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0日,南京傳出了日本天皇裕仁的廣播:「願意接受《波茨坦宣言》,無條件投降。」一時,重慶市內,鞭炮聲一陣密似一陣,弄堂內、馬路上不時有人打著鑼鼓高聲歡呼道:「日本投降啦!天亮啦,天亮啦!」
戴笠再也不敢沉醉於胡蝶的溫柔鄉里了,他知道形勢已到了刻不容緩的緊急關頭,必須立即回淳安佈置對上海、南京的接收工作。
回到淳安,戴笠下達三項接收指令:一、電令忠義救國軍調查室主任劉方雄,以私人的身份向日軍侵華派遣軍總司令岡村寧次接洽受降事宜。二、急電重慶局本部代理秘書毛人鳳,通知局本部華東實驗區區長王一心、經濟研究室副主任鄧葆光、軍統別動軍參謀工尚望三位少將特務火速來淳安聽命。三、電令中美合作所東南辦事處處長李崇詩立即自建陽趕赴淳安,部署中美合作所的特務武裝立即向淪陷區各大城市集中。
下完指令,戴笠又任命任援道為太湖剿總司令,密令他率領自己的偽軍於南京、上海附近集中,隨時準備阻止新四軍進城。任命周佛海為上海行動總隊隊長,任務是維護上海秩序,防止新四軍進城。
8月12日,蔣介石也在重慶下達三道命令:一、命令八路軍、新四軍及中共游擊武裝部隊就地駐防待命,不得擅自行動。二、命令國民黨中央軍迅速向前推進,準備受降。三、命令各地偽軍切實負責維持地方治安,立功贖罪、努力自新,不得擅自向八路軍、新四軍投降。
8月12日下午,戴笠在淳安接到程克祥的復電,稱周佛海表示樂意接受戴局長指揮,但認為以「上海行動總隊」的名義不好指揮各部分偽軍力量,建議擴大為「上海市行動總指揮部」。經過認真考慮,戴笠同意周佛海的要求,並於8月13日復電上海:上海市行動總指揮部已報請軍委會備案,上海市軍警統一屬於上海市行動總指揮部指揮。8月14日,周佛海正式宣佈就任上海市行動總指揮部指揮,並將程克祥、羅君強等軍統特務安排在重要位置上,負實際責任。總指揮是重慶政府給周佛海的第一個正統官職。
由此,戴笠指揮軍統特務利用策反的偽軍漢奸,一方面確保城市安全,阻止中共武裝人員進城,另一方面搜集、瞭解當地日偽軍駐地、番號、兵力等情況,迅速報淳安匯總,為國民黨大軍的抵達做好接收準備。
1945年8月15日上午,蔣介石以盟軍中國戰區最高統帥的名義發佈第一號命令,致電日本「中國派遣軍」總司令岡村寧次大將,指示日軍六項投降原則,並命令中國陸軍總司令何應欽全權主持中國戰區日軍投降及有關事宜。
8月16日,蔣介石接受駐華美軍司令魏德邁的建議,將主持受降工作的陸軍總部推進地點由擬議中的江西上饒改為湖南芷江。
8月17日,陸總前鋒人員到達芷江,籌備日本降使、副參謀長今井武夫8月21日到芷江投降的準備工作。
8月18日,何應欽匆匆致電淳安,求助於戴笠。原來,由於何應欽毫無準備,在出任受降主官後,連一份侵華日軍序列地、番號、人數等詳細名冊都沒有,只好請戴笠幫忙。
戴笠火速電令毛人鳳搜集整理好後,由沈醉送交何應欽。而此時,何應欽正在白市驛機場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專等這份花名冊……
8月21日,戴笠親率杜月笙、王一心、鄧葆光一行,浩浩蕩盪開赴上海接收。
戴笠一行在上海機場下了飛機,唐生明跑上前來擁抱,喃喃道:「勝利了,我們總算勝利了!」
兩人激動了一陣,戴笠又在唐生明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道:「你小子立功最大!」
於是,兩人嘻嘻哈哈,又恢復了過去那種親密無間的熱乎勁兒。兩個人攜手上了一輛別克豪華轎車,駛往金神父路唐生明的住處。
戴笠拍著車內柔軟的沙發,問道:「這車子不錯,多少錢買的?」
唐生明把身子向後一仰,道:「不用錢買,是汪精衛向周佛海要的。還有我的那套房子……」
