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戰術革命:漢武帝能打敗匈奴戰爭的制勝點

此消彼長:西漢的騎兵革命

西漢軍隊於馬邑進行的速決戰略徹底失敗,但此事帶來一個直接後果,那就是,中原國家與草原帝國之間的外交與和平狀態不復存在了。漢武帝指導下的西漢朝野,和平政策已經成為昨日往事,以後,一切的未來都將交由浴血戰神來決定了。

回顧西漢時期中原對草原帝國的國防形勢,應該注意到,即使在和平的70年中,每到秋高馬肥,匈奴及其統治下的大小部落力量也不斷對漢地的邊界地區進行攻擊,這些攻擊的目的在於掠奪財富和人口,這也是草原騎馬民族的基本生存之道。為了應對這種攻擊,中原的措施是,在邊境地區實行高度軍事化的行政,各邊郡太守兼任該地區的軍事指揮官,而這些邊郡的部隊基本為騎兵,一般每郡可以達到萬騎,也就是一支獨立戰役力量的規模。

與此同時,為了從根本上改變中原對於草原的軍力對比,西漢國家數十年來大力提倡馬政。依當時律令,向國家提供良馬一匹,可以免除三人的一年賦稅與勞役,而朝廷本身也利用西北各地適合繁殖和飼養馬匹的地區,開設了二十幾個大型軍馬養殖場所。到武帝決定開戰的時期,國家馬廠馬廄中就有超過40萬匹,而在數十年的馬政優先的社會環境下,中原人民則上行下效,養成了一種狂熱的駿馬崇拜。當來自烏孫的優良馬種因朝貢而引進,漢武帝親自命名為「天馬」,上下認為天馬南來是一件舉國的大喜事。

馬匹的繁多不僅改變了中原與草原的力量對比,更重要的是,這在中原第一次造成了真正意義上的騎兵革命。西漢朝廷中央的直屬禁衛武力南軍設置了專門的精英騎兵部隊,其士兵則來自西部和北方各熟悉騎射的郡縣,也包括志願為中原效力的北方胡族士兵。隨著效仿草原帝國的大規模騎兵的建立,中原騎兵實際上擁有了遠比匈奴人優越的軍事力量,因為,中原騎兵不僅普遍裝備了弩箭和鐵製騎兵戰刀的精良裝備,而且還擁有強大的步兵、車兵的作戰和後勤保障。相比匈奴騎兵,中原騎兵更具備職業化部隊的特徵,並且,他們是由高度組織化與豐富人力資源支持的部隊。

與漢軍力量的成長相比,這一時期在軍臣單于治下的匈奴卻遭遇了一些內部問題。河南戰役前後互有攻防的戰鬥記錄表明,匈奴歷次入侵的兵力均比從前規模減小很多,基本在三、五萬騎的規模。其間還有不少匈奴的重要勢力脫離大單于的控制,選擇了投降中原朝廷。雙方的力量對比的天平總體上已經向中原傾斜。

河南地:比攻必取之地

冒頓單于時代所建立的草原帝國幅員非常廣大,其東邊直到大興安嶺,西至阿爾泰山,北達貝加爾湖,但匈奴本部族最核心的部分卻在當時中原正北方的蒙古高原地區,這一地區與帝國擁有共同的南部屏障陰山山脈,即今狼山與大青山山脈地區。這一山系橫亙東西,與西端南北走向的賀蘭山連接,包覆黃河河套的北端與西部,然後下垂直到隴西一帶。這一戰略地理的關鍵是,陰山南坡與河套內的鄂爾多斯地區,這個水草豐美的地區為匈奴提供了戰略進攻的基地,使其非常方便迅速騷擾中原內地,甚至沿秦人修建的大路直接威脅長安。在防禦上,這一地區則可以提供強力的縱深。更為重要的是,在這一戰略縱深區更上方,是匈奴大單于的直接管轄地帶,草原帝國的心臟。這就決定了漢匈戰爭中第一個對於漢軍最重要的戰略目標必須是奪取這一地區,這關係到戰爭的主動權和下一步戰爭的戰略。

這一地區對於中原華夏國家與草原騎馬民族的鬥爭至關重要,也可以從歷史的發展中得到證明。在匈奴崛起前的時期,以陰山南北為根據地的匈奴先民與戰國時的趙國進行過漫長的鬥爭,最後趙人通過胡服騎射的軍事改革,奪取了勝利。在秦統一之初,秦始皇曾令名將蒙恬率軍奪取,並建立四郡44個縣的行政建制,有龐大的殖民和開發計劃,這裡曾被主要由關中來的移民稱為新秦中。秦人在這一地區採取的防禦措施是因河為塞,即利用黃河的地利建築連續的要塞體系,保障河套的殖民和開發活動。秦末的戰亂使中原力量收縮,匈奴人則趁兼併東西草原的威勢回到了這一地區,此地成為大單于屬下的白羊王和樓煩王的牧地。

