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用盡刑具,這些人一口咬定與陳誠無關,只弄清是以史迪威為首的美國人在暗中支持他們。
戴笠沒有達到目的,也只好如實向蔣介石匯報。蔣介石聞之極為震怒,他和史迪威之間的矛盾本來就十分激烈,這一事件等於火上加油。
此時,蔣介石已不再顧忌得罪美國政府,正式通知羅斯福總統,強烈要求解除史迪威的職務,趕他回國。而美政府經巴頓將軍等人出面求情,並由與美關係很深的宋美齡、宋靄齡、宋子文等人向蔣介石施加壓力,最後由史迪威到山洞官邸向蔣介石道歉,這場風波才算平息。
這件事對陳誠打擊很大,不久他的遠征軍司令長官的職務就由衛立煌接任。
如果說,陳誠以前只是憎恨戴笠的人品,當手下十六位青年軍人被戴笠遵照蔣介石的密令處決後,他開始把戴笠當作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敵。
1942年4月18日,美軍十六架B-52轟炸機從距日本本土六百五十海里的航空母艦「大黃蜂」號上起飛,首次實施的珍珠港事件後對日本的報復性轟炸。完成任務後,預定到中國浙江衢州機場降落,無奈對於中國東南沿海氣象地形等情況不熟悉。轟炸機飛達浙江上空時正遇狂風暴雨,七十五名機上人員與地面失去聯繫,飛機油料漸漸耗盡。
在這種緊急情況下,機上人員不得不棄機跳傘。結果,六十七名空中襲擊隊員被國民黨救起,另外八人被日軍俘虜。
這次行動使美國海軍認定,必須通過與中國軍統合作,盡快掌握中國東南沿海地區的水文、地質、地形、氣象及日軍情況,以利於美國海、空軍對日作戰。
對於軍統來說,和美國合作,一來可以提高身價,二來可以得到美方的援助,提高軍統特工技術和力量。最主要的是,戴笠想通過美國方面的支持,實現擔任海軍總司令的偉大理想和宏偉目標。
戴笠、毛人鳳和梅樂斯在楊家山戴笠公館簽訂的初步協議內容大致有:中美雙方共同成立一個情報機構,名曰「中美特種技術合作所」。合作所以情報合作為業務,中方由軍統局為代表,美方由海軍部情報署為代表;軍統局盡可能供給美方有關日本陸、海、空軍在中國沿海及大陸活動的一切情報;協助美方在中國沿海及內地指定地區建立氣象站和水文研究機構及無線電台;美方人員在華如有失蹤及傷亡意外情況發生時,軍統局應協助設法尋找和救護,並保護美方人員在華的安全。美方給軍統的條件是:無償供給軍統必要的武器、無線電器材、氣象器材和交通、醫藥器材等。
這個協議和計劃,很快得到雙方元首的批准。國民政府於1943年1月正式行文批准成立「中美特種技術合作所」。
蔣介石對成立中美合作所在原則上是支持的,他也希望這種合作不斷擴大和加強。但是,蔣介石對戴笠與梅樂斯的合作活動又帶有一種警惕心理。
蔣介石對一部分美國人企圖直接控制國民黨軍隊及政府重要機構的行為給予高度警惕。現在,梅樂斯找上門來要與軍統合作,會不會另有所圖?蔣介石的疑忌使他始終對於中美合作所採取一種謹慎的支持態度。
1944年,中美特種技術合作合同的簽字儀式在重慶磁器口繅絲廠楊家山軍統鄉下辦事處的大禮堂裡舉行。羅斯福總統派美國生活雜誌老闆魯斯作為自己的私人代表,與美國海軍部長諾克斯一起專程從美國趕來參加。蔣介石先是讓何應欽,後又改派外交部副部長胡世澤參加。中美兩國參加人員規格的懸殊,體現了蔣介石對中美合作的一種微妙態度。
