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米佳寧離開拉薩那天是晴天。我們又去了那家小川菜館,和於浩然一起,算是吃頓散伙飯吧。剛一進門,那個夥計看到米佳寧就樂得開花了,米佳寧前一天臨走之前一直跟他說他做飯真好吃。然後我們這一次點的水煮肉片明顯肉變多了,料給的特別足。
那頓飯其實一直很沉悶,米佳寧只顧悶著頭吃,我和於浩然相對無語。只有放置在牆上架子的老式電視機,吱啦吱啦地響著,信號微弱,屏幕上顯示著一大片一大片的雪花。吃完飯,我和米佳寧回去收十東西。背著大包小包行李出來的時候,於浩然已經把車子啟動起來了,把車窗放下來跟我們說:「我送你們吧。」
我說不用了,然後截了一輛出租車。於浩然從車上下來幫我們把行李搬運上了出租車後備箱。我說,謝謝。然後拉著米佳寧上了車。
於浩然遞給我一張名片,說:這是我的號碼。我說,還是不要了吧,本來就是萍水相逢,也沒有這個必要吧。他笑了笑,把名片收了回去。我鑽進了出租車,關好門,看到於浩然還站在那裡,我打開了車窗。
「你們坐飛機的話,那我就不說一路順風了,就祝你們安全抵達目的地吧。」於浩然說。
「嗯,我們走了,再見。師傅,開車吧。」我說。
看到我和於浩然這樣,米佳寧在我邊上呆若木雞,只說了倆字:我靠。
「你不後悔嗎陸小樂?」米佳寧一路上一直都在問我。
「有什麼好後悔的。」我說。
「靠,早知道你這樣,還不如把他讓給我。」米佳寧在一邊忿忿不平。
一路上米佳寧都在邊搖頭邊感歎邊喃喃自語扼腕歎息,我沒有跟她說話,我想我終於該回歸現實生活了吧,這些日子,我為自己搭建了一個逃避的城堡,自己把自己囚禁起來,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這樣對我來說是最好的狀態。從小的時候,米佳寧就總是說我,遇到事情就想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沙堆裡面。回去之後,到底要面對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整個城市都變成了我發膿潰爛的傷口。
正午的陽光很烈,我從窗口直視太陽,努力睜開眼睛,白花花一片。下車之後,我抬頭就看到稀稀拉拉的人,拖著行李箱,背著旅行包。我一直很矯情地覺得機場火車站這種地方是承載了憂傷和希望的地方。準備別離的人馬不停蹄地憂傷,即將重逢的人翹首期待地希望。我不喜歡過於矯飾的感情,冷眼旁觀別人的分離與團聚,已經失去了讓我悲傷讓我感覺到勇敢的力量的那個人,所以這些都與我無關。
我和米佳寧在候機室等待,飛機晚點了。米佳寧百無聊賴地在旁邊翻翻機場書店的雜誌,我收到了黎安揚的短信:你們什麼時候能到,我去機場接你們。我說,不用了吧。黎安揚說,你就告訴我你們幾點到就行了。下午五點左右吧。我說。
「哎,我靠,陸小樂!你過來,快過來!」米佳寧拿著一本雜誌特別激動地跟我招手,搞得旁邊的人都用眼睛瞥我們。
「幹嘛啊。」我朝她走過去。
「這個是不是尹重城啊我靠!」米佳寧指指雜誌上那個穿白襯衣的男人。他面容安詳,表情沉靜,坐在椅子上面,十指交叉在一起。
是一個工商管理專業雜誌的版塊,講尹重城在日本的考察學習,日本公司的管理模式如何如何之類,印在紙上的尹重城儼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樣子,看到這個雜誌的人絕對不會想到他女朋友幾個月之前剛剛跟他分手的吧。我把書放回原位,腦袋空白一片。我以為我已經可以麻木了,當他的臉真的進入到視界裡面,我依然會內心一陣躁亂。
候機室裡面迴響著不帶感情色彩的空曠女聲,告訴我們搭乘的那架飛機終於到了。我和米佳寧拉著行李往機艙走去。
再見西藏,再見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