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過了兩個星期,我來到芝加哥的奧黑爾機場。這天是星期三早上,我穿著深藍色套裝和高跟鞋,肩上掛著隨身行李,一個二十多歲的粗壯男人來接我,手裡的牌子寫著「漢娜·法爾/WCHI」。

一走出航站,寒風就迎面撲來,我差點不能呼吸。

「我以為春天已經來了。」我拉起外套的領子。

「歡迎來到芝加哥。」他把我的袋子丟到一輛凱迪拉克的後座。「上星期已經到十五度了,昨晚又降到零下八度。」

我們上了I-90公路,往東開向WCHI在洛根廣場的總部。我把手夾在雙腿中間取暖,同時舒緩自己的緊張,馬上就要面試了。我當時怎麼會鬼迷心竅,編出這個寬恕的故事呢?

我坐在後座,結霜窗戶外的雲朵落下雨和雪的混合物,落在閃著光芒的人行道上。我們經過郊區,外面有一棟棟獨立車庫的磚造房屋,我突然想到了傑克。

我真傻,傑克住在城裡,不是郊外,但來到芝加哥,我不禁想起,如果他沒有出軌,我們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我們會住在這種可愛的小房子裡嗎?我會因為他苦苦哀求而搬過來嗎?如果他跟實習生上床的事,我渾然不覺的話,現在會更快樂嗎?不對,不坦白的愛情一定無法長久。

我想轉移注意力,從包包裡拿出手機,打電話給那個真的會很想念我的人。

「桃樂絲,嗨,是我。」

「噢,漢娜,我好開心你打來了。你相信嗎?今天早上我又收到一袋原諒石,是帕特裡克·沙利文,你認識他吧?那個聲音低沉的男士,他身上總有股剛理過發的味道。」

桃樂絲的描述令我會心一笑,她看不見,所以就用味道和聲音來形容。「嗯,我認識帕特裡克,他給了你石頭嗎?」

「對啊,他跟我道歉,說他『忽視』我好多年。你知道的,我跟他認識好久了,他跟我一樣是地道的新奧爾良人。我們在杜蘭的時候是一對,後來他拿到夏季獎學金,去都柏林的三一學院讀書了。分開的時候,我們也沒吵架,但我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斷了音訊,我當時還以為我們很相愛。」

「他終於道歉了嗎?」

「是啊,他真可憐,背了這麼久的重擔,而且很可怕。你知道嗎?我們兩個都申請了三一學院的獎學金,那間學校很有名望。我們計劃一起去愛爾蘭,用一整個暑假來讀詩、參觀浪漫的鄉間,然後再一起回來。我們花了很長的時間修改申請書,想到就覺得可怕,圖書館的垃圾桶裡丟滿了我們寫過又撕掉的廢紙。

「申請截止前一天晚上,我和帕特裡克坐在圖書館裡,彼此大聲念出寫好的論文,他念給我聽的時候,我差點哭了。」

「有那麼感人嗎?」

「不是,那糟透了,我覺得他根本沒有機會。」

「那天晚上我睡不著,我很有自信自己會拿到獎學金,我的成績很好,而我自認為我論文也寫得不錯,但我不想丟下帕特裡克,自己一個人去。如果我拿到獎學金,他沒拿到,他會難過死的。」

「第二天早上我做了決定,我不申請了。」

「他沒問題嗎?」

「我沒告訴他。我們一起去寄信,但他根本不知道我丟進去的信封是空的。」

「過了三個星期,帕特裡克收到回音,他入選了。」

「入選了?噢,真可惜!你們本來可以一起去的。」

「他爸媽很高興,他要去他們的家鄉讀書,我想掩飾臉上的驚喜……還有悔恨。他開心得不得了,也相信我馬上就會收到好消息,我當然不能告訴他我對他這麼沒信心,居然自願退出。

