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兩位將軍的提攜
1929年11月,艾森豪威爾被派到陸軍部助理部長辦公室工作,而他的全家也搬進華盛頓寬大的懷俄明公寓。
接著,美國歷史上最為糟糕的經濟大蕭條開始了。所有的人,包括軍人,都在集中精力與經濟危機展開一場殊死的搏鬥。在這種朝不保夕的境況下,沒有多少人相信在他們的有生之年還會打一場戰爭。
與經濟危機時期的動盪相比,懷俄明公寓裡的生活卻顯得愉快、安詳。“艾森豪威爾俱樂部”重新開張,舊知新友一齊聚會,好不熱鬧。艾森豪威爾的兒子——約翰在學校裡成績很好,這使他的父母深感放心。
每逢星期天,艾森豪威爾便頭戴圓頂禮帽,打著領結,身穿條紋褲,帶上瑪咪和約翰,驅車挨家挨戶地向他的上司們作禮節性訪問。艾森豪威爾從不掩飾他對這類事情的厭惡——但他又不得不如此。他的上司中,就有巴頓中校,不過小約翰對巴頓非常害怕。據約翰說,他之所以害怕見巴頓的原因是“他的軍銜比爸爸的高”,而且巴頓家“有著顯赫的財富,牆上佈滿了賽馬獲勝的銀質獎品”。他們全家的訪問結束後,艾森豪威爾往往約上三五知己,一起去打高爾夫球;瑪咪則和約翰一同回家。
在這種悠閒而愉快的生活裡,他們平靜地度過了一段快樂時光,小約翰也一天天地長大起來。
1930年秋,道格拉斯·麥克阿瑟擔任參謀長。艾森豪威爾對新上任的參謀長頗具好感,並為新參謀長對自己的“熱情”以及“鼓勵和指點”感到高興。
的確,艾森豪威爾忘我的工作態度、與各行業人士和諧的合作、對各種情況的詳盡掌握,以及流暢的行文風格,都給麥克阿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麥克阿瑟開始注意這位頗具才華的少校,並請他為自己起草一些演講稿、信件及報告,這些都收到了意想不到的良好效果。
在一次批語中,麥克阿瑟對艾森豪威爾讚不絕口。他寫道,“親愛的艾森豪威爾:你非常出色地完成了工作,稿子遠比我本人寫得精彩,在此深表感謝。……我之所以寫信表揚你,是為了使你充分理解,你的才華橫溢和出類拔萃受到了充分的讚賞。”
在艾森豪威爾的考績報告中,麥克阿瑟高度評價說:“在軍隊中,在該軍官的同輩之中,沒有一個人能夠勝過艾森豪威爾……他在精力、判斷能力及接受任務等方面尤為突出。”
而反過來,艾森豪威爾也非常欣賞麥克阿瑟。他在回憶錄中把麥克阿瑟描繪成“機智果斷、風度翩翩、知識淵博、記憶超群”的“怪人”。而對於麥克阿瑟聞名的自高自大,艾森豪威爾評價說,“他決不能見到天上還有另一個太陽”。當然,麥克阿瑟的自大畢竟不能成為實質問題,艾森豪威爾曾不遺餘力地讚揚過這位參謀長:“他確實才智過人,表現突出,頗具頭腦,他能把講稿或報告讀過一遍後,便逐字逐句地背出來。”
麥克阿瑟從不掩飾自己的政治野心。人人都明白,他期望著被提名為總統候選人。他想當總統的願望比艾森豪威爾要強烈許多倍,卻從來沒有當過總統,這對他也許是個莫大的諷刺吧!麥克阿瑟是美國最喜歡搞政治的將軍之一,然而他從未在政治上取得成功。而美國歷史上三位不搞政治的將軍,華盛頓、格蘭特、艾森豪威爾卻先後坐上了總統的寶座。
艾森豪威爾認為,他一生中有兩個最重要的人,一個是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另一個則是喬治·C·馬歇爾。能夠結識這兩位傑出的將軍,並且在他們手下工作,可以說是艾森豪威爾的幸運。
