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監李蓮英用親妹妹色誘光緒帝內幕

揭秘:大太監李蓮英用親妹色誘光緒帝內幕!

李蓮英是清朝權勢最大的太監之一,始終受到慈禧太后的寵信。但他以為這還不夠,他想,如果能成為「皇親國舅」豈不更好?因為他有這個條件:他有個妹妹,名叫李蓮蕪,年方二八,美貌超群,並且聰明又有些才藝。下面,360常識網網將為您揭秘李蓮英用親妹色誘光緒帝內幕...

李蓮英是清朝權勢最大的太監之一,始終受到慈禧太后的寵信。但他以為這還不夠,他想,如果能成為「皇親國舅」豈不更好?因為他有這個條件:他有個妹妹,名叫李蓮蕪,年方二八,美貌超群,並且聰明又有些才藝。

他便打起了如意算盤,既想為妹妹找個終生享受不盡的好歸宿,又為自己尋條好前途、好退路,那就是讓妹妹入宮,想辦法成為皇帝的媳婦!

李蓮英的這個妹妹李蓮蕪,在她沒進宮前,也時時想著哥哥在宮中那樣得勢,為什麼自己就不能進宮去呢?竟主動向李蓮英提起進宮的事,李蓮英自然答應了她的要求,並準備把她引到光緒皇帝的宮中。但這首先得經過慈禧太后,因為慈禧太后才是宮中的統領。

於是,李蓮英有一天見慈禧太后高興時,就向慈禧太后說道:「啟稟老佛爺,奴才家裡有個胞妹,人品尚可,還未婚配,想叩覲太后天顏,侍奉老佛爺,若蒙天恩俯准,奴才全家老小,均感洪恩浩大。」

慈禧太后對李蓮英,向來均是「有求必應」的,於是當下傳旨,准許李蓮英的妹妹進宮。

就這樣,李蓮蕪進了宮,慈禧太后見她既漂亮嫵媚,又善解人意,四處討好八面玲瓏,頗令慈禧太后歡心,就把她留在了自己的身邊,並稱她為大姑娘,這是有清以來,對女性漢人前所未有的「殊遇」。因此李大姑娘的稱呼就這樣被叫開了,致使許多人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

李大姑娘很會觀察太后的舉止,迎合太后的心意,慈禧對她也就另眼相看了。以後,慈禧每日用膳時,總是李大姑娘侍候一邊,能和太后同桌吃飯。

李蓮英本來讓妹妹進宮,是自己想成為「皇親國舅」,現如今妹妹既然進了宮,慈禧太后對她又另眼相看,於是他就暗示其妹,於光緒帝至慈禧寢宮請安或在別處相遇時,要動之以情,以邀垂顏。

其妹心領神會,果真每遇光緒帝,便滿臉媚笑,頻遞秋波,故意搭訕挑逗。不料光緒帝對她竟一直不理不睬。李蓮英見勢不妙,只得叩請慈禧玉成。

慈禧倒也中意,便和李蓮英想好計策後,命太監傳命紫禁城,召見光緒皇帝。光緒皇帝一聽說是要把李蓮英的妹妹選為自己的妃子,頓時明白了慈禧太后這無非是想在他身邊再安插個耳目而已。

光緒冷冷地對慈禧太后道:「請親爸爸明鑒,李大姑娘是漢族女子,我朝祖制滿不點元,漢不選妃,親爸爸不會不知。而且閹人之妹,更屬不成體統,封李大姑娘為妃,這事萬萬使不得!」一句話說得慈禧啞口無言,這事只好作罷。

李蓮英企圖嫁妹之舉,因光緒帝嚴拒而未能得逞,他面上雖一如往常,心下實惱羞成怒。

事後,李蓮英就想:李大姑娘之所以不能打動光緒的心,是光緒依然愛戀著珍妃。於是,兄妹二人多次在慈禧面前搬弄是非陷害珍妃。

慈禧太后也發現光緒皇帝與珍妃,已不僅僅是感情上的情投意合,而且在志向、思想、主張等許多方面,越來越接近,有了不少共鳴。因此,開始極力打壓珍妃,珍妃不知受了多少苦和罪,到了最後,乾脆將她推入井中害死。

而李大姑娘依然獨自生活在宮中,到了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初,內務府的一個官員想得到李大姑娘,這時的李大姑娘已是三十好幾的人了,慈禧太后就以太后指婚的名義把她嫁給了這個內務府官員。

後來有人曾為李大姑娘寫過兩首七言詩。其一是:「偷隨阿監入深宮,與別宮人總不同。太母上頭宣賜坐,不教侍立繡屏風。」其二是:「漢宮誰似李延年,阿妹新承雨露偏。至竟漢皇非重色,不將金屋貯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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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有一位太監,算不上大奸大惡,而且還得說是職場楷模。怎麼說到職場上去了?你看前幾年一些熱播電視劇,例如,《步步驚心》《甄嬛傳》,會發現太監在後宮處在一種很微妙的狀態當中。前廷朝臣爭鬥中有太監的事,後宮裡面的鬥爭也有太監,而且太監直接面對的就是後宮這些人。他們最難處理的是什麼?就是太后和皇帝的關係,歷史上管這兩派叫「帝黨」和「後黨」,這是兩種政治勢力。太監如何在帝黨和後黨之間周旋?歷史上諸多的太監做得都不夠好,有的因此死於非命。

但是這個人在這方面做得非常好,名滿天下,這個人就是清朝大太監李蓮英。

說到李蓮英,很多朋友說看過好多文藝作品,那個人不是個好人,慈禧干的壞事有一多半都是他出的注意。這都是野史。還有的人說,「戊戌六君子」變法沒成功是因為李蓮英告密,他背後慫恿慈禧太后殺他們。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李蓮英一輩子行事沉穩低調,輕易不張揚,他這種個性在晚清得勢的太監裡面是相當少見的。

李蓮英小時候就會察言觀色、見風轉舵,就能夠認得清眉眼高低。他是河北人,出身挺貧寒。他父親想讓他讀書,可沒錢供他讀常年私塾,就讓他讀冬學堂。何謂冬學堂?就是每年立冬的時候把孩子送去,到臘月十五算是畢業。在學堂,大家發現,李蓮英雖然歲數小,但極為懂事,會伺候人。別的孩子來得都晚,他老早就去,把這個學堂的屋、地掃得乾乾淨淨的;冬天屋裡涼,他就先過去,把爐子生好了;等到放學了之後,別家孩子都回去了,他不回去,給老師把炕燒好。那老師能不喜歡他嗎?所以對他格外高看,肯多教他點兒東西。在清朝後宮複雜的政治鬥爭裡面,沒一點兒文化也不行,李蓮英會這點兒東西,基本上在於小時候會伺候人,老師肯多教他。後來李蓮英跟他爸爸一起干小買賣,發現幹這個太苦了。這個時候親戚里面有人說,孩子,咱們有個親屬在宮裡得勢了,你為這個孩子考慮考慮,去宮裡跟著,讓他做點兒有前程的事吧——也就是去做太監。