戴笠說:「這回你可立了大功,校長很滿意,要我代他謝謝你!」
唐生明道:「還不是多虧了雨農兄提攜。校長謝我,那麼我得先謝你!」
當初,軍統的上海特務組織被李士群端了鍋,幾乎全軍覆沒,為了繼續獲取上海的情報,戴笠便建議蔣介石派唐生明去臥底。
戴笠說:「成績都是你作出來的!自你來了以後,真是勝過千軍萬馬,情報的質量比我手下一大群混賬做得有價值多了。」
唐生明笑道:「雨農再捧我幾句,我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言罷,果真臉紅了。
戴笠見已把唐生明捧得暈乎了,又道:「真的,我沒有捧你,我花那麼多錢養一大群人,結果不是成了李士群的俘虜,就是被殺害了。借日本人之手剷除李士群這一奇功,說什麼都是難以磨滅的!」
這回唐生明已經開始飄飄然,彷彿自己真是國民黨歷史上策反漢奸的全能英雄……
戴笠動情道:「我們的組織要是多幾個你這樣的功臣就好了,現在許多人只想發財,搜刮民脂民膏,有幾個能像你這樣?」見時機已經成熟,試探道,「對了,你在上海生活怎樣,錢夠不夠花?」
唐生明仍沉浸在「功臣」的感覺裡,忙道:「你上次給我的300億元偽幣,我已全部存入偽儲備銀行,除了給忠義救國軍一些外,我一文未動。你來了正好,我也省出一份心思,讓它物歸原主。」
戴笠故作為難道:「你看,我給你錢是讓你大手大腳拿去花的嘛,這種『腐化』是校長特許的,為了開展工作嘛,你怎麼……」
唐生明道:「不瞞你說,離開你後,我一直不缺錢花,汪精衛、陳公博、周佛海都清楚我是最講享受的,經常送錢給我。」
戴笠點點頭,又問道:「初來時,他們沒有懷疑你吧?」
問到此處,唐生明沉重起來,很久才歎道:「凡事哪有那麼簡單?我到上海的第二天,消息一傳播開,汪精衛就下了請柬請我們夫妻兩個吃飯。我們由李士群夫妻陪著去見了汪精衛,他一見我,就很高興地說:『你來了,很好!希望你們這些搞軍事的黃埔同學多來一些,將來我們自己可以建立軍隊。』」
戴笠點頭聽著,插嘴道:「汪精衛是條老狐狸,陰險狡詐,在他面前說話得萬分小心。」
唐生明點頭表示贊同,接著道:「可不!他為了跟我套近乎,仗著他在黃埔任過黨代表,在我面前擺老師架子。他知道我過去不認識李士群,便當著李的面大談過去和我及我大哥的關係,說李士群也對我特別慇勤。」
戴笠用手指挖了一下鼻孔,換了一個坐姿,道:「他對自己賣國當漢奸是如何解釋的?」
唐生明道:「他的理由可充分了,說各人救國的方法不同,說淪陷區校長既不要,也不管,但這些地方都是中國的土地,有大量的中國人民,如果能夠設法把它從日本人手裡接過來,這也是一種救國。」
戴笠皺著眉,罵道:「真是無恥!」
唐生明接著道:「他看我對他這番話沒有回答,便問我看過他在河內發出的『艷電』沒有?他說:『這也就是一個救國的方法。』我因過去沒有看到過這一電報,也沒有準備,便老老實實說我沒有看到過。他對我的回答不滿意,又追問我:『內地的舊朋友和一般老百姓對我的看法怎樣?』我為了應付他,只好說:『從我所接觸到的朋友口中瞭解到有些人是贊成你,不過也有些人是反對的。』他聽了後,笑笑說:『這是很自然的,目前一定會有些人不可能瞭解我們這種做法,甚至會反對我們。但是將來這些人一定會完全瞭解我們,舉起雙手贊成我們的。』我聽了還是一邊笑一邊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說法,但卻答不上話來。
「當他談到曾仲鳴被雨農兄打死的時候,顯出很氣憤的樣子,連說:『很不應該!』他一再向我說明:我走出來是事前認為國家在那種情況下是不能再打下去的,把國家的命運那樣兒戲般斷送了,我們怎麼對得起後代子孫?我離開重慶時,是坦然的,又不是偷偷摸摸跑出來,為什麼要派人來暗殺我們?
