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大清朝歷史,其中所記公主數以百計,但其中下嫁漢人為妻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清太宗皇太極第十四女,後被封為恪純長公主。這樁婚姻是一種純粹的政治聯姻,所以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恪純長公主的婚後生活必然同政治密切聯繫在一起。而且這樁婚姻從決定那天起就已潛伏了巨大的危機。因為她嫁的不是別人,而是首鼠兩端的明末遼東總兵、清初平西王吳三桂之子吳應熊。確實,順治帝和孝莊文皇后想通過這樁婚姻來安撫吳三桂的目的終於沒有實現,三藩之亂一起,恪純長公主婚後看似平靜的生活立即被打鹼結果夫死子喪,她落了個獨守空幃、孤獨殘生的下場,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政治婚姻的犧牲品。
恪純長公主是皇太極的第十四女,她非嫡出,而是皇太極的庶妃奇壘氏所生。奇壘氏是漠南蒙古察哈爾部的絕代佳人,是皇太極征服察哈爾部之後收納的,說來這其中還有一段傳奇故事。
明朝後期,蒙古逐漸形成了漠西厄魯特蒙古、漠北喀爾喀蒙古和漠南蒙古三大部。其中漠南蒙古同後金接壤。
努爾哈赤建立後金後,為了解除同明朝作戰的後顧之憂,便積極與漠南蒙古結好,與蒙古貴族聯姻是其重要手段。他自己娶了科爾沁部兩貝勒的女兒為妃,他的兒子們也大多都娶了蒙古王公的女兒為妻。皇太極身邊地位最尊崇的清寧宮皇后、關睢宮宸妃、麟趾宮貴妃、衍慶宮淑妃和永福宮莊妃,都是清一色的蒙古族人。但努爾哈赤對蒙古的籠絡政策並非對所有的蒙古部落都奏效,以察哈爾部林丹汗為首的蒙古諸部,一直結好明朝,與後金政權為敵。
皇太極繼承汗位之後,立即著手解決察哈爾部的問題。他於天聰二年(1628)和天聰六年(1632)兩次大規模用兵察哈爾部,察哈爾部首領林丹汗徹底戰敗,逃往青海,漠南蒙古諸部全部臣服皇太極。
此番征服察哈爾部,皇太極還有一個極大的收穫,那就是得到察哈爾部的絕代佳人奇壘氏。
這奇壘氏年方二八,身材修長,五官端莊清秀,凝脂般的皮膚光滑紅潤,就像桃花映在白玉之中,全然不像一個草原女子,而有一種江南美女的靈秀。
皇太極一見奇壘氏,便被她的美貌和清秀迷住了,心裡暗暗稱奇道:「沒想到察哈爾部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真是天賜我也。"雖然此時皇太極已年過40歲,而且後宮佳麗無數,但還是毫不猶豫地決定將奇壘氏納入後宮。
皇太極身處帝王之位,擁有眾多后妃,僅為他生育過兒女的就有15人之多。奇壘氏出身低微,人宮後地位自然不高,但她的美貌卻令皇太極心馳神往,所以入宮之初,皇太極每每臨幸於她,一時間竟是獨霸龍床。此時皇太極正值壯年,精力充沛,所以不久就使奇壘氏懷上了龍種,但不幸的是這個孩子不久就流產了。奇壘氏也因此元氣大傷,經過一年多的精心調養才恢復過來。
皇太極是個有雄才大略的人,他不會把自己的精力都用在女人身上,他要積極拓展疆土,人主中原。他在天聰十年(1636)遷都瀋陽,改國號為清,正式稱帝。從崇德元年(1636)開始,皇太極連續派兵人塞,在明朝內地進行劫掠,極大地震撼了明朝統治。明朝在關外控制的地方僅限於錦州、松山、塔山一線。皇太極便積極籌劃盡奪明朝關外之地的總體方略。
崇德四年(1 639),皇太極首先對松山發動強攻,但遭到明軍頑強抵抗而受挫。第二年,他又派濟爾哈朗、多鐸等人修義州城,進逼錦州,對錦州形成包圍之勢。1641年,明薊遼總督洪承疇奉旨率1 3萬大軍來解錦州之圍,多爾袞等與明軍幾次交戰,人馬損失很大,錦州的明軍又乘機反撲,清軍連連失利,不得不節節後退。
清軍前線連連失利的戰報傳到瀋陽,瀋陽城中人心惶惶,皇太極也是心急如焚。雖然他知道奇壘氏已懷揣六甲,很快就要給他生一個小皇子或者小格格,而且他自己也身體欠安,他還是決意御駕親征。臨行之前,他還是擔心奇壘氏,來到她的宮中,告誡她一定要保重身體。奇壘氏感動得熱淚盈眶,她看到皇太極拖著病體出征,真想勸阻他,但她知道皇太極已經決定了的事情,誰也不能改變,她只有默默地為他祈禱。臨別,奇壘氏深情地說:「萬歲爺一定要保重龍體,此番定能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正當皇太極率領大軍趕赴錦州前線之時,崇德六年(1641)十二月,恪純長公主降生了。由於前方戰事吃緊,她的皇阿瑪沒有時間回京看她一眼。或許是小格格的降生給大清帶來了瑞氣,戰場形勢很快發生逆轉,清軍進攻屢屢得手,明軍遭受重創,在短短10天之中,明朝13萬大軍損失殆盡,僅被斬殺者就有5萬多人,真是屍橫遍野,慘烈至極。次年初,困守松山的洪承疇,城陷被俘,歸降了清朝。錦州守將祖大壽見大勢已去,也獻城降清。隨後塔山、杏山等相繼落人清軍之手。至此皇太極完全控制了關外的局勢。