李蓮英的母親姓曹,曹氏就同意了。就這樣,李蓮英8 歲進宮當了太監。前面我說了,淨完身不能馬上去,得養好了。這個時候他媽伺候他,就跟他念叨,人一輩子得幹點兒好事。你不是修這輩子,是修來世。這輩子弄不好,來世就得下地獄。咱們得行善,別光顧自己,自己掙錢得好處了想點兒別人。我們看李蓮英母親的這種為人處世的教育,對李蓮英後來的成長起了很大的作用。

當然這些不足以形成李蓮英走進清宮之後的一種職業觀,真正形成跟在宮裡面親眼看到前面一個得勢的大太監是怎麼死的有關。這個大太監很多朋友知道,是大太監安德海。他和慈禧關係特別近,慈禧發動「辛酉政變」,跟「鬼子六」合夥,就是安德海在中間跑腿牽的線。可是安德海後來飛揚跋扈,不把滿朝大臣放在眼裡。

大清祖制規定太監不能出宮,他就想出去溜躂。慈禧寵愛他,讓他順道去廣州,給皇上辦點兒龍衣,結果他特別張揚,沿途之上結交地方官員,廣收賄賂,排場大得嚇人。他在外面玩了三個月,轉回來走大運河——來到山東的時候壞了。

山東巡撫丁寶楨是個疾惡如仇的人,早就對這事看不慣。他把安德海扣住了,而且以大清祖制為名在濟南把安德海給殺了。慈禧太后知道後也沒辦法,因為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她也不敢輕易違背。這個安德海死在丁寶楨手裡,所有大臣跟著解恨——這個人該死。李蓮英一進宮的時候看到這個事,加上小的時候受的教育及他的性格,就確定了自己在宮裡待著的方式——夾起尾巴做人,萬事不出頭。

當然,他八面玲瓏,很得慈禧寵愛。一般人進宮沒有30年當不了什麼大太監,他進宮就17 年就當上了大太監,那年,李蓮英26 歲。31 歲,他就能跟敬事房大總管平起平坐了。按大清祖制,太監官職最高不能超過四品頂戴,就是最高給到四品,可是慈禧太后在李蓮英46 歲的時候給了他二品頂戴,這是從來沒有的榮耀。慈禧怎麼這麼寵愛李蓮英?李蓮英會來事,見風使舵。但光那樣不行,溜鬚拍馬也得來點兒真本事。有一回,慈禧太后西逃,路上下大雨。慈禧太后坐的馬車就要滑到溝裡,眼看就要車毀人亡,結果李蓮英在旁邊站著,用自己的後背把這個車頂住。那個趕車的趕緊把馬車拉回來,而李蓮英的後背則受了重傷。在這種情況下,他也不忘問老佛爺怎麼樣了。你要是慈禧太后,怎麼看待這個家奴?

李蓮英對慈禧的感情是真摯的,忠心效主。我們以往一看歷史上誰對主人比較忠心,咱們都誇他「真乃義士也」,到李蓮英這兒就吝惜讚美之詞了!很多人說李蓮英不好,那是恨慈禧太后,恨腐敗無能的晚清政府。而且李蓮英在「帝黨」和「後黨」中成功周旋。我們都知道在晚清,慈禧跟光緒之間的關係不好,「戊戌變法」就是帝黨和後黨之爭。照理說,李蓮英跟慈禧那麼多年,光緒應該恨之入骨,可是光緒皇帝臨死的時候說了兩件事:第一個是務必誅殺袁世凱;第二個事要善待李蓮英。而且光緒皇帝活著的時候說,沒有李安達,朕活不到今日。怎麼叫李安達?

有的朋友看過《射鵰英雄傳》,郭靖和成吉思汗的兒子拖雷在草原上拜把子,這叫安達。安達就是我的老夥伴。他跟李蓮英這麼客氣,為什麼呢?有這麼個事兒。在慈禧、光緒逃到西安時,八國聯軍又來了。路過保定的時候,天晚了,他們隨便找個地方住下。慈禧沿路住的地方,都得跟行宮似的,要最好的條件,最好的待遇。李蓮英這邊伺候慈禧躺下了,轉過身出來就問下邊小太監,皇上在哪兒呢?說在那屋,他過去給請安。一進屋一看環境很慘,屋子光線也不好;當時是深秋,可這個炕上就鋪了個褥子,被垛上也沒有被子,就那麼一個枕頭在那兒靠著。李蓮英趕緊請安,皇上您怎麼不歇息?光緒說您看看我能歇息嗎?這兒光有褥子沒有被子。李蓮英一聽趕緊回到自己屋把自己被子都抱過來了:「皇上您委屈用奴才的被子。」他把這個被子給鋪好了。光緒帝在這兒歎氣,李蓮英就跪在光緒身前,伏在光緒膝蓋上號啕大哭,說:「皇上,咱怎麼命這麼不好,趕上這事了。」把光緒給感動得厲害。那一晚上李蓮英沒有回去睡,就站在外屋伺候。光緒皇帝咳嗽一聲他就趕緊端一碗水進去。這是真事兒,絕對不是一些史學家在這杜撰,吹捧李蓮英,貶低光緒皇帝。

大清有個詩人叫王照,他在描繪這段時候寫過一首詩:

炎涼世態不堪論,蔑主惟知太后尊。

丙夜垂裳恭待旦,膝前嗚咽老黃門。

詩的最後一句叫「膝前嗚咽老黃門」。黃門是太監的另一個叫法,說的也就是李蓮英。這說明李蓮英非常會做人。他會做人還體現在對政治局面的把控當中。他是李大總管,憑借慈禧太后對他的信任,朝廷的這些事他是能夠插手的。但恰恰相反,李蓮英是能躲就躲,絕不參與重要的朝政決策。北洋水師剛剛成立的時候,李鴻章回到北京覆命,請慈禧太后來視察北洋水師。這個時候,慈禧太后就欽點負責這個方面的人。主管大臣醇親王請李蓮英一起去,自己為欽差大臣正使,讓他為副使。其實這是醇親王主動請求,派個釘子來監視自己,以證明自己沒有二心。這也正中慈禧下懷。所以,她說好吧,李大總管你跟著醇親王,跟著王爺一起視察北洋水師。

照我們的想像,這一路李蓮英得多牛。可是這一路沒有像很多人想像的那樣,他在這一道伺候醇親王洗腳,醇親王休息了,他就在醇親王外間伺候著。你想想這醇親王會怎麼想?難得啊,這個奴才是真拿主子當回事,也絕無跋扈之心,恃寵而驕。繞了一大圈,大家視察完回來了。這就看出李蓮英清醒的政治頭腦——這事不是我能參與的,我要參與進去必遭殺身之禍,安德海就是前車之鑒。所以李蓮英處理這件事的時候,處理得是密不透風,滴水不漏,這個讓人佩服。