合同簽字後,中美合作所所長由戴笠兼任,副所長由梅樂斯擔任,並由中美雙方各設參謀長和主任秘書一人,內勤所設各組,則分別由中方任組長,美方任副組長。
中美合作所成立後,戴笠、毛人鳳下令在磁器口鍾家山一帶縱橫二十多華里的範圍內圈地劃禁區,包括渣滓洞、白公館、梅園、松林坡、五靈觀等地均列為特區,大興土木,建有能住一千餘名美軍特務的別墅宿舍、辦公室、餐廳、舞廳、大禮堂以及軍火庫、倉庫、監獄,全所內外勤人員計6359名。美方按照軍統開列的賬單和要求,源源不斷運來大批武器、彈藥、器材、氣象測量設施、醫藥設備和交通車輛。其中小吉普車就達兩千餘輛,十輪大卡車達兩千輛,把戴笠喜得合不攏嘴。
為蔣介石沖衝殺殺十幾年,至此,戴笠總算有了靠山,他將後半生的前途命運幾乎全寄托在美國人身上。
梅樂斯抓住戴笠想當海軍司令這一點,極力投其所好,向他許諾。
為了討好美國特務,戴笠可謂絞盡腦汁。中美合作所成立之初,諸如住宅、訓練場、禮堂、靶場、倉庫等設施,一切都按梅樂斯的意見建造。首先在西邊的陳家院子修建了一所招待美國高級官員來重慶的招待所,佈置相當豪華;由於美國特務來華,他又日夜趕工,在小歌樂山北麓等風景優美的地方大建房屋。建好後,戴笠很得意,帶梅樂斯去參觀。
看後,梅樂斯用英文對他說了一通。戴笠很高興,估計是讚賞的話。
翻譯劉鎮芳道:「梅先生說這些地方地勢坡度太大,地基不牢,擔心下雨出問題。」
戴笠的臉霎時沉下來,道:「拉薩的布達拉宮地勢更險,可它是世界上最雄偉的建築。」
一會兒,劉鎮芳又把梅樂斯的話翻譯過來道:「建住房最重要的是安全,千萬不能讓美國人在這裡發生安全事故。」
戴笠本想說「沒這麼嚴重吧」,但沒說出口。因為,建這些房子時,他親自督陣,一心只圖漂亮、舒適,未曾考慮安全問題。
房子建好後,一連下了幾天大雨,沈醉向戴笠報告說新建的房子有幾處崩裂。戴笠戴著雨具,親自跑去看,果然見一些房屋地基下陷,許多高坎崩裂,房屋傾斜呈倒塌狀……
戴笠是從不認輸的,這一次卻在梅樂斯面前公開道歉:「看來還是梅先生高瞻遠矚,戴某人光強調外觀而忽略了基礎。以後還是由梅先生做主為好。」
梅樂斯道:「戴笠先生那些房子的設計還是挺漂亮、實用的,美國一些建築專家甚至還達不到這水準。」
梅樂斯的恭維,讓戴笠從心裡感到了一種平衡。
天放晴時,戴笠叫上沈醉、翻譯,請梅樂斯一起去察看地形。這些地盤都是強行徵用當地居民的宅地,雨後的曠野上,隨處可見房子搬遷過的痕跡。當時被指定拆除的民房,都給了少量的遷移費,一邊付錢一邊叫搬家,因一天之內不知搬到哪裡去,還曾鬧出過人命。
察看了地形後,戴笠立即著手大興土木。各種房子、倉庫如雨後春筍般聳立起來。
一天,戴笠和沈醉在一起檢查工程的質量,只見梅樂斯的翻譯劉鎮芳走了過來,問道:「戴先生,昨天梅先生在中美所見了你,他向你打招呼你怎麼不理他?」
戴笠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道:「不會吧,我怎麼會不理他呢?要不就是梅先生看錯了人。」
恰好梅樂斯也過來了,戴笠忙迎上去道:「梅先生,你昨天在什麼地方叫我了?」
劉鎮芳把戴笠的話翻譯給梅樂斯。
梅樂斯答道:「NO,不會錯,昨天就在靶場附近,也是你今天這套衣服、這條褲子!」
