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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方一甲求之不得的場合,酒喝得有五六分了,軍師娘子曾露了一次面,只剩下他們兩個,和四個俄國女人在陪著。
方一甲忽然壓低了聲音:「這些洋女人,聽得懂我們的話?」
軍師立即說了一句粗話,並且解釋:「只聽懂這一句!」
方一甲呵呵笑著:「等一會少不得要勞煩她們,嗯,聽說你打過黃金屯子的主意?」
儘管方一甲已經盡量裝成是不經意地閒閒提起,可是軍師一聽,立時瞇起了眼睛,因為這個問題太敏感了!
凡是江湖上的狠角色,都在生理上有一個共通的特點,那就是他們的目光,都十分凌厲,尤其當他們瞇著眼睛盯人的時候,雖然武俠小說中常寫的「精光四射」過於誇張,可是也能瞧得人頭皮發酥,心中發毛!
這時方一甲就有那種感覺,感到軍師那神出鬼沒的飛刀,隨時可能電射而出,穿進自己的身子!但是他也知道,這是十分重要的時候,如果掌握不好,那麼自己辛辛苦苦來見他,也就白費了!
所以他儘管心中很害怕,外表上卻一點也不露怯意,反倒打了一個「哈哈」,提高了聲音:「怎麼?是江湖上誤傳?連軍師這樣的頂尖人物,也不敢沾惹黃金屯子?」
軍師仍然瞇著眼,發出了幾下乾笑聲:「方爺,你這趟來見我,究竟是為了什麼,請你打開窗子說亮話,我不耐煩吞吞吐吐。」
方一甲自然知道,當自己的話題,一轉到黃金屯子的身上時,軍師就知道自己此來目的,並不是為了要送人參給他了!他也正在等著軍師這句話,可以把事情敞開來商量。
所以,方一甲立即道:「黃金屯子的金子太多了,我見過,太多了,所以想挪點來用用,一個人又怕搬不動!」
軍師一聽方一甲說他「見過」,就想起了自己和年叔叔夜探禁地的那一幕,心中怦然,可是表面上,卻全然不動聲色,聲音聽起來,反倒有點懶洋洋地不是很感興趣──這是江湖人物打交道的時候,典型的爾虞我詐,方一甲自然也鑒貌辨色,可知梗概。軍師反問的是:「你見過?人家怎麼會讓你見?」
方一甲直認不諱──他知道,要取得軍師的助力,自己必須每一句話,都講實話,不然,說不定什麼時候,在盤查之中,露了馬腳,就是天大的麻煩。所以他一開口就道:「我是偷偷去的──」
接著,他就把他在禁地的「頂」上,向下看去,看到的情形,詳細地說了出來。
軍師一直瞇著眼,靜靜地聽著,不時喝上一大口酒。方一甲所說的情形,軍師可以上判真偽,因為他和年叔叔也曾去偷窺過。
等到方一甲說完,軍師知道他說的全是實情,和自己見到過的完全一樣。他才張大了眼睛,不置可否地道:「有這樣的奇事?」
方一甲也是挑通眼眉的人,雖然軍師一直在裝模作樣,可是也叫他看出苗頭來了,他一聲長笑:「軍爺,你早就知道有這等事的了,是不是?」
軍師被方一甲拆穿了把戲,也「哈哈」大笑了起來:「確然,我也是偷窺過,情形奇特之極,但是有什麼辦法,把黃金據為己有。」
方一甲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從懷中,取出了一卷極薄的紙張來。
當方一甲敘述往事,說到這裡的時候,很有點不好意思,伸手在自己的臉上,用力抹了一下──因為這些事,在第一次說的時候,他都沒有提及過,他還解釋了一句:「我現在所說的,全是實情。」
年輕人和公主,為了怕他過份難堪,所以都假裝沒有留意,只是作了一個請他繼續說下去的手勢。
方一甲取出了那卷紙,攤開來,軍師立時一揮手,就有一個俄國女郎,搬來了一張紫檀木几子,方一甲在幾上攤開了紙,軍師斟了四杯酒,壓住了紙角。
那是一幅地圖。
方一甲指著地圖:「這是我請人畫的,軍爺請看,這裡是樂家屯,正位在四個金礦的中間!」
地圖上畫的是漠北四個金礦和樂家屯的位置。如果把四個金礦的所在點,用交叉的直線連起來,那麼,樂家屯確然就在中心點上。
方一甲又說著自己的假設:「那四條金龍,不是騰雲駕霧來的,一定是在地底穿行,自金礦到屯子,只有金礦才出金子!」
軍師歎了一聲:「方爺,那不是什麼金龍,是熔了的金汁,你別弄糊塗了!」
方一甲說得興奮,滿臉通紅:「我才不糊塗,說那是四條金龍,也不為過,四條金龍,必然有在地下通行到屯子的通路,只要找到了通路,截斷,滾滾的金龍,就不再流向樂家屯了!」
方一甲說完了他的設想和計劃,用力一掌拍在地圖上,將壓住地圖四角的四杯酒,一起震得跌到了地上去,杯碎酒瀉,自然立時有俄國女人過來收拾──在收拾的時候,俄國女人豐臀高聳,姿態誘人,可是這兩個男人的心目之中,此際只有黃金,哪有女色!
軍師在迅速盤算方一甲提議的可行性,他也把手按在地圖上,半晌,才說了一句話:「怎麼能把金龍的路子找出來呢?」
年輕人和公主聽到這裡,互望了一眼。在這一剎間,他們想到的事是一樣的。方一甲假設有四條通道,把金子運回樂家屯,所以他計劃在中途截劫,軍師提出來的難題是如何可以把地下通道找出來這個難題,放在現代,自然再容易解決不過,各種形式的金屬探測儀,可以找出地下通道,如果真有這種地下通道的話。
可是,年輕人和叔叔都曾討論過,事實上,並不可能存在著地下運金的通道,尤其是把黃金熔成液體狀態來運送的通道。
不要說是在那個時候,就算是現在,也沒有人可以把金熔體狀態運出過百公里去,沒有任何技術力量可以做到這一點!
那「四條金龍」一定有不為人知的另一種原因,絕不是如方一甲當時所想的那麼簡單。
可是當時方一甲卻財迷心竅,他指著地圖:「地下的通道,當然不會彎彎曲曲,一定是直線的,你看,這圖上,我已經畫上了直線,就在直線上,找人挖下去,就可以挖出金子來。」
軍師的喉結上下移動著。在黃金屯子的禁地之中看到的奇景,彷彿又重現在眼前,別說是四股,就算其中的一股,落到自己的手中,那也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