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愛的國度裡,誰都希望遇見那個人,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可是現實往往難遂人願,如果剛巧遇到了,偏偏不是合適的時間,為什麼不能停下腳步等等他呢?如果他的過去是你無法參加的,那麼,至少他的未來你還可以好好把握。
秋深了。怒江又到了五彩斑斕的時節。
各種美翻的自然色彩彙集在一起,足以讓人目染而心醉,就好似這個季節帶給我們的意義,近乎圓滿。
丙中洛壩子裡金黃色的水稻玉米、怒江岸上白茫茫的晨霧;花草的濃烈紛繁,樹木的層疊蒼翠,果實的豐盈潤澤,天藍水綠的飽滿醇厚,還有,雪山的純淨無瑕……能給所有高精尖的攝影裝備帶來自卑情緒,咬牙切齒地快閃連拍都難解恨。
想要只用一種顏色來形容雲南的深秋真是件難事,更何況是這裡的夢幻之境丙中洛。那些森林、那些湖泊、那些雪山、那些草甸,都因為有了色彩的襯托而變得讓人身心慌張,美得難以言表。
群山已經被秋色染紅,濃濃的秋意鋪天蓋地襲來。行車於崇山峻嶺之間,遠觀層層紅葉如飛霞漫天,近賞紅葉片片如瑪瑙剔透玲瓏。
早上九點,籠罩著江面的晨霧剛剛散去。韓逍已啟程趕往縣城,今天他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霧裡村小學恢復上課已經有一段時間。韓逍每週都會到縣城跑一趟,一方面是去當地負責公益教育的部門辦些雜務,另一方面便是實施他的公益支教推廣計劃。由於霧裡村上網不方便,所以他必須到縣城才能把更新的信息上傳到網上。
他的這個小計劃目前也只是初見成效。起初,只是在網上建了一個丙中洛支教的微博賬號,每週都會發佈一些他日常拍攝下來的授課場景,文字描述這裡的課程情況、教學所需,每個孩子的詳細情況等等信息。
一個月以來,這個微博已經開始逐漸被網絡中的愛心人士看到,轉發量幾乎每次都翻翻增長。他欣喜地發現,已經有人開始徵詢到這裡從事支教工作所需要的條件。樂觀地估計,霧裡村小學很快就能迎來新的支教老師了。儘管只是短期的教學體驗,但他們準備了包括聲光電在內的一系列豐富的課件,足夠讓大山裡的孩子們眼界大開。
扎姆朵兒已經把全部正科包攬下來,而且課也越上越熟練,加上她天生陽光又機靈活潑,上課時總能有辦法給孩子們增添許多樂趣。除了給孩子們上戶外課和生物自然之類的課程,韓逍幾乎把精力都投在新校舍的籌建上。說來也怪,以往在都市裡為業績奔波為加薪奔忙,壓力山大時總難免輾轉失眠氣色萎靡。而在霧裡村,工作強度比以往大許多,但看起來卻是生龍活虎精神百倍。
日子,好似就在這樣的希冀中繼續過下去了。
「韓老師,您又來啦?」經常來的這家小網吧的老闆見韓逍進門,連忙笑臉招呼。
「不要可樂,不要茶點,不要任何免費贈送!!」韓逍笑著叮囑對方,便趕緊找了個位子,連上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必要的上傳工作和郵件回復完成後,他開始瀏覽其他公益類的網站。
忽然,一組涉外的公益活動照片扎疼了他的雙眼!
褚遙?
沒錯!千真萬確是她!!
