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騫通西域的目的竟與漢武帝的求仙動機

張騫通西域是中西交通史上的里程碑,太史公用「鑿空」以示張騫開拓之功,此後「西北國始通於漢矣」。漢武經營西域無疑有「廣地萬里,重九譯,致殊俗,威德遍於四海」的政治目的,也有「斷匈奴右臂,隔絕南羌、月氏」的軍事用意,通西域的這些動機已成史家定論,但這並不排斥存在其他動機的可能性。因為人的行為動機本身就具有複雜性,有的明晰,有的潛隱。而帝王的動機由於隨時可以上升為國家意志、體現在經國方略上,私慾不得不被緣飾得冠冕堂皇而變得越發複雜,但通過對史料的分析,我們仍然能夠推斷出這類潛在動機。漢武帝通西域不但有政治、軍事的考慮,也有其私慾——求仙的考慮。

首先,漢武帝出生在一個神仙信仰瀰漫朝野的環境中,這是他一生熱衷求仙的社會基礎。神仙之說起於齊燕,「自(齊)威、(齊)宣、燕昭使人人海,求蓬萊、方丈、贏洲。」此後神仙之說在秦漢之際發生了些許變化,彼世的蹈虛色彩漸變為現世的長生期許。秦始皇稱帝后,曾「遣徐市發童男女數千人,人海求仙人」,形成「燕齊之士釋鋤耒,爭言神仙方士,於是趣咸陽者以千數」的熱鬧場面。經過齊威、齊宣、燕昭、秦始皇等君王的張揚和東方齊燕神仙家的鼓吹,神仙學說蔓延開來。「自齊威、宣之時,鄒子之徒,論著終始五德之運,……鄒衍以陰陽主運顯於諸侯,而燕齊海上之方士傳其術不能通,然則怪迂阿諛苟合之徒自此興,不可勝數也。」神仙信仰的吸引力能讓人「苦身勞形……棄二親,捐骨肉,絕五穀,廢詩書」,可見其對漢初社會的影響之大。漢初盛行的黃老思想也與神仙學說有著扯不清的關聯,「黃老起於齊,神仙之說與黃老通」。漢景帝時期,黃老之學儼然成了皇家子弟的必修課,「竇太后好黃帝、老子言,帝及太子諸竇不得不讀《黃帝》、《老子》,尊其術。」而此時的漢武帝正處於青少年時期。

其次,漢武帝行事尚功利,思想近齊學。而齊學的根底為鄒衍之學,「衍之學蓋陰陽五行家言,齊之儒者多承其緒餘。」漢武帝之世,表彰五經,外攘四夷,內改法度,集中展示了漢武帝「內多欲而外施仁義」的性格。基於這種性格漢武帝一直對祥瑞、符驗、占卜、巫蠱很感興趣,這在《孝武帝本紀》《封禪書》《龜策列傳》中有大量記載。對待生死,漢武帝一直缺少達觀的態度,渴望長生的動機伴其一生。為此漢武帝曾張揚祭祀,據《漢書·郊祀志》載,漢武帝祭祀的次數和規模遠遠多於其他任何一代漢帝。少翁、欒大、公孫卿等方士先後都曾用相似的手段得到漢武帝的恩寵。谷永在《諫成帝微行》中有這樣的描述:「漢興,新垣平、齊人少翁、公孫卿、欒大等,皆以仙人、黃冶、祭祠、事鬼使物、人海求仙採藥貴幸,賞賜累千金。大尤尊盛,至妻公主,爵位重累,震動海內。元鼎、元封之際。燕、齊之間,方士嗔目扼腕,言有神仙祭祀致福之數者以萬數。」

漢武帝渴望長生,企慕仙人的動機甚至影響到當時的許多重大政治事件。其一是封禪。錢穆先生認為:「武帝封禪最大動機,實由歆於方士神仙之說而起也。」其二是年號的設立。年號創始於「獲麟」,「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疇。獲白麟,作《白麟之歌》。」後來定這一年為「元狩」元年,由此倒推上去,把過去的18年劃分為三等份,分別名曰「建元」、「元光」、「元朔」。「獲麟」之後的第七個年頭,在汾陰又掘得一個大鼎,遂改元為「元鼎」。獲麟、得鼎,漢武帝都看作是神仙的惠顧,故有改元之舉。其三是改正朔,易服色。漢初一直沿用秦之《顓項歷》,元封七年(前104),公孫卿、壺遂、司馬遷等上書改正朔,漢武帝企慕「黃帝合而不死」的傳聞,改元「太初」,以建寅月為歲首,服色黃,《太初歷》由此產生。如呂思勉所言:「武帝之崇儒,在其即位之初,而封泰山乃在其後三十年,改正朔,易服色則又在其後,其非用儒家言可知。武帝蓋全惑於方士之言,其封泰山,亦欲以求不死而已。終武帝世,方士之所費,蓋十倍於秦始皇。」在這些重大政治事件的背後都隱藏著漢武帝的求仙動機,溝通西域亦不排除有此種可能性。

在漢武帝以前,求仙的場所多發生在海上,目的是東海的仙山,齊君、燕主、秦王莫不如此。漢武帝又把求仙領域擴展到內陸的名山大川,祭祀足跡「遍於五嶽、四瀆矣。」然而「方士之候祠神人,人海求蓬萊,終無有驗。而公孫卿之候神者,猶以大人之躋為解,無有效。天子益怠厭方士之怪迂語矣,然羈縻不絕,冀遇其真。」尋找新的求仙方式,拓展新的求仙領域變得越發緊迫,而有關崑崙山的信仰恰好可以提供新的嘗試。崑崙山信仰在戰國之際已經同東海仙山信仰交融在一起。據聞一多、顧頡剛兩位先生的考證,崑崙神仙信仰甚至早於東海齊燕神仙信仰。崑崙山上的黃帝、西王母、禹、羿、帝江等神仙之所以能長生久視,「是由於食玉膏,飲沆瀣,漱正陽,含朝露」。但漢人對西方崑崙山的詳細情況所知甚少。《莊子·天地篇》有「黃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崑崙之丘」的零星記載;賈誼在《新書,修政》中也曾提及堯帝身涉流沙,經崑崙山到蔥嶺以西會見西王母;《山海經》中的《西山經》《海內西經》《大荒西經》中也有一些崑崙山的描述,但也僅僅止於此而已。張騫通西域為漢武帝帶來了新的希望。

《漢武帝劉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