戴笠撓著頭,無奈腦子裡始終沒有印象。
這時,沈醉在一旁提醒道:「會不會是毛先生?他也穿和你一樣的服裝。」
戴笠恍然大悟,拍著大腿道:「一定是這個土包子,沈醉,你去把他叫來。」
一會兒,沈醉叫來毛權,把他拖到梅樂斯身邊,問道:「昨天你是不是叫他了?」
梅樂斯一眼看見毛權,幾乎失聲驚叫,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道:「太像了,太像戴先生了!」
原來,毛權是戴笠的親表兄,長相、口音和舉止都與戴笠相似,只是年紀稍大,略顯得老一點。戴笠因天天殺人,也時時提防別人殺他。當表兄從家鄉來重慶找他謀事時,他一下便看中了這個和他相似的人,留在自己身邊,想用來當他的替死鬼。他和毛權穿同樣質料與顏色的衣服,戴同樣的帽子,使人猛一看,幾乎分不出來。他經常把這位表兄帶在身邊,兩人乘汽車時,有時他坐在司機身旁,有時毛權坐在司機身旁。毛權對戴笠忠心耿耿,除了隨時準備替他去死外,有一次在路上遇到日機轟炸、掃射,毛權毫不遲疑地帶著警衛伏在他身上,決心用肉體來保護他。可是戴笠對毛權沒有什麼特別表示,除了在穿著上和他一樣以外,並無其他好處。
毛權承認了他昨天在中美所散步遇見了梅樂斯,還聽到叫他戴先生。戴笠火了,質問道:「那麼你為什麼不答應?」
毛權道:「我又不是您,而且……而且我的地位……」
戴笠說:「你不會照實說是我的表兄嗎?你先回去,等會兒我再和你算賬。」
此時,劉鎮芳轉述梅樂斯的話道:「梅先生說,事情弄清楚就算了,不要責備他。」
戴笠陪梅樂斯參觀了幾個場地。來到靶場,沈醉馬上道:「戴先生,同志們都說你是神槍手,何不跟梅先生試試?」
梅樂斯明白了沈醉的話,連叫「OK」。
戴笠裝模作樣地在靶場走了一圈,又掏出手槍瞄了幾下,然後道:「這靶場還要改進,不能用,等過段時間再打。」
戴笠惦記著毛權的事,草草地和梅樂斯道別,領著沈醉徑直回了楊家山。
路上,沈醉說:「戴先生,你怎麼不在梅先生面前露一手,這機會很難得。」
戴笠不悅道:「你懂什麼?梅先生的槍法我並不知底細,萬一他打不過我,豈不要生氣?」
沈醉想了想,覺得在理,道:「還是戴先生多長了幾個心眼。」
回到楊家山,毛權可憐巴巴地等在門口。一見面,戴笠就拉下臉道:「你還站在這裡幹嗎?快回宿舍打點行裝回江山去!」
毛權以為戴笠在說氣話,道:「我不走,我死也要死在你身邊。」
戴笠厲聲道:「你不走,我趕都要趕你走!我這裡不需要你,留著只能給我添麻煩!」
說著,把手一擺,喝道:「下去,我不要見到你那副討厭的嘴臉!」
毛權悻悻退下後,戴笠對沈醉說:「毛權是寄名在你總務處的,你下去發三個月薪金加一百元路費給他,要他馬上滾蛋!」
沈醉覺得這事也太過火了,勸道:「他對你一向還是忠心耿耿的,留下吧,找一個這樣可以代替你的人很不容易。」
戴笠說:「你不要勸我了,我用不著再要他代替我,他只會替我得罪人!」
沈醉無奈,搖著頭回去照辦。
一會兒,毛權提著行李痛哭流涕地來向戴笠辭行:「表弟,我這就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嗚……」
戴笠說:「你走好,回去也是一樣的,處處土地養人。」
柴鹿鳴、張冠夫見狀,上前勸了一番,希望留下毛權。戴笠從鼻孔裡哼出一聲,背著手轉過身去。