歷時兩年的松錦戰役取得如此輝煌的戰績,皇太極心情無比舒暢,當他班師回京之時,小格格已滿週歲,已經開始呀呀學語。看到小格格時,他心裡格外喜歡。小格格跟她母親一樣的漂亮,圓圓的小臉蛋粉嘟嘟的白裡透紅,一雙烏黑的大眼睛上睫毛特別長,一眨眼時,忽閃忽閃特別地有神。皇太極把小格格抱在懷中,在她的小臉上輕輕地親了一口,小格格瞪著大眼睛笑嘻嘻地看著這位陌生的父皇。此時皇太極想到,自從小公主出生這一年裡,大清在關外取得了決定性勝利,這難道不是上天降瑞嗎?他看著懷中的小格格,自言自語地說:「勃興之兆也!」
按照清制,公主一般到1 3歲時,才受冊封,皇后所生之女封為「固倫公主",妃嬪所生之女封為「和碩公主"。「固倫」滿語為「國家"的意思,固倫公主的品級相當於親王。「和碩"滿語為「旗"的意思,和碩公主的品級相當於郡王。
由於小格格的降生被皇太極視為大清勃興之兆,所以他破例為剛滿週歲不久的小格格進行冊封,享受和碩公主的俸祿。作為一個庶出的公主,這是前所未有的殊榮,因而宮中的嬤嬤們私下裡稱之為「金福格格",意為尊貴而有福氣,能給人帶來好運』。
金福格格能夠給別人帶來好運,但她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不幸很快就降臨了。她的父皇皇太極正雄心勃勃地準備逐鹿中原、問鼎九州之時,卻溘然長逝。這一年是崇德八年(1643)八月,小格格還未滿3歲,她還不懂世間的事,還沒有能夠充分享受父愛。父皇年僅5 1歲便突然間撒手西歸,對於大清的事業,特別是對她自己的命運,是個殘酷的打擊,雖然她還意識不到這一點。
崇德八年(1 643)八月二十六日,皇太極的九皇子福臨即位,第二年改元順治。福臨登基時年尚不滿6歲,還是乳臭未乾的孩童,大權實際由輔政的睿親王多爾袞和鄭親王濟爾哈朗共同掌握。不久,多爾袞又將同他一起任攝政王的濟爾哈朗排擠在身後,大權獨攬,成為滿清的無冕之王。
順治元年(1644),李自成領導的農民起義軍從西安出發,一路勢如破竹,兵臨北京城下,崇禎帝急詔駐守在寧遠(今遼寧興城)的吳三桂赴京勤王,但當吳三桂接到詔書之時,北京早已被李白成攻陷,崇禎帝在煤山(今景山)之上自縊而死,明王朝滅亡了。
已是亡國之臣的吳三桂此時手中尚有十幾萬精兵,駐守在山海關一線各要塞。對於關外的滿清和北京的李白成,吳三桂採取了觀望的態度。此時關外的清朝卻瞅準了這個問鼎中原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多爾袞立即傾全國之兵日夜兼程向山海關進發,同時派密使與吳三桂接觸,許以高官厚祿,引誘吳三桂。
吳三桂並沒有立即答覆滿清,而是等著看北京的李自成給的條件。吳三桂本想歸降李自成,因為他的一家老小都在北京,但當他接到家中密信,得知其父被農民軍拷打追贓、愛妾陳圓圓被虜,他感到歸降李自成不會有什麼好處。而關外滿清給他的條件卻是十分具有誘惑力的,在個人的高官厚祿和榮華富貴面前,吳三桂不顧民族利益和民族氣節,向多爾袞難發設誓降清,引清軍人關,表面上卻宣稱「衝冠一怒為紅顏」。
由於吳三桂的投降,清軍輕易人關,並很快把李自成的農民軍趕出了北京。十月初一,順治帝由瀋陽來到北京,舉行了隆重的慶祝開國大典。多爾袞為酬勞吳三桂,封吳三桂為平西王,並賜以繡衣、玉帶、貂裘、弓矢等物。
當時清軍初人關,各地抗清鬥爭此伏彼起,除了明末農民起義軍之外,還有明朝的遺臣組織的。面對紛亂的局勢,多爾袞和孝莊文皇后認識到:滿清要真正地平定中原,統一中國,必須重用漢人。於是吳三桂成了清廷得力的鷹犬。
多爾袞派吳三桂尾隨追擊李自成的大順軍,後來李自成在湖北犧牲之後,吳三桂就鎮守漢中,統兵十幾萬,勢力很大。