艾森豪威爾在37年的軍事生涯中,有11年是直接在這兩個人手下工作的,其中在麥克阿瑟手下7年,在馬歇爾手下4年。這兩位將軍都是有權威的名人,美國的著名歷史人物,然而他們的領導方式截然不同。
麥克阿瑟喜好誇誇其談,善於吹捧、奉承人;馬歇爾則說話平穩,不輕易讚揚人。麥克阿瑟常常身穿華麗服飾,胸前掛滿各種五彩繽紛的勳章;而馬歇爾則衣著保守樸實,從不顯山露水。麥克阿瑟很喜歡介入政治爭論,有著強烈的黨派觀念;而馬歇爾則為人謙遜,嚴格地超黨派,不願意介入任何政治爭論。
兩人對軍隊首腦與總統關係的看法也大相逕庭。麥克阿瑟認為他們的關係應是對抗的;馬歇爾則認為他們的關係應是互相支持的。結果,軍隊和參謀部便分成了“麥克阿瑟派”和“馬歇爾派”兩大派別。
不過,他們兩人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兩位將軍都很喜歡並敬重艾森豪威爾。他們這樣做是有充分理由的。艾森豪威爾工作做得非常出色,總是按時完成。而且,艾森豪威爾有著一種揣摩上司心理的本能,他能夠根據上司的觀點來思考問題,他對什麼事情可以自己決定、什麼事情必須由上司決定把握得很有分寸,無論麥克阿瑟還是馬歇爾都對他這種本領讚歎不已。麥克阿瑟在一份報告中讚揚艾森豪威爾說,“他是軍隊最好的軍官。當下一場戰爭來臨時,他應當立即登上領導崗位”。後來,馬歇爾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
2. 服役菲律賓
1933年,麥克阿瑟讓艾森豪威爾擔任他的私人助理。艾森豪威爾給麥克阿瑟起草了許多精彩動人的演講稿和信件,讓他到國會遊說,企圖打動那些對軍隊並無好感的議員們。他們明白,他們的軍隊正在走下坡路,目前的狀況已經到了不得不改進的時候了。
當時,軍隊處於非常困難的時期。美軍1933年的軍費預算為3.04億美元,而1934年則降至2.7億美元。艾森豪威爾在一份報告中指出,在一個全世界都在迅速武裝自己的時代,美國軍隊卻幾乎毫無準備。打第一次世界大戰剩下的裝備,不僅陳舊不堪,而且在不斷地老化和損壞;陸軍由於沒有錢,無法訂購新研製的半自動步槍,部隊仍在使用1903年的老式步槍;而裝甲武器更為匱乏,軍隊只剩下12輛第一次世界大戰用過的坦克在服役。
在這種情況下,麥克阿瑟懇求、哄騙,甚至恫嚇羅斯福,申請更多的裝備,然而羅斯福絲毫不為所動。他說,軍隊是他決定實行節約的地方。
艾森豪威爾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果然,6年後,美國以低劣的裝備、笨拙的訓練和不足的人力參加戰爭,用美國人的生命作為代價,償付了30年代中期的疏忽。
艾森豪威爾機敏的反應、流暢的文筆,以及敢於直陳自己觀點的性格,漸漸受到了新聞媒體的注意。他的智慧與才能,使他能夠不偏不倚地、客觀公正地對美國軍事及海外威脅作出評價,一家報紙瞄上了他。這家報紙力邀他出任軍事編輯,這個工作能夠使他繼續留在華盛頓,留在瑪咪喜歡的懷俄明公寓裡,留在熟悉的朋友身邊。而且,報紙每年付出1.5至2萬美元的報酬,這對於一個每年僅有3000美元工資的軍官來說,無疑是一個極大的誘惑。
艾森豪威爾放棄了這一次可能使他的生活變得富足的機會。他決定仍留在軍隊任職。福克斯·康納曾對他說過,另一場戰爭即將爆發,而且規模要比上一場戰爭要大。
他暗暗下定決心:他不能去報道或評論那場戰爭——他要親身經歷那場戰爭!
