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大學城,驕陽似火
趙水光從車上下來,伸手遮住眼睛,還是被太陽刺了一下,大學城都是新的建築,樹幾乎是才移過來的,哪有什麼校園古樹的味道,身旁就是不停歇的喇叭聲,警衛指示車位的哨子聲,頓時對大學校園的憧憬少了一半。
趙爸爸去停車,趙媽媽一把拉了趙水光去體育館登記入學,邊走邊說:「這孩子,上了大學要機靈點啊。」
趙水光拿到錄取通知書後就逃不開母親的緊箍咒,趙家父母一向很忙,大多時間都對孩子採取放羊吃草政策,意識到還黏在自己身邊的孩子突然要出家門了,責任心油然而生,前幾天還忙活著問熟人打聽,到大學住宿要準備什麼。
趙水光不急不慢把大包小包從車後備箱裡拖出來,想這不還在一個城市嗎,想回來坐下公車顛巴下就到了,太能折騰了。
爾後,她才明白子女不論年齡多大在父母眼裡永遠都是要人操心的孩子。
登記處哪有什麼接待帥哥,趙水光深深覺得自己上當受騙了,中了小說毒了,想想也是,帥哥早被人搶跑了,這開學大好的日子不出去閒逛,哪會在這干苦活。
接待她的是大二的學姐,臉上有意味不明的笑,趙水光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被賣到這來做苦力的,領了統一的格子被子,床單,臉盆。在紅色的熱水瓶上寫上張牙舞爪的「趙水光」三個大字,就這樣開始了她的大學生涯。
宿舍不大,四人式,一排床,一排桌,很是整齊,趙水光背著大包包給著她老媽屁股後進去發現已經有個女生在那弄蚊帳了。
小小個子,馬尾辮,說起話來呢儂細語,白白淨淨地,見了趙水光輕輕一笑。
話說趙水光同學也是能裝的主,人對她溫柔,她哪敢把自己和希妙那伙子人的瘋勁拿出來,也含蓄一笑說:「你好,我是趙水光。」
趙媽媽對女兒的表現也很是滿意,就自己去忙活,和趙爸爸兩人張羅打掃。
那女生說:「你好,我叫彭曉曉,我是無錫的,你呢?」
趙水光一聽這名字就樂了,說:「我是南京的,我可以喊你彭彭嗎?你也可以叫我小光。」
其實趙水光是想起獅子王裡面蓬蓬和丁滿了,那個開心啊。
彭曉曉笑了下說:「好啊,以前也有人是這麼喊我的,獅子王裡也有個蓬蓬」
趙水光看她細聲細氣,沒想到也是個憨厚的人,瞬間就印象大好。
彭小小過會去擺弄自己的東西了,趙水光回頭一看,趙家父母正忙得不亦樂乎。
掏出手機,發現短信半天下來積了好幾條,索性搬張小凳子慢慢坐著看。
有高蕁的:「天啊,Www,我被發配了,半天連一個帥哥都沒有,我要回南京啊,你那情況怎麼樣。」
想想這寶氣高蕁被她媽塞到常州不知名的二本,現在估計在狂吼當中。
米妮說:「浦東的校區太折騰人了,咱被分到八人間了,我媽說走讀算了。」
李佳然說:「小光,我在D大,你還是J大啊,特近啊,有空來玩。」
希妙說:「丫頭,今日報到啊,有啥艷遇啊,給姐爭氣點,週末回來玩。」
趙水光苦笑出聲來,翻下面的,大多是同學手機換了新號碼的通知。
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周圍的人來來往往,突然覺得心裡暖洋洋的,大家還是在一起的,真好。
一會,最後一條赫然跳出來:「在北京,後天回。」墨。趙水光也說不懂為什麼不敢寫他的全名,像做了壞事,又覺得不應該是寫全名的,就這樣盯著那六個字看了半天,關起來又忍不住打開來看看。
下午的時候,宿舍人的都來齊了,高個子的杭州姑娘許瑩,個性卻一點也不杭州,留著及肩短髮,和家人說:別操心,我會弄。三兩下就把那麼複雜的蚊帳給弄好了。
惹得在場的媽媽直表揚,趙水光看看自己返工的蚊帳羨慕至極。
四川女生楊楊,大大咧咧,嗓門也奇大,說:我爸姓楊,我媽也姓楊,所以我就叫楊楊。
一屋子的人全笑出來,趙水光突然想起自己的氣場學說,原來她周圍的人真的沒有最瘋顛只有更瘋顛的!