順治七年(1650)十二月,多爾袞病逝。次年正月,順治帝正式御太和殿親政。清廷欲派吳三桂人川,前去鎮壓南明桂王朱由榔政權和張獻忠的大西軍,並繼續掃除雲南的抗清勢力。對清廷來說,吳三桂為清兵人關和統一全國立下了汗馬功勞。但吳三桂畢竟是漢人,又是明將,此番去西南,重兵坐鎮,若生別念,極不利於朝廷。因而孝莊文皇后便打算把皇太極的最小的女兒恪純長公主許配給吳三桂之子吳應熊。這樣,一來使吳三桂成為皇親國戚,繼續效忠清廷,以達到籠絡的目的;二來吳應熊作為額駙(清代對公主丈夫的稱呼)留住京城,也可做個人質,即使吳三桂果真欲圖謀不軌,也不能不考慮其子的生命安危。而吳三桂亦有自己的打算,他願意讓兒子做個額附,這樣攀上金枝玉葉,成為皇親國戚,不僅有利於提高自己的地位,同時也使自己多了一把保護傘。吳三桂非常清楚,清廷對漢人疑忌很重,自己功高權重,難免招致清廷的猜忌和旗人的嫉恨,留著兒子在京城當人質,好讓清廷放心,以免時刻限制自己擴展勢力。同時此番遠去西南,路途遙遠,消息閉塞,不易掌握朝廷動向,兒子在京城可以及時給自己傳遞信息,以後做什麼都可以爭取主動。所以吳三桂同意將兒子吳應熊留在京師,這樁政治婚姻由此而定。
吳應熊對這樁婚姻倒是滿心歡喜。因為他已經在繁華的京城生活慣了,不願到邊遠的西南邊陲,這樣娶了美貌的公主,就可以在京城永享富貴。但他並不懂這樁婚姻的政治背景和他父親答應這樁婚姻的真實用心。
吳三桂奉命督師進川,臨行之前,他們父子進行了長時間的密談,吳三桂給兒子分析了這樁婚姻的背景,並把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了吳應熊,還特別告誡吳應熊,今後做事說話一定要謹慎,父子之間的通信一定要保密,即使自己的妻子也不能讓她知道底細。吳應熊少年老成,又非常機敏,這其中的利害關係自然一點就通,他成了吳三桂留在京城的一個絕好的耳目。
順治十年(1 653),恪純長公主按虛歲算已經1 3歲了。按照清制,已經到了出嫁的年齡。雖然此時恪純長公主尚未發育成熟,身體還不夠豐潤,但母親的遺傳基因,顯然在她身上表現了出來,她的身材高挑,雖然比較單薄,卻是裊裊婷婷,婀娜多姿。她的皮膚比她母親的還要細膩白嫩,她的五官清秀,目若點漆,唇若朱丹,她渾身上下透著一種靈秀,有一種超凡脫俗的美。
恪純長公主離開瀋陽進北京的時候,只不過四五歲,在瀋陽的生活她已全然沒有了印象,她不清楚他們怎樣拜別了皇祖、父皇的陵墓,如何舉遷北京奉太祖、太宗神主人太廟。但進入北京之後,良好的自然條件和優越的貴族生活,使她們身上少了塞外女子縱馬馳騁於白山黑水之間、茫茫雪野之上的那種豪情和吃苦耐勞的精神,而多了深宮女子的幽怨之情和貴族子女的養尊處優。
恪純長公主從性格上與她的生母奇壘氏完全不同,而是酷似她的父皇皇太極,爭強好勝。奇壘氏雖然生於草原,但她的身上並沒有草原女子的那種倔強不屈、豪爽不羈的性格,人宮之後她非常溫和,與世無爭。這或許是因為她們察哈爾部是戰敗而歸於大清,也或許是因為她出身低微,不敢與出身高貴的其他后妃們相爭吧。但恪純長公主從小就不認輸,爭強好勝。
清入主北京之後,已經有了相當完備的禮儀制度。清廷對於不同品級的公主的服飾、飲食、年例等都有嚴格的規定。就公主的禮服而言,固倫公主和和碩公主就有較大的差別。恪純長公主是庶妃所生,受封和碩公主,自然同皇后所生的固倫公主不同。但年幼的恪純長公主此時卻不懂這些規矩,她爭強好勝的本性使然,認為別人有的,她也應該有。幼小的她曾為此大哭大鬧,搞得宮中的嬤嬤太監們好不為難。後來那些大一些的公主們為了不惹這個小妹不高興,除了宮中重大典禮之外,平時乾脆不穿禮服,只穿便裝。稍大一些之後,到恪純長公主懂道理之後,知道這制度是自己不可能改變的,但心中還是常常生出一股怨氣。
隨著年齡的增長,恪純長公主的姐姐們都一個接一個地出嫁了,到J頓治九年(1652),宮中只剩下恪純長公主了。一天,孝莊文皇后與她的生母一同來見恪純長公主。母女們見面當然是特別高興。在詢問了一些飲食起居等生活瑣事之後,孝莊文皇后便切人了正題,她說:「公主年齡不小了,給你選個額駙可願意?"
恪純長公主一聽,刷地一下臉就紅了,雖說她只有1 2歲,但已略通人事,況且她的姐姐們也都是這個年齡時就準備嫁人了。她羞答答地說:「全憑太后做主,可太后給我選的是哪家公子呢?」
孝莊文皇后道:「平西王吳三桂之子吳應熊少年英雄,一表人材,公主喜歡否?」
恪純長公主一聽,臉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她噘著小嘴嘟噥道:「請太后恕罪,我不願嫁給漢人。」
實際上,恪純長公主對吳應熊根本不瞭解,即使對他的父親吳三桂也只是略有耳聞。但清初滿洲人,特別是滿洲貴族,他們普遍輕視漢人,雖然朝中也有像範文程、洪承疇這樣位居高官的重臣,但事實上漢人地位根本無法與滿蒙貴族同日而語。所以,恪純長公主一聽把自己嫁給漢人為妻,立即表示反對。恪純長公主想:自太祖以來,還未曾有過公主下嫁漢人的先例,雖然皇兄順治帝重用漢人,漸習漢俗,但自己是皇家公主,金枝玉葉,怎能去匹配吳應熊呢?