當然在貪財這一點,是有一些實際事例的,李蓮英沒少斂財,還能吃洋人的回扣。怎麼還吃洋人回扣呢?北京城裝上電燈,安上電話,如果沒有李蓮英,不知道得往後延多長時間。這是怎麼回事呢?當初,英國人覺得應該在北京拉上電線,弄上電燈。英國人堅信電燈是好玩意兒,中國皇族肯定會喜歡,可是怎麼讓慈禧同意呢?他們找到李蓮英,給李蓮英錢。不是給一點半點,都是上10 萬、20 萬兩這麼給。因為只要這個方案通過了他就發財了。李蓮英說你別著急,我找恰當的時候給老佛爺說。在一個黃昏時分,老佛爺看奏章看得眼睛酸疼,這個時候李蓮英就把電燈拿上來了。老佛爺說:「這個是什麼玩意兒?」「洋人管這個叫電燈,這個電燈在咱這個屋裡安上了,下回到這個時候,可把電燈打開,有了電燈多好。」

慈禧一看,這個電燈確實也不錯,那就給各處安上。這個錢,李蓮英就掙多了去了。所以,李蓮英是利用這種職權斂財。這一生李蓮英這種事沒少干。但你說他貪財如命嗎?不是,他能看清形勢。慈禧太后死了之後,李蓮英把慈禧太后賞給他的最值錢的東西,比如說念珠、珍珠什麼的收拾了七大盒——過去大家叫捧盒。他把七大盒寶貝都拿到隆裕太后那兒去了。你想隆裕太后能不誇李蓮英?這個人不貪。其實,真金白銀李蓮英兜裡有的是,他把這個寶貝拿出來,這是丟卒保車。

這一節,咱們從頭到尾把李蓮英的事兒梳理了一下。我們可以看出來,這個人行事很低調,要是放現在的各個公司裡面,那他肯定是悄無聲息就平步青雲地上去了。他知道領導好什麼,他也知道什麼時候自己該出現,什麼時候自己該退後,知道進退攻守。他的一生總結起來是「生為慈禧,死為慈禧」。你好我就好,你糟糕我就糟糕,你死了沒兩年我也追隨你於地下。所以李蓮英就是這麼一個徹頭徹尾的、被封建社會體制化了的一個奴才。

老宮女揭秘晚清後宮:李蓮英的真實面目

「從內心裡來說,我決不願意談起切身的往事,多年的沉渣淤集在一起,又重新翻動起來,尤其是沉痛的記憶,像傷疤一樣,再揭一次,無異於痛定思痛,多想一遍,就多添一遍淒苦,所以我還是不想好。何必給自己多添煩惱呢!」問起李蓮英來,這是老宮女開宗明義對我說的話。她灰暗的眼睛低垂著,臉上的皺紋緊聚在一起。看得出是十分悲苦的了。

沉寂了一小會兒,她像自言自語地說:「老北京有句俗話,叫『人死不結怨』。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人和鬼有什麼怨不可以解開的呢?我和李蓮英的事也算一『死』百『了』了吧!

「他可以算我的恩人,也可以算我的仇人,在宮裡七八年,不管人前人後,總是維護我,使我十分感激;但最後,老太后指婚,把我賞給劉太監,無疑是他的主意,讓我人不人鬼不鬼地活在世上,也是他造的孽。不過,拋開個人的恩怨不說,平心靜氣而論,我對他還是十分佩服的——無論是處世,或是為人。

「因為多方面的原因,我對他知道得比較詳細,但說詳細,也只是頭尾部分。至於他怎麼吃賄賂,怎樣弄權,怎樣陷害人,那是他的秘密,當然我無從知道了。

「他是冀南河間府大城縣李家(賈)村的人,緊靠在子牙河的邊上,距北京大約有300里,是一個十年九澇的低窪地帶,夏天雨水一多,莊稼就澇得顆粒不收,用他們那地方的一句土話說,是『蛤蟆撒泡尿就發水』。所以,這個地方很窮。

「過了子牙河就是河間府,那一帶是出太監(俗稱老公)的地方,清宮裡十分之九的太監,都出在京南二三百里的圈子裡。像有名的崔玉貴,就是河間府靠子牙河邊,隔著一條河,離李家村不到30里路的崔張吉莊子人。崔張吉莊子和李家村鄉土相連,兩村的人,互有婚嫁,可以說是近鄰。像大名鼎鼎的安德海,也是京南青縣人,距崔李的家鄉也不過幾十里路。他們那地方的人,說話口音很重,帶有很濃的鼻音,很遠就能聽出他們的鄉音來。這裡有一個辛酸的笑話。

「那個地方有一種蛙,不能叫青蛙,因為它們一律是黃褐色,跟地皮一個顏色,尖嘴,瘦瘦的,兩條後腿很長,比青蛙略小。長的樣子很不得人心,可是有兩個大大的鼓囊,叫的聲音非常宏亮,帶著很濃重的鼻音,而且節奏感很強,悶鼻腔一放一收,『嗯——哪,嗯——哪』。當地人管這種蛙叫『骯鼻子』。這種蛙我見過,老劉的鄉親帶到北京來,養在院子的魚缸裡,很是吵人。

「一般的人為了尊敬旁人的意見,或是晚輩聽到長輩的吩咐,常常恭身說『是』,而大城附近的人,則常常應聲作『嗯——哪』,『嗯——哪』,並且鼻音又重。如果他們家鄉人聚集在一個屋子裡彼此談話,在窗外聽著,『嗯——哪』,『嗯——哪』的聲音不斷,無怪京南別的縣的人,稱他們為一群『骯鼻子』。

「真正的骯鼻子有個特點,不是春天『鬧坑』(繁殖期),而是夏天在下連陰雨的時候鬧坑,所以當地有這樣的諺語:不怕雨下的暴,就怕骯鼻子叫。夏天下雨,一陣就過去了,不太可怕,可骯鼻子一叫,就要連陰天不開晴,發水淹地了。隨之而來的是當地人挨餓度饑荒,所以有這樣的話:骯鼻子亂叫,嚇得人心驚肉跳。青年人四處逃荒,老年人挨餓上吊。路上也到處可以聽到年輕人的對話:嗯——哪,嗯——哪,找秋去吧,找秋去吧!『找秋』是當地的土語,出外打短工的意思。這話等於說:『我們認命啦,逃荒去吧,逃荒去吧!』於是破草帽子一戴,小鐮刀往腰後一別,舊小褂往腋下一夾,渾身的家當,肚子裡的乾糧,沿街乞討,不知流落到什麼地方去了。這可以說是李蓮英家鄉的情況。

「李蓮英的爺爺奶奶就是在連陰雨季裡挨餓躺下的,雨後又遇到秋瘟,連遭不幸,所以嗚呼哀哉,兩條老命,一路歸西去了。只撇下一個男孩子,剛剛十幾歲,大名叫李玉,小名叫鐵蛋子,這就是李蓮英的爸爸。——俗話說,撒謊瞞不了本鄉人,知根知底。這話全是崔玉貴說的。鄉下人,祖祖輩輩在一塊土上住,親連親,親摞親,李蓮英的叔伯姑母,嫁給崔玉貴的堂兄,李蓮英管崔玉貴叫表叔。當年李家的事崔家差不多都能知道。

