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法國總統大選前夕。
對我而言,法國總統是一位以前聞所未聞,忽而一夜之間家喻戶曉的明星。有追星熱情的人們揚著手中的選票,為自己中意的人選投上一票。投票有兩輪,第一輪淘汰賽,另一輪則是決賽。5月的法國人民,忙著罷工,忙著遊行,4年一次忙著選舉他們的新總統。
5月,一早醒來,春暖花開。街道變得熱燥,往常安靜的角落,忽而轟隆隆響起各種口號,喇叭、話筒,甚至用卡車搬運音響。一路潑灑追逐者響亮的聲音,控訴現任總統的各種不作為,隊伍越走越長,不斷有人加入,也不斷有人退出。熱情從巴黎的一個角落,傳遞到另一個角落。
遇到法國朋友,我總是問:「你投了誰呀?」
回答不外乎幾種。
「薩科齊在這5年裡沒做什麼,我是不指望他了。奧朗德看著傻乎乎的,也沒啥戲。」
「選薩科齊是因為實在不想讓奧朗德毀了法國,移民太多了。」
「選奧朗德是因為實在不忍心讓薩科齊繼續毀了法國。」
「讓左派上台?法國完了。右派?一樣玩完,我還是準備想好8月去哪兒度假。」
比如生活闊綽的魚先生會選擇薩科齊;生活充滿憂慮的巴叔則選擇奧朗德;安娜對選舉沒什麼熱情,忘了投票;也有不遠千里飛回來投票的人,比如安祖。
他像上次那樣不經意地出現,我淡淡地問:「怎麼又回來了?」
他說不想錯過2012總統大選,他妹妹麗姿生了個女兒,他當舅舅了:奶奶的身體不是很好,他想回來看看。很多事情,就特地請了幾個星期的假,從加州飛往巴黎。他永遠不會說:想你了,所以也來看看你。
我陪他去投的票,隊伍很長,很多人一大早來排隊,每個人的臉上都恍惚寫著誰的名字,但誰也不說。兄弟姐妹、夫妻、朋友或者父子母女一起排隊,但他們支持的可能並非同一個人。我沒有問安祖支持誰,他倒對我說:「我投了空白票。」
花好幾個小時從美國飛到巴黎,然後投一張無所謂的空白票?
「起碼我投了,權力我已經行使了。」他說,「你最近在忙什麼?」
「畢業,搬家。」
「需要幫忙嗎?」
「已經搬完了。」
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我追著他要租房證明,燈光下異常年輕的兩張臉,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搬了無數次家,他還站在我面前。
晚上8點鐘,咖啡吧裡的電視顯示競選結果,奧朗德的頭像閃閃發亮地出現在屏幕前,一時,有人歡呼有人哭。支持左派的人聚集在巴士底獄廣場,揮舞各色旗幟;支持薩科齊的聚集在協和廣場,一時靜默無音,等候上任總統的失敗感言。
安祖說:「喬,我會在巴黎多待一段時間。」
我說:「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