「他看到我對這些興趣不大,只是點頭微笑,便把話題轉到我的工作方面去。我仍然表示不想做什麼,他卻提出要我先當他的軍事委員會委員,至於具體做什麼工作,以後再慢慢商量。我聽了後,還是說打算待在上海。他也同意我在上海先休息一下,多瞭解些情況再說。
「當天他就叫周佛海給我在上海準備房子,並叫他送我一輛新式轎車。到了晚上6點左右,所邀的陪客都陸續來了,除在前一天宴會上見到的那些外,還有褚民誼、林柏生、陳春圃等人和他們的老婆,共有二十多人。
「在那次宴會上,汪精衛高興地飲了幾杯白蘭地之後,帶著幾分醉意笑著對我說:『我得到報告,聽說你與戴笠的私交好得很,你這次來南京,是不是打算來殺我?』他一面說,一面站起身來不停地用手拍著自己的胸膛,朝著我走了過來。
「在這種場合中,他這樣一個動作,的確使我感到非常突然。當時我也有了幾分醉意,便急不擇言地回答他說:『殺雞焉用牛刀!我不是不怕死的人,我一家大小都帶來了,怎麼會幹這種事?』這時,滿座客人都感到有些緊張。坐在我身邊的葉蓬便用力拉我的衣袖,我很著急,因為我沒有考慮到不該把汪比作雞,這樣太看不起他。經葉蓬提醒,我也感到有些失言。
「正在很彆扭的時候,李士群在旁邊為我向汪解釋,說他對我的一切情況都很瞭解,我既不是幹那種事的人,也絕不會幹那種事。我當時也毫不掩飾地承認了我過去與戴笠的確是要好的朋友,常常一起玩,但從來沒有替他做過任何工作。並說像我這種人,什麼都不想幹,哪還會去當特務?汪精衛聽了這些話之後,態度也恢復了正常,不再是那種氣憤非常的樣子。他慢慢走攏來,笑著對我說:『我當然不會相信那些話,所以我提出來問你。因為我們的關係不同。我信得過你,你決不會對我不利。』他稍停了一下,還不待我回答,就指著我問了聲:『你說是不是這樣?』我趕緊接著說:『是這樣!是這樣!』」
聽到此處,戴笠緊繃的心弦才算有所鬆弛,歎道:「汪精衛真是個難對付的角色!」
唐生明道:「不只這些,陳璧君次日又派人把我們夫妻兩人接到她家中,趁汪精衛不在家,她又仔細地盤問了我一番,她所問的每句話都很刁難,要是事前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很難回答得上來。比如她問我怎樣走出來的,為什麼要走出來,走出之前到過哪些地方,見過什麼人?談過些什麼話……她很注意我的大哥,又問到我大哥對我出來知不知道,他對蔣介石的態度如何,對汪先生是怎樣的看法?足足問了兩個多小時,有些話問了我還不算,還把我妻子叫去問,想從中找出破綻。我到上海和南京後,還只遇到過一個這麼毫不客氣地對待我們、懷疑我們的人。從那次起,我對她提高了警惕。」
戴笠說:「說不定正是汪精衛的主意,所以,他才藉故走開了。」
唐生明撓了一下後腦勺,道:「這很有可能,不過當時我還不曾想到這一點。」
戴笠又長歎一口氣,道:「幸好他們沒有看出破綻,在重慶我也時刻關注著你,看了上海10月1日汪偽報紙刊登的新聞,我才放下心來。」
唐生明苦笑道:「他們給我的那個職位,是不得已而為之。」
當時,所有的上海報紙,都在10月1日的頭版刊載新聞標題為《唐生明將軍來京參加和平運動,即將被委軍事委員會要席》的報道。
