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毒誓不可信:乾隆為何忤逆雍正生前旨意?

咱們國人有一種聖旨崇拜,認為皇上開了金口,就是玉律。有故事傳說唐朝時節,湖南有個在長安做官的人想為家鄉做件好事,便在皇帝每日出行的路上用蜂蜜寫了一行字「澧州糧米可免」。皇上那天出來看到密密麻麻的螞蟻在那行字上爬,信口念道「澧州糧米可免」,那湘籍官員「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立刻「謝主隆恩」。據說皇上非但沒有辦他捉弄之罪,而且兌現承諾,不再收澧州糧米稅收了。此種佳話多矣,可信度有多高呢?

雍正的金口就信不得。雍正不但空口無憑,他信誓旦旦寫的保證書,甚至他指天畫地發的毒誓,也多半不可信。

雍正初年,湖南有個小秀才曾靜,不知道哪根神經短了路,突然想起造反來了。他聽說岳飛有個後代名岳鍾琪者,在川陝當總督,權力很大,而且擁兵十萬,他就臆想開了:岳鍾琪是民族英雄之後,而所謂民族英雄者,實是漢民族之英雄,只會忠漢統,不可能忠滿統的。在這臆想推理中,他寫了一封造反信,效仿駱賓王罵武則天,罵雍正弒父殺兄,奪母占媳……總結了八罪十罪的,總之是把雍正罵得一團糟,簡直不齒人類,狗屎不如。

曾靜這案子幾乎眾所周知,不說也罷。有意思的是,雍正對這案子的處理出人意料。也許嚴重的問題確實是教育群眾,雍正把曾氏進行一番思想改造,硬把他給「教育過來」了,不殺他了,而且派遣曾氏到全國各地去宣講政策,現身說法。犯了如此造反大罪與罵君大罪,每一罪都夠曾氏死一千次,難道真不殺了嗎?不但曾氏惶惶不可終日,而時人也是多有疑心的。這時候,雍正放下身段,向曾氏、向群眾寫起保證書來了:我發誓,我絕不殺曾靜,而且「朕之子孫將來亦不得以其詆毀朕躬而追求殺戮」。

這話放在雍正時是天憲,放在其子乾隆時是祖憲,都是鐵書寫死了。看來曾氏應該是「改了就是好同志」的了,睡到自然醒、活到自然死沒什麼問題的了。然而,言猶在耳,乾隆一上台,就完成他老爹沒完成的「恨事」,把曾靜拉到菜市口,「卡嚓」一聲割了頭:「曾靜大逆不道,雖處之極典不足蔽其辜!」切齒之狀,宛然在目前。

誓言大概也是分檔次的,根據兌現的自覺程度,也許可分為諾言、誓言、毒誓吧。騙你是狗狗,騙你天打雷劈……這樣的誓言才有點發誓的樣子。雍正給曾靜吃的那顆定心丸,介於諾言與誓言之間,採信度不高,也是自然。可是,雍正發了毒誓,就一定可信嗎?未必!

雍正接康熙之班,有所謂「傳位於十四子」的野史傳說,這個事情真確與否,實難斷言,但是,雍正上台,靠的是年羹堯與隆科多等幾個心腹大臣,那是連雍正也承認的。年羹堯對雍正恩莫大焉,要是市民之間的話,雍正早該垂淚下跪,對著年氏謝「再造之恩」了。確實,年氏對雍正不但有扶植之恩,而且有保其江山之勳。雍正初登大位,青海發生叛亂,年氏奉命出征,一舉平息。年氏南征北戰,為雍正盡犬馬之勞,雍正對他感恩戴德,非比尋常。

年氏有次又要出征,不知從哪裡聽到了一些什麼風聲,有點躊躇。雍正見之,不是臣子向皇上表忠心,而是倒了一頭,皇上向臣子發誓了:「爾此番出征,朕實不知如何疼你,方有顏對天地神明也。」看看,拿天拿地拿神明說話了,「不但朕心倚眷嘉獎,朕世世子孫及天下臣民當傾心感悅,若稍有負心,便非朕之子孫也,稍有異心,便非我朝人民也。」讀到這段話,老實說,如果不是那一口一個朕字,那麼,沒幾人相信這是皇帝在說話,倒像山野草民市井小民在那裡賭咒:我肯定不會對不起你,如果對不起你,我當你的兒子;如果我的兒子對不起你,那不是我養的兒子,是狗娘養的兒子!他不但將自己拉在誓言裡,而且將全國人民都拉在誓言裡,而且將子孫萬代都拉在這誓言裡。這都是當著天發的,當著地發的,當著三尺頭上有神明發的,實在不是一般的誓言了,是很毒很毒的毒誓了。

其實,雍正在發這番毒誓之時,他已經準備對年氏下毒手了。年氏自恃勞苦功高,越來越不像話了,不可一世,唯我獨尊,將權柄操持己手,大有逾制之處。年氏吃飯叫做「用膳」,請客叫做「排宴」,接見部下叫做「引見」,送人東西叫做「恩賜」,有皇帝那般排場了。不但臣子向雍正告陰狀,雍正自己也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萬事俱備,只欠時辰,時辰一到,就舉屠刀,殺無赦!雍正上回處理曾靜,交給子孫去辦,為什麼?因為上回他沒發毒誓;這回就不給後代出難題了,讓子孫擔起毒誓,總是不好的,他就負起全責了。

朱元璋也曾給幫他打天下者發過許多免死鐵券,但他想殺誰不是照樣殺了?皇上的金口可信麼?皇上的聖旨可信麼?皇上的毒誓可信麼?皇上的鐵券可信麼?

再舉個小例:幾乎所有皇上,其在台上台下都喊過「帝王之政,莫要於愛民」的口號,都刷過「從來為治之道,莫先於愛民」的標語,都做過「導民務為第一要政」的文章,一副群眾利益至上、以民為本的模樣,到頭來看,踐諾者有幾?

《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