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穿上了我剛剛大學畢業之後,我媽給我買的小套裝。當時她還幻想著我能進入某家跨國大企業來著,沒想到我做了自由職業者,那身衣服自打買了之後就沒穿過,我媽每次幫我整理衣櫃的時候都扼腕歎息一下這麼好的衣服穿不了。
我一看米佳寧比我還要誇張,還化了妝,我總覺得她的臉蛋塗得像扭秧歌的大媽。往小區門口一戳,我差點沒認出來她。幫她用紙巾擦了擦過多的腮紅,看起來就自然多了。她朝我笑笑,在陽光下特別耀眼。在我看起來特別不真實,我們倆就這麼一起出來上班了。恍然間回到了我們的學生時代。
米佳寧把靠窗的那個桌子分給我,還把那盆仙人掌也分給我了。她說,我對仙人掌有陰影,我怕誰又把我惹急了我扔花盆。我說這兒還不是您米總監的地盤兒,誰敢在您頭上撒尿啊是不是。米佳寧笑了一下,自己又嘟囔兩句:這句話我怎麼聽著不像好話呢。
一上午的時間,米佳寧就把招聘啟事寫好放在了網上,下午就有人過來面試了。我不禁開始感歎米佳寧新官上任三把火,辦事效率之高。
中午之後米佳寧就坐在桌子後面,煞有介事地還戴上一副黑框眼鏡,我記得從大學的時候她就已經很不喜歡戴眼鏡了,嫌看著太呆板。開始米佳寧還說想去做手術把晶狀體削薄點恢復視力,後來興起了隱形眼鏡,米佳寧就摒棄了自己的框架眼鏡,再後來興起了美瞳,米佳寧就開始樂此不疲地嘗試赤橙黃綠青藍紫各種顏色,有回她戴了副灰色的隱形眼鏡,嚇我一跳,我以為她白內障了。
第一個過來面試的是個女孩,看著挺年輕的,個子高挑,黑色的眼線沿著睫毛根部到眼角細細地挑上去,鼻樑高挺,嘴巴很小巧,五官精緻。一張嘴就是一口平翹舌音不分的南方口音。我心想這個女孩肯定不行,米佳寧向來討厭南方女人,因為她曾經被兩個南方女人搶去過男朋友,對此心懷怨恨。果然,米佳寧看了一下她的簡歷,隨便問了幾句便把她打發走了。然後米佳寧一臉鹹魚翻身農奴做主人揚眉吐氣的表情。
前兩天我和米佳寧一直坐在辦公室面試,形形色色的大學生,挺有意思的,各種專業,還有一個是學生物工程的。米佳寧說,咱們這兒又不是動物園怎麼學這個的都來了。最後我們選了兩個剛畢業的女大學生,還有一個米佳寧剛剛從她原來的廣告公司挖過來的一個年輕男人。三個人都看起來朝氣蓬勃的。米佳寧說,咱們得弄個優秀的團隊,總得幹出點什麼來讓黎安揚看看咱們不是吃白飯的。
結果這白飯一直吃了兩個月,我和米佳寧和剩下的三個人衣食無憂,整天在廣告部澆花餵魚,還有一個女孩從家裡帶來了一隻鳥,搞得整個廣告部鳥語花香。時不時地,我和米佳寧還帶豆丁和大寶過來玩,廣告部快被我們弄成小型私人動物園了。黎安揚對此保持緘默態度,所以我們幾個人跟古代諸侯國的貴族子弟的門客似的,在整個公司裡面屬於濫竽充數的機構。我要是黎安揚我就把我們這幫人都精簡出去。
一直到那天尹重城過來,否則我想我們一定還會這麼惶惶不可終日下去。
那天我們幾個正在一起打鬥地主,剩下兩個女生一個在拖地一個在逗鳥。這時候有人敲門,我和米佳寧還納悶,平時這個地方根本也沒有人來,怎麼突然就有人找上門來。米佳寧嘟噥了一句說好不容易抓到一副好牌。然後把牌扔到桌子上,說:進來。
打死我也想不到敲門的人是尹重城,我不知道我當時是什麼表情,米佳寧也是一副受到了震驚的樣子。其他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我和米佳寧為什麼雙雙當場石化。一時間,屋子裡的人都呈膠著狀。
還是尹重城先打破的尷尬,他說:佳寧,好久不見。
「你來幹嘛,我告訴你,陸小樂不可能跟你和好的,你趁早死了那條心吧你。自己拍拍良心看還在不在。」米佳寧擺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嘴巴跟機關鎗似的,突突突個不停。
「你誤會了……我是……我是客戶部的。下個月有一個車展,想過來跟你們廣告部打個招呼,商量一下關於廣告策劃的事情。」尹重城說話的時候,往我的方向看了看,我就覺得米佳寧把我的處境弄得尷尬到我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靠。」米佳寧滿臉憤怒地推門出去,我估計她一定是去找黎安揚算賬了。
「最近還好嗎?」尹重城問我。
「挺好的,」我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才說出來話,「你呢?」
「老樣子吧。」他說。
自從我和尹重城分手,這是第一次見面。他瘦了,臉上稜角更加分明,那些我熟悉的柔軟線條,終於開始變得堅硬起來。在這小半年裡面,我們沒有一點聯繫,我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麼,只是覺得,我已經沒有資格再去過問,想再抱抱他,但是突然想到,我們已經分道揚鑣。這始終是一件令我很悲哀的事情。
我站起來,把尹重城讓到沙發上。他坐在那裡,手裡捏著文件夾。我們兩個人都有點侷促不安。這個時候有人進來,我以為是米佳寧,抬頭一看是個高挑的女人。穿著職業套裝,化著精緻的妝容,看起來幹練裡面還帶著嫵媚。我疑惑地看著她,她把頭轉向尹重城,說:重城你在這兒啊,找你半天,小張說你來廣告部了,我也沒來過,順便過來看看。
「哦,這是鄭莎莎,我部門的同事,」尹重城趕緊站起來做介紹,「這是陸小樂,廣告部的。」
那個叫鄭莎莎的女人對我笑了笑,嘴邊有兩個淺的酒窩,淡淡地說了一句:「還有一個身份你忘記說了,我還是你的現任女朋友」。「現任」那兩個字,鄭莎莎咬得特別狠,之後她對著我伸出手,挑釁地看著我。我握住她的手,覺得她指尖冰涼,像是冷血動物那樣沒有一點溫度。
鄭莎莎走了幾步,環顧了一下四周,說:「這廣告部弄得倒是很有情調的,不過好像才建的,沒運行起來吧,挺清閒,我都想調過來了。」
「誰說我們沒運行起來呢,我們這兒整天忙得要死了。」米佳寧這個時候走進來,後面跟著表情尷尬的黎安揚。
「哎,以後大家都是同事,部門和部門之間更要多作溝通,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黎安揚出來打圓場。米佳寧瞪了他一眼,他不再說話。
後來米佳寧跟我說,原來尹重城很早之前就跳槽到了黎安揚的公司,那個鄭莎莎也是他在國外學習的時候認識的,介紹到黎安揚公司來的。其實按理說我和米佳寧才是後來才進來的,但是米佳寧眼白一翻,認定這就是黎安揚一手安排的。不管怎麼樣,事已至此,誰還有什麼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