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不受漢武帝重用真相 大而無當光說不練

自孔子提出「學而優則仕」以來,作官就成了讀書人的一種信念、一種歸宿,很多知識分子通過各種渠道入朝理政,參與政權建設。他們中的一部分人,憑借知識優勢,不斷獲取權力,晉陞職務,有的甚至爬到了最高位。另有一些人卻相反,雖然有抱負,有思想,也能勤奮工作,但始終得不到重用,有時甚至還會受到傷害。這樣的例子很多,董仲舒也許更為典型。

據《資治通鑒》載,董仲舒於公元前179年生於廣川(今河北棗強縣),青少年時期潛心學習《春秋》,擔任博士時默默無聞,武帝時期露了一回臉,發表了「天人三策」等理論成果,提出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建議。曾先後在兩個諸侯國為相,受過一次降職處分,犯過一次死罪,被赦免後,回歸老百姓,在家中著書立說,直至亡故。這個人有德有才,也積極要求上進,但在政治上作為有限。考察他的生命過程,不難發現,他有明顯的弱點,這些弱點構成了諸多障礙,制約著他的陞遷和進步。

他有一種嚴重的務虛傾向,不關心具體事務,會說不會做是影響他陞遷的第一道障礙。董仲舒長期擔任博士,職級不高,地位卻重要,能參政議政,和皇帝說得上話。朝中每有重大問題,或是皇帝拿不準的事情,一般都交給下面討論,博士就是參與討論者之一。許多身為博士的官員,就是利用這種時機,通過發表政見,引起了領導注意,從而得到提升。仲舒先生入朝前已有名氣,如果循著別人的路子,利用博士這個平台,充分展示才幹,肯定會有很大的前程。遺憾的是,他沒有這樣做。考察他的任職表現,可以看出,他的追求比較宏觀,有務虛傾向,不怎麼熱心具體事務,不善於做具體工作。任博士多年,他無數次參與過討論政務,卻沒有留下多少真知灼見,史書上也沒有他的發言摘錄。也許他說了話,談了看法,大概都是些大而無當的東西,沒有採用價值。

時間長了,他的影響和作用漸漸淡去,沒有人再拿他當回事。本來,秦漢時期的儒生,就有光說不練的毛病,仲舒先生無疑強化了這個毛病。即使在他提出「天人三策」等重大理論後,武帝也仍然懷疑他的行政能力。他也許鬱悶過,也想改變這種不利局面,可他沒法克服自己的弱點,改變不了專事務虛的喜好。那麼,當了多年博士,他都幹了些什麼呢?主要做了兩件事,一個是學習研究,另一個是教書授徒。因為過於專注,他曾「三年不不窺園」,經常「下帷講誦」,整個兒心無旁騖,潛心讀書授徒,學習精神感人至深。現代人醉心學業者大有人在,也曾留下很多美談,但比起老董來,實在不值一提。仲舒先生的博士生活是平靜的,天天捧著竹簡,學而不厭。他學了些什麼呢?司馬光告訴我們,該人「少治春秋」,似乎也兼學別樣,既不但學《春秋》,學諸子百家,也參考了一些旁門左術。畢竟,官場不是學校,學問也不代表能力,如果你過於務虛,能說而不會做,那你就得受點委屈,職務上不能有過多奢望。

他廉潔清高,品行端正,但不善於領會上級意圖,不適應皇帝的用人方略,不懂陞遷之道是影響他陞遷的第二道障礙。漢武帝雖然傾心儒術,骨子裡卻好大喜功,追求霸業,為了這種需要,他用人路數多變,大體是重視能力,忽略品行。仲舒先生的確想有所作為,早點兒進步,但不揣摩武帝的用人策略,不主動適應選人需要,只按自己的想法為官行事。博士是個學官,既無財權也無人權,他安於崗位,從未動過調到權力部門的念頭。他很注重道德修養,有一套自己的行為準則。當博士時,他「進退容止,非禮不行」,向人展示的是一個謙謙君子的形象。在江都王手下為相時,他一如既往,「正身以率下,數上疏諫爭,教令國中,所居而治。」這樣一個人,如果換個朝代,肯定陞遷有望,但武帝時期不行。武帝用人不重品行,他卻品行端正;武帝用人看重能力,他卻很少展示才幹。這樣,在幹部的提拔使用上,他完全走出了武帝的視野。他不是故意較勁,這對他沒有半點兒好處,如此行事,完全是品性使然。

