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另一面
自打讀了那句「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遠之則遜,近之則怨」,笑得滿地打滾兒之後,孔子在我心底就和我一大學老教授的身影重合了,且再難翻身。那教授平日瀟灑張揚,但每次看到他和夫人在一起,都亦步亦趨,神態恭敬。
跟老外尼采不一樣,尼采一生失了無數次戀,很是傷自尊,導致最後有些變態了,神智不清地咆哮,兄弟們見女人都得帶上鞭子。後來這句話成了全球男人失戀陣線聯盟的綱領。孔子比他成熟多了,他嚴肅而遺憾地感歎,女人哪,你待她們好點兒,她們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要你送房送車,不理她們吧,她們又要死不活哭哭啼啼的,哎,還是離遠點兒好……
其實細品這句話,挺能品出點滋味來。對兩性關係的刻畫太深刻了。雖然歷史上沒有記載,但是一個人到中年,飽受家庭婚姻摧殘的無奈老男人形象呼之欲出啊。咱老夫子其實也就是一有苦難說的普通男人啊。
再仔細回味回味,除了困守圍城的老男人這一壯烈形象,孔子還有其他狡猾世故,演戲作秀的一面。當然,咱夫子掩飾得比其他人好得多。他聰明嘛。
這年,孔子的學生子游當了魯國武城的市長。子游是個好同志,上台後搞的不是政績工程形象工程,而是搞了點五講四美的活動,重點抓了抓精神文明。大街小巷,或者有樂隊駐唱,或者有大喇叭播放輕音樂。目的是陶冶陶冶人民群眾的情操。群眾吃飽了聽聽音樂,就不會再想用打架鬥毆的方式發洩過剩的精力,也給警察同志減少點麻煩是不?子游一直記得大學裡孔教授的話呢,孔教授特別睿智,句句金句,有一次上課他說,君子學了禮樂就會愛人,小人學了禮樂就會聽使喚。他當場就用小本本記下了。
這天,孔子跑到武城玩,發現滿大街小巷都是音樂聲,一琢磨就是知道肯定是子游把自己教的那套用上了唄。他頗有些飄飄然,天外飛仙的感覺。這一飄,一時就沒穩住,等見到子游後,他就笑嘻嘻地說,子游,你丫真是個書獃子,對付這些小老百姓,還用得著這麼大費周章?殺雞焉用牛刀啊!浪費我們納稅人的錢嘛!
子游暈菜了,沒想到平時滿口大道理的教授也會說出這樣沒品的話來。定了定神,他嚴肅地說,教授,這是當時您自己說的,您說,生物學家會給奶牛場的奶牛放古典音樂,它們情緒好了,產奶質量才高,這個道理放到人的身上是一樣的,多給人民群眾放些高雅音樂,提高他們的修養,他們就能互相謙讓了。您瞧,現在市裡精神文明建設搞得多好。這怎麼能說是小事兒呢?