這時,梅樂斯在毛人鳳和翻譯的陪同下,老遠就揮著手說話。翻譯道:「戴先生,是一場誤會,純粹是一場誤會,不要趕走毛權!」
戴笠迎上去,攜著梅樂斯的手,小聲道:「沒有,毛權先生回家去探望母親。」
一會兒,沈醉帶來了錢,送毛權出去。翻譯道:「梅先生要回美國匯報工作,問你有什麼吩咐沒有。」
戴笠說:「沒有。請代我向羅斯福總統問好,祝他身體健康。」
劉鎮芳翻譯道:「梅先生說,他一定替你轉達,並代表羅斯福總統,首先向你表示感謝。」
戴笠連連道:「OK,OK。」
梅樂斯道:「這次回去我一定向海軍司令部推薦戴先生,請他們支持你出任中國海軍司令。」
戴笠很高興,在梅樂斯回去做準備時執意相送。這時沈醉也回來了。
戴笠叫道:「沈醉同志,梅先生就要上車了,你馬上去我書房取幾件孫殿英送的古董來。」
梅樂斯、戴笠一干人等來到鍾家山梅樂斯的住地。這是一棟歐式風格的建築,紅牆綠瓦,門前有小花園、水池,水池裡養了紅鯉魚,行人經過,魚兒在清水裡搖頭擺尾地游動,煞是可愛。在辦公室前面的上空,飄揚著一面白底紅邊七星旗。
一到別墅門口,梅樂斯就吩咐他的勤務兵把旗子拿過來細看。這是一面長約兩尺、寬五寸的白底鑲紅邊的小旗,上面排著七顆紅星,既不像美國國旗,也不像中國過去的帥字旗。
戴笠百思不得其解,問道:「梅先生,這是什麼寶貝,能不能介紹介紹?」
梅樂斯經翻譯轉述,把旗幟寶貝似的疊好,抱在懷裡敘述了這面旗幟的來歷。
那是梅樂斯過去當海軍艦長在東南亞打仗,一次與菲律賓的軍隊遭遇,他的軍艦大炮把逃逸在海上的菲律賓船隻擊沉以後,船上的菲律賓人便撐起小舢板逃命。很快,這些舢板又都一一被擊沉了。
當他凱旋時,遇到一隻載人最多的舢板在海上掙扎逃命,他命諸軍艦不要開炮而是緊緊尾隨,到了機關鎗可以掃射到的距離時,他才親手用機槍掃射。把一船人都射殺後,他又在舢板底部掃射了一下,這時,白色的小舢板內的鮮血便從七個彈孔裡湧了出來……看到這一慘景,梅樂斯非常得意,第二天便在他的軍艦上加了這一面七星小旗以紀念這次勝利。從此以後,小旗也成了他的個人標記。
戴笠聽罷,點著頭,連叫「OK」。
一會兒,沈醉送來了一個精緻的首飾盒,戴笠接過打開,從裡頭掏出一把東西來,介紹道:「我們中國的慈禧太后指甲很長,為了不被損壞,特製了這十隻純金指甲護罩。是我的朋友孫殿英挖掘東陵時從老太太手上摘下來的。」
梅樂斯聽了翻譯的解釋,誇張地做驚奇狀,道:「我知道慈禧太后,她是中國一個非常非常能幹的女人,謝謝,謝謝戴先生送我這麼貴重的禮物!」
梅樂斯回美國後,戴笠為了悉心照顧美國特務,專門成立了一個總務組,由在香港開過西餐店、在軍統當過多年總務科長的郭斌任組長,專門建了一座豪華飯廳,在重慶市所有的大飯館搜羅二十多名懂英語的服務員,每天派出幾輛專車四處採購雞肉魚鴨菜蔬水果之類的食品。
梅樂斯不在的日子,戴笠每天帶著劉鎮芳去檢查美國特務的飲食起居。他對總務組長郭斌道:「梅先生不在,你們更要想辦法讓他們吃好、住好。」
郭斌皺著眉頭道:「這些人真的很難伺候,我已經盡心盡力了,他們還是不滿意。」
戴笠說:「不滿意就是你的工作失職,下次我來檢查,若聽到他們有意見,非處罰你不可!」
這時,劉鎮芳過來道:「戴先生,美國工作人員請你去和他們說說話。」
戴笠這才撇下郭斌,隨著劉鎮芳來到白公館美國特務第三招待所,這裡住著三四名美國工作人員。