儘管當時並沒有戰爭爆發的跡象,然而參加戰鬥的想法一直激盪著他的心扉。在許多場合,他都向麥克阿瑟提出,他要到野戰部隊服役。麥克阿瑟怎麼能把這麼優秀的一個筆桿子放走呢?他對艾森豪威爾的要求不予理睬。
1936年,菲律賓完全獨立。曼紐爾·奎松和國民黨領導的菲律賓新聯邦政府需要一支軍隊,奎松便邀請麥克阿瑟到馬尼拉去當他的軍事顧問,麥克阿瑟欣然應允。他一再堅持要艾森豪威爾一起到菲律賓,繼續出任他的助理。
過慣了大都市生活、養尊處優的瑪咪對這個決定非常不滿,但艾森豪威爾又無法提出拒絕。於是,艾森豪威爾沒有能夠調到野戰部隊,而是到了千山萬水外的菲律賓。瑪咪出於約翰沒上完小學的考慮,沒同丈夫一起到菲律賓。
儘管菲律賓仍非常貧困,艾森豪威爾等人在菲律賓的生活卻是相當奢侈及豪華的。艾森豪威爾與麥克阿瑟一起,住在馬尼拉的大飯店裡,除軍官工資外,每月菲律賓政府還給他近1000美元的額外補助,並負責一切開銷的費用。如此的高收入,在生活水平較低的菲律賓,無疑是當地軍官可望而不可及的。
這年等約翰從學校畢業後,瑪咪和約翰便乘船到了馬尼拉。早在巴拿馬時,瑪咪就厭惡了熱帶生活,現在又要去遠離美國本土、氣候人文迥然不同的一個陌生國度,心裡非常地不情願。而且,她的健康一直有問題,胃經常疼痛,醫生無法確診。她根本沒有指望在“如此炎熱”的地方有什麼值得高興和有趣的事。
事情比預料的還要糟糕。當瑪咪和約翰經歷了漫長的海上之旅,到達菲律賓港口,走下跳板時,疲勞過度的她竟然昏過去了。當她悠悠轉醒,睜開眼睛時,她大吃一驚——自己正躺在一個中年男子的懷抱裡。定睛一看,那個男子不正是艾森豪威爾嗎?他身穿白色便服,滿頭大汗,正衝她笑呢!只不過看起來有些彆扭。
“你醒來了?剛才可把我嚇壞了!”艾森豪威爾一邊抹著汗一邊慶幸地說。
“你……”瑪咪張口結舌,怔怔地盯著他。
艾森豪威爾見到瑪咪這種表情,一時間也愣了。他不知道妻子為什麼會有這種生疏的感覺。
半晌,瑪咪指著艾森豪威爾的腦袋說:“你……你怎麼剃了個光頭?”
艾森豪威爾恍然大悟,他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腦袋,帽子剛才被擠掉了。他哈哈大笑起來:“咳,這兒是菲律賓,不是美國,剃光頭多涼快啊!”
小約翰在一旁也嘻嘻地笑了起來。
瑪咪住進了艾森豪威爾的豪華套間裡。她一到來,就把傭人的工作安排得滿滿的:他們要保持木質地板時時刻刻都像桌面一樣閃閃發光;房內每天要插上當日的鮮花;日落時,在掛蚊帳前要噴射驅蟲藥,以免臭蟲和壁虎溜進來。
瑪咪仍不喜歡這個炎熱而潮濕的國家,過分地懷念美國使她患了幽閉恐怖症。她不願意睡在蚊帳內,不願意整天讓百葉窗擋住太陽的光線,她只是長時間地躺在床上,幾乎沒有進行什麼娛樂活動。
她的兒子約翰,卻打心眼喜歡上了這個群島國家。他寫道:“我把我在菲律賓的歲月當成我一生中最快樂、最值得懷念的時光。”約翰上的是專門為美國人開設的比曉普—布蘭特學校,這所學校坐落在呂宋島上,離馬尼拉有175英里。這兒氣候宜人,風景秀麗,加上周圍都是金髮碧眼的美國兒童,約翰幾乎意識不到他是在異國他鄉。
1937年,瑪咪去呂宋島看望約翰,由於行車條件惡劣,到達呂宋島後,她的胃大出血,昏迷不醒,差一點就送了命。她在醫院裡躺了一個月,出院後過了半年才漸漸康復,那時她的體重下降到不到100磅。