熟悉的衣著,熟悉的笑容,還有那雙熟悉的雙眸。韓逍一張一張地仔細看過這些照片,渾身的血液彷彿一下子僨張、狂亂,不知所措地同時往上湧。可霎時,又被迅速凝結!他的世界彷彿一下子,從希望一步邁入絕望——最後一張合影,摟著褚遙的不正是塞巴斯蒂安嗎?畫面中,兩個人神情默契而燦爛,顯然……
這一刻,韓逍的感覺,就像是挨了鄒市明的一記左勾拳,整個世界都懵了。他使勁克制自己,強壓內心的狂瀾。狠狠地合上筆記本,付了網費,沒說話便悶頭走了出去。
看情形,褚遙果然找到了更順暢的路徑,去實現她的理想,而那個最適合陪伴她完成這一目標的人,不就是塞巴斯蒂安麼?看她曉得如此開心,估計是不會回來了?何況,這麼久了,她從來沒有聯繫過誰,連扎姆朵兒的婚禮都沒顧上……不會的,不會的,她捨不得丙中洛的孩子們……
回走的路上,韓逍禁不住胡思亂想,越想越覺得心亂如麻。他恨不得立馬再返回去,上網查詢那個活動報道的由來,通過發佈信息的人輾轉去尋找褚遙。可是,他又恨自己竟然還有這種想法。事到如今,他再去毫無來由地找她,是不是太不知趣?找到了又如何?不過是給她平添些煩惱罷了!
那天傍晚的時候,韓逍拖著灌滿了鉛的雙腿,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霧裡村。
孩子們放學了,只有扎姆朵兒還在。
她本來想等他回來了,交代一聲就去村裡的姐妹家吃晚飯。可見他一副冰冷又煩躁的樣子,不免有些擔心。
扎姆朵兒見問他什麼也不說,只是哼啊哈地敷衍,便不再問了。悶頭幫他準備了晚飯,然後悄沒聲地離開了教師宿舍。
一周後。
扎姆朵兒終於弄明白韓逍為什麼會跟丟了魂一樣,幹什麼事都無精打采了。她無意間發現了韓逍的電腦裡有一些褚遙的照片,看上去是新近拍的,她也很好奇便仔細看了一遍,結果發現很多張照片裡褚遙的身邊都有一個很帥氣的外國男人在一起。她一下子回過味來,原來韓逍是因為這些照片才搞得如此低落。
「韓哥哥,是不是姐姐跟你聯繫過了?我看到她發給你的照片了,她現在怎麼樣?都去了哪裡?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扎姆朵兒心裡哪藏得住事情,馬上就呼嘯著去外面找韓逍詢問,全然不管韓逍尷尬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兒,幾時回……」
「怎麼會呢,姐姐都給你發照片了!你有沒有告訴她,我都想死她了?」扎姆朵兒將信將疑,還是不死心地又追問了一遍。
「我沒騙你,照片是網站上的!至於你的問題,我……無可奉告!」韓逍越說越覺得心裡不是個滋味,他無從去迴避扎姆朵兒的這份熱情,可又實在難過。於是,乾脆走開了。
一個人不知所以地朝無人的地方躲去。
那些圖片,的確是他上周看到後一下子心理失衡的照片,可他回來後夜夜輾轉,無法釋懷。最終還是又跑了一趟縣城,一張一張地把那些照片都拷貝了下來。 他捨不得那些照片,因為裡面有他日思夜想的那一張明媚的臉龐;可他又不甘心,因為他不相信褚遙最終留給他的,就只是這些讓人隱隱作痛又無處排解的圖像。
那天,他一個人默默地坐在怒江緩流的岸邊,無聲無息地望著眼前的景色。直到夜色將山水間的綺麗遮蓋,繁星如雨。韓逍抬頭仰望浩瀚的星空,明亮的星斗彷彿伸手可及,可它們卻都寂靜無語。
此時,潛藏於韓逍內心的思念之情被寒意漸濃的秋風細數,一層一層剝離。趁著夜幕的隱蔽,把最深處的眷戀傾露無遺。
樹葉和流水不知何時開始窸窣有聲,彷彿有人在低訴——褚遙,回來吧!無論你走得多遠,無論你離開多久,我都會等你……
寒假轉眼就在各種忙亂中過去了。這個春節韓逍哪兒也沒去,就連年夜飯也是被老村長強拉過去吃的。
當春天帶著萬物生長的豪情,早早地趕到山村的時候,一場百年難遇的大雪卻不由分說地覆蓋了全國好多個省市。還好,新的學期沒有被意外的倒春寒干擾,霧裡村小學還將迎來兩位短期支教的志願者。他們打算在這裡度過幾個月的支教生活,幫助韓逍完成這個學期的教學任務。
原本一起報名的不止兩人,但幾經輾轉,最終也剩下他們才能如期抵達了。即便這樣,韓逍也是興奮不已,安排鄉親們弄上幾個小菜,他自己早早來到棧道迎接。
遠遠地,他看到一個單薄的身影向自己走來,心中還暗生遺憾,瞧吧,瞧吧,這人又少了一個。可隨即他又睜大了眼睛,進而連嘴巴也合不攏了——那,那不就是褚遙嗎?