「李玉埋葬完了爹媽,也就一無所有了,鄉下叫『拍拍屁股就搬家』。他只能靠討飯、打短工活著。好在是個孩子,光圖吃飯,不要工錢,就在附近幾個村子轉悠。這時有位同宗叔叔叫李柱的,老倆口無兒無女,時常周濟他。李玉是個有心計的年輕人,認準了這是個可以長期倚仗的靠山,所以春種秋收,不用招呼,就自動上門幹活,尤其對這位嬸母,餵豬、推磨、掃雞窩,樣樣都替老太太干了,很得老太太的歡心。過幾年老頭老太太漸老了,就收養李玉當了兒子。李玉這時已是一個能挑家過日子的壯勞動力了。

「再說李柱老倆口,無兒無女,進一點,攢一點,二十多畝地,半畝園子,過的是葫蘆頭日子,有進無出,也仿照大宅門的做法,立個堂名叫永德堂,為的是趕集上店也有個稱呼。這可不得了,後來李蓮英的永德堂李聲震冀南 ,有幾百頃地,十幾個莊頭,光永德堂李的收稅折子往外一擺,就幾口袋,連縣太爺也嚇得打哆嗦。這些題外的話,暫且不提。

「李柱老倆口要給李玉說親了。這是件大事,老倆口勒著褲腰帶攢下的小家當,怎能輕易給旁人呢?爭來爭去,還是老太太佔上風,把自己的娘家侄女娶過來了,家業總算沒便宜外人。老太太心滿意足了,這就是李蓮英的媽媽,有名的曹氏。

「說曹氏有名,不是以美貌出名,而是以能幹出名。曹氏長得並不美,可五官勻稱,看來給人以一種厚實的感覺,上場下地,都是把好手,對待公婆很孝順,對待鄰里很隨和,沒有小家子尖酸苛苦的味道。尤其對婆婆好,這是小家庭的關鍵,婆媳和,影響到父子和,一家子小日了過得火炭似的。錦上添花的是,第二年生了一個大胖小子,絕戶人家,多年沒見過孩子,更給老倆口帶來歡樂。曹氏不僅能幹活,而且能生養,一連氣生了五個小子。大小子肥頭大耳,但有點傻氣,一天到頭悶吃糊塗睡,腦袋有些發澀,缺心眼,但聽話能幹活。第二個小子可聰明,眼睛雖然不大,但眼珠子亂轉,很得爺爺奶奶的喜歡,所以取名叫機靈,這就是後來赫赫有名的李蓮英。

「俗話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小孩子有心計沒心計,從小就能看出來。

「冀南雖然地皮窮,但有個好風氣,一到冬天,場也光了,地也空了,大家就要操辦給孩子上冬學。不是學校,也不是私塾,就簡單地叫認冬三月的字。大致由立冬後開始,到臘月十五前後完了。請一個教認字的老師,找一間閒房,就算齊了。誰家的孩子愛來就來,也沒有一定的座位,搬個板凳,往炕沿根底下一坐,諸事大吉。老師也不要報酬,張家的孩子背一筐亂柴禾來,李家的孩子捧一捧棗來,甚至當時什麼也不給,到夏天菜下來了,給老師揪一把菜,這都是報酬,鄉下人叫答老師的情。

「老師最高的學問,是能念《百家姓》、《三字經》、《千字文》,學生也只能學這些,可老師是有絕對權威的。家長送學生時,就把權交給老師了。孩子不聽話,結結實實地打,打死也不怨老師。老師旱煙袋一端,嘬得煙袋裡的煙油子滋拉滋拉地響。看誰不順眼,用煙袋一杵,銅煙袋鍋扣在腦袋上,就是個栗子包。這群沒籠頭的野馬,哪能幹吃這個虧。所以在亂哄哄的唸書聲裡,自然會夾雜著『……周吳鄭王,老師停床;馮陳褚衛,老師蓋紙被』;『人之初,性本善,煙袋鍋炒雞蛋,越打爸爸越不念』。

「我不說您也知道,這都是老劉詳詳細細對我說的,不然,我哪裡懂這些事。

「7歲的小機靈,決不幹這種傻事。他每天早晨到冬學堂把地掃一遍,把老師煙笸蘿裡的煙梗挑出來,晚上下學以後,幫老師燒燒炕,很得老師的喜愛。他又聽媽媽說,『唸書不講,種地不耪』,認了字以後,他就追問老師怎麼講。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裡,小小的年紀能認多半本《百家姓》,很難得了。從此給他打下認字的基礎,又喜歡練字,沒事時在地下亂畫。他從小就是這種有心計的人。

「在家也是這樣。夏天,起早跟著爸去澆園子,爸爸搖轆轆,他管扒畦口子;秋天,跟爸爸到菜地裡去捉鑽心蟲;若媽媽下地,奶奶上場院,他能看家哄弟弟。他從小就是踏實可靠的孩子,這樣的性格全是這位曹氏母親培養出來的。不但他如此,他底下的三個弟弟也是規規矩矩,人們都稱讚是小機靈把弟弟們帶好的。

「天有不測風雲,就在小機靈7歲的這年年根底下,老李柱一命嗚呼了。突然的災難,給李玉當頭一棒,幾乎打得他家破人亡。

事情得從根上慢慢說起

「俗話說:『絕戶愛財,老人惜命。』平常日子,李柱就對街坊宗族有些吝嗇,惟恐別人沾他的光,過繼李玉也是貪圖他是個壯勞動力,又孤身一人,以後不會有麻煩。鄉間的人有一種傳統習慣,對於過繼兒子,非常嚴格,如果處理不公,常常引起家族之間的械鬥。李玉本不是李柱的親侄子,也不是近支,按照血統,根本沒權繼承李柱的財產。而按傳統的規則,應該以血統近的侄子來繼承。

「李柱雖然沒有親侄子,但是有近支的侄子,放著近支侄子不過繼,過繼一個遠房侄子,根本不合理,一群近支的侄子可以不承認。大家看著眼紅,氣不忿。鄉下人,幾個小錢也紅眼,何況是家產。

「究竟誰應該給李柱當孝子,誰應該頂喪架靈扛幡桿子,在李柱死了之後,埋葬以前,要爭論出個究竟來。在鄉間,這有名叫搶絕戶的幡桿子。按傳統的習慣,誰打幡,誰就有繼承權。

「逆境中,李玉的表現是沉著冷靜,非常有心計。對誰都作揖磕頭,但心裡是『任他風波起,穩坐釣魚船』,自己不說話,讓李柱的老伴去出頭,無論如何,要先把李柱埋了。李柱老伴自己要求頂喪抱罐子,回頭再議論家務事。侄子們沒辦法,只好低頭。老太太的心計,當然都是曹氏的主意。有李柱老伴活一天,家業誰也不能分,誰說要分家業,老太太就撞死在誰家,這一招非常厲害,把搶家產的風波暫時壓下去了。

「但李柱老伴也看明白了,多年辛苦的家業是守不住了。於是揚言因給李柱辦喪事,拉下了虧空,先賣園子,後賣地。恰好曹氏有個娘家哥哥在北京耍手藝,干皮行,乘年節的機會,跟堂兄定計劃,李玉跟曹氏商量好,把老太太和大孩子扔在家裡,用釜底抽薪的辦法,讓老太太在家賣地,把錢漸漸轉移到北京。——這全是曹氏搭的橋,出的力。

「若問李玉為什麼背井離鄉到的北京城?

