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薩的清晨清冷安靜,太陽還沒出來,沒有陽光的地方就顯得陰冷,風從四面八方灌到脖子裡袖口裡,我打了一個激靈。
「冷嗎?」於浩然問我。
「還好。可能是因為沒吃飯吧,吃完飯會好點吧。」我說。
「嗯。」
「你昨天晚上都沒有回去睡覺嗎?」
「嗯。」
「那你去哪兒了?」
「一個酒吧,很有特色的,有藏族歌舞表演。」
「演了一個通宵啊?」
「沒有啊,到兩點多就散了。」
「然後呢?」
「後半夜一直在街上溜躂。」
「怎麼不回去睡覺啊?」
「我怕吵醒你們。」
「……」我突然語塞,不知道說什麼好,我們的對話進行到這裡,氣氛就變得有點尷尬起來。我拉了拉領口的圍巾,重新把它圍好。每當氣氛尷尬的時候我總喜歡做些小動作來掩飾什麼。
在這個時間,街上的小店都還沒有開。於浩然帶著我從朵森格北路繞進去一條小巷子,巷子口有一個小酒吧,經幡一條一條地拉在門楣上,門是關著的,門口有股淡淡的腥臊味道。於浩然笑一笑告訴我,這個小酒吧裡面是沒有廁所的,不過這裡調出來的酒很特別,有空可以來嘗一嘗。我說,好。
繞了很久,我們才找到一家剛剛開門的甜茶館。一個藏族姑娘正在拿木棍拍打門口的棉布簾子,細小的灰塵微粒在陽光裡面輕歌曼舞,這情景總是讓我想起跟尹重城在一起的時候,週日的早上沒有課,我就鬧醒尹重城,把被子搶過來曬在陽台的衣架上面,打一打,我看著棉絮在空氣中散落的樣子出神,尹重城就說他都看到了我結婚後家庭主婦的嘴臉。我摁住他就一頓死掐。當時其實我想如果能嫁給尹重城,即使讓我放棄一切當個家庭主婦也是好的。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我和於浩然選擇在一個可以被陽光照到的位置上,小方桌上面有些油膩,木質紋路上面印著彩色的蓮花。桌子最上面覆蓋著一層透明的塑料墊子,因為長時間的使用,已經開始泛黃。
於浩然點了一碗藏面,我點了一份藏式炒飯。還有一小壺甜茶,最先被端過來,洋紅色的小暖壺,茶色的玻璃杯子,摸上去有堅硬的金屬質地。於浩然幫我倒滿,犛牛奶香暖洋洋的味道充斥了整間屋子,沒吃飯的我立刻就覺得胃部空空蕩蕩,飢餓感飽脹。我突然覺得,什麼話都不用說,只是這樣坐著就很好。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端來炒飯的那個藏族小姑娘,她朝我們笑,笑容溫暖。炒飯被油浸染成澄明的黃色,綠色尖椒碎片和切成方塊的犛牛肉粒混在其中。我突然胃口大增。抄起勺子就往嘴巴裡送。於浩然看著我,遞給我甜茶。以前這個工作常常由尹重城來完成,我看著於浩然的臉,他逆著光,輪廓清晰,我恍惚了一下,然後大口大口地把甜茶喝掉。
「想好接下來去哪裡了嗎?」於浩然問我。
「還沒想好。」我回答。我已經在心裡打定主意死活也不要再跟著散團去那些讓我高原反應加劇的地方了。
「一起去德仲溫泉吧。」於浩然一邊把麵條夾起來,吹了吹。
「我無所謂的,等我回去問問米佳寧吧。」我扒拉了兩口飯,喝了甜茶,整個胃部都溫熱起來。
「好。」於浩然說。
回去的路上,我給米佳寧帶了一包烤土豆和一瓶酸奶。整個拉薩市剛剛甦醒,街上有人開始走動,表情惺忪迷茫。我最喜歡一個城市最感性的時候,晨光微露或者暮色四合。走在路上很容易忘記一些事情。比如我會忘記我是在什麼地方,手裡為什麼拿著烤土豆和酸奶,我旁邊的男人是誰,我要去哪裡。對我來說,思維放空的狀態,大概是最不容易受傷的姿勢。
我和於浩然推門進去的時候,米佳寧剛剛起床,在洗臉。她一臉白色的泡沫,把臉從廁所門口探出來的時候嚇了我一跳。
「靠,陸小樂,你去哪了啊?也不帶我。」米佳寧忿忿地說。
「我不是跟你說了我去吃飯嗎,你說你不去的。」我坐在床上,於浩然拿著杯子去大廳接水喝。
「我以為我在做夢,後來睜眼一看你們真的不在。」米佳寧把泡沫洗乾淨,擦了擦臉。我就知道米佳寧肯定又在發癔症,她小時候總是分不清楚夢境和現實。
「誒,你們兩個發展得怎麼樣了?陸小樂啊陸小樂,沒看出來你道行挺高的嘛。」米佳寧一邊啃土豆一邊喝酸奶,嘴巴還閒不住。
「他問咱倆要不要一起去德仲溫泉呢。」我沒有理會她的揶揄。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