在這個少女的心裡,早已開始了對自己的未來生活的夢想。她的姐姐們不是嫁給了蒙古王公,就是嫁給了滿洲貴族子弟。她夢想自己將來嫁給一個蒙古王公,回到母親曾經生活過的草原,作為王妃她可以一呼百應,可以領略當年父皇皇太極曾經馳騁過的草原風情。要麼就嫁給一個滿洲貴族,自己的額駙世受皇恩,高官厚祿,自己在京城之中過一種富貴安閒的生活。
孝莊文皇后的一席話,無疑如一盆冷水,澆醒了恪純長公主的美夢,她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沮喪。雖然她還不能理解孝莊文皇后的用心良苦,但她知道,這件事她反對是沒有用的。在當時社會裡,女子根本沒有選擇愛人的權利,即使公主也不例外。不用說這樁婚姻另有政治目的,即便是平常的婚姻,也都得依父母之命,聽媒妁之言。恪純長公主只能默默地祈禱,希望未來的額駙吳應熊能夠是自己理想中的愛人,懂得體貼她,愛護她,而且高大魁偉,英俊瀟灑。
恪純長公主未來的額附吳應熊與她的想像還是有很大差距的。吳應熊祖籍江蘇高郵,雖說長得相貌清秀,濃眉大眼,但身材卻非常瘦小,帶有典型的江南人特點。吳應熊小時生性頑劣,在家時不受母教,而且還頂撞吳三桂的愛妾陳圓圓。所以吳三桂便把他帶到軍中以便管教。這樣東奔西走,使吳應熊從小經受了不少的磨練,增長了見識。與同齡人相比,吳應熊有許多不凡之處,他機敏過人,處事穩重,歷險不驚。瞭解他的人無不稱其少年老成。
順治十年(1653)八月,由孝莊文皇后主婚,13歲的恪純長公主準備下嫁吳應熊。先由欽天監選取指婚吉日,由內務府具體負責操辦,按照和碩公主的品級準備嫁妝和婚禮儀仗。由於恪純長公主是皇太極最小的女兒,皇太極生前又非常喜歡她,特別是這次下嫁吳應熊,主要想用聯姻的手段籠絡平西王吳三桂,所以恪純長公主的嫁妝要比其他和碩公主的嫁妝豐厚得多。除了按規定由內務府置辦的之外,順治帝對這位小皇妹又另外加賞了一批嫁妝,孝莊文皇后及其他后妃也都有豐厚的賞賜,另外還有一些大臣的饋贈。所以,僅運送嫁妝的車馬就排了長長的一隊。
指婚之日,吳應熊身著蟒袍補服,由贊事大事指引,到乾清門東階下,跪領聖旨,授爵吳應熊三等精奇尼哈番加少保兼太子太保,吳應熊已算是當上了額駙,只等吉日迎娶嬌娘了。他內心興奮不已卻又不喜形於色,他按部就班地行三跪九叩大禮,謝恩回府。出得宮來,吳應熊真有一種「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感覺。
成婚之日的前一天,恪純長公主的妝奩被浩浩蕩蕩送到吳應熊的府第。吳應熊按規定身著朝服,到乾清門和內右門外各行一次三跪九叩禮,表示謝恩。
成婚之日黎明時分,吳應熊按禮先到午門恭進「九九大禮」。實際「九九大禮」的禮品並不多,只是每樣禮品數必須含最大數「九」或是「九」的倍數,以象徵皇家的至尊。所進禮品有文馬1 8匹,鞍轡具、胄甲各1 8具,羊81只,酒席90桌等。分別由上駟院、武備院、內務府收管。
這一天,順治帝在保和殿設宴,宴請額駙及王公大臣。慈寧宮內由孝莊文皇后設宴款待宮中妃嬪及朝中命婦。宮中奏起中和韶樂和丹陛樂,一派喜慶的氣氛。這都是為公主餞行,待吉時一到,王公大臣中白頭偕老的一對夫妻,奉命陪送公主過府。此時恪純長公主身著盛裝,拜過太廟,辭過了孝莊文皇后、生母及順治帝,乘上彩輿,迎親的隊伍一路吹吹打打,浩浩蕩蕩地來到吳應熊的府邸。
熱熱鬧鬧的婚禮結束之後,進入洞房的一對新人才有機會彼此看清了對方。吳應熊看到盛裝下恪純長公主天仙般地端坐在床榻之上,嬌艷欲滴,真是喜不自禁,對公主軟語溫存,愛護備至。恪純長公主看到吳應熊卻著實有些失望,但事已至此,她還能說什麼呢?她只好安慰自己,俗話說,人不能看大小,馬不能論高低,自己的丈夫或許會不同凡響的。
恪純長公主沉浸在婚後甜蜜的生活之中,這位美麗的少婦依然在做著甜蜜的夢,夢想著未來美好的生活。但她並未察覺,她生命的航船已悄悄地駛進了政治的漩渦,以後的命運已經和擁有重兵、坐鎮雲南、野心勃勃、首鼠兩端的平西王吳三桂緊緊地拴在了一起。她生命的航船已經失去了舵手,大清王朝與吳三桂之間的任何政治風波,都隨時會給她的生命之舟帶來滅頂之災。而此時,這場政治風暴的陰雲正在急劇地聚集著。