「答說:表面上到北京做生意,實際是被同宗家族擠出了李家村。

「這也就是李蓮英來北京的原因。

「我說這些話,決不是閒言碎語!

「李玉過的火紅日子被攪散了,家產眼看保不住了,當然是滿肚子氣。

「曹氏跟婆婆一條心,又替李玉不平,當然也是滿肚子氣,兩口子是賭氣來到北京的。

「孩子一天一天多了,生活的出路又不能不使人著急。

「這些擺在李玉曹氏面前的事,自然要深思熟慮。再要想回到鄉里,吐氣揚眉,唯一的一條近路是讓孩子當太監。小機靈已經8歲了,正是閹割的年歲——不能不在他身上打主意。李玉幾次咬牙跺腳,下定決心,但曹氏總是捨不得,十指連心,不到萬般無奈,誰捨得讓親生的兒子去當老公呢?這裡暫且不表。

「前門外珠市口大街路西有個同增皮貨莊,是不大的兩間門臉的買賣,賣新貨也捎帶著賣估衣。買進來舊皮貨經過縫補粘連,一番修飾,就能賣好價錢。曹氏的堂兄就在這裡耍手藝,跟下等的買賣皮子的人有拉攏,於是就給李玉成立一個熟皮子的作坊。收生皮子,熟好了再賣給同增皮貨莊,這是一個下等行業。

「熟皮子要經很多道手續,最重要是用硝來揉,皮作坊是離不開硝的。硝有毒,氣味大,辣眼睛,腐蝕手,而且嗆人。揉皮子也要用大力氣,把皮子用釘子繃在地上或牆上,用硝揉完了以後再放進大缸裡用水泡,刷洗,帶水撈皮子,很沉,非常費力氣。曹氏也必須跟著干。本來帶血津的皮子,再往缸裡一泡,又有芒硝味,一散開像尿池子的尿鹼一樣,嗆人,辣眼睛。試想,牆上繃著羊、狗皮,院子七八口大缸滿是臭水。夏天,蒼蠅蚊子滿處飛,地上全是髒血水;冬天,整院子的冰,白天黑夜受臭味薰著。這就是李玉曹氏到北京的生活,李玉曹氏因賭一口氣,兩人拚命地幹,既吃苦又耐勞,但究竟出路又在哪裡呢?小機靈已經懂事了,眼看著爹媽受苦受罪,也就暗暗地打定主意。

「捎帶著說一句,這樣的作坊北京城裡是不能容許的,因為它又髒、又臭,只能放在城外邊。南城多在蘆草園龍鬚溝一帶,西城多在西直門外沿護城河一帶。李玉開的作坊就在西直門外堂子胡同坐東朝西一座三合房裡,門口居然有個一尺多長的木牌子,上面用墨筆寫著七個大字:永德堂李皮作坊。這就是後來李蓮英被稱為皮硝李的原因。

「稱李蓮英為『皮硝李』決不是頌揚他,而是奚落他。他自己也從來不提這個名稱,因為這名稱並不光榮。後來有人說『皮小李』,解作當皮匠的小李,那是不正確的。皮硝李並不是李蓮英個人的稱號,而是以李玉為首,包括曹氏在內的整個家族的稱號。正因為有這些原因,所以李玉稍稍富裕些,就讓曹氏和孩子搬出堂子胡同,在海甸大有村賃房居住。

「老劉是李蓮英的徒弟,伺候過李蓮英,在宮裡,師徒間的關係非比尋常,『師徒如父子』,一經拜師,終身是父。伺候師父睡覺的時候,夜靜人稀,流淚眼對流淚眼,傷心人對傷心人,只有這時能說心底話,才是真感情的流露。

「老劉說,用李蓮英自己的話說:『父親只知道怎樣掙錢養家,把錢看得非常重,對孩子的感情比較淡薄,只有媽媽對兒子感情特別重。我自動請求淨身的時候,媽媽渾身顫抖,唯一的安慰是給找一個好的淨身師。托人情請出一位河間姓沈的老太監,轉求到小刀劉的門下。因為是內宮裡的太監出來求情,所以小刀劉的一切掛名、驗身的花銷都免了。

「『小刀劉是御用的淨身師,據說是六品頂戴,家傳的技術,在後門方磚胡同路北一個四合院住,後院有個地窖作淨身房。每個季度要給宮裡交納幾十個淨好身的孩子,這是他的職業。他做淨身這一行的技術,算是最好的了。

「『自從我決定淨身以後,媽媽每天晚上跪香,在夜靜更深以後,燒上一股香,求菩薩保佑,直跪到深更半夜;並在我臨淨身前一天晚上,在佛前起誓,要長年吃白齋(即葷、鹽均不沾),保佑我平安。從此以後老人家幾十年沒沾過葷的。

「『小刀劉給淨完身以後,我回家養傷。這是我老母最苦最累的一年,也是和我談話最多的一年。幾乎都是含著淚教給我怎樣為人,怎樣處世。她告誡我:打人一拳,防人一腳的事,千萬不能幹;自己吃飽了,也要想著別人。但行好事,蒼天不會辜負好心人的;不修這一世,要修你的來世等等。所以我進宮以來,不敢錯走一步。我是8歲淨身,9歲進宮,是隨小刀劉的進納名下進來的。臨離家的一天夜裡,老母抽抽噎噎地一夜哭個不停,我爸爸拉著排子車,媽媽追著車子送我到西直門門臉,最後,給我兜裡放兩個煮雞蛋。我現在一閉眼,就彷彿在小刀劉的地窖裡,見到一個車軸漢子(短粗的人),滿臉粉刺疙瘩、扁扁的酒糟鼻子的人,在我面前亂晃;也模糊地看到我的老母半夜深更裡傴僂著身子跪在香前。我們的苦痛是任何東西也代替不了的。爸媽生下我來,我想辦法能讓老人不再受窮也就是了。難道當官的大把撈錢,狼叼來的肉不許狗分點骨頭嗎?別的還有什麼想頭呢!』"

師徒的談心,我想這也許是真心話吧。

「在李蓮英進宮以後,曹氏又生了兩個女兒,都是在海甸大有村生的。大女兒很穩重,不愛出頭露面,小女兒長得很玲瓏乖巧,曾隨侍在老太后身旁,後來嫁給內務府的郎中叫白來增的,號壽山。這個人很好,高高的個子,態度很安詳,談吐也樸實,認字不多,是個安分守己的人,住在北池子中間,和我家相距不遠,所以有往來。逢年過節,彼此都打個招呼,尤其是民國以來,遜清的舊人,都有懷舊的感情,這是自然而然的事。