「我等了兩天才告訴他我被拒絕了。他很失望,發誓我不去他也不去。」

「所以你們兩個都放棄了。」

「不,我告訴他,不去就太傻了,我只要等到九月,就可以聽他講他的經歷,我很堅持,他一定要去。」

「所以他去了嗎?」

「自從他六月離開後,我就再也沒聽到他的消息,他在都柏林一待就是二十五年,後來成為建築師,跟一個愛爾蘭女人結婚,生了三個兒子。」

「他今天終於道歉,說他對不起你嗎?」

「帕特裡克跟我一樣,早就知道他的競爭力不夠,拿不到夢寐以求的獎學金,但他也不希望我們兩個分開。他絞盡腦汁,要讓自己更有望拿到獎學金。那天晚上在圖書館裡,他從垃圾桶撿起我丟掉的草稿,重打了一次。看來我寫得很好,主題是家庭和尋根的重要性,我根本不記得我寫過這個題目。」

「他宣稱他是靠著這一招被錄取了,我的論文耶。想想看,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充滿罪惡感。」

「你怎麼回應他?」

「我當然原諒他了。就算他幾年前要我原諒,我也會照辦的。」

「你當然會啊。」我心想,如果帕特裡克·沙利文當年相信桃樂絲愛他,不知道現在會怎麼樣。「好驚人的故事。」

「漢娜,這些石頭在這裡比新來的男性住戶更受歡迎。」她說。「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原諒石給我們盡釋前嫌的機會,好在舞台落幕前彌補犯下的錯誤。諾爾斯小姐給的這份禮物非常好。我們這裡有一群人二十四號要去看費歐娜,她會在奧克塔維亞書店簽書。瑪麗蓮也要去,不如你也來吧。」

「或許吧,」我說,「我還是不敢相信,抄襲別人的論文用一顆石頭就能了事?那霸凌呢?感覺我們太容易原諒自己的過錯了。」

「你知道的,我也有同樣的想法。石頭彌補不了所有的委屈,搬塊大石頭也沒用。有時候,光是簡單道歉還不夠,有些人應該得到報應。」

我想到母親,覺得心跳加速了。「我同意。」

「所以我還沒把石頭送給瑪麗蓮,我要想個能真正贖罪的方法。」桃樂絲壓低了嗓門,彷彿我們在密謀什麼。「你呢?你去找你母親了嗎?」

「桃樂絲,拜託,你不清楚真相。」

「你就明白了嗎?」她的口氣好像要挑戰我似的,彷彿她是老師我是學生。「『懷疑不是一種令人愉快的思想狀態,但對什麼都深信不疑卻是一種荒唐。』這是伏爾泰說的。聽我的,不要這麼有自信,親愛的漢娜,聽聽你母親怎麼說。」

過了四十分鐘,凱迪拉克停在一棟佔地廣闊的兩層磚造建築前面。我在新奧爾良的小電視台只能填滿這棟大怪物的一小塊吧。入口旁的招牌藏在樅樹裡,上面寫了WCHI.我踏上積雪半融的人行道,深吸一口氣,要上場了。

詹姆士·彼得斯在等我。他領我進了會議室,裡面有電視台的五位高層主管圍住橢圓形的桌子,三男兩女。我準備好接受拷問,但氣氛很和善,宛若同事間的寒暄。他們想知道新奧爾良是什麼樣子,我有什麼嗜好,我對《早安,芝加哥》的願景,我想請哪些來賓上節目。

「我們對你的企劃書特別有興趣,」桌子那一頭的海倫·坎普說,「費歐娜·諾爾斯和原諒石在中西部這一帶引發了風潮。你居然認識她,還是最早收到石頭的人,絕對有料,如果我們選中你,會把這個題材拍成節目。」

