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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理由一說出來,令得黃娟極其驚訝,令得她小心地打量她的父親。
  黃應駒教授的外表和他的權威十分相襯,中年人的威嚴,學術上的成就在他的身上表露無遺,雖然心理學家說任何男人在潛意識中都會有玩童性格,但黃教授是絕不會有的,他應該和拳聲如雷的演講,厚厚的著作聯在一起,可是這時他說的理由,就像是玩童可以得到心儀已久的玩具一樣!
  黃娟不禁笑了起來:「為什麼你會對這個人的身體有興趣?他是超人?」
  這分明是一個開玩笑式的問題,可是黃教授對這個問題的反應,是認真地思考,黃娟有點不耐煩,正想再問,黃教授已經道:「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但是,他是一個十分奇特的人,在他的身上,有著現代醫學所無法解答的問題!」
  黃娟道:「是,他奇特,他是一個獨裁者!」
  「他的行為與我無關,」黃教授仍然很認真,「我說他奇特,純粹上由於他身體的結構,一定有著特異之處!」
  黃娟呆了半晌,心忖:父親一再如此強調,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她雖然不明白父親話中的意思,但是也多少可以聽出一點因由來,尤其她是一個思路十分慎密的人,她立時問:「爸,你和這個將軍,以前曾見過?」
  黃應駒教授深深吸了一口氣,陷入沉思之中,半晌,才道:「是的!」
  黃娟更是奇怪:「爸,那怎麼可能呢?你一直在法國和日本,所從事的工作,和一個獨裁者相去十萬八千里,你怎麼會認識他的?」
  黃教授笑了起來:「孩子,將軍不是生下來就是將軍的,我也不是生下來就是學者的,我過去有過一段經歷,是你出世後不久的事,我一直沒有和你提起過。」
  「哦」黃娟感到有點委屈,她一直認為他們父女間的感情極好,是無話不談的。
  黃教授挺了挺身子,然後,又將她自己整個地埋進了安樂椅中,道:「那時,你才出世不久,還沒有滿週歲,你母親離我而去——」
  黃娟揚了揚眉,她從小就沒有母親,這一點她是知道的,每當她問起之際,父親總是淡淡地回答:「你很小的時候,母親就離開了我。」
  直到這時,黃娟才從父親的神態和語調中,體會到了當年母親的離去,對於父親的打擊那麼大!黃教授將煙斗輕輕地在手心上叩著,續道:「那令我傷心極了,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原故,我受了這樣的打擊,一定早已自殺了!」』黃娟伸過手去,握住了她父親的手,黃教授的手在微微發著抖,過去的歲月雖然已過去,但是心靈上的創傷,看來還隨時可以滲出血來。
  他的音調變得遲緩而悲切:「我真正走投無路了,窮、失意、愛情上的挫折,還有一個我發誓要她好好撫育成人的女兒,就在這時候,羅惠來了,他告訴我,他的僱傭兵團,正在阿爾及利亞作戰,及需要一個戰地醫生。」
  黃娟將他父親的手握得更緊,黃教授歎了一聲:「雖然我還沒有畢業,但是已經有了足夠的資格,我幾乎連想也未曾想,就答應了他,取得了一筆錢,剛好可以將你關室最貴族化的托兒所去寄放兩年,我在安頓好了你之後,就和羅惠一起到北非去,僱傭兵團的生活、經歷,簡直就像一場惡夢一樣,在到了北非的第二年,我遇到了卡爾斯,我見到他的時候,是在一個極其異特的環境之下,是在北非的沙漠中。」
  黃娟低歎了一聲,道:「爸,如果過去的事情令你覺得不愉快的話,你還是別說了!」
  黃教授輕輕撫著女兒的頭髮,道:「不,我一定要你明白,為什麼我現在,在事隔那麼多年之後,我還要去見卡爾斯。」
  黃娟沒有再說什麼,她知道父親脾氣中固執的一面,當他決定做一件事的時候,的確沒有什麼人可以勸阻他不做下去。
  黃教授又沉默了片刻,才繼續說下去,說出了他在異特的環境中遇到卡爾斯的經過,那時的卡爾斯,當然不是什麼將軍,而只是一個游擊隊中的低級軍官。
  法國僱傭兵團在北非的阿爾及利亞,主要的作戰任務,是對抗一支由非洲,主要是北非各地的野心家組成的游擊隊,這支游擊隊和主要成員是阿爾及利亞的土著,但是所謂「聯合勢力」,也有來自其他非洲地區的人參加,武器的來源是軍火商和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野心集團的支持者,這是一場十分艱難,甚至醜惡的戰爭。
  戰爭的雙方,根本都不按照戰爭的法則來進行戰爭,彷彿這場戰爭的唯一目的,就是殺戮。
  黃應駒在一到了北非之後,接到的第一道訓練就是:絕對不能醫治對方的傷兵,根本不要有傷兵,不要有俘虜。
  在開始的時候,一個醫科大學的學生,看到成串的俘虜被殘酷處死的事實,都會忍不住嘔吐,但是漸漸地,也變得麻木和習慣了。
  當戰事越來越激烈,有的僱傭兵被游擊隊捉了去,曾被殘酷折磨的屍體,被沙漠的烈曬成乾癟而發出臭味,僱傭兵方面的報復也更殘酷醜惡,不知是哪一個提出的辦法,將游擊隊的俘虜,用手拷、足鐐連接起來,將他們送到沙漠中去,由他們在那裡掙扎,飢餓和乾渴到死為止,所選擇的「處死沙漠」,大多數是東方歐格沙漠的中心,那地方真正是人間地獄,除了沙漠上的毒蜥蠍之外,幾乎沒有生物可以生存,而當白天的烈日之下,氣溫高達攝氏四十八度之際,連毒蜥蠍也要兩隻腳、兩隻腳替換著,才能在滾燙的沙粒上佇立。
  被送到那裡去的俘虜,當被趕下車之際,所發出的哀號聲,據說連得沙粒也會為之顫動。
  黃應駒遇到卡爾斯,就是在這個沙漠的中心地帶,當時是晚上。
《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