沒錯,褚遙回來了!
在塞巴斯蒂安真摯熱烈的情感和自己使命般的夢想之間,褚遙還是選擇了後者。她心中那一片希望之海,從來沒有停止愛與夢的驚濤駭浪。
跟隨塞巴斯蒂安參加那些公益交流活動,她的確長了很多見識,心裡的目標也比以往更加明確了。在其他公益隊友的幫助下,她順利申請到了為改善整個怒江地區的小學教育條件而設立的一個國際援助項目,雖然初期募得的公益善款並不多,但這種由衷的關注與支持足以讓人欣慰。在國外的時候,她夢裡縈繞的都是丙中洛的山水,霧裡村的校舍,孩子們的熱切笑臉,以及那個習慣性不辭而別的愛人。
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當她穿過古棧道,來到霧裡村,第一眼望到的人,竟就是韓逍!過往的不堪與誤會,統統在這一刻灰飛煙滅。
韓逍怔怔地站在原地,許久還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終於,臉上不知何時浮起的無以形容的欣喜把他拽回了現實,他兩步並作一步衝了過去,一把將褚遙抱在懷裡,生怕還會飛走了一樣。
褚遙也跟他一樣,滿臉欣喜,雙淚縱橫。半晌過後,她騰出一隻手,輕輕放在韓逍的唇邊,無聲地告訴他,什麼都不用講……在愛的國度裡,誰都希望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地遇見那個人,可是現實往往難遂人願,如果剛巧遇到了,偏偏不是合適的時間,為什麼不能停下腳步等等他呢?如果他的過去是你無法參加的,那麼,至少他的未來你還可以好好把握。
「呀!那不是褚老師麼?」教室裡有個溜號的孩子透過窗戶看到了歸來的兩個人,顧不得是上課時間,驚聲尖叫起來。
這一下,把別的孩子們也招得都扒到窗前去觀看。有兩個男生乾脆不管不顧地跑出了教室,其他人也隨著一齊湧了出去。
「褚老師,褚老師!你怎麼才回來啊?」
「韓老師,褚老師,你們怎麼哭啦?」
「褚老師,我好想你!還以為你不管我們了呢!」
「褚老師……」
孩子們都圍過來,你一言我一語,讓褚遙都不知道該回答誰,匆忙抹去臉上的眼淚,蹲下身來,一個一個地撫摸著身邊這些的孩子的頭,連連點頭笑著,無以言說,心底湧起萬分的感動。
宿舍裡的扎姆朵兒聞聲也興沖沖地跑了過來,「姐!褚遙姐!你可回來啦!太好了!」
沒一會兒,校舍周圍被這一群大人孩子們歡笑的嬉鬧聲填滿,幾乎要擠爆了!
那晚,褚遙信心滿滿地把自己這次出行的收穫和對未來的規劃都講給了韓逍,韓逍也把自己近來的一些推廣計劃和進展情況全部告訴了褚遙。
兩人一拍即合,興奮地談了大半夜,誰也沒有再提起過去的那些誤解。他們都暗暗地慶幸,幸好還可以在一起,幸好彼此都沒有放棄希望,能攜手度過以後的幸福時光,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