「李蓮英有個過繼兒子,叫李德福,這是他四兄弟的孩子。按照過繼的順序,李蓮英行二,應該過繼老三的孩子,但老三隻有一個男孩子,所以才過繼老四的第二個男孩子。這個過繼兒子曾經花錢捐了個兵部員外郎,是個游手好閒,花錢買快樂的人,捧戲子,當老斗(戲子、妓女的後台),逛煙花巷,好排場,講外面,把李蓮英給他的十幾萬兩銀子,也就順手花光了。

「李蓮英幾弟兄,是按照泰字排下來的:老大李國泰,老二李英泰,老三李寶泰,老四李昇泰,老五李世泰,最後有兩個妹妹。李英泰進宮後改名李蓮英,把乳名機靈顛倒過來,諧音叫靈傑,作為他的字。早年,李蓮英在白雲觀入了道,道號叫樂元。他是道光二十八年舊十月十七日生,他從來不炫耀自己的生日,除去貼身的幾個徒弟以外,不受外人的朝拜,那是過完慈禧萬壽節不幾天,到他生日,他總是藉機請假隱蔽起來。在光緒十四年的時候,正是欽派他隨同醇王爺去海上巡閱海軍,也正好他40整壽,也是他最紅的時候。

「這件事我沒趕上,是聽傳說的,宮裡的大小太監背後談起來都伸大拇指,嘴上嘖嘖作響,表示從心裡頭佩服。

「光緒十四年,太后欽命七王爺奕視察北洋海軍,讓李蓮英陪同,這等於七王爺是正的,李蓮英是副的。太監當欽差大臣視察海軍,在大清朝還是第一次,因為祖宗的制度非常嚴格,太監不許過問政治。李蓮英非常瞭解這一點,於是把二品頂戴換成了四品頂戴,因祖宗制度太監最高不得過四品,規規矩矩地隨著七王爺出發。在海船上,他不住給他預備的僅次於七王爺的豪華的艙捨。他說:我怎能跟七王爺、李中堂(李鴻章)比呢?他堅持住在七王爺的套間裡,不和任何官員接觸,白天只是在七王爺面前站班伺候,拿著七王爺的長桿煙袋,提著子皮的大煙袋荷包,往側面一站,低眉斂目,自認為是太后欽派來伺候七王爺的。晚上,預備好熱水,要伺候七王爺洗腳。說:我平日沒機會伺候七王爺,現在請賞臉讓我盡點孝心,感動得七王爺連連地拱手。一趟差事回來,李蓮英的名譽不知提高了多少倍!

七王爺、李鴻章爭著向太后稱讚,老太后更喜滋滋的,顯然是給老太后露了臉,爭了氣,堵住了一般朝臣們的嘴,連說:『沒白心疼他。』到了萬壽節以後,十月十七日就是李蓮英的四十整壽了,老太后特意賞一桌菜。說是一桌,其實他本身就在壽膳房吃飯,隨意有多少桌都可以,但他只請了老一輩的太監,同輩的好友,幾個徒弟,悄悄地過了四十整壽。用他自己的話說,多給老太后磕幾個頭,多給皇上、皇后磕幾個頭,多給爹媽磕幾個頭,我就心平氣和地過生日了。拿李蓮英的行為和安得海對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顯得安得海是那樣的卑下沒見識,狗肚子裡盛不下二兩油,而李蓮英呢,屎克螂變知了,飛上天了。他無論在什麼時候,從來不腦袋發熱,總是冷靜地來處理事情,這是他最可貴的地方。再說,平常日子,太監犯了錯誤,他永遠是恩威並用,暗中維護,所以太監們都服他,也願意親近他。

「還有,老太后死了之後,一個當近侍的後台沒有了,馬上會完蛋,宮廷裡頭一朝天子一朝臣,用不著時,馬上踢開。何況十目所視的李大總管呢?他很清醒估計到這一點。——我十分佩服他。他大概早就有準備,把歷年太后所賞的珍寶,積攢了七大捧盒,完全獻給了隆裕皇后。他說:這是皇家東西,不應該流入到民間,奴才我小心謹慎地替皇家保存了幾十年,現在年老體衰,乞求離開宮廷,所有這些寶物,奉還給主子。這件事讓隆裕十分感動,所以太后雖死,隆裕對他還是恩眷不衰。他死後,隆裕按大臣的禮恤賞喪葬費2000兩。這足可以看出對他是怎樣的恩待了。正可以證明,他早就預料到最後的結局,把寶物留作脫身之計的。一個太監,能夠這樣清醒地給自己籌劃,也算是很難得的了。

「李連英處理家庭也是很恰當的。在戊戌以前,他的媽媽還沒死,他就把自己的財產分成7股:把地畝按弟兄5股均分,大約370多頃地;把錢財按7股分,兩個妹妹同樣有份,數目不清楚。風言風語的聽說,兩個妹妹每人17萬兩,另外首飾珠寶每人分了大約7捧盒。這樣做當然使他的老母親很高興。他對他的侄子們說:財大禍也大,讓他們時時警惕著。

「所以我前面說,拋去個人恩怨不談,他的為人處世,是很值得我敬重的。"

「不過,他也並不是一直受寵不衰。據我親眼觀察,戊戌以後,太后就不太信任他了。

「像他們這樣的大太監,在宮裡做事當差,就和走鋼絲一樣,永遠不能失神,腳一歪就許栽下去,墮入萬丈深淵裡頭。我們伺候老太后,當然要忠心於老太后,但也不能得罪皇帝呀!到了戊戌年間 ,就很為難了,不是忠心於太后,就是忠心於皇上,二者不可得兼。當太監的知道哪塊雲彩裡面有雨呀?隨著太后的意,處處要得罪皇上,如果太后走得早,等太后百年之後,自己的腦袋就得搬家;如果不順著太后的意,小命馬上就有問題。既要顧眼前,也要留後路,這就非常為難了。李蓮英左右猶疑,被老太后看出來,看出他並不是服服貼貼地可任意擺佈的人,因此對他失去信任。戊戌以後,崔玉貴特別得寵了:讓崔到瀛台監視光緒行動,讓崔把珍妃扔在井裡。李蓮英對這些事都沒露痕跡,這也許是他走鋼絲的技巧吧!尤其是迴鑾的路上,特別對光緒盡心,暗暗埋伏下光緒對他的好感。

