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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頭去看地洞,那地上的洞,恰好和椅腳吻合,並沒有可供搖動的空隙。
那麼,一定是椅腳變軟了,變得有彈性了?
可是他卻又無法肯定這一點,因為那椅子的背和扶手一樣高,又是半圓形,他探出頭去,無法看到椅子的獨腳。
南越還以為向前看,可以看到椅子的獨腳是不是在彎曲。可是那椅子是半圓形的,椅面的前面很平,當他的身子向前俯,俯到了一定的角度時,就無法再坐定在椅子上,必會向前衝跌出去,跌落在地。
他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離開了那張椅子的。當他落地站定之後,椅子直挺挺地,他用力去搖那椅子,休想搖動分毫。
休想搖動分毫是正常的,因為,地洞大小和椅腳吻合,而椅腳又是十分堅硬的。可是,當他又坐了上去之後,椅子卻又可以晃動搖擺。
南越當時的驚訝,真是到了極點,也由於極度的驚訝和迷惑,所以使得他在一時之間,思緒不是很靈敏。他只是竭力想坐在椅上,看看椅子在搖動時,那堅硬的椅腳是不是在彎曲,可是偏偏椅子的構造,又令他無法在椅上看得到。
他在跌下了三次之後,定了定神,不禁自己伸手在自己的頭上,重重打了一下,罵自己:「真笨!」
當然他是太笨了一些,何必那麼辛苦,竭力要從不可能的角度去觀察椅腳?只要在面前放上一面鏡子,就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得到了。
他伸手,在椅面上拍了拍,自言自語地道:「好,看看你有什麼古怪!」
他說著,就跨出了牆洞去。在他跨出牆洞的那一剎間,他突然感覺到,好像有人在對他發出譏嘲的聲音。那是一種相當難以形容的聲響,或許是一下笑聲,或許只是自鼻子中發出的一下哼聲,或許是一句簡單的表示譏諷的話。
南越不能肯定他感到的是什麼,但他卻可以知道,那是一種譏嘲。他呆了一呆,突然轉過身來,這時候,他甚至只有一隻腳跨出了牆洞。
而當他轉過身來之後,在他眼前的,除了那張椅子之外,卻什麼也沒有。
南越呆了一呆,再去想剛才的情形,又感到了深一層的迷惑。可是他也沒有深究下去,把另一隻腳,也跨了出去。
書齋中沒有鏡子,他要回到臥房,取到了鏡子,再回來,把鏡子擱在牆上。
當他再坐上椅子之際,他可以清楚地,自鏡子的反映中看到椅腳。他靠向椅背,盯著鏡子,可是椅子一動也不動。
南越感到奇怪,雙手抓在扶手上,用力搖動身子。可是搖動的,只是他的身子,不是椅子。
南越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只是拚命晃動著身子,可是椅子卻仍然一點也不動。
忙了足有半小時,他只好放棄了,下了椅子,取起鏡子來,跨出了洞。心中在想:椅子一定是根本不會動的,剛才感到椅子在動,是不是因為自己的低血壓而產生的一種昏眩呢?似乎得好好找醫生檢查一下了。
他一面想著,一面把鏡子放在書桌上。他放得十分小心,因為這面鏡子也是古物。據他和許多人考證過,那可能是最早出現在中國的一面玻璃鏡子──在玻璃鏡子出現之前的悠長歲月之中,中國人都是使用銅鑄的鏡子的。
他放好了鏡子,試著把身子挺直,卻又一點昏眩的感覺都沒有。他又在書桌後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也都感到一切正常。
這令得他相當不服氣,重新又跨進了洞,再在那張椅子上坐下來,那張椅子又晃動了起來!
在接下來的時間中,經過了許多次的反覆,南越終於明白了一點:那張椅子,絕對是會搖動的。
可是,那張椅子在搖動之際,是什麼情形的,他卻無法知道。一當他放上一面鏡子,可以看到椅腳之際,椅子就一動也不動。好像那張椅子有靈性一樣,就是不願意叫人看到它是怎麼搖動的。
南越也曾把椅子取過來,用一種槓桿裝置,試圖去拗扭椅腳,看看椅腳是不是可以彎曲。但是當壓力加到五百公斤時,椅腳仍然是筆直的,他也不敢再試下去,唯恐壓力太大了,會把椅腳弄斷。
這時,他已經可以肯定,這是一張奇妙之極的椅子,奇妙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他甚至無法說得出這種怪異的奇妙來。要是損壞了它,那實在太可惜了!
但是南越是一個鍥而不捨的人,他想:鏡子不行,可以用其他的辦法。
於是,他用了很多其它的辦法。先是叫他的兩個老僕人來看──有人看著的時候,椅子就一動也不動。
南越又用了一種小孩子玩的折光鏡筒,利用鏡子對光線的折射原理,可以看到平時看不到的角度。可是當他一有這種東西在手時,椅子也一動不動。
他也利用了先進的科技,把電視錄像攝像機,對準了椅腳,希望把椅腳的情形記錄下來。
但是,總而言之,一有了任何裝置,最簡單的也好,最複雜的也罷,椅子就不會動了。而當什麼也沒有的時候,椅子就會搖晃。
在若干時日之後,南越只好放棄了觀察椅子如何會動搖的念頭。他變得十分喜歡這張椅子,一有空,就坐在那張椅子上,搖搖晃晃──這時候,也照例只有他一個人。
他沒有叫別人也坐上去試試,因為他感到,這張椅子一定有著極奇妙的地方。這種會搖動的性能,最引起他的興趣,在他的心中,已把這張椅子,列為他所有的古董中最珍貴的一件,連提也不向人提起。
可是他為了這張椅子,卻做足了功夫。
南越做的功夫,是先從明朝的歷史研究起,當然,集中在朱宸濠這個造反的王爺的研究。
那巨宅的建造者,據說是寧王府的總管,南越也知道他姓符──因為他的子孫全是這個姓。可是查來查去,稗官野史、正史列傳全都查遍了,寧王府中,卻並沒有這樣一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