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建立了中央集權的大秦帝國,每天親自閱讀大量的文件,躬身管理著這個龐大的帝國。他的很多政令,後世毀譽參半。但是在兩件事情的處理上,他的做法卻遭到了後世異口同聲的譴責。這兩件事情,一件是「焚書」,一件是「坑儒」。在中國歷史上,焚書坑儒與秦始皇幾乎無法剝離。講到秦始皇的殘暴,必講焚書坑儒;講到秦朝的二世而亡,必講焚書坑儒;講到中國歷史上的專制主義,必講焚書坑儒;講到中國文化史上的浩劫,也必講焚書坑儒。秦始皇與焚書坑儒在中國歷史上總是聯袂出場。那麼,這兩件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我們今天究竟應當怎樣評價焚書坑儒呢?
秦始皇三十四年(前213),一場盛大酒宴在咸陽宮中舉行,七十名博士集體舉杯向秦始皇敬酒。這個宏大的場面讓秦始皇頗為感動。首席博士周青臣代表博士們向秦始皇敬獻祝詞,他說,過去的秦國土地不過千里,偏處西陲,仰仗著陛下您的神靈聖明,平定海內,驅逐胡人。如今,日月所照之處,無不服從大王。往昔的諸侯之地被今天的郡縣代替,天下人人安樂,再也不受戰爭之苦。大秦帝國可以傳之萬世。自古及今,無人能比得上陛下您的盛名與威德。雖然知道周青臣光揀好聽的話來奉承,但是,這番賀詞,說的也是事實,秦始皇聽了心裡自然是美滋滋的。突然,一聲「周青臣,你面諛陛下,是何居心!」的斥責從博士方陣中傳出,隨即走出一人。群臣大驚失色。秦始皇正在興頭上,被當頭澆了一瓢涼水,忍住怒火一看,此人原來是齊地博士淳於越。
淳於越說,我聽說商、周兩朝均傳承了千年之久,原因是它們大封子弟、功臣作為諸侯,以輔佐王室。如今陛下擁有天下,但是,大王的子弟卻沒有尺寸之地。萬一出現了像齊國田常那樣篡奪姜姓王朝權力的大臣,沒有諸侯輔佐怎麼辦?我認為,不傚法古人而能長期執政的王朝是沒有的。周青臣當面奉承陛下,只能加重陛下的錯誤,周青臣不是忠臣(臣聞殷周之王千餘歲,封子弟功臣,自為枝輔。今陛下有海內,而子弟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無輔拂,何以相救哉?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今青臣又面諛以重陛下之過,非忠臣)!
淳於越朗聲講完上述這番話以後,整個朝堂立時變得靜悄悄。大臣們都明白,田氏代齊是戰國初年齊國的一件大事。齊國始封之君是周朝開國功臣姜太公,所以,齊國國君是姜姓。田氏來到齊國之後,逐漸發展起來。田氏採用小斗進、大鬥出的辦法收買民心,齊國百姓紛紛奔到田氏門下,田氏勢力與日俱增。最終結果是田氏剷除了其他公族的勢力,並於公元前378年,代替姜姓成為齊國國君。這是中國歷史上由一家非公族的卿族取代國君的著名事例。淳於越擔心秦國不封子弟功臣,將來也會出現類似的事件。淳於越的觀點非常明確,就是恢復封建制,這實際上是直接針對秦始皇的郡縣制而闡發的。
秦始皇聽了淳於越的話,深感他反對自己的郡縣制度,內心很生氣,立即收起了笑容。由於淳於越危言聳聽,牽涉到大秦帝國的江山是不是以後姓嬴的問題,於是,他強壓怒火,對大臣們說,此事交付廷議。其實,秦始皇的發怒非常好理解。人們常說「聞過則喜」,但是,這個世界上哪有「聞過則喜」的?但凡是個正常的人,統統沒有「聞過則喜」。「聞過則怒」叫正常,「聞過不爽」已是修養極高之人了。
丞相李斯第一個站出來據理反駁。李斯針對淳於越的觀點,針鋒相對。反駁的要點有二:
第一,法後王不當法先王。五帝治理天下的方法並不相同,夏商週三代治國的方法也並不完全沿襲,各按各的情況治理天下。這倒不是三帝、三代有意要標新立異,而是他們所處的時代不同,因此,治國的方法也不相同。如今陛下開創大業,建立萬世之功,本來就不是一般愚儒所能明白的。何況淳於越談的都是夏商週三代的事,怎麼值得倣傚?那個時代,諸侯相爭,廣招游士,如今天下大定,法令一統,百姓應當努力種地,士人應當學習法令。
第二,禁私學以滅異說。現在有些人不學今人而只學古人,非議當世,擾亂百姓之心。我斗膽說一句話:古代天下混亂,沒有人能夠統一天下,所以諸侯之間相互兼併,議古非今,虛言亂實。人們光知道用自己學的東西誹謗皇上所立的新制。如今皇帝一統天下,私學非議朝政。一聽到皇上的詔令,就議論紛紛,不是心非,就是巷議。諫言只是個名,標新立異才顯得高明。如果這種局面不禁止,那麼,皇上的尊嚴就會下降,形成結黨營私。因此,禁止是上策。
我請求陛下批准:不是秦國史官寫的史書全部銷毀。不是博士官職務的需要,各地藏匿的《詩》、《書》和諸子百家之書,全部交到郡守處集中銷毀。有膽敢再藏匿或聚眾談《詩》、《書》者一律處死,有膽敢以古非今者滅族。官員知情不報,同罪。令下三十天不銷毀者,受黥刑,罰作城旦(城旦是一種刑法,刑期四年,白日守城,夜晚築城)。醫藥、卜筮、農家之書不在禁毀之列。今後有人要學法令,就跟著官吏們學習(臣請史官非秦記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有敢偶語《詩》、《書》者棄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見知不舉者與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若欲有學法令,以吏為師)。
秦始皇聽了李斯的建議,立即下令說:我看可以。於是,中國歷史上臭名昭著的焚書令產生了。方士議政畏罪潛逃 始皇弭謗怒坑諸生秦始皇下達焚書令,導火索是博士們關於封建制和郡縣制孰優孰劣的爭議。一場政治制度的爭論會引發秦始皇下達如此政令。由此我們可以看出,秦始皇是想用暴力手段來控制輿論,進而鞏固政權,這可以說是一種愚民政策。這件事情,就是發生在秦始皇身上的「焚書」事件。那麼,震驚世人的「坑儒」又是怎麼回事呢?