恪純長公主與吳應熊結婚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過著相對平靜的生活。因為此時清廷與吳三桂之間矛盾尚未明顯地暴露出來,至少可以說矛盾相對緩和。
自從順治帝親政之後,為了加速統一中國的進程,鞏固大清江山,他主張重用漢官。他改掉了漢官在衙門中不能掌印的舊規,規定誰的官銜在前,誰就掌印,並成定制。原先內閣大學士,滿人為一品,漢人為二品,順治十五年(1658)全部改為一品。六部尚書開始滿人為一品,漢人為二品,順治十六年(1659)也全部改為二品。順治帝還主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在這種背景上,吳三桂進一步得到清廷的寵信。
這一時期,此伏彼起的抗清鬥爭幾乎掩蓋了其他矛盾,清廷把主要精力都放在這上面來。順治十年(1653),張獻忠的餘部在李定國的領導下,在華南發動了強大的攻勢,清定南王孔有德、敬謹親王尼堪雙雙戰敗身亡,朝野震動。當時,江、浙、閩、粵一帶有鄭成功的水師出沒,滇、桂、川、黔又被李定國等義軍分據,所以還必須倚重像吳三桂這樣有經驗的將領來完成統一。清廷與吳三桂之間相安無事。
轉眼之間,恪純長公主與吳應熊已經共同生活了好幾年,她也由一個青春萌動的少女變成了豐滿成熟的少婦。她與吳應熊生下一個兒子,取名吳世霖。兒子出世之後,夫妻日漸和睦,恪純長公主在吳應熊的調教下日習漢俗,對漢文詩書也頗精通。夫唱婦隨,其樂融融。
順治十四年(1 657),公主晉封為和碩長公主。順治十六年(1659),又被封為建寧長公主,後又改封恪純長公主。
順治十八年(1661)正月初六日晚,年僅24歲的順治皇帝突然駕崩於養心殿。遺詔由8歲的皇三子玄燁繼承大統,這就是清聖祖康熙皇帝。由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鰲拜四人,作為輔政大臣,輔佐年幼的康熙皇帝。
康熙帝即位時雖然只有8歲,卻是天成英才,有著非凡的才智。再加上孝莊皇太后的盡心調教,大器早成。康熙八年(1669),他首先智捕鰲拜,解決了擅權誤國的鰲拜集團,實行親政,並著手削弱諸王旗主的勢力,加強皇權。
到康熙帝繼位的時候,清初動盪紛亂的局面基本結束。聲勢浩大的農民起義軍和東南、西南及其他各地的各種抗清力量,基本上被鎮壓下去,大清已基本上統一了全國。
在這種形勢下,清廷與吳三桂之間的矛盾便顯現出來,並呈現愈演愈烈之勢。恪純長公主看似平靜的生活,已是潛流湧動,危機四伏了。
吳三桂應該說是大清入主中原及平定西南的功臣。他擁有重兵,在征戰的過程中,權力也不斷擴大,隨之野心也開始膨脹。他坐鎮雲南之後,更是不斷擴充勢力,暗中積蓄力量。
吳三桂非常清楚,清廷是不會長期讓他這個漢族平西王擁兵在外雄據一方的,只有擴大勢力,皇帝才不敢輕易動之。他鎮壓了張獻忠的大西軍之後,被清廷留鎮雲南,總管雲貴軍事和民政,權力極大。順治十七年(1660),順治帝令吳三桂麾下滿洲兵還師北京,漢兵裁減五分之二,但吳三桂以邊疆不寧不宜削減兵力為由,繼續擁兵自重。康熙五年(1666),吳三桂以平西王世鎮雲南,節制雲貴督撫,成為一方藩鎮。吳三桂可以以藩府的名義任命官員,史稱「西選官』』,吏部、兵部無權過問,也不能干涉。他所推薦的文官武將幾乎遍及天下,凡要害部門,他都千方百計安插自己的死黨進去。他的財政支出,戶部不能查核。而且他還橫徵暴斂,廣聚財富。吳三桂自行徵稅、開礦、鑄錢,並且派人四方販運,招徠富商大賈,為他們提供資金,即所謂「藩本",廣通貿易,以獲取豐厚的利潤。吳三桂還以邊疆未靖為借口,向清廷挾要餉銀,據順治十七年(1660)戶部所奏,該年支付雲南的俸餉就達900多萬兩,而當時全國一年軍餉不過1700萬兩。雲南一地,耗資逾半,造成清初財政捉襟見肘,十分困難。吳三桂還廣施錢財,結納士人,網羅人才,勢力日熾,已成尾大不掉之勢。