「宮廷裡有這樣的笑話:交朋友,有兩種人千萬交不得,一是開當鋪的,二是劍子手。開當鋪的無論和你有多莫逆的交情,但當你穿著新皮袍戴著翠戒指時,他也會估量你這身打扮如進當鋪,能當多少錢;和劊子手無論有多莫逆的交情,他也會隨時觀察你的後脖梗子,掂量由什麼地方下刀最合適。太監是最頑固最迷信的人,擴展開來,誰要是用眼盯著太監後脖梗不放,他們就會心發毛,回過頭來用他們的家鄉土話,狠狠地罵上一句『狗娘養的』。崔玉貴更是直爽地說:『您不用看我的後腦殼,老爺子(對上輩或同輩的通稱,這是他的口頭語)我的後脖梗子早離縫了,幾時天鼓一響,老佛爺萬年以後,我的腦袋准搬家。』他們提心吊膽,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被殺頭。李蓮英當然也是這樣,對有權勢的人也不敢把事情做絕了。

誰都知道,『莫道南風常向北,北風也有轉南時』。誰願意拿腦袋耍著玩呢?再說光緒皇帝自戊戌以後,立志不吃藥,聽太監們說,他說不吃藥是中等醫生。醫生看病,也許治好,也許治壞,但不吃藥,是保持不好也不壞,維持身體原來的水平,所以不吃藥就等於是中等的醫生。聽說他一直堅持到歸天。——這是老劉給皇上剃頭後,回來告訴我的:『皇帝在這一年萬壽節時刮過一回臉,以後就不再傳我了。那時,萬歲爺兩條腿全浮腫,已不能下地,但至死不吃藥,對自己也真夠狠心的了。』總之,他這樣謹慎小心,無疑是對太監們有了戒備。如果太后先死,光緒得勢,多年的悶氣發作出來,光緒的性格大家是知道的,不定誰倒霉呢。誰也不能不留後路。

「這是光緒三十四年的事。當萬歲爺十月二十一日晚上歸天以後,次日老太后也晏駕了。李蓮英給老太后守了100天的孝,在宣統元年正月底就向隆裕太后磕頭告退。他說:『我前後伺候太后52年,蒙太后的恩典,我這輩子報不了,只有下輩子再報答了。我離開宮以後,要給老太后守孝3年,稍盡奴才的一點孝心。』就這樣,他悄悄地離開了皇宮。

「從此以後,李蓮英再不出頭露面。他的家名義上是在海甸黃莊彩和坊。這是很好的一處宅院,有假山有花園,據說是慶王和內務府大臣立山奉贈的。當時慶王總辦頤和園,由立山來協辦。立山姓楊,是北京有名的財神爺,在官場中很活躍,能辦事。建造頤和園,走李蓮英的門子當然是最方便不過的了。又揚言李是老佛爺最得力的內侍,老佛爺將來頤養在頤和園,為了李大總管陪侍老太后方便,所以在海甸特給李總管造一處住宅。

其慈禧出殯實,這是順水人情,用造頤和園的錢,也給李另建一所宅院罷了。楊立山這個人跟當時的名妓賽金花很要好,後來在庚子年間被義和團殺了。賽金花為替楊立山報仇,藉著她和八國聯軍統帥的交情,大殺義和團,在菜市口西鶴年堂門口,高搭祭棚,祭奠楊立山,親眼看著義和團的頭目人頭落地。當時北京的湖塗人稱她為義妓。這在那時很喧鬧一陣子。

「彩和坊的『李寓』牌子沒有了,從此李蓮英不和社會上的人交往,估計當時他也決不會住在這裡,因那時的治安較亂,由路劫到明火執仗到綁票,由遠郊到近郊,李雖然有保鏢十幾個人,但也決不敢在郊區住。有人說他在白雲觀住。從前,老太后的母親晚年好道,就住在白雲觀裡,傳說李就住在老太后娘家媽住過的小院裡。這也不可能,因為樹大招風,李蓮英家財萬貫,誰不想綁他的票?據說宣南有個南花園,他隱居在那裡,估計他不可能住在外城。總之,他離宮的時候,誰也沒告訴,包括他的徒弟們。以後,就沒見過他的面。

「在宣統三年的清明節前,得到他的喪帖子,是白壽山打發一個不認識的人送來的,老劉正在病中。我很清楚地記得:這一年春寒,正月連續陰天,聽說李就是在連續陰天下得痢疾死的。正月二十九日得的病,夜間肚子絞擰般地疼,第二天發現有膿有血,得病以後,一點東西也不吃,到二月初四就死了。據他家人說,這叫鎖喉痢,死得非常快,究竟在哪裡死的,家裡的人閉口不談。出殯是在黃莊彩和坊。這時候的大清朝已經到了殘燈末廟了,尤其是李大總管,老太后一死,沒有多大權勢,家裡的子侄又怕招是非,所以喪葬從簡。在海甸彩和坊辦事,就是怕在城裡頭招搖。不過為安撫當地的窮人,也為了百年之後塋地的安全,採取了『大破孝』。

「北京有這種風俗,人死了以後,為了同多年的老街坊廣結善緣,不論認識不認識,甚至過路的行人,只要能走進靈棚磕個頭,表示哀吊的意思,就發給一頂孝帽子、一條孝帶子、一件膝蓋以上的半截孝衣、三個饅首、一碗粉條肉。這叫大破孝,也叫捨孝。當然有維持秩序的人請他們隨來隨走。這在當時就很了不起了,有名的捨孝,沒有很大的財力人力是辦不到的。不過這樣做相當露臉,也相當收買人心。我事後想,這樣辦也許是不得已吧!他的喪事很快就收場了,初四殯天,初六接三,初七、八、九開吊,初十點主,十一發引。李家的人以『亡人入土為安』為理由,匆匆就埋葬了。

屍體埋在恩濟莊。

「恩濟莊也叫恩濟寺,在阜成門外海甸區八里莊西二里遠的地方。這是專埋葬太監的墓地,墓地中間修了座關帝廟,廟名恩濟寺,所以這兒以廟得名。廟前有塊碑文,是記載雍正爺賜恩濟莊的經過。

「據碑文記載,雍正爺為給太監死後有塊埋骨的地方,特賜銀萬兩,劃出幾百畝地來,又敕建了關帝廟,居住人家,代為看護,因此叫恩濟莊,是皇上賜給的恩典,讓歷代太監感恩圖報的。

「李蓮英死,我只開吊去過一趟,因為當時老劉生病,我是代他去祭奠一番的。又因為李家女客人很少,我也不願在那裡出頭露面,坐車去坐車回,草草應酬了事。讓人體會得出來,他家待人,冷冷清清,似乎神不守舍。以後我到恩濟莊完全為了我的事。民國二年,老劉病歿,我把他埋在恩濟莊,我以未亡人的身份頂喪、送靈、抱罐子來到了這太監的墓地。太監媳婦給太監送殯,這是新鮮事。這時我才看清恩濟莊的真正情況,也順便看了李蓮英的墓地。

很明顯,這裡可分三個部分。

「以關帝廟為中心,關帝廟以南是開闊的曠野,這裡埋著大約二千六七百個太監,有大大小小的墳頭,據看墓地的孫老頭說,過去太監有公會,歸內務府管,幫助整理墓地,每年清明僱人給個個墳頭添土,圍著墓地四周有樹,都僱人修理一番。墓地不等於亂葬崗,是有秩序的,墓穴都是事先排列好,編成號,按照死的先後順序往下排。正頂端上是個特大的墳,是空的,不埋人,立有高高的石碑,以此為界限,分東西兩個區。這裡也有窮太監和闊太監的區別:闊太監可以一個人占幾個穴位,培成一個特大的墳,立上石碑,設上石供桌。窮的只是一土,一個墳頭罷了。窮太監辛辛苦苦一輩子,死後由官家領個八塊板的柳木包斗子(棺材),四尺大小的一個坑,求得黃土不蓋臉,也就知足了,比餵狗不強得多嗎(被處死的太監,不賞棺材,不許埋進墳地,扔在野外,餵狗了事)?