孔子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尤其是在這種公眾場合,還來了幾個記者,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大耳刮子。急中生智,他扯了扯臉皮,裂了裂嘴角,豪放地大笑,說好好好,你說得太好了,這個回答老師很滿意。老師只是試試你,你還是像大學時代那樣聰明厚道,沒讓老師失望!好好當這個父母官兒吧,要對得起老百姓。
由這事可知,孔子不僅僅是孔廟里長眉肅目,文質彬彬的偶像派,還是個謹慎的演技派。一般人為了形象而幹的事,他一樣會幹。畢竟,人怕出名豬怕狀,一稍有不慎,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如何在危急關頭漂亮地應對,找回臉子,這是門學問。孔子是正派人士,所謂正派,一向講究直來直去,不好意思對學生教這種有失體面的東西。至於自己怎麼做……這個嘛,這個嘛,佛曰,不可說,不可說,說出來就是錯。
陽貨是魯國著名的貪官污吏,也是一社會名流,挺想拉攏孔子的,但他幾次想見孔子,都被孔子給推掉了。這天,陽貨跑到孔子家裡,孔子假裝不在,躲起來不見人。陽貨就留下只火腿,走人了。那時候,火腿是上流社會人和人之間交往一挺高貴的禮物,陽貨留這手就表明了,孔老二,你看著辦吧,你不見老子,老子偏要見你,你看不起老子,老子還是給你面子。
孔子壓根兒不願意回拜陽貨。陽貨這廝不是好人不說,要是被那些狗仔隊偷拍了照片,還一通亂寫,第二天肯定得上頭條。當然,上頭條他很高興,但跟這種名聲不好的人一塊兒上頭條,那真是火腿沒吃著空惹一身騷。可他又不願意得罪人。思來想去,孔子想了個自認為萬全的法子,就是趁陽貨出門的時候去回拜。
那是相當的虛偽。討厭別人又不敢明說,怕得罪人,不拜吧又怕別人說自己失禮,只好搞些偷偷摸摸的事兒出來。老夫子絕對是開了個壞頭。
話說這天下人回報說陽貨今天不在家。孔子趕緊趕慢地出了門,生怕去晚了。但阿甘他媽說,命運就像是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你將會得到什麼。孔子在半路上就遇到了陽貨。他叫苦不迭,心裡問候了陽貨的母親和祖宗十萬次,真衰!但依然面帶微笑,哎喲,我這準備去府上拜訪呢,沒想到半路就遇到你了,緣分啊,這絕對是緣分。
陽貨人糙理不糙,大刺刺地說,你呀,出來做官報效國家吧,你再不出來可就老了,想幹什麼事也力不從心了。孔子心說,就他媽投靠你?人民群眾還不得把我罵死?可還是笑嘻嘻地敷衍說,是啊是啊,你說得對。
回家後,孔子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作個交待的好。他特地開了個記者招待會,發佈他最新的學術理論,就是「來而不往非禮也」。言下之意,陽貨都來拜會我了,我如果不回拜他,就是失禮,但他這個人我很不欣賞,所以趁他不在的時候去。做人,就該像我這樣,全面又周到,你們懂麼?畢竟,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
說得太好了!孔子不愧是德高望重的名教授。來而不往非禮也,金句!流行一時。眾多時尚青年把這句話寫在小紙條上,貼在床頭,每天膜拜。
所以說,孔子就興講究個禮節,經他到處宣揚,搞得地球人都知道了不講禮就是禽獸,不講禮還不如讓他老人家去死。其實人都有個緊急處的,一遇到這種時候,孔子未必跟他自我宣揚那樣堅持原則。
孔子和他幾個學生在政治流亡期間,有一次,被政府軍隊圍困在陳地和蔡地,眼看著幾天幾夜沒吃上飯,快要去見上帝了,學生子路本著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衝出重圍,搶了別人的衣服,換了些酒和豬肉給孔子吃。當然了,他並沒有告訴老師這些東西從哪裡來。我估計孔子心裡其實也知道決不是什麼正道兒得來的,但他不問。不是說不知者無罪麼,所以也能吃得心安理得。
後來孔子上道兒了,得到魯哀公的重用,就開始特講究起身份來,蓆子擺得不正不坐,肉割得不方正也不吃。子路挺迷糊的,覺著老師這麼擺譜兒,是不是開始腐化墮落了啊?於是巴巴地問孔子說,老師,當年您挺艱苦樸素的呀,可要提防資本主義糖衣炮彈的襲擊啊。孔子臉色一整,特深沉地說,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我們也是人啊,當年那是沒條件,不吃就是要死人的事兒,如今生活條件好了,我們也該講究講究禮儀。子路,你記著,這人活一世哪,就興講個禮,要不,和禽獸就沒區別了啊。子路崇拜地看著老師,真誠地點了點頭。
後來出了另一個著名教授,叫墨子,墨子這人沒子路那麼好忽悠。他一針見血地指出,孔子這個知識分子,原則性不強,很虛偽,他建議有關部門重新考慮考慮孔子的待遇問題。比如,是不是考慮降格為副教授?相關部門不再給予津貼補助?