清初除鎮守雲南的平西王吳三桂之外,還有鎮守廣東的平南王尚可喜,鎮守福建的靖南王耿仲明。他們都是明朝的降將,至此各據一方,史稱「三藩」。其中吳藩勢力最大。
面對三藩勢力的急劇膨脹,剛剛親政的康熙皇帝已敏銳地覺察到潛伏的危機,他認為三藩將是大清長治久安的心腹大患,所以親政之初,康熙帝就親自書寫了「三藩、河務、漕運』』的條幅懸掛於宮中柱子上,以時刻提醒自己,解決三藩是朝夕不忘的首要大事。
吳三桂自坐鎮雲南之後,很少回京,但朝廷內部的大事小情,他卻瞭解得一清二楚。因為他的兒子吳應熊不斷把機密信息透露給他。朝廷曾經查獲南明福王的遺臣查如龍給吳三桂的血書,書中勸吳三桂起兵反清。吳應熊探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火速通知了他的父親,吳三桂吃驚不小,為了麻痺視聽,他便大興土木,搜羅美女,裝出安於享樂的樣子,暗中卻加緊操練軍隊,準備伺機而動。
康熙六年(1667),康熙帝同時召見三藩人覲,本性多疑的吳三桂擔心此行是鴻門宴,他又不能帶重兵進京,恐怕被朝廷挾制,所以稱病未行,一步不離雲南老窩。康熙帝只接見了代父行禮的吳應熊,並賞銀賜藥,下詔慰諭「重病"的吳三桂,並加封額駙吳應熊為少傅兼太子太傅,命其前往雲南探望吳三桂。康熙十二年(1673),康熙帝又派人到雲南慰問吳三桂,並賜御用貂帽、束帶等。康熙帝此舉慰問是虛,探察雲南虛實才是其本意,他愈來愈強烈地感到三藩到了非解決不可的時候了,正積極尋找合適的時機。
時機終於來了。平南王尚可喜因年老多病,已把藩事交給他的兒子尚之信主持。尚之信殘忍狂暴,連老子也不放在眼裡。尚可喜一氣之下於康熙十二年(1673)春上書,要求告老還鄉。早有撤藩打算的康熙帝遂令撤掉尚藩,將其全部士兵撤回原籍遼東。吳三桂得到消息後深感不安,但他考慮再三,認為朝廷不會立即撤藩。他便以退為進,聯絡已承襲靖南王爵號的耿精忠(耿仲明之孫)上書假意要求撤藩,以試探朝廷的意圖。
對於是否撤藩,康熙召集眾臣商議,確實大部分人表示反對,但康熙帝力排眾議,他指出,三藩王手中都握有重兵,已形成尾大不掉之勢,吳三桂等人懷有野心,蓄謀已久,如果不及時解決三藩問題,勢必養癰遺患,危害天下。最後他做出裁決:從其所請,將三藩全部遷到山海關外。
七月,吳三桂接到撤藩令:「今滇中既定,該親王郁處邊陲,實屬用違其長,特以移鎮關東,並加世職。命到之日,即宜懍遵。」這樣不僅削了吳三桂的擁兵之權、鎮滇之權,還把他趕到荒涼寒苦的關東,無異於萬里充軍,把他置於清廷眼皮底下監視起來。
吳三桂原認為清廷一定會對他勸慰挽留,哪想到清廷果真下了撤藩令,他氣急敗壞,於十一月發動叛亂,打出了「興明討虜"的旗幟,第二年,耿精忠、尚可喜之子尚之信相繼叛亂。
三藩叛亂後,各地告急文書頻頻傳至京城,原來反對撤藩的人乘機詆毀,認為不該撤藩。康熙皇帝認為三藩撤亦反,不撤亦反,他堅決下達了武裝平叛的命令。
這樁政治婚姻的悲劇終於發生了,這杯苦酒最終得讓無辜的恪純長公主嚥下,對她來說,似乎過於殘酷。
吳三桂叛亂的消息,吳應熊馬上就得知了。事實上這在他預料之中,或者說他乾脆就瞭解內幕。因為他就是父親安插在京城的高級間諜,一直在給父親傳遞情報。雖說他不能直接參與密謀,但也是知情的。特別是他奉諭回雲南探望父親時,親眼目睹了雲南的實力,親聞了父親的野心,所以,他知道父親的反叛是遲早的事。但吳三桂真的叛亂之後,吳應熊立時成了叛臣之子,他不能不為自己的生命安危擔憂。他知道,反叛朝廷,犯上作亂乃是十惡不赦的大罪,按律當誅滅九族。他和兒子吳世霖難逃懲處,現在唯一的希望,只能依靠恪純長公主了,她畢竟是康熙帝的姑母,或許額駙的名分會救他們父子一命。
所以,吳應熊聽到吳三桂反叛的消息後,立即回府告訴了恪純長公主。
吳應熊說:「剛才得到消息,我父平西王已反叛朝廷,我和世霖命在旦夕,望公主救我父子!」
恪純長公主也感到非常緊張,不過轉念一想,她說:
「額駙不必驚慌,我們住在京城,你父遠在雲南,你父有功,兒子不曾效力,父親有罪,兒子也無法諫止,三藩起兵難道還會追究我們不成?"
