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宮醫案中,既有當年御醫為光緒診病用藥的原始病歷,也有光緒本人口述或親書病史病狀的「病原」,尤其是光緒臨死前半年的「脈案」保存得相當完整。這些珍貴的原始記錄,應是解開光緒生前病狀及其死因的重要而可靠的直接依據。根據這些珍貴的診病原始記錄,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清史檔案專家會同中國中醫研究院醫學專家,對光緒病案進行了深入系統的研究。他們的研究成果對揭開光緒的死因提供了真實可靠的依據。
光緒之所以會在壯年夭亡,首先,這與他一貫體質積弱,自幼失於調養有關。從光緒早年的醫案及其自述的「病原」得知,他自幼體弱多病,且有長期遺精病史。光緒三十七歲時,在親書的「病原」中說:遺精已經將近二十年,前幾年每月遺精十幾次,近幾年每月二三次,經常是無夢不舉就自行遺洩,冬天較為嚴重。腰腿肩背經常感覺酸沉,稍遇風寒必定頭疼,耳鳴現象也近十年。可見,光緒體質一直不好。另據光緒十年、十二年(1884、1886年)的脈案,知其經常患感冒及脾胃病,湯藥、丸藥很少有不用的時候。這時光緒年僅十五六歲,即已弱不禁風,失去抵抗病菌之力而多災多難。這些檔案記載與民間的傳聞以及一些文獻中所記述的情景頗為相似。
其次,成年以後的光緒,體質雖未見好轉,遺精及腰背酸沉等病仍在繼續。但從醫案記錄來看,在光緒十五年至二十四年之間,其診病吃藥的次數卻相對有所減少,到光緒二十四年末及二十五年以後他的病情卻突然加重,體質直線下降。據當時醫案記載,其病狀紛紜,甚為複雜。如光緒二十五年(1899)正月初八日的醫案是這樣記載的:朱焜、門定鰲、莊守和、張仲元請得皇上脈息左寸關沉滑稍數,人迎見浮,右寸關沉滑而數,兩尺細弱,沉取尤甚。頭痛惡寒,身肢酸痛。面色青黃而滯。……頭覺眩暈,坐久則痛。左邊頰頤發木,耳後項筋酸疼。顎間偏左粟泡嗆破,漱口時或帶血絲,咽喉覺擋,左邊似欲起泡,右邊微疼。……舌苔中灰邊黃。左牙疼痛較甚,唇焦起皮,口渴思飲,喉癢嗆刻,氣不舒暢,心煩而悸,不耐事擾,時作太息。目中白睛紅絲未淨,視物瞇朦,左眼尤甚,眼泡時覺發脹。耳內覺聾,時作烘聲。胸中發堵,呼吸言語丹田氣覺不足,胸中窄狹,小腹時見氣厥,下部覺空,推揉按摩稍覺舒暢,氣短懶言。兩肩墜痛。夜寐少眠,醒後筋脈覺僵,難以轉側。夢聞金聲偶或滑精,……心中無因自覺發笑。進膳不香,消化不快。……下部潮濕寒涼。大便燥結。小水頻數時或艱澀不利等症。本由稟賦素弱,心脾久虛,肝陰不足,虛火上浮,腠理不密,感受風寒使然。今僅暫用疏風寒之中,仍寓養心扶脾潤肺生津滋養肝腎之劑。尚宜節勞靜養調理。所開出的藥方是:防風二錢,川芎一錢五分,薄荷八分,羌活一錢五分,雲茯神苓各二錢,元參三錢,干地黃三錢,霜桑葉二錢,花粉二錢,桔梗二錢,乾草八分,建曲二錢,引用甘菊二錢,生薑三斤。此日脈案可謂詳盡,而自此以後二三年脈案,大都與此相近,且病情逐漸加劇。到光緒二十六年(1900),光緒皇帝的疾病不斷惡化,從未好轉,從脈案中的記載,可以看出其病已入五臟,氣血雙虧,病情日趨嚴重。
到了光緒三十四年春,也就是光緒臨終前半年,其病勢已十分嚴重,宮中御醫已均無良方可施,眼看光緒就要不行了,清廷這才急忙徵召江蘇名醫陳秉鈞、曹元恆來京入宮診視。緊接著又向直隸、兩江、湖廣、山東、河南、山西等督撫發出電旨:入春以來,皇上欠安。在京各醫,診治無效。希各處精選名醫,迅速來京,恭候傳診。各省接此電旨,很快就保舉呂用賓、周景濤、杜仲駿、施煥、張鵬年等名醫來京。並分別緻電直隸、四川、雲南、貴州等省督撫,告知速送川續斷、蘇芡實、北沙參、苡米、廣陳皮、桑寄生、杭白菊、茯苓、甘枸杞等御用上品藥材。可為時已晚。