菲律賓對瑪咪來說,絕對是一場可怕的經歷。
3. 鬱悶度日
艾森豪威爾曾對幸福下過一個定義:“只有在工作中感到幸福的人,才能在家庭中、在朋友間感受到幸福。所謂工作中的幸福,是指工作的人必須知道工作是值得去做的,工作適合他的脾氣、他的年齡、經驗,以及執行高要求任務的能力。”
按照這個定義來看,艾森豪威爾在菲律賓的工作沒有一件符合他所規定的幸福生活的標準——儘管他在經濟上可以得到補償。他的工作沒有給他帶來好處,也不適合他的年齡或能力。他發現,他很難與菲律賓同僚共事。
他這樣評價菲律賓人:“他們極少實現他們大量的諾言。他們的智力並不低,但是在我們看來,他們好像過分拘泥於習慣的行政套路。會議期間,他們似乎很瞭解該怎辦,而且答應馬上去辦,但事後很可能什麼事都不幹。於是情況往往成了,菲律賓軍官們根本沒有同意過。這樣一來,整個事情不得不重新討論。……我們正在學會把這些奇怪的特點考慮進去,但是顯然這些特點妨礙著事情的進展。”
艾森豪威爾的日子過得不太愉快。他與麥克阿瑟的關係也有些緊張,這是由於他們對菲律賓政府的不同立場,以及性格作風迥然不同造成的。艾森豪威爾工作踏實細緻,而麥克阿瑟則輕浮草率。艾森豪威爾每天認真地與奎松一道工作,而麥克阿瑟卻高高在上,脫離菲律賓政府及他的手下。
1938年初,麥克阿瑟突發奇想,想搞一次盛大的遊行活動。他認為,如果菲律賓人能夠在他們的首都看到正式建成的威武之師,將會振奮起整個民族的精神。於是,麥克阿瑟開始命令他的助手們著手調集各島部隊,把這些部隊集中到靠近馬尼拉附近的一個場地,駐紮三四天後,最後打算以大規模通過首都的遊行活動作為結束。
艾森豪威爾提出了反對意見。他在估算費用後提出:“在我們的預算範圍內,這樣做是行不通的。”
麥克阿瑟對艾森豪威爾的意見不予理睬,命令他的手下:“你們只要執行我的命令就行了。”不過,他仍對艾森豪威爾保密。
不久,奎松得知了這一消息。他把艾森豪威爾叫到辦公室,詢問道:
“聽說,你們最近要搞一個橫穿首都的遊行?”
“哦,本來有這麼回事,但預算太大,恐怕行不通。”艾森豪威爾回答道。
奎松皺起了眉頭:“我怎麼聽說麥克阿瑟將軍正按部就班地在準備這次活動呢?”
艾森豪威爾非常驚訝:“是嗎?有這種事情?他怎麼沒有告訴我?我得馬上與將軍談談!”
艾森豪威爾馬上回到馬尼拉旅館的辦公室。當他進入麥克阿瑟的房間時,看見他正在大發雷霆。原來奎松已經打電話給麥克阿瑟,告訴他遊行的費用太大,希望取消這次活動。艾森豪威爾對麥克阿瑟也非常氣憤,他對麥克阿瑟說:“我說將軍,我不想再被愚弄下去了。我想立即回美國去。”
麥克阿瑟見艾森豪威爾生氣了,臉上馬上綻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唔,艾克,看到你這種火冒脾氣,真有意思……”他把手放在艾森豪威爾肩上,非常親切地說,“這是誤解,讓我們忘記它吧”。
然而艾森豪威爾絕不會忘記。在回憶這段經歷時艾森豪威爾仍滿腔怨氣地說:“也許沒有人和上級有過比我和麥克阿瑟之間更多、更為劇烈的爭吵。我一再告訴他,到底為什麼你不把我解職?”
艾森豪威爾是那麼強烈地希望被解職,希望回到美國去,但麥克阿瑟卻沒有讓艾森豪威爾達到目的。這是因為,他需要他。艾森豪威爾是他和奎松的聯絡官、優秀的參謀人員、精彩的演說辭和報告的起草者,他怎麼能輕易把這樣一個優秀人才放失呢?
