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相煎何急 王亞樵魂斷梧州

戴笠最會揣摩蔣介石的心理,懂得他不會將中央警校放心地讓李士珍一個人管理。於是,他立即想出一條重奪警校權力的妙計來,對唐縱說道:「校長用人,歷來喜歡採用相互牽制的辦法,針對這種情況,何不向他建議成立中央警官學校校務委員會,主張在校長的領導下,協助李士珍對中央警校的工作進行咨詢、決策和管理。」

唐縱扶著眼鏡道:「好計,校長肯定會答應!」

正在李士珍趾高氣揚、陳果夫得意忘形舉杯相慶之時,為了挾制李士珍,蔣介石果然同意了戴笠的建議。

得到蔣介石批准後,戴笠立即把校務委員會變成了一個太上皇式的機構,設立辦公室,以特務處慣於打小報告、陽奉陰違的方式,專事控制、監督李士珍的一舉一動。

這招再一次令陳果夫傻眼了。

戴笠並不就此罷休,又建立了一個中國警察學會,以此網羅全國警界人才,暗中受他控制運用。為了擴大該學會的影響,戴笠還撥出專款,資助他們活動,派遣專人負責組織、聯絡工作。另外,還發行一個月刊,大造聲勢,宣傳戴笠的「政治警察」論,影射和攻擊李士珍所鼓吹的正宗警察理論。由於戴笠捨得花錢,願意為之奔走、鼓噪的大有人在,活動搞得有聲有色。

針對浙警校併入中央警校,戴笠以變應變,讓浙警校的教職工全部辦理了集體加入特務處的手續,除留下少數人之外,全部造成冊加入中央警校,以便在中央警校內形成一股獨立的力量;再通過這批人不斷地「滾雪球」,掌握中央警校的基層力量,使教育長一職架空,這樣一來,李士珍便有名無實了。

打擊了李士珍,也就等於打擊了陳果夫。自此,陳果夫嘗到了戴笠的厲害,再也不敢小瞧這個小癟三了。

1935年11月1日,經過長期籌備的國民黨四屆六中全會在南京湖南路中央黨部禮堂召開。在京的各大報紙、通訊社都派出強幹的記者赴會採訪。

簡短的開幕式後,111名中央委員準備集合到第一會議廳的門前合影。這時,蔣介石見會場亂糟糟的,皺了皺眉頭,對身邊的何應欽道:「我身子有點不舒服,照相就不要等我了。」說完,由衛兵陪著進了休息室。

中央委員們排好隊後,因久不見蔣介石出場,顯得有點煩躁不安,作為會議的第二號人物,汪精衛也不時抬起手腕看手錶。

何應欽見狀,小聲對汪精衛說了幾句,汪精衛這才提起嗓門道:「大家排好隊,委員長身體欠安,吩咐我們不要等他!」說著,他帶頭排到中間準備拍照。

鎂光燈剛剛閃動,記者中猛然衝出一人,拔出手槍對準汪精衛「砰砰砰」連發三槍,汪精衛應聲倒地。

頓時,會場大亂,中央委員們都自顧逃命。只有衛兵張繼衝上去攔腰抱緊刺客,刺客手中的槍亦被人擊落,幾個衛兵見狀,一齊拔槍射擊,刺客當場倒在血泊裡。

槍聲響時,休息室內的蔣介石在隨員的陪同下奔跑出來,見汪精衛倒在血泊裡,面色蒼白,緊閉雙眼,忙把他扶起,喊道:「汪先生,你醒醒,醒……」

這時,回過神來的汪精衛妻子陳璧君突然衝過來,拉住蔣介石悲天哭地地哭道:「你不要演戲了,何必下此毒手?」

蔣介石脫不了身,在中委面前左右環顧,十分尷尬道:「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璧君道:「你到現在還想抵賴?分明是你佈置殺手,不然為什麼照相時就你一個離開?」

此時,蔣介石百口莫辯。好在何應欽等人從旁邊勸解道:「陳委員,請冷靜點,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邊說邊扯,把陳璧君和蔣介石分開。

蔣介石回到自己的官邸,想起自己平白無故背上謀殺汪精衛的嫌疑,便要急於洗刷,馬上打電話向有關方面詢問,得到的答覆是:「兇手有晨光社的記者證,名叫孫鳳鳴,行刺後亦被衛兵擊成重傷,被抬到醫院,僅從身上搜出洋毫六角,其餘一無所獲。孫鳳鳴因流血過多,現已死亡……」