秦始皇三十二年(前215),秦始皇開始了他當皇帝之後的第四次大巡遊。這一次,秦始皇主要巡視的是北方邊地。就是這一次,他遇到了燕人盧生,便派盧生去尋找仙人。盧生出海尋找仙藥,非但沒有找到仙藥,反而給秦始皇帶來了「亡秦者胡也」的讖言。還是這一年,求仙心切的秦始皇還派了韓終、侯生、石生等一批方士也去尋求長生不老之藥。三年之後(秦始皇三十五年,前212),找不到仙人的盧生向秦始皇建議,隱匿自己的行蹤,以免打擾「真人」光臨。秦始皇以「真人」自稱,廢除稱「朕」。接著發生了秦始皇隨從向李斯洩露秦始皇不滿他車隊盛大的事件,招致秦始皇將自己評價李斯時在側的全體侍從統統處死。
「焚書」和殺死隨從兩起惡性事件發生之後,侯生、盧生害怕了,他們擔心厄運會降臨到自己頭上,擔心自己找不到仙藥會受到秦始皇的嚴厲處罰。於是,他們聚在一起議論朝政和秦始皇,這場議論觸及了三個十分敏感的話題:秦始皇的為人,秦始皇的為政,秦始皇的求藥。侯生、盧生認為秦始皇是一個剛愎自用的人,一個自以為功高天下的人,一個只信任獄吏的人,一個以刑殺統治天下的人,一個貪戀權力的人,一個為求仙藥就隨意濫殺的人。
侯生、盧生對秦始皇的這些評價涉及秦始皇為人的方方面面,而且,所有的評價都是負面的:剛愎自用、自以為是、專任刑殺、迷戀權力。為什麼說秦始皇剛愎自用、貪戀權力呢?侯生、盧生認為秦始皇「以為自古莫及己」。朝中博士七十人,只是個擺設,秦始皇並不信任他們(特備員弗用);丞相大臣也是擺設,他們只是奉旨辦差(丞相大臣皆受成事,倚辨於上)。天下之事,事無大小,都必須由皇帝一人拍板定案。秦始皇每天用秤稱量公文的重量。當時的公文都是書寫在簡牘之上,所以,公文有重量。秦始皇給自己定的工作量是每天批閱一百二十斤公文,完不成定額不休息,白天晚上都有規定的指標(天下之事無小大皆決於上,上至以衡石量書,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
自以為是、專任刑殺是指什麼呢?朝中大臣由於害怕丟官被殺,沒有一個人敢於向秦始皇提出不同意見(天下畏罪持祿,莫敢盡忠)。所以,「上不聞過而日驕,下懾伏謾欺以取容」。在上位者聽不到不同意見而更加自以為是,處下位者靠欺瞞哄騙以博取信任。侯生、盧生這一番議論後,兩個人覺得再待在秦始皇身邊就會有生命之憂,議論完之後就不見人影了。由於保密工作做得不好,他們背後議論秦始皇的話很快被秦始皇知道了,這已非同小可,更有甚者,侯生、盧生怕自己的騙局很快被揭穿,已畏罪逃亡。這引發了秦始皇的震怒。
秦始皇這一怒非比尋常。一是此事發生在焚書事件後的第二年;二是秦始皇斥巨資求仙最終卻一無所得,深感上當受騙;三是方士們的誹謗讓秦始皇難以承受。秦始皇歷數方士之罪:韓終這幫傢伙不辭而別;徐福花費巨萬,最終沒有一點音信;盧生接受巨額資助,現在還誹謗朝政。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秦始皇下令逮捕在京城咸陽的諸生,並派人私下訪查。秦始皇並為此事定了一個基調:「或為妖言以亂黔首。」這句話份量極重!這意味著侯生、盧生的議政與逃亡已經被秦始皇定性為一場針對大秦帝國的妖言惑眾罪。
接下來是大逮捕、大審訊,被捕諸生又相互揭發,牽連了四百六十人。秦始皇將此四百六十人全部活埋,並通告天下,引以為鑒。皇長子扶蘇向始皇進諫:天下剛剛平定,遠方百姓尚未賓服。諸生都是讀書人,皇上用重刑加以懲罰,恐怕會引發天下的不安。這番話秦始皇當然聽不進去,非但如此,扶蘇還被秦始皇派往北方到蒙恬長城軍團擔任監軍。這等於是貶出京城。這就是中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坑儒」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