這裡,還應該提到一個叫公孫弘的人,該人曾研習過《春秋》,和老董同朝為官,也都從博士起步,但人家進步極快,從博士到左內史、御史大夫,直到當了丞相,這時的老董依然頂著博士頭銜,在原地踏步。究其原因,就在於兩個人為官行事完全不同。公孫弘有才,但虛偽,喜歡作秀,善於迎合。他位居三公,卻假裝艱苦樸素,蓋布被,吃素食,後來被人揭穿,他當著武帝的面也承認是在作秀,武帝卻認為他誠實謙虛,倍加信任。這種事董仲舒肯定想不到,也做不出來。還有一次,公孫弘和大臣們商量好了一件事,打算向武帝匯報,武帝卻說了相反的意見,公孫弘馬上隨聲附和,點頭叫好,有人看不慣,再次揭穿他的把戲,說他沒立場對皇帝不忠,他還是故伎重演,認錯,也狡辯幾句,武帝認為狡辯有理,反而更加敬重。公孫弘這套手法,老董根本不懂,學都學不會。在官場多年,仲舒先生始終沒搞明白陞遷技巧,不懂官場潛在規則,不會看人眼色行事。這樣的人,武帝是不喜歡的。

他明白機會的重要,也曾輝煌過一次,但他不會趁熱打鐵、順勢而為,被動等待是影響他陞遷的第三道障礙。仲舒先生經過多年苦修,完成了理論構建工作,接著就是等待機會,以便向武帝做具體闡述。官場機會多多,小打小鬧沒有意思,大機會才有大影響。他就像個苦練多年的歌手,候著某個最佳時機,以便在舞台上一炮走紅。這時候武帝剛剛執政,清靜無為的理念大有市場,竇太后偏愛《老子》,噁心儒學,同時還把持著朝政。仲舒先生儘管不夠敏感,但也清楚老太后的心思,所以,一直保持沉默。公元前140年,「詔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上親策問以古今治道」。一百多號人,從五湖四海彙集而來,聽武帝出題,然後作答。

老董知道時機已經成熟,參與了這次賢良對策。武帝圍繞天下治亂連出三題,每題又有多問,董仲舒也不含糊,一一予以回答。在這段被稱為「天人三策」的答對中,董仲舒以儒家學說為基礎,具體闡述了天人感應理論,主張興太學、求賢才,特別提出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建議。這次對策,老董做了充分準備,相信這個理論會產生影響,會得到武帝讚賞,說不定還會受到重用。這個時候,如果他趁熱打鐵,再提幾條具體的政策措施,或者順勢操作一下,私下裡做點兒工作,那麼,預期的進步沒準就能實現。但是他什麼也沒做,只是背動地等候,最終等到了一紙外派任職的命令,地點是江都,職務是相。這似乎也是重用,畢竟比博士多了點兒權力,待遇也高出許多。在江都,他又回到了當博士時的老路,規規矩矩,非禮不動,據說還真的受到了江都王的敬重。

他是個好人,從不越雷池半步,但缺乏防範意識,得罪別人自己卻渾然不知,無力自保是影響他陞遷的第四道障礙。宮廷鬥爭,永遠存在,鬥爭的理由千奇百怪,你可能會得罪人,會妨礙別人進步,甚至會被某人某事株連,如果不加防範,就不能自保,更談不上陞遷。老董以為自己不爭不鬥、不黨不派,完全可以獨善其身,用不著防範什麼。這種心態最終讓他吃了兩次大虧。一次是無意間得罪了人,反被該人施以黑手。這個人就是前面提到的公孫弘。老董看不起他,說他當官靠的是阿諛奉承,這話一來二去就傳到了對方耳朵裡,公孫弘表面不動聲色,背地裡卻惡意運作,把董仲舒弄到膠西王那裡為相。膠西王一貫胡作非為,濫殺官員,早已聲名狼藉,在這種人手下工作,隨時都有送掉小命的可能。老董儘管遲鈍,也知道自己遭了暗算,只好被迫辭職。

另一次是意外地遭到了小人陷害,差點送掉老命。具體過程是,老董曾癡迷過災異現象,某年,遼東高祖廟和長陵帝廟發生火災,他在家裡推演火災緣由,並聯繫實際評判政治得失,寫好草稿,未及上送,卻被一個叫主父偃的人竊走。這個人就像特務,善於收集別人隱私,然後秘密告發。這次也不例外,他把老董的手稿秘送武帝,捎帶著說了很多壞話。武帝很生氣,把手稿交由儒生討論,有位叫呂步舒的人認為,這篇東西愚蠢透頂,有譏諷國家領導人之嫌。呂步舒是董仲舒學生,似乎有點兒笨,沒看出文稿是老師的手筆。這樣,老董沒頭沒腦地犯了死罪,不過,武帝沒動殺機,很快下詔赦免了這位謹言慎行的老人家。從此,老董離開了官場,重返書齋,徹底中止了陞遷之夢。這種結果,不知他老人家是否遺憾,是否悟出點兒什麼!

《漢武帝劉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