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關勝姍姍出場,卻力壓功勳卓著的林教頭,成為代表梁山武將(盧俊義應算統帥層次)最高峰的五虎之首,這讓許多林迷大呼不公平,更讓習慣了林沖是梁山第一高手、且無太多水滸知識的普通大眾一片嘩然。於是關、林地位之爭便甚囂塵上,成了千古不衰的熱點話題。
作為林沖的同情者,姚看江湖初時也大為林教頭鳴不平,認為功勞乏善可陳的關勝,一上梁山就堂而皇之地坐在五虎之首,是對老實人林沖的莫大不公。但隨著閱歷的增長,以及對關、林二人的進一步解讀,發現這樣的安排還是很有道理的,有著排位者宋江、吳用意味深長的考慮。畢竟五虎之首、梁山第五把金交椅,上承四大頭領,下啟梁山諸將,是一個綜合許多因素的敏感位置,絕不僅僅受限於功勞和資歷兩個因素,關勝能力壓林沖成為五虎之首,自有它深刻的道理所在。
第一、關勝的血統優勢
血統,是關勝與生俱來的資本,這是一個老生常談,卻總是被人簡單化了、並經常遭人垢病的優勢。過去,筆者也和大多數讀者一樣簡單地把關勝的優良血統解讀為憑著祖宗的庇佑,得到通往成功的捷徑,並由此聯想到當今許多官二代、富二代不勞而獲取得高官厚祿種種特權的不平等現象。這樣的想法也是正常的,因為不論關勝能力如何,僅憑關老爺在江湖人物心中的崇高地位,關勝在任何江湖集團都能得到優厚的待遇,取得不錯的職位,哪怕是名譽的。這就是出身的先天差別,儘管大多數人心底不服,但面對赤裸裸的社會現實誰也無法否認。晉代文學家左思就曾寫過「鬱鬱澗底松,離離山上苗。以彼徑寸莖,蔭此百尺條」,意思是:柔弱的山上苗遮蔽了高大的澗底松,用以地勢造成的小苗遮蔽大樹的自然現象來比喻因為出身的不同而造成紈褲高昇、英俊沉淪的不合理現象。從這點上講,關勝的確是生來便站在高高的山頂,有著「澗底松」永遠也無法企及的先天優勢。
但是關勝的血統優勢又與現今的官二代、富二代有著質的不同。官二代、富二代們依靠父輩們積累的資源,通過違規的甚至是違法的方式竊取國家、社會的權力和財富,給國家、社會、他人造成巨大的危害,是一種蛀蟲式的腐蝕性優勢。可關勝的血統優勢不但沒有任何的破壞性,相反還有巨大的建設性。因為任何江湖組織吸納了關勝,就意味著在江湖道義上佔據了正統地位,就為自己的一切行徑披上了忠義的外衣,在江湖乃至廣大普通百姓心目中上有了巨大的話語權和影響力,對於拓展勢力和吸引兵源都有著重要意義。
可以說,關勝的血統之於梁山,就如同明星的感召力之於廣告,有著不可估量的推動價值。企業為了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往往不惜血本一擲千金聘請明星代言,看中得就是明星巨大的社會影響力;梁山也是一樣,即使關勝不帶兵來征討梁山,宋江吳用等人遲早也會像賺取徐寧、盧俊義一般爭取關勝入伙,因為關勝的到來就意味著梁山廣告片裡擁有了一位重量級的明星。
以往我們總是計較關勝憑借血統取得高位,卻總是忽視關勝帶給梁山的巨大社會效益;總是把關勝看作帶著幾個殘兵敗將加盟梁山的降將,卻沒有看到關勝身上所隱藏的巨大價值勝過千軍萬馬。關勝的血統優勢就是一種正能量,一種隱形財富,一種可以讓梁山集團上市的巨大推手,毫不誇張地說,關勝的名片效益遠勝於兼併幾十個桃花山、白虎山之類的小山頭。套用一句當年形容錢學森先生的名言:「關勝無論走到哪裡,都值數萬兵馬!」
況且隨著宋江招安大計的即將展開,關二爺彪炳千秋,深植人心的正統形象對招安也有著巨大的影響,畢竟朝廷也不希望將關二爺的代言人樹為對立面,使朝廷處在與關二爺不在同一戰壕、有損正統形象的尷尬位置。從這一層面考慮關勝就是評為梁山的名譽副統帥,排在盧俊義之後的位置也不過份。而反觀林沖,書中未對其家世有任何交待,也就意味著林沖沒有任何的家世背景,白丁出身的林教頭與頂著關二爺光輝品牌的關勝在官場上、江湖上、民心上的影響力不可同日而語。