蔣介石驚得全身涼了半截,看來這事又得戴笠出動,方可查個水落石出,於是一個電話,把戴笠招到中央軍校官邸辦公室。

戴笠對此事已有所聞,明白蔣介石找他的目的,一進門,就垂首而立。

蔣介石一臉怒色,劈頭就喝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嗎?」

戴笠打了一個立正道:「報告校長,學生失職,學生罪該萬死!」

蔣介石說:「我不要聽這些話,人家殺人殺到中央黨部來了,你還不知道!每月花百萬的經費養你們,難道一點作用也沒有?你給我好好聽著,限你三天,抓不著主犯,把你的頭提來見我!」

三天過去了,戴笠才忐忑不安地來見蔣介石。

此時蔣介石的火氣仍然很旺,惡聲道:「戴雨農,三天已經過去了,我要你辦的事怎麼樣了?主犯抓到沒有?」

戴笠眼睛看著腳尖,道:「還沒有。」

蔣介石怒道:「那還不快把腦袋割下來!」

戴笠說:「校長若要雨農的腦袋,這是很容易的事,只是學生還有很重要的情報向校長稟告了才能去死。」

蔣介石說:「那還不快快道來!」

戴笠上前一步道:「校長,謀殺汪主席的主犯不是別人,正是王亞樵!」

蔣介石吃了一驚,幾乎從沙發上彈起,急道:「快,快把來龍去脈道來!」

戴笠說:「這回王亞樵的目的是殺校長,因校長有上蒼保佑,剛巧去了休息室,他們才拿汪主席開刀。」

蔣介石不耐煩道:「這個我知道,你快說王亞樵現在在哪裡,怎會潛到南京來殺人!」

戴笠說:「當年王亞樵被學生追殺,逃出上海,潛往福州,十九路軍蔣光鼐、李濟深等人在福建政變時,王亞樵也參加了。事變後,王亞樵、李濟深、陳銘樞等人逃往香港,住在光明台1號,念念不忘謀殺校長。」

蔣介石聽到此處,額上滲出大顆的汗來。

戴笠接著道:「王亞樵為了謀刺校長,派手下華克之、張玉華、孫鳳鳴等人到南京辦了一個晨光通訊社,打著記者的幌子出入政府部門,暗中打聽校長的起居行止,伺機狙擊校長。」

蔣介石擂著書案道:「好個王亞樵!」指示戴笠,「雨農,這一次你一定要把王亞樵剷除掉,不能讓他繼續下去了。對了,你這些情報是怎樣弄到手的?可不可靠?」

戴笠說:「這是我在這三天時間費盡心機才弄到手的,絕對真實可靠。」說著,把他查辦刺汪案的經過向蔣介石述說了一遍。

三天前,戴笠得到蔣介石的命令後,調動特務處的精兵強將,馬上開始偵查。

當時,孫鳳鳴死了,晨光通訊社也關了門,在無從著手的時候,戴笠想起國民黨對首都新聞機構歷來是控制得十分嚴密,籌辦時必須把負責人的詳細履歷、主要職工的履歷、京中保證人及其履歷、經費來源、成立通訊社的宗旨、每日發稿數量等填入表格,到國民黨南京市宣傳部和中央宣傳部逐級辦理手續,平日更要接受中央的嚴格檢查指導。於是,沿著這條線索查下去,查出有兩個人在籌辦晨光通訊社註冊手續與申請經費時幫過孫鳳鳴的忙,一個是無錫人、南京鍾英中學校長李懷誠,一個是浙江人項仲霖。戴笠大喜,立即派特務飛騎追捕,在酷刑下,李、項供出了晨光通訊社的全部名單,弄清了這次行動的主謀是王亞樵、華克之、孫鳳鳴、張玉華等人。

接著,戴笠派出幾路人馬按名單到各地追捕,除了王亞樵、華克之兩個主犯外,其餘重要案犯等幾十人先後被抓獲。

蔣介石鐵青的臉鬆弛下來,戴笠趁機又道:「抓住的這幾十個人當中,經過拷打,還查出一位汪主席的改組派呢。我已把這個人的名字公佈了,陳璧君、陳公博沒再找校長麻煩了吧?」

