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縉是明初聲名鵲起的才子,明朝遺老錢謙益的《列朝詩集小傳》,如此描述他的聰明絕頂:「五歲時,族祖抱置膝上,戲之曰:『小兒何所愛?』應聲作四絕句,其一曰:『小兒何所愛,夜夢筆生花。花根在何處,丹府是我家。』……年十九舉進士,倚待輒數萬言,未嘗起稿,善為狂草,揮灑如雨風。才名炫赫,傾動海內。」
萬歷時的狀元焦竑,在《玉堂叢語》中這樣評價他的才華:「解縉之才,有類東方朔,然遠見卓識,朔不及也。」這是把他和西漢的文學家東方朔比較。
因為是才子,行事異於常人,洋溢著真性情,人們說他重義輕利,篤於故舊,樂於引薦士人,常常對人說:「寧為有瑕玉,不為無瑕石。」這可以看做他的自況,是一塊有瑕疵的美玉,而不是一塊無瑕疵的石頭。「重義輕利,篤於故舊」的品性,自然是胸無城府,心無崖岸。人們出於景仰,向他索取詩文墨寶,每天絡繹不絕,他是來者不拒,從來沒有厭倦的意思。友人提醒有些人不應當給予,他笑著說:「雨露豈擇地而施哉?且人孰不可與進者?」一派名士風度。
他歷事洪武、建文、永樂三朝,受到三位皇帝的刮目相看,在建文、永樂的鼎革之際屹立不倒,得以進入內閣,參預機務,最終卻死於錦衣衛詔獄,令人感慨系之。
解縉,字大紳,江西吉水人,洪武二十一年考中進士。太祖朱元璋對這位青年才俊很是愛重,對他說:我和你從道義上說是君臣,從恩情上說猶如父子,你應當知無不言。他為皇帝的真心所感動,立即上了一封萬言書——《大庖西上封事》,大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之意,言辭頗為直率尖銳。
比如解縉在萬言書中說,法令屢屢更改必然導致人民疑惑,刑罰太繁苛必然導致人民玩忽。從國初至今二十年,幾乎沒有不變的法令,幾乎每天都有錯誤的官員。「陛下嘗教臣雲,世不絕賢,億兆之眾豈無一賢如古之人,而盡皆不才者哉?陛下嘗教臣雲,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良由陛下誠信有間,而用刑之太繁也。」經常聽到陛下震怒,鋤根剪蔓,株連奸逆;從未聽到陛下褒獎好官,並且始終如一。希望改變刑罰過於繁苛的狀況,遏製法外之威刑,流放十年就應當釋放,廷杖八十以後不得再加刑罰。
他又說,近年以來,監察機構的綱紀不嚴肅,官員們以刑名輕重為能事,以問囚多寡為勳勞,不能激勵清要,提倡風采。監察御史糾彈官員都仰承皇帝密旨,每每聽到有什麼旨意,才上疏彈劾,目的是求取皇上的恩寵,這是小人趨媚效勞的彫蟲小技。陛下何不肝膽相照呢?
他還說,由於官風不正,賢人羞於同流合污,庸人習其風流而樂此不疲,以至於是非顛倒,以貪婪苟免為得計,以廉潔受刑為飾詞,吏部任用官員沒有賢否之分,刑部斷案沒有枉直之別。
這些話的份量很重,直擊要害,卻沒有激怒朱元璋,這是什麼道理呢?因為他講究技巧,把責任都推到臣下身上:「天下皆謂陛下任喜怒為生殺,而不知皆臣下之乏忠良也!」朱元璋看了這份萬言書後,不但沒有光火,反而稱讚他「有才」,只是「年少而語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