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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開林的一生之間,不知經過了多少大風大浪,但是卻從來也沒有比這時更加震驚的了!那真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卻發生了!
  那個在小貨車旁邊,口中咬著一根香煙的人,辛開林忙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眼來,一點也不錯,是有一個人在,那個人,唉,那個人,辛開林在這剎那間,只覺得天旋地轉!
  那個人,辛開林看出去,那個人竟然是寇克!
  辛開林在剎那間,除了瞪著眼,張大口之外,什麼也不能做,他感到甘甜已經打開了車門,向小貨車奔過去,由於他身子僵硬,他要等到甘甜出現在那個人的身邊時才看得到她。
  辛開林的心中,絕不願意承認這個人是寇克。那是不可能的事,寇克早在三十多年前,在拉合爾機場上出了事,就一直沒有他的信息。這時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如果這是寇克,他,辛開林,如今是大名鼎鼎的富豪,寇克為什麼不來找他?
  辛開林看到甘甜和那個人在講話,還指著他,那個人彎下身來看辛開林。
  由於才一看到那個人的時候,辛開林的震撼實在太甚,所以他根本沒有機會去想別的事。直到這時,那人彎著身子來看他,他和那人相距,不會超過三公尺,他才陡然對自己說:那不是寇克!
  那個人看來不過三十歲左右,而寇克如果還活著的話,早就應該有六十歲了。那個人只是像寇克,真像。也由於他和寇克是這樣相似,所以才令得辛開林在一見到他的時候,根本沒有考慮到年齡的問題,直覺地以為他就是寇克。
  辛開林迅速地轉著念:這個人是什麼人?何以他和寇克這樣相似?
  他腦中還一片紊亂之際,那人已向前走來,來到他的車前,輕拍著車身,道:「辛先生?請你開一開行李箱,甘甜說那只木箱子在行李箱中。」
  辛開林深深吸了一口氣,這個人不但外形像寇克,連聲音都像。和寇克分手時,寇克也正是這個年紀。辛開林的手在發顫,開了幾次車門,都沒有成功,司機下車替他打開了車門。
  辛開林下了車,那個人站在他的面前,甘甜一看到辛開林下了車,就來到他的身邊,靠著他,指著那個人,道:「他是伊鐵爾叔叔的朋友。」
  辛開林考慮了一下,向那個人伸出手來,那個人先將自己的手在衫上抹了一下,才和辛開林握手,很有點受寵若驚的樣子。
  辛開林實在按按不住心頭的好奇,道:「你的名字叫什麼?」
  那人道:「我叫道格拉斯。」
  那完全是一個西方人的名字,可是他看起來卻像亞洲人多於像西方人,他和寇克是那麼相像,唯一的不同處,是看仔細些之後,可以發現他多點像亞洲人。辛開林吸了一口氣,道:「你的姓,是——」
  道格拉斯攤了攤手,道:「我不知道,我是一個孤兒,在拉合爾的;家孤兒院中長大,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其實,大家都叫我阿道,辛先生,你也可以這樣叫我。」
  辛齊林已經可以感到對方是一個十分樂觀、開朗的小伙子,他點了點頭,道:「阿道,你今年多大年紀?」
  阿道立時道:「二十八歲。」
  辛開林又吸了一口氣,二十八歲,那麼,阿道就不可能和寇克有任何關係了。寇克在拉合爾機場出事,距離如今已經有三十多年了!
  當辛開林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腦際突然閃電也似,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那次在拉合爾機場,寇克沒有死?
  一想到了這一點,辛開林心頭不禁劇烈跳動起來。他自己問自己:有這個可能嗎?
  可能是極少的,辛開林又迅速地將當時的情形想了一遍。錫克族士兵的凶悍是出了名的,當時,他們已經開始了屠殺,就沒有什麼力量可以阻止他們繼續殺下去。當年在拉合爾機場之中,除了錫克族士兵之外,實在不可能還有什麼人生還。
  但是,極少的可能,不等於沒有可能。至少,辛開林當時,急於駕著他那破舊的飛機飛走,他最後看到的是,錫克族士兵蜂湧而來,但是並未曾看到寇克的死亡。
  寇克一定死了,那是他的推想,是他根據常規的推想。辛開林也不是一下子就相信了自己的推想的,他也曾存著萬一的希望,寇克還沒有死。尤其是李豪,因為他未曾經歷過拉合爾機場慘劇,所以更相信寇克沒有死。當他們賣出了「女神的眼睛」之後,也曾想盡辦法,派入到拉合爾去打聽。
  不但派人去,李豪還曾親自去過好幾次,去找尋寇克,並且還在印度和巴基斯坦分裂的局面已完成之後,在印、巴兩地的報章上,刊登過長期的,大幅的尋人廣告,可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當李豪第一次從拉合爾回來的時候,他曾在拉合爾機場中,找到了機場中的一個老年清潔工人,在那場規模不大不小的機場屠殺進行時,機場大廈中有幾個清潔工人在。當時,辛開林和寇克走進機場大廈找尋食物時,也曾見過他們。
  當錫克族士兵吶喊著,趕著人群衝進來的時候,那幾個清潔工人,由於對機場大廈的地形熟捻,所以他們都能及時找到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逃過了錫克族士兵的殘酷殺戮。
  當李豪去找那幾個清潔工人,詢問當時的情形之際,沒有人肯告訴他什麼,因為那些人堅決相信,如果洩漏了錫克族士兵的殊暴行為,會得到報復。只有一個老年清潔工人,李豪和他刻意結交,幾天之後,在酒後,他就說出了一些情形。
  李豪當時,將那老年工人的話,一字不漏地記了下來,當他回來之後,曾和辛開林一起研究過。辛開林也同樣關心寇克的下落,所以那老年清潔工人的話,他還記得十分清楚。
  那老年工人這樣說:「真是可怕極了,我躲在一隻鐵桶之中,聽到的只是槍聲,慘叫聲,大人小孩,男人女人的慘叫聲,和錫克族士兵的吶喊聲。那些錫克族人,他們在殺人的時候,都叫著一句十分怪異的話。」
  (李豪問:「他們叫什麼?」)
《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