我的胃抽緊了。「太好了。」

「我們想知道你收到石頭之後怎麼做的。」一名白髮男人問,我不記得他叫什麼。

我覺得臉龐發燙,我最怕的問題來了。「嗯,我收到石頭,郵差送來的,我也記得費歐娜,我們一起念六年級,她欺負過我。」

營銷副總珍·哈汀插嘴了。「我有點好奇——你立刻把石頭寄回去了嗎?還是等了幾天?」

「或幾個星期。」彼得斯的口氣好像最多只能等幾個星期。

我笑了,非常緊張。「喔,過了好幾個星期我才回復。」對啊,一百一十二個星期。

海倫·坎普說:「你把第二顆石頭寄給你母親,有什麼難處嗎?」

天啊,能不能就此打住?我摸摸我的鑽石藍寶項鏈,這變成我的護身符了。「費歐娜·諾爾斯的書中有句話,很能引起我的共鳴。」我想起桃樂絲最愛的那句,便虛偽地當成自己的句子,我真該死。「當你被籠罩在黑暗中,除非注入光明,不然,你注定要永遠迷失。」

我鼻子一酸,淚水也湧了上來,我第一次明白這句話真正的意義。我迷失了,完全迷失。我坐在這裡,編了一個寬恕的故事,欺騙面前這幾個人。

「真好,我們很高興你被找到了。」珍說著靠了過來。「能找到你,也算我們好運!」

詹姆士·彼得斯跟我坐在出租車的後座,車子快速通過富勒頓大道,目的地是金喜牛排館,要跟兩位節目主播共進午餐。「漢娜,你剛才表現得很好,」他對我說,「你應該發現了,WCHI的團隊非常優秀,我覺得你很適合加入我們。」

是啊,很適合虛偽不實的傢伙。我為什麼要選「原諒石」當節目專題呢?我根本不可能把我母親帶到節目上。我對他笑笑說:「謝謝,真的很優秀。」

「我就直接和你說吧,你的企劃書太讚了,示範的樣片也算一流,我已經注意你快十年了。我妹妹住在新奧爾良,她說你是很棒的主持人,但過去三個月的收視率不斷下滑。」

我抱怨著哼了一聲,我很想告訴他斯圖爾特跟我合不來,他選的主題都很蠢,但他聽了只會覺得我是在為自己辯護吧,畢竟,節目叫《漢娜·法爾秀》。「沒錯,以前收視率比較好,都怪我沒注意。」

「我認識斯圖爾特·布克,他是我以前在邁阿密的同事,後來我就來芝加哥了。你待在WNO只會浪費才華,你在這裡能好好發聲,會有人看重你的想法。」他用手指對著我。「來吧,你一來我們就拍費歐娜·諾爾斯的專題,我可以拍胸脯保證。」

我的心跳加速了一拍。「太好了。」我說,覺得很自豪,也覺得很恐慌,更覺得自己太卑鄙了。

到了晚上九點,走進橡樹街精緻的小酒店,我仍慌亂不已。我匆匆走向接待櫃檯,彷彿想快點離開。我準備好要走了,準備好把謊話連篇的面試拋在腦後。等我一上樓,我就要打電話告訴麥可我會提早回去,趕上我們星期六晚上的約會。

想到麥可我就覺得很高興,我故意把回程訂在星期天,原本以為麥可跟艾比會來芝加哥跟我共度週末。但在打包啟程的時候,麥可說艾比「有點不舒服」,所以他們不能來了。

那一刻,我很想告訴他,他還是可以來,就像他答應過我的,如果我搬到芝加哥,他會來看我。但艾比生病了,起碼她是這麼說。我怎麼能這麼冷漠,要父親丟下生病的女兒呢?我搖搖頭。懷疑孩子裝病,我才是那個冷血的野獸吧。

穿越大理石裝潢的大廳時,我一看到他便停下腳步,他坐在沙發椅上看手機。看到我的時候,他站了起來。

「嗨。」他把手機塞進口袋裡,用他那種懶洋洋的步伐,對著我大搖大擺地走過來,時間好像變慢了。他的笑容跟記憶中一樣帶著邪氣,頭髮也跟以前一樣亂糟糟的,但他讓我愛上他的南方魅力仍飄散於空氣之中。