第二、入伍前的高官優勢
如果說梁山集團準備另起爐灶推翻大宋朝的統治自立王朝,或者是想墨守成規繼續佔山為王,關勝入伙前的高官地位都稱不上優勢,但是當梁山集團的高層已經決定走招安封侯的道路時,這無疑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籌碼。關勝作為蔡京力保、皇帝御批的統軍大元帥,無疑是北宋軍界的一顆耀眼將星,所受推崇與抬愛遠勝於後來的十大節度使,這樣的人物加盟梁山陣容,對於改進梁山成分,提高梁山質量,獲得朝廷官員特別是軍界的認同有著重要的作用。
林沖,八十萬禁軍教頭,聽起來嚇人,其實就是一個卑微的教頭,連正式的官品都沒有,相比之曾被北宋政府眾星捧月的關勝,對北宋軍政界的影響力十分有限。
第三、武力
關勝與林沖究竟武力孰高孰低,就是辯上三天三夜也辯不清楚,但關勝的純武力不遜於林沖,相信是大多數人可以接受的事實。而在實戰上,關勝在後半部《水滸傳》中出戰不在少數,對手也都可圈可點,除了一次因為馬的原因外,幾乎毫髮無損;而林沖卻有多次中箭、中石子的負傷經歷。可見關勝在戰場上的生存能力要強於林沖。
林沖劇照而在輿論上(指《水滸傳》世界裡的輿論),關勝有過以一對林沖、秦明兩員五虎上將不敗的戰績,相信除少數高手能看出關勝已經力怯之外,在大多數觀戰者特別是普通士兵嘍囉看來,關勝優於林沖的感覺已經產生,再加上人們的口口相傳,難免越傳越離譜。那麼可以得出結論:純武力上,關勝不遜於林沖;實戰上,關勝略勝於林沖;在《水滸傳》世界的輿論上,關勝顯然取得了不錯的輿論優勢。
第四、制衡林沖的需要
林沖是梁山上的三朝元老,先後力挺晁蓋、宋江當上梁山之主,對於梁山的成長、壯大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作為梁山第三代領導人的宋江,對林沖有著非常複雜的感情,一方面他感激林沖的擁立之恩,敬畏林沖的正義之氣,倚仗林沖的高超之藝,利用林沖的特殊之望;另一方面又對林沖非常忌憚,雖然林沖是淡泊名利、沒有野心的人,但林沖同樣也是技藝超群、人望頗高、班底厚實的不肯搖尾乞憐於宋江旗下的人物,更重要的是林沖是梁山上唯一有資格有能力挑戰宋江領導地位的人物。林沖讓位晁蓋在先,才有了宋繼晁位之事。
晁蓋身死後,從法理上講林沖應是繼承人之一,並且優先於宋江,況且晁蓋的遺囑也委婉地表達了傳位林沖的之意,因為在當時的梁山上,有能力也有心為晁天王報仇殺史文恭者只有林沖。任何領導人都不希望看到部屬的能力太強,威望太高,功勞太大,況且這個部下還有繼承人的法理正統身份。蕩蕩君子林沖固然沒有爭位宋江之心,但城府頗深的宋江卻沒有完全釋然林沖之意,而關勝的到來,恰好為宋江提供了一枚打壓林沖的最佳棋子,寄希望關林相互角力於五虎首位之爭,而坐收掌控大局的漁人之利。
第五、關勝的統軍之才優於林沖
梁山上將星雲集,具有統帥之才者卻是寥寥無幾,屈指數來也就宋江(準確說來是統將之才)、盧俊義、關勝、呼延灼四人,吳用、朱武只適合輔佐,不善於獨立帶兵作戰。隨著梁山勢力的不斷壯大,分兵作戰,四處出擊的需求越來越大,當宋、盧兩路分軍已不夠用時,就需要關勝、呼延灼這樣的統軍之才頂力相幫。關勝在政治上比林沖更讓宋江放心,統軍上至少作過數萬精銳大軍的統帥,武力上不遜於甚至優於林沖,在以兵團級為計的大規模統軍作戰上,關勝具有比林沖壓倒性的優勢。關勝位列五虎之首,若日後林沖在關勝帳下聽令,老大命令老二順理成章;若二人排名顛倒,林沖排名在關勝之前,卻要在關勝的帳下聽令,容易將帥不和,不利作戰。
第六、功勞