墨子這話說到我心坎兒裡去了。我就說麼,日子過得好就講禮,過得不好就不講,哪有這麼不講原則的?那我大兄弟三十出頭了還打光棍兒,是不是就該去搶個黃花大閨女回來做做臨時老婆啊?說穿了,就是找借口,立牌坊,裝呢。
但話說回來,孔子裝得還是挺高明的。至少這話聽上去還是很好聽,沒什麼大問題。他這秀,比一般人高明得多。為啥?因為他佔據了理論這個有利形勢。讓理論的旗幟高高飄揚,這等於是說,先按自個兒的條件劃出遊戲規則。那自己還有不符合的麼?當然沒有。
孔子道貌岸然的一生中,還有一則疑似緋聞。那也是在他流亡生涯期間發生的。女主角是衛靈公老婆,南子。
南子是上流社會腐朽糜爛生活的最佳代表。她原本是一個小國家宋國的皇室貴族,年輕時候和自己堂兄朝是情侶關係,但當時同姓通婚無異亂倫,於是兩人只能私底下偷偷摸摸地約會。後來南子嫁給了衛國主席衛靈公,因為她風華絕代,所以迷得衛靈公三魂七魄全散了。而衛靈公是什麼樣的人呢?上流社會那點小愛好他都佔全了,比如亂搞男女關係。從這個角度上來講,這兩口子真是最佳排擋。
衛靈公覺得一對一的性關係不過癮,特意把老婆的舊情人朝請到宮中來,玩二對一。南子看老公都這麼open,也主動和老公的下屬彌子瑕勾搭成奸。
大家都看出來了,南子是個著名的蕩婦。就這麼個沉迷於淫亂中的女人,聽說著名知識分子流亡到本國來了,不知發了哪根神經,派人把孔子召進宮去。
按理說,孔子應該拒絕這個邀請。但是他沒有。時年五十六歲的夫子把「女人惹不得」的著名理論拋到九霄雲外,很聽話地跑去了。進宮後,隔著簾子和南子說了幾句話,聽了幾聲南子頭上首飾丁丁噹噹的響聲,連個面兒都沒見著。
當孔子回到住的地方時,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子路立馬拍案而起,說老師,您怎麼去見那個女人呢?怎麼不推掉呢?您平時不是告訴我們女人是老虎麼,何況她的名聲又臭。怎麼您自己就不潔身自好呢,這不是坦蕩蕩的君子行為。
按照孔子的慣例,我覺得他應該再說出一番大道理來,立馬佔據一下理論優勢,為自己的所作所為粉飾出一光輝形象。但是估計他還沒從那丁丁噹噹的響聲中回過神來,或者還在心裡嘀咕怎麼剛才不堅持見見南子的絕色真面目,突然被學生這麼一責問,嚇了一跳,本能地脫口而出,舉起雙手,賭咒發誓:要是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天打雷劈,天打雷劈!——瞧見沒,再聰明的人,被逼急了,也有裝得不像的時候。
老頭子這句話,頗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道是無情卻有情的味道。並非真做了見不得人的事,而是說,或者老頭子心中的確有那麼點浪漫的想法。不可說,不可說,老頭子說了,食色性也,性也。箇中奧妙,細品便知。
不過,孔子的名聲並未因此受任何影響。前面說了,畢竟,整個遊戲規則都是他制定的——這是他的不同之處,也是他老人家作秀的高明之處。
但他也說了,食色性也,大家都是人,難免有考慮不周,真情流露的時候。正因為他露過餡兒,所以我才能在這裡扯扯他藏得很好,但露了點兒出來的老狐狸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