蔣介石一聽,臉上露出了笑意,道:「陳璧君到處造謠說我暗刺她丈夫,這回我非要反問她不可!」

戴笠見蔣介石高興了,道:「校長,主犯在香港,學生就算是孫悟空在世,恐怕在三天之內也難把王亞樵緝拿歸案,所以,這顆腦袋是不是還寄在學生脖子上?」說著,指了指自己的頭。

蔣介石說:「嗯,我先不殺你,但你一定盡快去香港追捕王亞樵、華克之。這些亡命之徒一天不死,中國革命隨時都會受到威脅!滾,速速給我去辦事!」

戴笠回到處本部,馬上召集了二十名行動員潛赴香港。

為了嚴格保密,戴笠擔心二十名行動員一齊赴港目標太大,採取分期分批從不同的道路前去,自己僅帶了賈金南先到九龍,準備租一艘遊艇以普通遊客的身份悄悄入港,以此瞞過香港警方。

戴笠、賈金南兩人各拎一隻高級皮箱上了租借的豪華遊艇,起航後,賈金南移動了一隻皮箱道:「這次我們出動神不知鬼不覺,王亞樵只怕做夢都想不到處長會親自出馬追捕他。」

戴笠伸出一隻手,賈金南會意,立即從箱子裡掏出一塊撒了香水的手絹遞過去。

戴笠吸了幾下鼻子,用手絹擦去一把鼻涕,道:「我們還不能太樂觀。王亞樵的情報工作不比我的差,加之我們已經抓了他幾十個人,他肯定會提防我赴港捉拿他,說不定我的行動路線已經被他掌握。」

賈金南道:「不會這麼嚴重吧?」

戴笠說:「特務工作就是這樣,必須時時小心提防。別說話,等會兒上岸見機行事。」說著,下意識地移動了一下皮箱。

戴笠的皮箱裡裝有兩支最新式的美制不銹鋼強力式無聲手槍及大批美鈔、港幣,作為這次行動的開銷。賈金南的皮箱裡則放著進口洗鼻器具及大沓撒了香水的手絹。遊艇的速度很快,海風很大,加上艇上的汽油味,使很少坐船的兩人有了暈船的反應。

沒過多久,遊艇便靠岸拋錨。

戴笠兩人提著皮箱走下遊艇,發現碼頭有一群身著制服的港警正虎視眈眈地注視著每一位遊客。

戴笠一愣,小聲對賈金南道:「不好,香港是不允許私人攜帶武器入境的,查出來會扣人。」

賈金南會意,機警地和戴笠換了一隻皮箱。這樣做是出於替主子受過的忠心,萬一被抓獲,可替戴笠頂罪。警官接過護照,見上面寫著戴笠的化名「江漢清」,又掏出一個小本子一對,馬上露出笑容道:「我的朋友說有位戴笠先生要光臨本港,戴先生果然來了。歡迎歡迎!」說罷,恭敬地送還護照,「啪」地一個立正,向戴笠行了一個英國軍禮,大聲道:「戴笠先生,我叫亨利·勃朗,香港警備處處長。」

這時賈金南從後面探出頭來道:「你有沒有搞錯,這位是江漢清先生,大陸南京雞鵝巷居民。」

勃朗笑道:「沒有錯,江漢清就是戴笠,也叫馬健行。港督葛洪亮先生特別關照,說有位王亞樵先生請求政治避難,稱這幾天有位叫戴笠……不,有位叫江漢清的先生要來追捕他。」

戴笠、賈金南面面相覷,尚未回過神來,勃朗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道:「戴先生,請上車。」

戴笠也不爭辯,暗忖:「反正我身上也沒帶違禁物品,量你也不敢隨便扣壓中國公民!」

戴笠上了車,勃朗又對賈金南道:「還有你,也請跟隨我們走一趟。」

戴笠從車上探出頭來,道:「他跟我沒關係。」

勃朗道:「對不起,我們沒有多餘的車,只能讓你們擠一輛。」

車到警務處,戴笠下車剛坐下,就有兩個港警手持「檢查證」進行搜查,戴笠何嘗受過這等侮辱,但因人在屋簷下,權且先過了這一關,事後再找港督葛洪亮算賬。不料,勃朗向門外一個招手,門外一個港警拎著一隻皮箱,當場打開,正是戴笠調給賈金南的那隻。