吳應熊一聽,大搖其頭。他知道公主顯然不瞭解政治鬥爭的殘酷性,他說:
「我父反叛朝廷,我和世霖即叛臣之後,自然難逃干係。若公主能求皇上法外開恩,我父子才可活命,否則危矣。這兩天朝廷風聲很緊,你趕緊人宮,先探探情況再說。」
聽吳應熊這麼一說,恪純長公主也感到問題比較嚴重,所以,她身著朝服,準備一下就進宮了。
恪純長公主進宮以後,沒有見到康熙帝。此時冬至節到了,宮中的太監宮女們都在忙裡忙外,準備冬至慶典,跟往年一樣,充滿著喜慶祥和的氣氛。宮中沒有人議論三藩的事,就好像事情根本沒有發生一樣。恪純長公主見到孝莊太后,太后依然非常高興,拉著公主問長問短,生活過得怎麼樣啊?額駙和世霖可好啊?根本不提三藩的事。恪純長公主稍有心安,她知道朝中若有重大決定,孝莊太后不會不知,孝莊太后毫無異態,看來三藩之亂不會殃及額駙和自身,於是她就安心地回府了。
回府以後,吳應熊趕緊問公主情況如何,公主把在宮中所見所聞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吳應熊,吳應熊每個細節都問到了,不由得眉頭緊縮起來。而恪純長公主卻似乎很高興,勸吳應熊不必多慮,儘管把心放寬。
轉眼冬至節到了,冬至、元旦及皇帝壽辰是宮中最重要的三大節日,都要舉行隆重的慶典。這天,王公貴族、朝中大臣都人宮參加慶宴。今年冬至這天,恪純長公主和吳應熊照舊按例進宮參加慶典。只見康熙帝身穿龍袍,接受眾臣參拜,依然精神抖擻,滿面春風,似乎三藩之亂根本沒有發生一樣。但一向謹慎心細的吳應熊卻敏銳地覺察到氣氛的變化。往年參加慶宴之時,他作為平西王的兒子、一品散秩大員、當朝皇帝的姑夫,朝中的高官顯貴們從來不敢小視,都是主動攀談,表示友好。但今天卻是唯恐避之不及,即使說上幾句話,也顯然是應付一下,避免過於尷尬,吳應熊從不同人的眼神裡看出了他們冷淡、幸災樂禍和仇視的內心世界。慶宴結束回府以後,吳應熊愈加憂心忡忡。他認為表面上越似平靜,潛伏的危險就越大,康熙帝之所以沒有對自己採取措施,可能是礙於恪純長公主的面子,也可能是其他的原因,但他明白,這位英氣勃發的年輕君王是絕不會有婦人之仁的。叛臣之子的罪責是逃不掉的。好在自己給父親秘傳情報沒有給朝廷抓住真憑實據,自己的命或許還能保住。
於是,他再次找恪純長公主商量說:
「我父叛亂至今,朝廷對我卻沒有採取任何措施,一如往常,這太不正常了。我想皇帝絕不會對我不制裁,只是還沒下決心而已,眼下只有公主求情,我和世霖兒或能免得一死,望公主看在我們20年夫妻的份上,救我父子一命。"說著潸然淚下。
聽到額駙這麼一說,恪純長公主心亂如麻,她痛恨吳三桂忘恩負義來奪她愛新覺羅家的江山,更恨吳三桂把自己的丈夫和兒子推向死亡的邊緣。她內心緊張,但還是安慰吳應熊,準備明天一早人宮向康熙帝求情。
事情已經來不及了,第二天清晨,管家匆匆來報,兵部尚書帶兵包圍了府院,要額駙吳應熊速去接旨。吳應熊聽信後心裡「咯登"一下,但仍不慌不忙穿上朝服,收拾整齊之後,來到中堂接旨。恪純長公主聽說兵部帶兵而至,也慌了神,趕緊來到中堂,兵部尚書宣讀聖旨,傳額駙吳應熊速速進宮。恪純長公主見明珠只是宣額駙進宮,並沒有抓額駙,便厲聲道:
「宣額駙進宮當由宮殿監,為何兵部帶兵校來?」
兵部尚書明珠因為得到康熙帝的示意,不能當著公主的面查抄額駙府,逮捕吳應熊父子,要先設計把公主調開。於是明珠說道:
「公主暫且息怒。貴府乃皇上至親,本官豈敢造次,奉萬歲旨意行事,其內情臣實不知。公主何不入宮面陳皇上?"
恪純長公主知道自己不能違抗聖旨阻攔額駙進宮,她感到問題很嚴重,便命總管立即備轎進宮。吳應熊已知道大禍臨頭了,他把公主扶進轎內,只說了一句話:「一切都仰仗公主了。」
恪純長公主剛剛離開府邸,兵部尚書明珠又拿出另一道聖旨,宣佈查抄額駙府,將吳應熊父子鎖交刑部。吳應熊立即被摘掉了頂戴花翎,五花大綁起來,他的兒子吳世霖也被搜出,與他父親一起被關進木籠囚車押走。
查抄額駙府,逮捕吳應熊父子,這個事情拖至今日,確實是因為康熙帝遲遲下不了決心。
吳三桂叛亂的消息一傳到朝廷,康熙帝立即果斷地做出了武力平叛的決定,但如何處治額駙吳應熊父子,他卻猶豫再三。因為恪純長公主是他的姑母,他與姑母的感情一直很好,如果斬了吳應熊父子,這夫死子喪的痛苦對於姑母來說是無法承受的。康熙帝向來非常敬佩恪純長公主,認為她不僅為大清朝做出了犧牲,同時也做出了貢獻。他覺得恪純長公主當年下嫁吳應熊無異於昭君出塞一般壯烈和偉大。如果殺掉吳應熊父子,使姑母孤獨餘生,他實在於心不忍。
但是,兵部尚書明珠、戶部尚書米思翰、刑部尚書莫洛等人數次上書,要求康熙帝當機立斷,將吳應熊及其子吳世霖梟首正法。這樣不但可以從心理上打擊吳三桂,滅他的囂張氣焰,又可避免吳應熊為吳三桂通風報信而給平叛帶來不利。眾大臣勸康熙帝要以社稷為重,以國法行事,不能有婦人之仁。