這個時候,特羅伊·米德爾頓來徵求艾森豪威爾的意見,想聽聽這位高參對自己職業的看法:“艾克,我已經得到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學審計員的職位。要是我接受,我就必須從軍隊退役。你認為怎麼樣?”米德爾頓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從士兵擢升為團長,是遠征軍中最年輕的上校,可以說,前途非常遠大。
艾森豪威爾對米德爾頓提出的這個問題考慮了半晌,然後回答說:
“特羅伊,我的結論是——不要退役。”
“為什麼?”米德爾頓奇怪地問。
“快要發生戰爭了,我們將捲進去。”艾森豪威爾皺著眉頭說。
“發生戰爭?”米德爾頓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發生戰爭?多麼有趣的一個假設啊!”
“是的,我們將捲進戰爭。戰爭一旦爆發,你肯定最起碼當一名師長。這是你的極好機會,而如果你現在離開了我們,你就喪失了機會。”
米德爾頓一臉不屑的神情,搖著頭離開了。最後,他還是退了役,接受了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學的職位。不過,1941年,他重返軍隊,1944年在諾曼底指揮一個軍,立下赫赫戰功。由於他的出色戰績,第二次世界大戰後,馬歇爾將軍想授予他美國部隊“終身二星將軍”的稱號。馬歇爾徵求艾森豪威爾的意見,艾森豪威爾不同意。艾森豪威爾大聲地說:
“不,他在情況最艱苦的時候離開了我們。”
艾森豪威爾以他獨特的眼光及敏銳的洞察力,已預感到一場規模空前的風暴即將到來。
4. 離別馬尼拉
果然,1939年,希特勒悍然入侵波蘭,拉開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序幕。接著,英法對德宣戰。
9月3日宣佈戰爭的當天,艾克在給弟弟密爾頓的信中慷慨激昂地說:
“經過月復一月極力安撫這個統治德國的瘋子之後,英國和法國看來被逼進了死胡同。他們別無選擇,只有背水一戰。對歐洲和整個文明世界來說——儘管長期以來把這個世界稱為文明世界是荒謬的——這是個不幸的日子。如果這場殘酷的戰爭拖延下去,我相信戰爭中殘存下來的國家,將破碎得難以恢復。”
“無政府主義、犯罪、混亂、個人自由的喪失將降禍於有過戰爭的地區。”
“至於希特勒,那是一個權力狂,一個罪惡的瘋子,一個8900萬人的專制統治者。除非他用暴力征服整個世界,否則最後的結局將是德國被肢解。”
1939年12月,艾森豪威爾下定決心要回到美國。麥克阿瑟與奎松總統都苦口婆心地勸他留下來,然而艾森豪威爾去意已定。他一臉的倔強表明,沒有人能夠阻止他的決定。見挽留不住,奎松使出了最後一招。他交給艾森豪威爾一張空白的工作合同,充滿真誠地說:“我們將把舊的合同撕掉。看,這是一張你留下來繼續工作的合同,我已經簽了字,只有一項我沒有填——你的薪金。你可以自己填進去。”
艾森豪威爾的眼睛微微地濕潤了。在菲律賓的日子裡,與奎松的合作還是相當愉快的,在許多事情上,奎松給了他大力的支持。然而艾森豪威爾仍是拒絕了他:“總統先生,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錢再多也不能使我改變主意,我已把我整個一生獻給了我的國家和我的職業。如果我擔心的事果真發生了,我要留在美國。”
12月12日,在馬拉卡尼揚宮舉行的歡送宴會上,奎松授予即將離開菲律賓的艾森豪威爾以“菲律賓卓越功績星”勳章,以表彰他“非凡的才能,超群的專業造詣,廣闊的見識,熱忱以及具有吸引力的領導”。
授勳後,奎松發表演說。他戀戀不捨地說:“每當我向艾克徵求意見時,我總能得到回答。他的回答很可能是我不願意聽的,可能使我不高興的,但他永遠是坦率的、真誠的。”
“嗚……”客輪拉響了悠長的汽笛聲,慢慢地離開了碼頭。看著漸漸縮小的為他送行的人群,看著翻滾著流向船尾的藍色海水,看著最終消逝的菲律賓島嶼,艾森豪威爾長吁一口氣,默默在心中說道:“別了,馬尼拉……”
身旁,一直沉默的瑪咪潸然淚下。
他們在菲律賓4年的“折磨”終於結束了。
回到美國加利福尼亞,面臨的首要事情是兒子約翰的學業問題。一天早晨,全家人圍坐在飯桌前吃飯時,約翰對父親說:“爸爸,我想和你談點事情。”
“說吧,孩子。”艾森豪威爾一邊喝著牛奶,一邊快速翻閱著報紙。
“我已經17歲了,我想去西點軍校。”
艾森豪威爾聽了大吃一驚,放下手中的杯子,眼睛從報紙上抬起來。
“什麼?”他從未聽到過兒子要上軍校。
“我想去您的母校——西點。”約翰有些惴惴不安地說道。
艾森豪威爾嚴肅地說:“約翰,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如果你去西點,你瞭解你將要從事的事業嗎?”