大意是:國民政府還都以來,革命軍人之諳體制、深明大義者,紛紛來到京都,積極參加和平運動,有如風起雲湧,頃悉唐生明將軍業已來京。唐將軍系唐生智胞弟,畢業於黃埔軍官學校,中日戰爭發生後,任長沙警備司令,長沙大火之前調任常桃警備司令迄今。因鑒於無抗戰之計,乃毅然離去,不避艱難,間關來京。汪主席於賜見之餘,至為欣慰,且深致嘉獎,已決定提請中央政治會議,以軍事委員會委員要席,俾得展其抱負雲……
戴笠在重慶讀到這些新聞後,將計就計,以唐生明哥哥唐生智的名義,從10月10日起,到19日止,連續十天,在重慶《中央日報》等大報上第一版最醒目的地方用特大號字刊出:
唐生智鑒示:
四弟生明,平日生活行為常多失檢,雖告訴諄諄,而聽之藐藐。不意近日突然離湘,潛南京,昨據敵人廣播,已任偽組織軍事委員會委員,殊深痛恨。除呈請政府免官嚴緝外,特此登報聲明,從此脫離兄弟關係。
此啟。
戴笠笑道:「第二句『平日生活行為常多失檢』,你看後有沒有意見?」
汽車快要到住宅了,突然前面馬路上橫過一輛人力車,司機一個急剎車,將戴笠、唐生明的身體彈起來。賈金南探頭出車喝罵道:「找死啊!」
待平穩了,唐生明才回答道:「我知道是你擬寫的,自然不會有意見。」
戴笠嚴肅道:「我們平常是朋友,可以無話不談,可那畢竟是登報,白紙黑字,給上萬人看,開始我吩咐王光漢草擬,那才更精呢,什麼吃喝嫖賭寫了一大堆事實。」
正說著,轎車駛入了金神父路24號。這是一座很考究的花園洋房,尖頂、圓頂的典型歐式風格。花園內種植了各種名花異卉,配以假山水池,池內養了很多神態可愛的金魚。
下了車,唐生明乘無人注意,附耳小聲道:「我給你安排了節目。」
戴笠會意,當賈金南隨後來請示,便道:「等會兒杜先生來了,你讓他到裡面找我,其餘人等由唐先生的副官領下去休息。」
唐生明道:「一路這麼辛苦,也該休息了。」
戴笠進了唐生明內室,見徐來正和一個女人小聲交談,立時一股熱流從腳底湧起,經過身軀直達頭頂。
這女人正是戴笠久別重逢的情人張素貞。見客人來了,徐來起身沖戴笠一笑,客套兩句,然後問道:「瑞華,現在過得好不好?」
戴笠下意識地瞟了眼張素貞,見她不無醋意地把頭別向一邊,只好道:「馬馬虎虎。」徐來道:「我可是瑞華的好姐妹,你可別欺辱她,不然我就對你不客氣!」
戴笠諂笑,一派奴顏媚骨的樣子。戴笠儘管在外面威風八面,殺人不眨眼,可在女人面前永遠是一員敗將。
徐來出門時,和杜月笙撞了個滿懷。徐來以為是下人,正要發火,見是杜月笙,忙笑道:「杜先生有什麼喜事?這麼高興。」
杜月笙一眼見戴笠和張素貞在裡頭,壓低嗓門道:「戴笠先生才有喜事。」
徐來當電影明星時,杜月笙也捧過她,彼此很熟,沒有開不得的玩笑。徐來罵道:「天殺的!」說罷,一扭屁股走了出去。
這時,唐生明過來拍著杜月笙的肩膀道:「別吃醋,回了上海,你的相好還在的,少說也有三五百。」
杜月笙搖頭道:「阿拉老了,不行了,別說三五百,就是三五個也不行了。」於是,兩個人一陣怪笑。
戴笠見狀,問道:「你們兩個在搗什麼鬼?肯定是商量如何算計我。」
杜月笙笑道:「我和生明商量應該馬上離開這裡,要不也太不識趣了。」