考慮再三之後,康熙決定先將吳應熊父子拘捕關押起來,為了行動方便起見,設計先支走了恪純長公主,然後下手。
恪純長公主進宮之後,為了避免公主的哭訴動搖了他的決心,康熙帝乾脆避而不見。恪純長公主得不到召見,只好先回府。但一回到府中,她卻驚呆了,家中一片狼藉。這時僕人們前來告知家已被查抄,額駙和公子被抓走了。恪純長公主聽說,如同五雷轟頂,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恪純長公主病倒了,消息傳進宮中,康熙帝很關心,並派御醫前往為公主治療。公主身體稍有好轉之後,便派人四處打聽額駙的下落,並幾次拖著病體人宮求見康熙帝,意欲為吳應熊求情,但康熙帝始終沒有見她。
吳應熊父子被關進刑部大獄之後,一關就是兩個月,康熙帝依然沒有下決心殺掉他們。此時前線叛軍攻勢正盛,清軍一再失利,康熙帝非常氣憤,準備御駕親征,後經大臣們反對才作罷。這期間,不斷有大臣上書,要求將吳應熊父子盡快正法,這樣既可打擊叛軍,又能鼓舞清軍的士氣。康熙帝不得不重新考慮如何處治吳應熊父子。形勢迫使他不能照顧恪純長公主的親情,作為一國之君,他首先應該保證江山永固、社稷永存。於是,他痛苦地決定,殺吳應熊父子以正國法,以謝天下。
康熙十三年(1674),大年剛過,康熙帝令將吳應熊父子從天牢押至午門,要在午門五鳳樓親審吳應熊,並命在京各王、貝勒、貝子以上親貴宗室、六部九卿、侍郎以上官員在午門候旨。
吳應熊和兒子被捕之後,他原以為會被立即處死,他想了很多。他想到了他的父親吳三桂,一生雄心勃勃,從他降清到叛清,都是為了自己的野心,君子不齒。也正是父親這種首鼠兩端的品性,才有了他與恪純長公主的婚姻,他作為唯一的漢族額駙,20年來也享盡了榮華富貴。他為父所累而死,也算是盡孝,沒有什麼好說的。只是自己的兒子年紀輕輕也要受累而死,著實讓他揪心。他也想到了恪純長公主。對恪純長公主,他深感歉疚。自從成婚以來,公主真愛著他,一心一意侍候他,而她卻不知道自己的丈夫一直做著背叛大清的勾當。他和兒子死了以後,她還要承受夫死子喪的痛苦並孤獨餘生,他真為恪純長公主不幸的命運而歎息。
但康熙帝並沒有立即把他們處死,而是關押了三個多月,吳應熊越來越多地體味到了其中的原因,他又看到一絲光明。於是他打定主意,盡可能利用恪純長公主這張牌,爭取減輕懲罰。
吳應熊被帶上午門五鳳樓叩見康熙之後,他便說:「臣實無罪,臣身為皇家額駙,為大清臣,父親做事,臣一概不知。臣父遠在雲南,臣卻居京城有20年之久,父子遠隔,不通氣息,望陛下遠念太宗皇帝,近念公主,察臣平日報國微忱,法外開恩,減輕臣罪。"
吳應熊很狡猾,當朝中多次議及三藩之時,他就把與父親往來的書信盡皆燒燬,這樣,康熙帝查抄吳府時,並沒有查到他與吳三桂通同謀逆的證據。
但康熙帝已經下定了決心,他說:「朕欲容你,奈國家法律能容你,按大清律例,你父反逆,誅滅九族,無論你是否與你父通同謀逆,罪亦當誅,你的兒子也不例外。你父子不必怨朕,需怨你父吳三桂。」
吳應熊還要狡辯,但康熙帝決心已定,不願再聽其所言,命武士將吳應熊父子推出午門斬首。
恪純長公主聽說皇帝在午門親審自己的丈夫和兒子,預感到凶多吉少。她顧不上身體有病,也顧不上天寒地凍,匆忙趕往午門。可當公主趕到午門時,吳應熊父子的兩顆頭顱早已滾落塵埃多時了,看到丈夫和兒子身首異處,恪純長公主大叫一聲,昏死過去。內廷總管差人將公主護送回府。吳三桂沒想到起兵發難先葬送了自己兒孫的性命,而恪純長公主是最大的受害者,她是這場政治婚姻無辜的犧牲品,這年她只有33歲。
自從吳應熊父子被誅之後,只有恪純長公主獨守額駙府。恪純長公主不願再見任何人,府邸出入的人很少,冷冷清清。公主除了偶爾去拜見孝莊太后外,即使元旦、冬至、萬壽這三大慶典她也常托病不去。這場變故之後,使得恪純長公主一下子衰老了許多,她已經心灰意冷,她不願再與人爭什麼了。每逢節日,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她心如刀扎,以淚洗面。她怨自己命苦,嫁給了漢人。她怨恨吳三桂,是他株連了吳應熊父子。她怨恨康熙帝,不顧姑侄親情。她根本不相信康熙帝所說吳應熊與吳三桂通同謀逆,直到康熙二十年(168 1)清廷平定三藩之亂後,從吳三桂五華山居處搜出了大量吳應熊給吳三桂的信,她才認清了吳應熊的嘴臉,她感到自己被吳應熊愚弄了20年竟沒有察覺,羞憤交加,又一次病倒了。
自從吳應熊父子被誅之後,康熙帝深感恪純長公主可憐,所以對她的生活非常關心。這次公主病倒的消息傳人宮中,康熙帝立即派御醫前往診治,並且親自過府探視,並下詔:「公主為叛寇所累」。
康熙四十三年(1704)十二月,當恪純長公主剛剛過完63歲的壽辰,這位飽受政治婚姻之苦、獨守空幃30年的恪純長公主終於走完了她生命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