「關帝廟的北邊就截然不同了。真是往南看荒丘纍纍,一片淒涼;往北看,矮樹蔥蔥,青磚瓦捨,頓時使人有枯榮懸殊的感覺。

「在關帝廟的北邊,距離有幾十步遠的地方,有一座拱橋,過了橋就進入石牆院落,看見聳立著一座石頭牌坊,牌坊的橫眉上有『欽賜李大總管之墓』(崔玉貴對欽賜李的墓穴很是氣不平,後他在海甸藍靛廠立馬關帝廟買了6頃80畝地作為葬地,決不進恩濟莊),這顯然是葬後石匠鑿的。進牌坊是大理石的甬路,直達到墓穴,這就叫神道了。墓穴上層是高高的一堆黃土,做成了墳形,黃土的下面是他的陰宅,陰宅裡頭才放他的靈柩。這是老太后有了口諭許他生前安排好墓穴,不然的話,他也不敢冒失地稱『欽賜』。神路的兩旁各有一座石頭底座,上面砌磚的亭子,這叫祭亭。神道東側立有漢白玉石碑,記載著他的一生——怎麼裝飾也是外面石頭牆圍著,裡面孤墳一個,淒淒涼涼,大總管當年的威風看不到了。

「和墓地緊相聯的是西邊的李公祠。想當初,營造墓地的人一定和李蓮英有交情,知道他的愛好。李蓮英雖然長得憨蠢卻非常喜愛雅潔,老太后經常誇他內秀。這祠堂是完全仿照宮裡的書齋式樣建造的:三間北房,磨磚對縫,五尺的廊子,抱柱上赭紅色的楹聯,方磚地,什錦子的窗子,矮矮的木窗台,漢白玉石的台階,看起來非常爽眼。門鎖著,隔窗子看,屋裡有供桌,上面有放神主木匣子。正房西有耳房兩間,外面有屏風隔斷,大概是住女眷的地方。西廂房三間,大概是招待客人用的。整個院落蛛網塵封,看起來好長時間沒有人到這裡來了。

「回到關帝廟時,聽老孫頭告訴我,西偏殿裡還有一張李蓮英的影像,求我看看畫的和他本人相似不?

「我很驚訝,影像不掛在李家祠堂裡受香火,卻掛到關聖大帝的偏殿裡幹什麼?到西偏殿一看,果然有李蓮英的全身坐像一幀,高二尺上下。

「由頭上往下看:二品的紅頂子,身穿團龍護心的黃馬褂,絳紫色的吉服,胸前掛著朝珠。粉底高筒靴子,兩腳八字形踏在腳凳上,兩手自然地垂放在兩腿上。頭微微地向右側著,為的是把腦後孔雀翎子畫出來,這是清朝大員畫像的慣例。看面貌:一張赭黃臉,高高的顴骨,兩頰略長,腫眼泡子,眼睛微合,大鼻子,厚嘴唇,長下巴。這確實是李蓮英,只是眼睛畫得差一些。他是胡椒粒眼,雖然小,但非常敏銳,這一點沒有傳神。看起來他是特意要把莊重樸厚的形態留給後人了。

「據看廟的孫老者說:『這是他家後代特意送到這裡讓我代他們燒香供奉的,過年過節給我一點香火錢罷了。兵荒馬亂,地面不安靜,也只有讓我替他們盡心了。

「我向孫老者請來一股香,把隨身帶的點心擺在供桌上,按照老北京的習慣,『以亡人為大』,虔誠地跪拜一番。這也是後死者對於他的一番心意罷了,總算在宮裡相處過一段時間吧。

「我是民國二年葬的老劉,次年週年又去添過一次墳,以後不敢再去了。那地方荒涼,又常鬧土匪,我一個年輕的寡婦,何必再多添麻煩呢?

「但……總有一天是要去的。」

這可能是暗示我她將來的歸宿吧?

聽完老宮女長長的談話,我倆相對癡呆呆的靜默著。漸漸,我的記憶抬起頭來,不由得想起了年輕時的往事。

我少不努力,好看閒書,關於李蓮英的故事,說長道短,弄得我雲山霧海,現在大體上知道個輪廓,把它澄清一下,也可以使和我有同病的人得到些近似的真相。

據墓碑的記述,李蓮英道光二十八年十月十七日(1848年11月12日)生。咸豐五年(1855年)8歲淨身,咸豐六年(1856年)進宮,9歲。咸豐十年(1860年)12歲,英法聯軍燒圓明園,隨駕去熱河。咸豐十一年(1861年)13歲,咸豐死,隨兩宮太后返京。兩後垂簾。同治六年(1867年)19歲,被封為二總管。同治八年(1869年)21歲,安德海被殺,李蓮英晉封為大總管。光緒十四年(1888年)40歲,隨醇王視察海軍。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50歲,一度寵衰。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52歲,八國聯軍進北京,隨駕逃西安。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53歲,隨駕還朝。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60歲,太后死,向隆裕獻寶乞骸骨請退。宣統元年(1909年)61歲,太后死百日後離宮。宣統三年(1911年)64歲死。

總計,自9歲進宮,61歲離宮,前後52年,可以說是伴隨著那拉氏的一生,也算晚清史的一個重要人物了。至於他的功過,自有歷史家來評說,我是無資格置喙的。所以剌剌不休的,是因為小時候受稗官野史的蒙騙,什麼說李蓮英青年嫖娼宿妓,拐騙姘婦,賣良為娼,事發畏罪自宮,圓明園力捉「四春」,他深得那拉氏的寵愛,在熱河用膏藥貼密詔於髮辮之內,得晉見恭王面商大計,等等,甚至李蓮英的後代也有說他在熱河立下了大功的。試想,以慈安的穩健,慈禧之多謀,把生死奪權之大事,托於十二三歲頑童,決無此理。記得晚清學者王照(字小航)先生寫《東方園雜詠紀事》時,嫉憤坊間野史滿紙荒唐,後記中有這樣的話:「甚至謂恭王奕斤謀篡,李鴻章賣國於日本,光緒帝讓位康有為,種種怪謬,人或信之,不得已刊印此論,以破其妄。」我沒有這樣的宏才大志,只是順筆寫出來,破破我年輕時受騙的一點悶氣罷了。

《光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