開口,一伸手,指尖離花五的鼻尖,已只有一公分的距離,白老大語音鏗鏘:「你怎敢和金取幫聯絡?金取幫的人一直在我你,你躲還來不及,怎麼會有聯絡?」
白老大的這幾句話,說得突兀之極——我不明白,也不以為在場的人有一聽就明白的。
可是花五顯然是一聽就明白了的。
因為他胖胖的臉上,一下子變得血色全無,豆大的汗珠,不斷滲出來,胖肉在發抖,汗珠也就一粒一粒地彈散了開來。
看他的神情,分明是心中的恐懼,至於極點!
白老大一面嘿嘿冷笑,一面向我望來,冷冷地問我:「聽說金取幫的幫規極嚴,你可知道一二?」
我這時多少也已看出,白老大是在「做戲」,要在戲劇化的「攻勢」之下,令得花五全面崩潰,好把隱秘說出來。他既然問我,我自然要幫著他把這台「戲」做好。
所以我點了點頭,用聽來駭人的聲調道:「是,嚴到了極點,若是有一次行事失手。就要先剁去一手,逐出幫去,任由死活!」
白老大「嘖」地一聲:「行事失手,純屬無心之失,尚且處置如此之嚴,若是欺瞞背叛,吞沒幫中財物寶貝,不知會怎樣?」
白老大的話才一出口,我還沒有接腔,花五已發出了一下慘叫聲:「老大,救我!「
花五那一下慘叫聲,顯然在白老大的意料之中,他立時斜睨向花五:「你闖下了甚麼大禍,要我打救?」
花五聲音發顫:「我……欺瞞背叛,吞沒幫中的財物,幫主命我……去盜取寶物。我得手之後……據為己有,逃匿追蹤。」
白老大冷冷逼問:「據金取幫幫規,該當何罪?」
花五的聲音更是顫抖,充滿了恐懼,他道:「斷去……雙手雙足,塞入土罈子中,只露頭在外,充著把戲班中的壇中怪人。」
花五不但說來聲音淒厲,而且所說的內容,也令人不寒而慄。一時之間,人人望著花五,只見他臉色灰敗,汗出如漿。可是白老大還不放過他,又追問:「想那罈子,壇口甚小,人雖被砍去了手足,身體仍大,如何能塞得進去呢?」
花五全身發抖,發出的聲音更可怕,所說的內容,也更是匪夷所思,簡直令人頭皮發麻!
他道:「把斷手斷足之人,浸在熱醋之中七七四十九日,每日只喂清水,人餓極了會喝醋,以致日瘦一日,醋浸又令人骨頭酥軟……所以可以塞進……罈子之中!」
他說完之後,整個人已軟癱在沙發中,紅綾遞了一杯酒給他,他一口就喝光。
白老大冷笑:「不知那是甚麼寶物,值得你冒這樣的奇險去吞沒?」
花五望向白老大,剎那之間,神情複雜之至,分明還想隱瞞,但又不知道白老大究竟知道了多少。白老大一揚眉:「我全知道了,這些年來,你也不嫌重?」
白老大最後那句話,乍一聽,也是毫無來由之至,但是我聽了之後,心中陡然一動,不禁發出了「啊」地一下低呼聲!
剎那之間,我想到了一些甚麼,雖然那還只是極其模糊的一個概念,但是我已下意識地感到那人沒有可能了,一定是我的胡思亂想。所以,在發出了低呼聲的同時,我又自然而然地搖了搖頭。
可是我那一下低呼聲,卻已引起了白老大的注意。白老大立時向我望來,目光之中,竟大有嘉許之意。這種情形,又令得我心頭狂跳——莫非我突然之間想到的,竟是事實?
正在我心思繚亂之際,花五已大叫一聲,身子自沙發中「滑」了下來。看情形,他本來是要向白老大下跪的,可是他由於驚恐太甚,以致整個人都軟癱了下來,變成了趴在地上,不住顫抖。
他同時發出絕望的哀鳴,聲音淒厲:「老大,你真的甚麼都知道了!你真的知道,求求你,別說出來,別說出來,別告訴任何人……別讓風聲傳開去,我可不想臨老再做罈子人!」
他的叫聲,簡直令人毛髮直豎,紅綾和曹金福異口同聲問:「他做了甚麼,怕成這樣!」
白老大冷冷地道:「我非說出來不可,因為你的作為,和在這裡的人都有關連,他們有權知道!」
花五的身子,劇烈地發著抖,白老大又道:「不過,除非現在就有金取幫的高手在,不然,我可以保證你的行為,不會從這裡傳到金取幫的耳中去!」
溫寶裕在這時,也忍不住叫了起來:「天!他究竟做了甚麼?」
白老大向我望來,目光之中,頗有挑戰的神色,顯然他是想考考我,是不是可以回答得出這個問題。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先伸手向曹金福招了招手,曹金福神情疑惑,來到了我的身邊。我這才伸手向花五一指,聲音清楚,使人人都聽得到。我在有了模糊的概念之後,又想了許多,深信我這時說出來的,必然就是事情的真相。
我道:「金福,當年我們懷疑是你取走了那蘋來自陰間的盒子。其實那蘋盒子是被花先生偷走的!」
我這句話一出口,各人都怔呆,只有白素微笑,白老大則發出了滿意的笑聲。花五在白老大的笑聲之中,軟癱在地上,發出可怕的呻吟聲。
曹金福用力眨著眼:「花先生?他……我可記不起當時有他在場啊!」
我再吸了一口氣:「當時,他坐在你的旁邊,又乾又老又瘦,你忘了?」
曹金福又眨了一會眼,這才笑了起來:「你在開玩笑,這瘦老頭和……他……可沒有半分相似之處,而且一個瘦,一個胖……這……」
溫寶裕腦筋動得快,他也想通了,他以一句簡單的話,回應曹金福的疑問:「人的外型,是很容易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