此後,主要由以上諸人為光緒診脈開方,如光緒三十四年(1908)三月初九日,江蘇名醫曹元恆在醫案中寫道:皇上肝腎陰虛,脾陽不足,氣血虧損,病勢十分嚴重,在治療上不論是寒涼藥還是溫燥藥都不能用,處於無藥可對症的嚴重病狀。只得開些平安藥:鱉甲心三錢,水灸;新會皮七分、雲茯苓三錢、飛辰砂三分、拌;石決明四錢,鹽水鍛;鹽半夏一錢五分、粉羆榭三錢、杭菊瓣一錢、炒谷芽四錢,水煎服。五月初十日(6月8日),陳秉鈞更在「脈案」上寫有「調理多時,全無寸效」之語,光緒的病狀更加複雜多變,臟腑功能已經全部失調,死亡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了。
光緒本人對自己病情日益加重也十分著急,在他親述的病原中,一再指責御醫們無能。光緒三十四年(1908)五月二十六日,他因自己的病雖「屢易方藥,仍屬加重」而斥責御醫們:「病勢遷延,服藥總覺無效,且一症未平,一症又起。」七月十七日,他責備御醫:「服藥非但無功,而且轉增,實系藥與病兩不相合,所以誤事!」八月初七日,他更申斥御醫是:「每次看脈,忽忽頃刻之間,豈能將病詳細推敲?不過敷衍了事而已。素號名醫,何能如此草率!」等等。這些斥責嚴詞,在他的病原中經常出現,反映了他焦躁絕望的心情。
關於光緒在死前數月其病就已無望的問題,還可以從當時的江蘇名醫杜仲駿所寫的《德宗請脈記》一書中得到印證。杜仲駿是在光緒三十四年七月以後被徵召到京專為光緒帝治病的。他在七月十六日第一次入診後,立即對吏部尚書陸潤癢說:「我此次進京,滿以為能夠治好皇上的病,博得微名。今天看來,徒勞無益。不求有功,只求不出差錯。」這些說明,這些名醫此時對光緒的疾病已是無能為力,只有敷衍了。
從光緒臨終前的病情看,十月中旬,光緒的病情進入危急階段,十月十七日,周景濤、呂用賓、杜鍾駿等為光緒診得的脈象為:左寸關弦數,右細數,兩尺略緩。所有腰痛腿酸等症,綿綿日久不愈,以致步行艱難,肢體倦軟。現在咳嗽氣逆發喘,日甚一日,夜寐每為咳嗽所擾,竟不成寐。飲食不易消化,種種病情,皆虛損見象。根據此病案,可以看出,光緒之病,除原有症狀外,咳嗽氣逆發喘尤為突出,並影響了睡眠,以致夜不成寐,則更導致其他症狀的加劇。他已出現肺部的炎症及心肺衰竭的臨床症狀。光緒皇帝已是極度虛弱,元氣大傷,處於病危狀態。杜鍾駿私下對朝臣說:「此病不出四日,必有危險。」
十九日,光緒的病像已呈現:胸悶氣短,咳嗽不斷,大便不通,清氣不生,濁氣下降,全身疲倦乏力。此時,御醫們一致「甚感棘手」,僅開些調攝之方:地骨皮二錢,乾草水泡,肥知母一錢五分、淮牛膝一錢五分、苦杏仁二錢、去皮尖、霜桑葉一錢五分、炒積轂六分、川貝母三錢去心、枇杷葉一錢五分去皮灸、雲茯苓二錢、桑白皮一錢五分。引用荸薺汁、蘿蔔汁各半酒杯,兌服。此時,死亡已向光緒靠近。
二十日,光緒已是:眼皮微睜,流著口水的嘴角在輕輕顫抖。當天夜裡,光緒開始進入彌留狀態,肢體發冷,白眼上翻,牙關緊閉,進入昏迷狀態。到了二十一日的中午,脈博似有似無,眼睛直視,張嘴倒氣。拖到傍晚,終於六脈斷絕,光緒懷著一肚子的怨恨與世長辭了。
根據翔實的清宮醫案,專家認為:追究光緒的死因,是屬於虛癆之病日久,五臟俱病,六腑皆損,陰陽兩虛,氣血雙虧,終以陽散陰固,出現陰陽離決而死亡。從現代醫學來分析,則主要是肺結核、肝臟、心臟及風濕等長期慢性消耗性疾病,導致了抵抗力下降,出現了多系統的疾病。其直接的死亡原因,可能是心肺功能的慢性衰竭,合併急*染所造成。從光緒親述病原及其脈案所載的病因病狀及死狀來分析,他自病重至臨終之時,其症狀演變屬於進行性的一步步加劇惡化,並沒有特別異常症狀出現,既無中毒或其他傷害性的徵象,也沒有突然性暴亡的跡象,應該屬於正常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