戴笠堆著笑臉,揮手道:「同志們好,生活過得好不好?」
美國特務齊聲道:「NO!」
接著劉鎮芳翻譯道:「戴先生,我們自己出錢交給你們中國人,你都辦不好,要想買的東西不能馬上買,吃的東西也不合胃口,中國人也太渾蛋了!」
這時一個美國特務拿著半盒剩下的飯菜給戴笠看,嘴裡咿咿呀呀。
劉鎮芳翻譯道:「你看看,這哪裡是人吃的東西,純粹是豬食。」
接著,又有一個美國特務轉過身用雙手捧著屁股給戴笠看,引起了哄堂大笑。
劉鎮芳翻譯道:「你們中國人上廁所撅著個屁股蹲在那裡太累了,也不符合衛生,還有,你們中國用竹片、稻草擦屁股,附近扔得到處都是,一點也不衛生。」
戴笠連忙解釋道:「目前中國還沒有普及抽水馬桶,我已下令在重慶、成都、昆明等地大批購置,這個問題很快就會得到解決。」
美國特務們都是些喜歡胡鬧的年輕人,纏著戴笠沒完沒了。幸好沈醉路過,見狀替他解圍道:「戴先生,你吩咐改進的靶場按你的要求改好了,就等你驗收!」
戴笠恨不得馬上離開,揮著手道:「拜拜!」
戴笠隨著沈醉走出白公館,手下聽說是驗收靶場,都隨了去。他們和沈醉一樣,都想看戴笠打槍。
戴笠愛手槍是出了名的,凡立功的特務,最高的獎賞是送一支手槍,派駐地工作的大特務向他辭行,戴笠也愛問問其有沒有好手槍,沒有馬上送一支。總務處有個專門存放手槍的倉庫,就是他親自設計修建的。每次散步路過這個倉庫附近,總忘不了叫軍械股長何銘打開倉庫,走進去看看那一排排擦得乾乾淨淨,掛得整整齊齊的手槍,才滿意地離去。
由於戴笠愛槍,他的朋友、部下常常送他手槍。多年來,他收集了不少精緻、名貴的品牌,都由他親自保管,放在楊家山公館的小倉庫裡,每隔一段時間便叫何銘去替他擦拭整理。其中有純金製成外殼鑲著象牙柄的一對馬牌手槍,一把英國出品、用手工製成的金絲盤花紋的勃朗寧手槍,不銹鋼筆型、打火機型和專門給女人用的小手槍等不下三十支。
戴笠酷愛手槍,部下都認為他一定是神槍手。不過誰也沒有親見他打過槍,為了解開這個謎,手下興致特高,跟在他屁股後走向中美所新建的手槍射擊靶場。
戴笠興致勃勃地走在前頭,揮著手指點一番,然後和沈醉站在50米的定點線上掏出手槍來。
這是一支短管左輪手槍,射程遠,殺傷力極強,戴笠整天佩帶在身上。
沈醉說:「戴先生,靶場剛建成,這開槍典禮還是由你來舉行。」
戴笠揚了揚槍,猶豫了一下,轉身道:「靶場是你辛辛苦苦主持修建的,這典禮還是由你主持。」
沈醉推辭一番,見戴笠始終堅持,拗不過,只好從腰上掏出一支勃朗寧,把子彈推上膛。
沈醉因當過外勤組的行動組長,經常練習,有較厚的功底,為了賣弄一番,一甩手連射三槍,一會兒,那邊看靶的賈金南報道:「兩發十環,一發九環,偏左。」
沈醉搖著頭道:「手向左就知道會偏左的。」
戴笠待賈金南藏好,看了看,也像沈醉一樣信手一甩……賈金南爬出來在靶上尋了好一陣,然後搖搖頭……
很顯然,這一槍不知飛到哪裡去了。沈醉從戴笠的射擊姿勢就看出了他的水準,見他難為情的樣子,馬上道:「這種槍優點是多,就是槍管短點,射程短,可以走近點試試。」
戴笠點頭道:「嗯,這槍是射程短。」
說著走到二十米處,把手臂舉平,瞄了很久又打了一槍。
這一槍總算上了靶,賈金南報道:「兩環。」
這時,戴笠臉上的肌肉抽動幾下,一言不發地連著邁開大步,一直走到離靶子兩三米的地方,「砰」地開了一槍!