傍晚的時候,父母都走得差不多了,趙水光和許瑩拎了洗澡籃先去洗澡,進了浴室就傻了眼,澡堂原來連遮的東西都沒有,熱水的氣霧濛濛撲過來的,就看見那麼多條赤條條的身子晃來晃去。
趙水光突然想到一個詞:酒池肉林。
夏天洗澡的人本就多,趙水光在換衣櫥前被一**的女人撞了下,愣愣地回頭問許瑩:「洗嗎?」
許瑩咬咬牙說:「洗吧。」開始慢慢脫衣服,趙水光看著就有種逼良為娼的感覺。但這天不洗人肯定是要餿了的。
趙水光18年來也是第一次見這等陣仗,紅著臉低著頭脫衣服,和許瑩兩誰都不敢看誰,拿了小籃子,縮著身子隨便找了個噴頭,眼睛都不敢亂瞄,用史上最快的速度解決問題。
十多分鐘後和許瑩站在澡堂外的鏡子前,看見鏡子裡兩人憋紅的臉,哈哈大笑。
後來,過了幾個月下來,脫衣服都神態自若了,還在澡堂裡聊天呢,楊楊說脫了就像穿著,誰能想到有這一天。
話說J大的澡堂就有這麼一說,大一的女生不敢看,大二的女生偷偷看,大三的女生擺明看,大四的女生不屑看。
趙水光一班人聽到這話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從澡堂回來,就被楊楊塞了筆本子,說:「來,來,聯繫方式。」趙水光愣了愣,規規矩矩坐下寫好,過會又自己找出乾淨的本子如法炮製,結果四個人最後都有一本,不知為什麼大家留的都是家裡電話,不是手機,手機容易換卡,家卻不容易換吧,四個女生就在這本子上寫下了以後注定的友誼。
多年以後,趙水光在拾掇東西時,掉出本小本子,上面什麼都沒寫,背面卻是工工整整的四行字跡,地址,郵編,號碼,趙水光望著這樣青澀的筆跡突然想起這樣初識的第一天,無限唏噓。
原來,那時以為不大容易記得的事情可以轉眼變成擦不掉的回憶。
晚上的時候,10點就熄燈了,然後就是樓上學姐乒乒乓乓敲臉盆的抗議聲,在宿管阿姨的一聲暴吼聲下,一片寂靜。
趙水光她們躺在床上開始笑,大家才第一天認識都沒太多話,又加上一天下來很累,很快也睡了。
苦了趙水光這夜貓子,在床上乾瞪眼啊,平時這時候還在家上網呢,現在死活是睡不著的,打看手機回讀一天的短信,盯著那人的名字看了半天,電話居然震起來,來電顯示是同一個人,她呆了呆,趕緊按了接聽,宿舍裡很安靜,她也不敢大聲,輕輕「喂」了下,那淡淡的聲音傳過來:「還沒睡?」
她「恩」了聲說:「等一下」披了外套,躡手躡腳從上床踩下來,聽下鋪彭彭睡熟的鼾聲,笑了下,「吱呀」一聲輕輕開了門出去。
外面走廊也很安靜,郊區的天空看得到幾顆星星,還有笑得咧得像嘴角一樣的月亮。
「在外邊?」他問
「嗯,你呢?」她踩著步子往晾衣台那走,沿途聽見有的宿舍還在夜聊。
「在外面吃飯,進去吧,外面冷。」他的清爽的聲音隔著手機冷冰冰的金屬殼子穿過來,在這樣的夜裡突然讓她全身上下熱和起來。
她說:「沒事,不冷,南京很熱。」
他低沉的笑聲傳過來,燙著了耳朵,燙紅了臉,突然想起上次見面的那個夜晚,彷彿這個人就在身邊了。
她有點不好意思,趕緊換了話題,說:「和你說,學校很大,都是紅色的建築,就是沒有大樹…………」
在電話那端細枝末節的講著,想那人還沒回來,先用自己的眼睛代他看看,慢慢講給他聽,多好。
其實她不知道,那人上月已在學校周圍買了公寓,早開車路過這塊紅色的建築不下十次。
但他還是靜靜聽著她絮絮唸唸的聲音,想像著她神氣的眉眼,嘴角不知覺地上揚。
北京的夜晚風很大,談書墨和老友聚會,喝了點酒,算算時間該打電話了,不知道這孩子第一天怎麼樣了。
站在會所的門口,靠著柱子,撥出號碼,聽到她「喂」的一聲早已溫柔地漾開了眉角。
每個人接電話都有自己的特點,趙水光這孩子,喂的時候自己不知覺拖高了尾音,讓人覺得特別精神。
他聽著她兮兮索索的忙碌聲,想像她的小動作,抬頭看向同是笑得咧開的月牙,風吹過來,酒氣也散了大半,心情舒暢。
那日,北京的天氣不大好,車子來來往往,身處在城市高樓,鋼筋水泥裡,那樣的人,一手插在兜裡,一手按著電話,靠在金壁輝煌的酒店門外的朱漆柱子上,也不在意招惹了多少目光,只是側著臉嘴角上揚,閒適地站在那裡,偶爾輕聲說的話隨風送到耳朵裡卻衝散了,明明是清清淡淡的一個男人週身卻散發出溫暖美好的氣息。
那一夜「蝴蝶飛過城市高樓開出了花」BY日光傾城–卡奇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