「傑克,」我有點暈頭轉向,「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媽說你要來。」

「喔,當然是她告訴你的。」我覺得很難過,桃樂絲居然還抱著一絲期待,希望我跟傑克能復合。

「我們可以找個地方聊一下嗎?」他指指電梯。「樓下就有一間酒吧。」他的口氣彷彿鄰近一點的地方就沒關係似的,我就可以獨自跟前男友在陌生的城市裡坐下來談天。

我們在馬蹄形的雅座裡坐定,傑克點了兩杯馬天尼。「一杯不加冰,一杯加冰。」

他還記得,這讓我很感動,但分手後我已經改變習慣了,我最愛的調酒不再是馬天尼了,現在我喜歡比較淡的酒類,例如伏特加通寧。他也無從得知吧,不是嗎?我們已經兩年多沒一起喝酒了。

他說起他在芝加哥的工作跟生活。「冷死了。」說完,他跟以往一樣發出低沉的笑聲,自從分手後,他的眼神便帶著一絲悲傷,我看了很不習慣。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尤其是剛交往那段時間,他的眼裡只有欣喜,難道是我帶走了他的快樂?

服務生把酒放在桌上,人就不見了,傑克對我微微一笑,舉高了杯子。「敬老友。」他說。

我細看面前這個男人,我差點就嫁給他了。我看到他泛紅的臉頰,長了斑點的手臂,指甲依舊咬得亂七八糟,一切都很真實。雖然他對我不忠,但我真的很喜歡他。有一些朋友,就像我們最喜歡的毛衣,我們平常或許都愛穿T恤和襯衫,但毛衣一直躺在衣櫃深處,溫暖而熟悉,等著在狂風大作的日子給我們溫暖。傑克·羅素就是我的毛衣。

「敬老友。」念舊的思緒偷偷湧上來,我一感覺到就趕快摒除了,我現在跟麥可在一起了。

「真高興能見到你,」他說,「漢娜,你看起來很棒。有點瘦,但很開心。你很幸福,對不對?沒在節食吧?」

「對,兩個答案都是肯定的。」我笑了。

「很好,太好了,看來右派先生讓你很幸福。」

聽到他的諷刺,我搖搖頭。「傑克,你也會很喜歡他,他真的很為市民著想。」我心想,也很在乎我,但告訴他就太殘忍了。「我已經開始新的人生,你也該這麼做。」

他轉轉插了橄欖的牙籤,我知道他有話要說,拜託,別再緬懷過去了!

「你媽媽過得不錯。」我想換個話題。「她最近迷上新事物了,是原諒石。」

他大笑。「我知道。她寄了一袋石頭來,還有三頁長的道歉信。她真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女人,居然要跟我道歉。」

我微笑。「我都有點後悔了,都是我告訴她原諒石的事情。她到處發石頭,跟她放在電視旁邊的德芙巧克力一樣。」

他點點頭。「很好啊,我把第二顆石頭寄給我爸,你知道嗎?1990年時,他又娶了一個太太,我拒絕去參加婚禮。」

「你很在乎母親的感受,我覺得他應該會明白。」

「是啊,但他也覺得難過,他跟莎朗在一起很幸福,我現在明白了。其實,寫道歉信的感覺還不錯,我希望我媽也能找到原諒他的理由。」

「或許他從不期望她能原諒他。」

傑克聳聳肩。「或許吧,看來她現在也有對象了。」

「對像?你媽媽?」

「另一個住戶,叫沙利文。」

「你覺得她又喜歡上帕特裡克·沙利文了?」

「對,我感覺得到。她跟我爸離婚後,就沒有交過男朋友,或許她一直都在等沙利文老頭,或許他打動她了。」

「打動她了?」我笑起來,用手背輕拍他的手。「你還真浪漫。」

「什麼?」他的笑紋蔓延到顴骨上。「我不就讓你心動了嗎?」

「噢,羅素,拜託。」我翻翻白眼,但能跟他說笑的感覺真好。

「我只是覺得,我媽也該享受一點浪漫情懷,或許這個叫沙利文的傢伙能為她帶來一些浪漫。」他直視我的雙眼。「你懂我的感受吧?你就不會放棄你愛的人啊。」

他的控訴正中紅心。我移開視線,覺得他的凝視要穿透我了。

「我該走了。」我推開杯子。

他抓住我的手。「不行,我想……我要跟你談談。」

他的手碰到我,傳來一陣暖意,看著他的眼神變得越來越溫柔,我的心跳加速了。天啊,我得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才行。