賈金南大呼小叫道:「紅心,十環!」
戴笠臉上露出了笑容,得意地哼了一聲,道:「這有什麼稀奇!」
沈醉知道戴笠性格好勝逞強,忙打圓場道:「新靶場,剛啟用,都還不習慣,安裝時也沒有研究一下視覺對射擊的影響,以後準備再試驗幾回,做一些修改,才正式啟用。」
戴笠連連點頭道:「這種工程一定要好好計劃,不能憑自己想像就動工,要多研究,你們多試幾回,看看哪些地方有毛病,再改一下。」說罷,便匆匆離開。
在場的眾部下大失所望,這時賈金南吐著舌頭對沈醉說:「老闆打手槍太蹩腳了,主要是當初他在軍校沒有認真練過,一心寫小報告。」
梅樂斯這一次回去了大約一個星期,戴笠接到回程日期的電報,早早領著人馬去重慶機場迎接。
梅樂斯一走下專機,就張開雙臂和戴笠擁抱,道:「老朋友,這一回我給你帶來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戴笠忙問什麼好消息,梅樂斯道:「先不告訴你,等會兒就明白了。」
接著,在機上卸下了大箱的貨物,直接由戴笠派來的卡車運往中美所。
原來,梅樂斯所謂的好消息就是又從美國運來了大批先進設備。有氣象器材、水文器材、刑具、一整套刑事實驗器材,還有一百多條警犬。
戴笠原打算這些活教材可用軍統警犬來繁殖,免得佔去運輸噸位。但梅樂斯不同意,他領人去看過軍統的警犬後,連戴笠最寵愛的一號警犬「小琳」也認為品種不純,不夠條件。沒想到這次當真從美國將警犬運來了。
不過,有兩樣東西令戴笠不滿意:一樣是「測謊器」;另一樣是梅樂斯帶來的刑具—他準備建立一個美國刑事實驗室。
「測謊偵察器」是一部很複雜的機器,佔了半間房子,全部是電氣操作。受審的人坐在那個特製的椅子上,胸部與脈搏上都繫上電線。據說,電門打開後,這個人每說一句話的心理狀況是否正常,生理上有什麼變化,機器上的儀表便能指示出來。審訊員只要看這些儀表,便能斷定受審者所說是不是謊言。梅樂斯把這種機器看成是寶貝。
還有一套「強光審訊器」。這是用幾盞光度極強的電燈組成的。被審的人經過一定時間的照射後,神經上受到極大刺激,便不能控制自己而胡言亂語起來,法官可以從他說出的許多話中找出矛盾,再去追問。另外還有幾套新式電刑設備,這比軍統一貫用的手搖電話機改成的電刑具不但方便而且很美觀,像小巧的收音機一樣,可以控制電流的強弱,對不同體格的人使用不同程度的電量,使用過久人也不會暈過去,而只是越來越難受,雖然痛苦到汗如雨下,連精液都要流出來,但還是能說話,這便最有利於審訊。這些美制刑具,更大的特點是雖然經過多次用刑,受刑人的神經系統與心臟機能受了重傷而表面卻看不出半點傷痕來。由於這些原因,以後特警班的學生除了幾個人專門學習過對「測謊偵察器」的使用、操縱和檢修等技術外,大多是學習另外一些美式審訊方法。美國特務還送給特警班學生實習用的許多美制手銬腳鐐。戴笠看到以後很高興,這些東西比軍統原來用的輕便牢靠,攜帶方便。梅樂斯聽到後,便立即贈送五千副給戴笠。
「測謊偵察器」安裝好後,正好軍統總務處在中美所範圍內的洪爐丁倉庫發生了失竊案,看守倉庫的人認為臨時雇來的幾個搬運工人有嫌疑,把他們扣留起來,但不能解決問題,誰也不承認偷了東西。
沈醉向戴笠建議道:「何不用測謊器把這幾個人交給他們實驗一下,好當場表演給大家看看。」