戴笠心裡大吃一驚,臉上卻露出譏諷的冷笑,故作坦然地說:「勃朗處長,請問你有何證據可以說明這只皮箱是我的。」

勃朗哈哈一笑,大叫一聲「拿來!」當即一沓剛沖洗出來的照片放在戴笠面前,裡面正是戴笠與賈金南調包的全部過程。

戴笠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剛想做出抗議的表示,勃朗一揮手,兩個港警不由分說地把戴笠帶了出去,送進警務處拘留所。

這是戴笠第二次坐牢。

第一次是民國七年,浙一師敗給了浙三師,在寧波被俘坐牢,那一次險些喪命,出獄後流落寧波,在關帝廟母子相會……

他萬沒想到,在他成為蔣介石手下頭號殺手之後,只因違禁攜帶槍支,被英國人投進牢房。

拘留所給了他一個單人房間,比起頭一次優越多了,但他已經是過慣了富貴生活的上等人。不管在什麼地方,他每天都要洗兩次澡、清洗三次鼻子,隨時由賈金南伺候他的衣食起居……在這裡,既無澡堂,洗鼻工具也沒收了,連賈金南都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

加之,拘留所空氣壓抑,衛生條件差,到處飛舞著蚊子、蒼蠅,住房裡臭蟲、跳蚤不絕,氣得戴笠罵道:「英國人是世界上最不人道的民族,牢房比豬圈還臭!」

拘留所的看守知道他來頭大,也不理睬。戴笠又罵道:「道光皇帝是歷史上最腐敗無能的昏君,賣國求榮,與英國佬簽訂割讓香港的《南京條約》,害得我在自己的領土上沒有行動自由!」