“知道一些,爸爸。對於這個問題,我已經考慮了很久。我不想總是像剛出生的小鳥一樣在你們的羽翼下生存。”約翰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艾森豪威爾瞇起眼睛,點了點頭。他非常欣賞兒子的這句話。他接著提出警告:“西點軍校絕對不像你所見過的地方學校。在那裡,你沒有自由,沒有個性,有的只是嚴格的紀律和統一的行動。我對此深有體會。”
“但是我渴望那種生活。”約翰著急地說。
“就事業方面來講,如果你成為律師、醫生、或者商人,你的品格、能力和雄心可能會得到最大的發展。然而在軍隊中,事情就完全不同了”。艾森豪威爾意味深長地說,“一個軍官不管他多麼優秀,也不管他的工作做得多好,他的提升受到資歷的嚴格限制。拿我來說,1911年起,我一直呆在軍隊裡,而且在過去29年中,我一貫受到上級表揚,並且無一例外地被列入同級軍官中最優秀的一類。我上過軍隊的進修學校,並以優異成績畢業於指揮參謀學院,然而這一切,對我的職位不起絲毫作用。資歷嚴格地限制著我的晉陞,直到成為上校。我到上校級別時,已經60歲了,而陸軍部是不會把那些離規定退休年限只剩下幾年的老傢伙們提升為將軍的。所以,我獲得星級軍官的機會幾乎等於零”。
“那麼,”約翰不解地問,“您為什麼還一直留在軍隊裡呢?”
艾森豪威爾想了一會兒,解釋說:“我發現軍隊的生活非常有趣。它能夠使我與有能力的人、高尚的人,以及對祖國有高度獻身精神的人接觸,這些接觸帶來的滿足要遠遠超過軍銜給我帶來的快樂。”
這時,艾森豪威爾有些動情了。他盯著約翰說:“我不為提升問題而苦惱自己。我說,盡自己最大努力去做的人才會得到真正的滿足。我在軍隊裡的願望是,使每一個我的上司在我調離時感到遺憾。”
約翰深深地點了點頭。清晨的陽光從寬大的窗戶照射進來,映到父親剛毅的臉上,他發現,父親在說這一番話時,是那麼執著而堅定。他暗暗地下了決心。
幾天後,埃德加叔叔來電話,向約翰提出,如果他願意學習法律,並在畢業後在他開設的律師事務所工作,他將供約翰上大學,並答應付給約翰起碼兩倍於一個軍官的工資。
約翰考慮了這個建議,並對埃德加叔叔的好意表示了感謝。但是他沒有接受,他已下定決心,西點是他的惟一選擇。
艾森豪威爾第一次發現,兒子體內竟蘊含著這麼深的勇氣和決心。他問兒子:“約翰,你為什麼只選擇西點?”
約翰板起臉來,一本正經地回答道:“選擇西點,那是因為前幾天你告訴我的那些事情。當你談到,你在軍隊中得到了許多滿足,而且你與品德高尚的人在一起非常快樂時,我就下了決心。”
望著稚氣未脫、然而目光堅定的兒子,艾森豪威爾欣慰地笑了。
“戰爭並不是溫情脈脈的,沒有時間去沉溺於甚至是最深沉、最聖潔的感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