戴笠也想見識一下這台機器的威力,馬上同意,要沈醉派汽車立即將這幾個搬運工從警衛大隊部接出來送到刑事實驗室。
梅樂斯一心想在戴笠面前顯示一下美國的進步科學,吩咐工作人員好好操作。
第一個被拉到椅子上去了,他以為是要受電刑,馬上喊娘叫爹地大哭起來。問了半個鐘頭,操縱這台機器的幾個美國特務忙得滿頭大汗,道:「這人不老實。」
戴笠感到失望,藉故走了。沈醉送他到汽車旁,他才回過頭笑道:「這樣麻煩,不如我們那些不科學的辦法有效。」
沈醉因急於想知道結果,盡快結案,對戴笠說:「你先走,我進去看看結果。」沈醉回到實驗室,直到下午才來見戴笠。
沈醉搖搖頭,道:「不行,結果是個個都不老實,嫌疑重大,哪有這樣的道理?」
戴笠點頭道:「我也認為這種機器不可靠,所以才提早出來,免得梅先生難堪。」
沈醉說:「這種機器,對一個有經驗而又沉得住氣的人,倒是成了救星,只要在撒謊時情緒不緊張,心臟跳動得很正常,儀表上就會出現不需要懷疑的記錄,若是遇上剛才那幫土包子或有心臟病的人,再說老實話也會一輩子都弄不清。」
兩個人正說著,梅樂斯在劉鎮芳的陪同下微笑著走了過來。
劉鎮芳道:「梅先生說他從美國帶來了美國工作人員的大批家書,為了慶賀,今晚準備了一個盛大的聚會,希望戴先生參加。」
戴笠高興道:「梅先生不說我也這樣想了,美國這次對我們支持很大,我也要表示表示,只是時間太倉促,來不及準備,是不是改一天?」
梅樂斯道:「不用了,他們得到萬里之外的家書、親人照片、家鄉特產,趁著高興樂一樂。」
晚上,華燈初上,狂歡會在中美所美方人員的大飯堂舉行。晚餐很豐盛,有全重慶的好酒和時令菜。美國特務們很高興,酒足飯飽之後,就開始狂歡。他們或拿出家信大聲朗誦,或拿著親人的照片淚眼汪汪,也有拿著戀人照片親吻不止的……突然,狂歡聲戛然而止,只見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美國特務在如癡如醉地講述什麼……
戴笠看了一眼劉鎮芳,問道:「他在說些什麼,怎麼能有如此巨大的感染力?」
劉鎮芳於是隨著青年美國特務的敘述翻譯道:「那是兩年前初秋的夜晚,我和戀人瑪麗漫步在多瑙河畔……瑪麗是一位絕色的女孩,她有一頭美麗的金髮,一對明亮的大眼睛。多瑙河的晚風很柔和,吹拂著幽深的水波,腳下的細沙鬆軟而且乾淨,瑪麗就靠在我的肩上,聞著她身上散發的幽香,那是一種怎樣美妙的意境啊……我克制不住衝動……」
「嘩……」全場又是一陣瘋狂起哄和掌聲,有的人醉醺醺地爬上桌子,用手比試著猥瑣的動作。
突然,有個女人失聲叫道:「打流氓……」
戴笠吃了一驚,只見幾名喝得酩酊大醉的美國特務抱著一個女人亂摸、亂吻……
戴笠一眼認出那女人是軍統大特務中美合作所參謀長李崇詩的老婆,喝道:「不要亂來,放下!」
美國特務哪裡肯放,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道:「女人,我要……女人……」
梅樂斯見狀,也驚呆了。恰在此時,李崇詩從衛生間出來,一眼看見,頓時怒火中燒,從腰上拔出手槍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