戴笠被扣押的消息很快被蔣介石獲知,通過與英國政府交涉,通知港督葛洪亮放人。此時,戴笠已被關了三天。

戴笠出來後,獲知是王亞樵知道了他赴港的行動後,向胡漢民求情,由胡漢民出面和港督葛洪亮協商,才演出了上面的一幕。

這對戴笠來說,無異於奇恥大辱,他發誓非要把王亞樵抓獲不可。當即召集分批入港的二十名行動員開會,佈置追捕王亞樵的任務,四處張網,通過各種渠道尋訪。

沒想到,王亞樵早知道戴笠會有大的行動,每天深居簡出,行蹤飄忽不定,除極少數幾個親信外,都不知道他的行蹤。

正當戴笠一籌莫展時,手下的特務終於調查到一條重要線索:王亞樵的妻弟在香港軒尼詩道開了一家「茂源綢布莊」。

戴笠驚喜非常,暗忖:這地方準是王亞樵的秘密聯絡點。

於是,馬上帶領二十名特務,驅車來到軒尼詩道,將茂源綢布莊團團圍住。

戴笠一夥人的行蹤立即引起了守門人的注意,只見他張望幾下,立即跑上樓去了。

戴笠說:「不好,王亞樵就在樓上,我們已經暴露了!快,準備戰鬥,一定要把他打死!」

話音未落,一發子彈向戴笠射來。賈金南眼疾,將戴笠推倒,躲過了一次危險。

戴笠趴在牆下,叫道:「打,給我狠狠地打!」

一時間,槍聲大作,驚得附近居民紛紛躲進自己家裡,不敢出來。路過的的士、汽車,也繞道走開了。

戴笠手下平時幹慣了暗殺,對激烈的槍戰反而不太適應,加之王亞樵有幾支衝鋒鎗壓陣,一下子把戴笠的人壓得抬不起頭來。

王亞樵抓住這空當,率領一批人邊打槍邊從樓上衝下來,然後以小巷為掩護,飛速逃遁,只留下一個人端著衝鋒鎗在後面壓陣。

王亞樵已逃出了手槍的射程,特務們正要去追,戴笠從地下爬起來道:「慢著,香港這麼複雜,你們怎麼追得上?大家隨我回去,留下兩位同志盯緊那個壓陣的傢伙!」

戴笠剛回到據點,守家的特務馬上遞過一張急電,一看,是蔣介石令他速回南京有要事面談。

戴笠皺著眉道:「早不有事遲不有事,偏偏在這關鍵時候有急事!」

戴笠無奈,只好對手下道:「你們都留在這裡繼續追捕王亞樵,我帶賈金南回南京一遭,過幾天一定回來!」

一會兒,盯梢那名槍手的特務回來報告:「處長,那個傢伙打完子彈,把槍扔了,鑽進人群裡,我們一路盯住不放,現在他一個人到香港皇后酒樓吃飯去了。」

戴笠想了想,覺得自己在港捕人麻煩太多,弄不好還會回不了南京,遂派人買通香港警察,進行秘密逮捕。

回到南京,向蔣介石匯報了追捕王亞樵的情況,然後聽候蔣介石吩咐。

蔣介石說:「王亞樵這頭不能放鬆,要盡快把他解決掉。另外,我這次急召你回來,有更緊要的任務交給你。」

戴笠雙腳一併,道:「校長儘管吩咐,學生就算肝腦塗地,也要替您分憂!」

蔣介石說:「嗯,你比耀全好,懂得體諒我。上次你向我密報說廣東的陳濟堂和廣西的李宗仁、白崇禧聯合起來反對我。我以為耀全是廣東人,軍隊裡關係多,派他去密裁陳濟堂,可這混賬不但沒有完成任務,暗殺組的人還全部被捉。現在,陳濟堂、李宗仁很快就要動兵反我。」

戴笠說:「耀全也真是的,接到任務後不敢親自去廣州督陣,只在香港遙控指揮。當時我就說這樣很難成功……」

蔣介石擺擺手打斷戴笠說:「不要說他了,我對他失去了信心,才叫你回來。你一定要替我想辦法,像瓦解十九路軍那樣分化兩廣勢力。光陳濟堂現在有二十多萬軍隊,有六個空軍中隊一百多架飛機,還有艦艇幾十艘,這場戰爭打起來,我們不僅剿共沒有指望,被他吃掉也說不定!」

戴笠連連點頭。蔣介石喃喃道:「王亞樵要除,他時時刻刻都在想著如何暗殺我。陳濟堂的軍隊要瓦解,這方面的工作你已經做了很多,我相信你這回也同樣可以做好。」

戴笠退下去後,一路想著要瓦解兩廣,最好先抓住陳濟堂,因為他的勢力最雄厚,解決了陳濟堂,也就等於解決了兩廣問題。

要瓦解陳濟堂,就得從他的陸海空三軍做文章。戴笠採取的手段,還是以往慣用的辦法,以「名、利、官」為誘餌。策反海軍,主要在「名」上下功夫,給他們多戴高帽子,用蔣介石的手令褒揚;策反空軍,主要在「錢」字上做文章,捨得花大錢收買;策反陸軍,提出只要親蔣反陳都可以陞官晉級。

經過戴笠對三軍的策反,陳濟堂的勢力一夜間轟然倒塌。陳濟堂本人不得不於7月18日宣佈下野,逃往香港。

廣東勢力瓦解後,廣西失去了重心,也不得不歸順蔣介石,為此,戴笠又立下了一功。

戴笠從香港返回時,花了一筆巨款將王亞樵的殺手余立奎以刺殺宋子文為罪名,引渡到了南京。手裡有了余立奎,就等於掌握了王亞樵的線索。

戴笠從余立奎著手,吩咐手下尋找與他有關的人員。

這一招果然靈驗,很快,特務李質平回雞鵝巷報告:「處長,我們通過拷打余立奎,他供出有個名叫余婉君的在香港沒有走。」

戴笠大喜,這等於追捕王亞樵的線索已理出了頭,當即命令李質平道:「快,馬上赴香港尋找余立奎小老婆!」

李質平下去後,戴笠仍不放心,決定親自去香港,在軒尼詩道附近找到了余婉君和她的兒子。

李質平將余婉君帶到戴笠據點之前,已採取了恫嚇的辦法,但毫無結果。戴笠見了,便有了辦法,手一揮,對眾人道:「你們下去,我和余女士單獨談談。」

李質平等人下去後,戴笠在余婉君旁邊坐下,悅色道:「余立奎先生在南京很好,吃、住都受到優待。只是他非常想念你和孩子,希望早日團聚。委員長要抓的是王亞樵,余立奎先生並沒有罪,來之前我和他談好了,你的地址正是余先生提供的,如果你能提供線索,抓到王亞樵,我們馬上可以放人。」