「你媽媽告訴我,餐廳顧問的生意不錯,你找到東尼的餐廳了嗎?」傑克有個抱負,要走遍全世界,尋找最完美的餐廳,如此燈光幽暗,就像東尼·索波諾[1]會喜歡的地方,有一流的馬天尼和紅色皮革雅座。

他抓緊我的手,臉上沒有笑容。

「漢娜,我要結婚了。」

我瞪著他。

「什麼?」

我看到他下巴上的肌肉繃緊了,他輕輕點了一下頭。

我把手拉回來,摩擦著手臂,彷彿突然覺得很冷。我最愛的毛衣綻開了。

「恭喜你。」我一句話都擠不出來了。我舉起馬天尼,手在發抖,液體從杯沿飛濺出來。我用雙手放下杯子,抓起餐巾紙,想在一陣慌忙中找回我的聲音與鎮定。

「嗯,我想讓你知道,我給過你機會,想讓你改變主意。」他歎了口氣。「天啊,聽起來好可怕。霍莉人很好,你會喜歡她的。」他微笑。「重點是,我愛她。」

我不能呼吸了。霍莉,愛她?

「你媽媽,」我的聲音也顫抖著,「她知道嗎?」

「她知道霍莉是我的女朋友,但她不知道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而我們說好應該由我來告訴你這件事,她懷孕了,我說的是霍莉,不是我媽。」

他又咧嘴一笑,我的眼淚毫無預警地奪眶而出。

「噢,天啊,」我轉過身去擦眼淚,「對不起,這應該是好消息,我不知道我怎麼了。」

他把餐巾紙遞過來,我擦了擦眼睛。「小寶寶,太棒了。」

其實一點也不棒,我錯了,大錯特錯。

「漢娜,我多希望我們倆會有和現今不同的結果,只是你……完全不能扭轉你的想法,如此黑白分明,動不動就指責他人。」

我瞪了他一眼。「動不動就指責他人?是你跟你的實習生上床了。」

他豎起一根指頭。「就一次,我就已經後悔一輩子了。但說老實話,漢娜,我向來不是你心中那個對的人。」

他真是好心,還給我台階下,我真是比以前更愛他了。

我又想笑又想撇嘴。「你當然不是,剛才哭只是讓你心情好一點。」我的笑聲也夾雜了啜泣。我摀住臉。「你怎麼知道你不是那個對的人呢?你怎麼知道?」

他揉揉我的手臂。「如果是,你就不會放棄我了。我剛才說了,我們不會放棄心愛的人。」

我看著他,不知道他說得對不對,或許這是我的人格缺陷,天生不懂得寬恕,或許我也不懂得愛人。我想到母親,想到我堅決不肯跟她聯絡的態度。

「漢娜,你就像鋼筋那麼強硬,不肯放軟身段,連一點點也不妥協。或許,一般來說,這樣的態度沒有關係。」

我翻出錢包。「我要走了。」

「等等。」他從皮夾裡抽出幾張鈔票丟在桌上。我聽到他跟在我後面,加快腳步追上我。我衝過電梯口,煩亂到不想跟這個即將結婚的男人共享小小的空間,一把推開安全門,跑上水泥樓梯。

他的腳步聲追了上來,跑到一半,他抓住了我的手肘。

「漢娜,停下來。」他轉過我的身子,眼神很溫柔。「漢娜,有個人可以將你融化,會讓你放下剛硬,但那個人不是我,一直都不是。」


【註釋】

[1] HBO影集《黑道家族》的男主角。

《原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