功勞,是林沖最大的資本,無論是征戰沙場,還是決定梁山命運,林沖都是居功至偉,可以說,沒有林沖,就沒有梁山的興盛,甚至可以說,沒有林沖,就沒有梁山。但功勞同時也是林沖最大的短板,隨著梁山領導人的易主,林沖在晁天王時期的功勞,已經成為梁山領導層,乃至整個梁山都被迴避的敏感話題。因為,大張旗鼓地講林沖在晁蓋時期的功勳,就是在變相地歌頌晁蓋對梁山的功勞,這是任何現任領導人不願看到的。
更何況眾所周知,晁蓋死因疑點重重,宋江繼位不遵晁囑,宋江的政治路線又與晁蓋格格不入,宋江在哪點上都不能算作是晁蓋的合法繼承人,所以宋江明遵晁蓋,實忌晁蓋,晁蓋之名在梁山上其實是諱莫如深的。這從宋江改聚義廳為忠義堂,梁山石碣排名隻字未提晁蓋就可以看出。宋江主政時期除了在必須的場合象徵性地提及一下晁蓋,其它時候實際上都是在做著去晁蓋化的事情。作為晁蓋最重要、最倚重、最感激的林沖,顯然是宋江防之又防,忌之又忌的人。
所以,林沖的絕大部分功勞都被人為地抹殺,包括他在宋江時期的功勞,無論林沖立多大的功,都不如李逵殺幾個小卒更讓宋江開心。林沖,更多的時候只不過是被宋江利用的一條槍,一條征戰時倚重、平時連擦都不用心擦的槍。綜上所述,林沖的功勞其實只存在於讀者眼中,存在於梁山一部分老人心中,在當家人宋江眼中功勳卓著的林沖和寸功未立的關勝沒有任何的區別,甚至舊臣林沖都不如新寵的關勝,畢竟關勝是自己收降的,而林沖卻是晁蓋遺留的。
第七、小關羽與小張飛
關勝不僅相貌、氣質、風格與關老爺惟妙惟肖,就連手中的青龍偃月刀,跨下的赤兔寶馬,燈下讀書的模樣,都與關老爺一般無二,活脫脫便是關公再世。難怪水滸作者對關勝相貌的描寫,幾乎便是直接照搬的《三國演義》,而林沖除了性格不像張飛,從相貌到手中的丈八蛇矛槍,無一不是按小張飛的模樣而刻畫的。所以在水滸作者看來小張飛再優秀,也不能排在小關羽前面,否則就會長幼無序,尊卑顛倒了。是以關勝必須得排在林衝前面,作者的這一思想自然也就貫輸到了排位者宋江、吳用的二人頭腦中。
第八、拉攏關勝的需要
關勝除了沒有繼承關老爺忠義的精髓之外,繼承了關老爺幾乎全部特點,包括關老爺的心高氣傲。要想將如此高傲的關勝收在自己麾下為已所用,不給以足夠的高階使關勝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是不行的。宋江雖然在勸降時經常說 「倘蒙將軍不棄微賤,就為山寨之主」(對關勝沒敢有如此表述),但要宋江真得騰出一把手的位置怎麼可能,關勝自然也沒有蠢到真要坐頭把交椅的地步。第二的位置是「馬步軍中惟第一」的盧俊義,實力明顯高於關勝一個檔次,關勝的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第三的吳用是軍師,第四的公孫勝是法師,屬於智囊,與武力不沾邊,關勝都可讓。
可是第五位置不但是五虎之首,也事關誰是梁山第一戰將的問題(盧俊義屬於統帥層次),此等榮耀對於自負的武將們來說是比性命還要重要的頭等大事,來不得半點含糊。包括關勝在內的所有梁山武將都睜大了眼睛屏息而待究竟花落誰家。
宋江自然知道此位置的重要性和敏感性,也明白這是讓關勝對自己五體投地的最重要籌碼。讓關勝成為梁山第一戰將,五虎之首,讓昔日梁山第一戰將林沖作為綠葉映襯,這便是宋江送給關勝最大的禮物和對昔日承諾的最好補償。果然,自此之後,關勝對宋江心悅誠服,幹勁實足,成了准宋系的幹將。宋江此舉壓制了林沖,籠絡了關勝,可謂一石二鳥,一舉兩得。
關勝,之所以能夠力壓林沖成為五虎之首、梁山第一戰將,有其自身過硬的條件(武功、統帥之才),有其先天的凝聚人心的正統形象(關公之後)和後天的便於招安的高貴身份(朝廷前高官),還有宋江的政治考量(拉攏關勝、壓制林沖、去晁蓋化抹殺林沖功勞),再加上小關羽小張飛的形象定位,諸多的因素累加在一起決定的。關勝力壓林沖成為五虎之首,是在宋江主政下的梁山,在招安的大背景下的必然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