余婉君道:「我真的不知道王亞樵的去處,既然你和我先生談好了,他肯定知道。」

戴笠一愣,知道這女人非同一般,道:「余先生在獄中,王亞樵肯定不會蠢到去事先說好的地方躲,他怕有人出賣的。」

余婉君道:「最起碼余先生知道王亞樵的不少秘密點,你根據那些線索去找,不就有了?」

戴笠見確實糊弄不了余婉君,將桌上的大皮箱打開,露出滿滿一箱美鈔、港幣,把余婉君的眼睛惹得發亮。

戴笠察覺到了余婉君的表情,把箱子蓋好,推到余婉君身邊,道:「余女士母子在香港過日子,沒有正當職業,這艱難我是知道的。這裡美元、港幣共計十萬餘元,送給余女士補貼生活。」

余婉君一聽,喜得臉上的皺紋都舒展了,伸出兩手顫個不停。

戴笠鼓勵道:「收下吧,等抓到了王亞樵,馬上放余立奎與你團聚!」

余婉君突然收了手,乾咳了幾聲道:「我知道王亞樵在哪……」

戴笠得意地笑了。

經余婉君招供,原來那天王亞樵在茂源綢布莊召集手下開會,佈置撤離香港去廣西投奔李宗仁,恰好守門的發現有人包圍了他們,於是與戴笠發生了槍戰。

脫險後,王亞樵率領鄭抱真、許志遠、余亞農等二十餘人及眷屬離開香港,到達廣西梧州,王亞樵改名匡盈舒,住在李濟深的院子裡,受到熱情接待,並去南寧會見李宗仁、白崇禧。此時,李宗仁正暗中與廣東陳濟堂策劃反蔣,正是用人之際,見有著名殺手來投,不但答應保護,還每月給予五百元接濟。誰知,沒多久陳濟堂的海、陸、空三軍被戴笠瓦解,李宗仁、白祟禧又投到蔣介石門下。王亞樵覺得梧州非久居之地,經與部屬密商,決心投奔中共,並請李濟深給周恩來寫一封推薦信。王亞樵自己也寫了信給毛澤東、朱德,請求接納。王亞樵將兩封信及兩千元交給余亞農、張獻廷,令他們速去延安。

這些情況,余婉君是通過與王亞樵的書信得知的。因余婉君母子在香港,生活費由王亞樵提供。

戴笠大喜,即附著余婉君耳朵一番授意,一條捕捉王亞樵的計謀產生了。

9月間,戴笠、陳質平等人護送余婉君母子去梧州。駐紮下來後,即令余婉君領著孩子按信封上的地址去找王亞樵,戴笠則在據點等消息。

下午時分,余婉君一進門就道:「戴先生,王亞樵給我找了房子,我是推說取行李才出來的。」

戴笠得知余婉君已見到了王亞樵,大喜道:「怎麼樣?他對你產生懷疑了沒有?」

余婉君道:「我在李濟深家裡找到了他,就按戴笠先生吩咐的,說我們母子在香港生活困難,他爹還在南京獄中,不知什麼時候可以出來,身邊沒人照顧,想來梧州和王先生一起居住。王亞樵果然同意,還留我在他的書屋裡坐,問一些別後情況。正說著,王亞英、鄭抱真來了,叫他出去,我見桌上有一張紙,以為是情報,順手拿了,恰好被王亞英看見。我就說孩子要拉屎,找張紙擦屁股,到了衛生間,聽得王亞英和王亞樵說我突然來梧州,人一走就拿東西,舉止可疑,提醒特別注意我。王亞樵說我是個老實人,丈夫還在獄中,不能懷疑,否則對不起朋友,拿一張用過的廢紙給小孩揩屁股是很正常的。」說完,從兜裡掏出紙來遞給戴笠。

戴笠接過紙,並不急於看,道:「他給你安排的地址交給我,你先回去,不要亂走動,有事我會來找你的。」

余婉君道:「王亞樵說這兩天很忙,10月20日那天,李濟深的哥哥李任仁設宴請他,他說好晚上來我的住處看我。」

余婉君說完,提著行李走了。戴笠對李質平道:「20號晚上,你帶人將余婉君的住處圍住,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逃脫!」說著,拿起余婉君給他的一張紙,鋪開看時,原來是一首詞的草稿。看得出來,王亞樵近段時間頗為傷感,剛寫的這首《念奴嬌》充滿了悲愴:

西江煙雨,哭陸沉,魑魅魍魎狐兔,北土淪亡黃流注。中原烽火彌路,悲恨相繼,萬里煙塵,江山知何處。堂堂中華,難忍東倭猖寇,醉生夢死內戰,媚倭求存,何言對國人!閩海羊城興義師,蒼蒼太無情,天涯海角,足跡無門,千載留淚痕。鷗蒙山重,北顧延河非孤雲。

戴笠看罷,把詞遞給李質平道:「王猛子說『魑魅魍魎狐兔』、『閩海羊城興義師』,這傢伙把福建十九路軍叛亂、廣州陳濟堂謀反說成是『興義師』,『蒼蒼太無情』指的是這兩次兵變都失敗了。」

李質平道:「這兩次兵變的平定,誰都知道是處長的功勞。」

戴笠很得意,道:「後面這句『北顧延河非孤雲』,看得出,王亞樵真的要投奔延安了,好吧,我就讓你的魂魄去延安!」

1936年10月20日,戴笠一干人馬早早潛伏在余婉君的屋裡,把門虛掩著。

這是一幢二層的小樓房,晚上9點多鐘,始見一條黑影向小樓走來,不用猜,這正是赴宴歸來、應約來看望余婉君母子的王亞樵。李質平等人把子彈頂上膛,做好了準備。

王亞樵到小樓門前,環顧院子,見四周杳無人跡,就向樓上走去,像往常一樣,習慣地推門而入,口裡喊道:「婉君,你怎麼不開燈?」

剛進入房間,王亞樵立即感覺到周圍一陣異動,情知不妙,剛想抽身退出,已晚了半步。李質平向他撒了一把石灰,接著埋伏在房內房外的王魯翹、岑家焯、谷玉林、李修凱等七八名特務,在幾束手電筒強光的照射下,砰砰砰!亂槍齊發。

王亞樵好在武藝精湛,輕功卓絕,且久經險境,臨危應變能力無人能及。早在他感覺到周圍有異動的瞬間,已有防備,躲過石灰,身軀微一晃動,看似抽身撤步,豈知他不退反進,向空中縱起。隨即在半空中把槍拔出,向四周甩手就是幾槍,落地後即伏地而臥,又啪啪地舉槍還擊。接著又是一個魚躍跳起,甩出沒有子彈的空槍,亮出匕首與周圍的特務展開近身肉搏。

戴笠親自挑選的這一批特務也都是訓練有素、武藝高強的兇猛強悍之徒。面對王亞樵這一連串一氣呵成的高超搏殺動作,初時雖感愕然但很快鎮定下來,憑借佔據的有利地形和人多勢眾,遠則用槍,近則用匕首,只是一味地把王亞樵往死裡打,誤傷了自己人也在所不惜。頓時,屋內桌椅、板凳、茶具、擺設全被砸爛,地板上鮮血淋漓。王亞樵雖是功力非凡,怎奈寡不敵眾,幾分鐘後終被打倒在地。

戴笠隨後趕來,吩咐道:「怎麼這麼黑?開燈!」

因特務不知電燈開關在何處,用手電四處亂找,這時,躲在床底下的余婉君窣窸地爬出來,把燈開了。

戴笠見王亞樵倒在血泊裡,擔心不死,在襠部猛踢兩腳,果見還有餘氣,拔出手槍欲射擊,一想到追殺四年,這中間的千辛萬苦只有自己知道,若這樣快讓他死掉,豈不太便宜他。於是叫道:「李質平,拿刀來!」

李質平不知他想幹什麼,忙把一柄尚存血跡的匕首遞了上去。

戴笠接過,在強烈的燈光下蹲了下去,拈起王亞樵的臉,輕聲叫道:「王先生,你睜開眼看看,我是誰?」

王亞樵甦醒過來,睜開眼,戴笠獰笑著用利刀割進他的臉頰……王亞樵慘叫一聲。

戴笠令眾人把王亞樵按倒在地,直至把王亞樵的整塊臉全部割下,才一刀插入心臟處,王亞樵再也不曾動一下了。

戴笠站起來,手拿滴著血的匕首,滿眼凶光。余婉君見了,嚇得失聲叫道:「不要,不要……」

李質平小聲道:「處長,這女人怎麼處理?」

戴笠不語,一步步逼近,尚未走到余婉君身邊,余婉君已如泥一般軟在地上。

《軍統教父戴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