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利斯最近在和她的橋牌老師調情,她把分寸把握得很好。比爾出航的時候,橋牌老師晚上會帶她去酒吧,和她講自己的故事,傾訴他的孤獨,描述他的婚姻。布利斯總是笑著逗他。他會開車送她到購物中心,她的車就停在那裡,然後兩人坐上一會兒,親吻一會兒。最後,他約她去汽車旅館。她說她得想一想。
布利斯並不用道德問題騙自己。她在窮山惡水長大,那裡的人行為粗鄙,甚至野蠻。她的高中女同學不止一個出現在滿載著醉醺醺的男孩的汽車裡。她的姨媽,結婚不久就被丈夫拋棄了,之後就找了一個接一個的情人。有人卻說,那樣的生活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布利斯太窮了,無法為昂貴的中產階級道德埋單。她想,如果姨媽能從那些男人身上得到些什麼,倒也是本事。她看不慣那些明明已經經濟拮据,卻還死守著道德的人。她認為,男人和女人之間就是赤裸裸的經濟關係。
經濟關係和政治關係,對於這兩點,她沒法用抽像的理論來講清楚。她只能對自己說,你必須玩這場遊戲,而且以他們的方式來玩。她已經認清了上層階級,認清了這個階級對一個女人的期望。她只是按規則來玩這場遊戲,這規則早在她出生之前,在遙遠的遠古時代就已經制定好了。布利斯只有一個想法:要贏。為此她會不惜一切代價。只是在內心深處,某個溫暖的地方,還有幾個她所掛念的人,那就是她的母親和孩子,而現在,她的母親已經死了。可是,就像母親曾為她的生存而鬥爭一樣,她也要為了孩子們的生存而奮鬥。或許,她的孩子們也知道這一點。儘管逗他們笑、陪他們玩的往往是爸爸,而媽媽總是責備他們,可他們仍然能感覺到她那強烈的愛,並且回報了她。他們明白自己無拘無束的獨立是建立在一個不可動搖的基礎之上的。
布利斯從沒有像那些女孩一樣,和一群醉醺醺的男孩混在車裡。性和愛情,是放在購物籃裡的美好之物,她買不起。不過,近幾年她的飲食越來越好,她的身體也逐漸甦醒。她把自己賣給了比爾,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她認為自己的出發點是高尚的。在這場交易中,她會堅持自己的條件。她可以是妻子、女僕,甚至生育工具,但他要為她的服務付錢。她會忠誠於他,因為那是條件之一。比爾已經兌現了他答應的條件。儘管他們的生活還稱不上「舒服」,但還可以接受。他對她很忠誠,她很確定這一點,儘管他經常講那些發生在飛機上的黃段子。他遲早能賺不少錢。他就是安全感。
冒這樣的險是很可怕的。她坐下來,仔細地想了這個問題。她在心裡想了一遍又一遍各種可能性。最糟糕的是,他可能會和她離婚,他倒不至於殺了她。如果離了婚,她就去新澤西找一份工作,可是,她只有在得克薩斯的文憑,北方人都看不起它,所以她可能沒法去教書。即便能去教書,年薪也只有六七千美元,比爾很多年以前就能賺這麼多了。此外,若沒有人來做她做的那些事——沒有報酬的勞動,那點兒錢根本就不夠她和孩子們生活。她要請人在放學後幫她看孩子,要請人洗衣服,如果孩子們生病了,還要請人照顧。如果她找不到教書的工作,賺的錢會更少。比爾不在家時,她會把所有針對女性的招聘廣告看個遍。她發現,只有打字員會賺得多一些,可她連速記都不會。她可以去辦公室、百貨公司或乾洗店做職員。她可以去工廠做工,她可以帶著她的文憑去紐約,去做更體面的金融職員,那樣就能賺更多錢,但也會在衣著和交通上花更多錢。
沒有別的出路,女人必須結婚。
可是,帶著兩個沒長大的孩子,誰還會娶她?那就當情人好了。可是布利斯不會騙自己去相信有誰會瘋狂地愛上她,甘願接受她的兩個孩子。當然,比爾也可能不會和她離婚。她可以懺悔,他非常需要她,所以他有可能願意接受她,並以男人的寬宏大量原諒她。可是,自那之後,他就會變得警惕,甚至偵察她。那可真是無法忍受。她的餘生就會過得跟犯人沒兩樣了。
當然,他也可能不會發現。如果她足夠小心和聰明,他是不會發現的。可是,就算計劃得密不透風……也會不小心碰到,或者不小心說漏嘴。無論她多麼小心,總有那種可能。於是結論就是:她必須聰明又謹慎,但即便那樣,他還是有可能發現。那她就得使出渾身解數讓他不相信,或者即便他相信了也得原諒她。為了一個橋牌老師,這樣做代價太大了,太不值得了。
於是,她對橋牌老師說,她覺得他非常有魅力,這陣子她太孤獨了,需要找個知己說說話。可是她愛她的丈夫,她不能這麼對他。她很抱歉,但他們還是再也不要見面了。
他不明白。遊戲的問題就在於,所有的玩家對規則的看法並非一致。他不明白她是在照顧他的男性尊嚴,在迎合他的自我意識,他相信了她的話。他開始往她家裡打電話。她很害怕。所幸他打電話的時候比爾不在家。可是,第三次電話打來時,她對他說,如果他再打電話來,她就會給他的妻子打電話,把一切都告訴她。這個辦法奏效了。布利斯再也沒有去上過橋牌課。
可她的身體仍然存在著,沒有了橋牌老師的壓力,她感覺身體的壓力越來越大了。於是,她開始在派對上引誘別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那些男人明白她在做什麼,可她就是情不自禁。她扮演著引誘者的角色,她告訴自己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布利斯,這個蛇一般的女人。
可布利斯感到很痛苦。每當派對結束,她和比爾一起回到家,她剛在浴室裡脫掉衣服,就聽到比爾在床上叫她:
「嘿,媽咪,快過來,寶寶想吸你的奶奶。小比爾好冷,媽咪,要小布利斯和他玩兒。」
她接著洗澡,認真地卸了妝,把頭髮梳上一百次。可他還在叫個不停:「媽咪媽咪媽咪媽咪媽咪!比比要嘛!」
她要麼安靜地站在那兒,要麼喊一句:「就來了!」然後看著自己的身體。她的手滑過身體兩側,幻想著,被一個想要擁有她、佔有她、控制她的人緊緊地、牢牢地、熱情地抱著,那是什麼樣的感覺,不管她如何反抗,他都會抱著她,裹著她,把她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胸前,讓她知道她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