漢武帝元朔元年(公元前128年),衛青的姐姐衛子夫生下兒子並被立為皇后。那一年,距漢軍首次成功攻擊匈奴軍隊已有2年多,衛青以車騎將軍的身份再次率領三萬騎兵,從雁門越過傳統漢匈分界線,對匈奴進行富有戰果的攻擊。這拉開了河南戰役的序幕。第二年,公元前127年,匈奴人東部軍隊,即左賢王率領的軍隊向遼西方向發動了反攻。匈奴軍擊敗了老將韓安國率領的邊境守備部隊,殺死了遼西太守,擄掠大量人口和財富。漢軍制定了複雜的戰役計劃。將軍李息率軍直進東北,去迎擊匈奴的左翼部隊,而主力部隊衛青軍則自東而西,由河套頂部的東端直取西端頂點處的高闋,切斷了匈奴右翼主力右賢王部隊對鄂爾多斯和南部地區的聯繫。

衛青軍充分發揮了騎兵遠距離、大縱深和高機動戰法的威力。他擊破了盤踞鄂爾多斯70年的白羊王和樓煩王,而他們完全沒有預料到漢軍主力會捨東而西,其部隊受到了完全的突襲。然後,漢軍突然往左方折轉差不多90度,像飆風一樣往南奔襲千里,席捲了長安以西、渭水上游,對漢帝國心臟地區威脅極大的西部據點隴西。擊破了匈奴人在距離中原核心區最近的西部力量。此戰斬殺匈奴士兵數千人,俘獲數千人,以及以十萬計的牲畜,使漢軍嘗到了以戰養戰、就地補給的甜頭。在這一戰役之後,漢軍已經是使用主力騎兵草原作戰的行家裡手了。

戰略升級:戰爭的潮流改道

如果說西漢時代的中原國家與北方草原國家的戰爭需要有一個轉折性的標誌點,那麼,公元前127年發生的河南戰役可以說當之無愧,其戰略性的全局意義是顯而易見的。

就軍事作戰方面而言,中原軍隊已經完全能夠掌握和運用集團騎兵戰略與戰技,遠距離、大縱深和高機動的騎兵戰法再不是草原民族的專利。而且,在實際的戰火中,以衛青為代表的新一代騎兵將領已經成熟起來,並獲得了前線最高的指揮權,漢武帝在騎兵革命和軍事將領培養上投下的重注已經看到豐厚的收穫。雖然攻防反覆的拉鋸戰還將持續相當的時期,但中原國家已經建立了牢不可破的軍事自信與實力基礎。這在對抗雙方的心理上是一個分水嶺。

收復河南地使得中原國家在攻防戰略上的態勢獲得了根本改進。匈奴人憑借佔據此地可以直接威脅中原腹地,已經成為歷史,而漢軍以此地為戰略攻防的支撐,則可以靈活反擊匈奴對東西北三個方向的襲擊,並從中央位置威脅大漠南北的匈奴王庭。而恢復本地區秦以及戰國時代沿河流的障塞防禦體系使漢軍平時可以節省大量常駐防禦兵力,從而使主力騎兵可以高度集中,以便以集團方式投入新的戰役方向。

此次戰役的戰略後果是多方面的,最主要的,其後漢廷開始恢復行政的建制,設立了朔方郡,此舉使漢匈對抗從一般的軍事反擊升級為新的國家戰略,那就是開疆拓土。移民和開發活動使北方的國防有了立足點,移民不僅將中原的生產和生活方式帶到這一中原先民反覆爭奪之地,而且本地的人口提供了更近距離的後勤和兵源支持。長城和障塞等防禦體系再不是單純防禦性的設施,而是屏障中原民族和國家物質成長的盾牌,這形成了一個影響深遠的國家戰略模式:軍隊的勝利是打開新領土的先鋒,而堅固的防禦體系則確保勝利所獲得的土地成為新的民族生存空間。勝利的旗幟前進愈遠,這些堅固的障塞體系也前進愈遠,後面則是中原人民生活的足跡前進愈遠。與這一進程相伴的,則是中原國家不斷擴大的地區內,各種族和原先生活與文化各不相同的人民逐漸地互相融合為一家。

隨著河南戰役的結束,中原國家牢牢佔據了主動和有利的戰略態勢,下一步,漢家鐵騎面對的是北方的陰山和西部的河西走廊了。中原與草原的200年戰爭即將迎來決戰的時刻!

《漢武帝劉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