戴笠正要挽留,杜月笙已和唐生明攜手離去,並順手將門帶上。
戴笠回頭苦笑著搖頭,道:「就是拿他們沒辦法,專門逼良為娼。」說著,就過去用手搭著張素貞的腰。
張素貞扭動身子,掙脫戴笠,道:「我是娼,你是正人君子,別碰我!」
戴笠知道自己說錯了,忙道:「我是罵我自己不是好東西,當初我很純潔,自從在上海認識了『南洋梨』(杜月笙綽號),他就帶我玩女人,從此我才成了色魔。」
張素貞這才「撲哧」一笑,一拳捶在戴笠背上,嗔道:「討厭鬼!」
戴笠一喜,身子酥成軟糖,一把摟了張素貞滾在沙發上……
戴笠洗完澡、洗了鼻子出來,張素貞已開門把唐生明迎了進來。
唐生明是來送存單給戴笠的,趁張素貞關門之際,唐生明又和戴笠擠眉弄眼一番,用神態交談艷事。
張素貞轉身過來,唐生明忙乾咳一聲,道:「雨農兄,偽幣如今一天天貶值,留著是麻煩,最好是盡快換成黃金。」
戴笠不以為然,把存單遞給張素貞道:「我這幾天很忙,勞駕你幫我換成金條,美元也行。」
張素貞接過,吐了一串煙圈道:「好吧,我試試運氣。」張素貞的高跟皮鞋敲打水磨石地板的響聲遠去了,戴笠這才收回眼睛。
唐生明笑道:「久別勝新婚,乾柴烈火,很過癮吧?」
戴笠打了一個呵欠,開始講正事,道:「周佛海的情況怎麼樣?」
唐生明斂起笑容,道:「周佛海現在很賣力,他母親死後,知道你替他主持喪事,很感激。」
戴笠摸著下巴盯著唐生明。
唐生明問道:「你替佛海當孝子了?」
戴笠毫不忌諱地點點頭。
唐生明這才放心,大膽道:「周佛海把他母親在貴陽死後辦喪事時拍的照片給我看了,特別是你跪在周老太太靈前的側影……周佛海很感動,認為你是天底下最真誠、最講義氣的朋友。」
戴笠直入正題道:「周佛海手頭到底掌握了多少財物,你清不清楚?」
唐生明一愣,很快明白戴笠的用意,片刻後才答道:「他拚命爭取上海市長這個位置,為的就是報答你。」
戴笠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一會兒又問道:「除了周佛海,其餘的漢奸情況如何?」
唐生明道:「他們大都驚慌,過去和你有關係的都慶幸自己早留了退路;一些過去和你沒有關係的都惶惶不可終日,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到處鑽門路、找關係。所以,我家這些天可熱鬧了,平均一天至少要擋好幾次門。」
兩個人談興正濃,徐來進來了。
戴笠會意,起身告辭道:「我還要約見周佛海,你們兩口子忙。」
唐生明一把拉住道:「你就住我家裡,也不是什麼秘密事,你進裡面去一下,我正要請你見識呢。」說著,用手指了指內室。
戴笠不知道是要見識什麼,鑽進僅隔一條門簾的內室,見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人抱了一包東西進來。
唐生明皺眉道:「你又來了。」
來人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這時候你不救我,我就只有人頭落地的份兒了。」
唐生明道:「不是我不肯幫忙,實在是現在已經遲了。」
來人道:「你和戴先生是莫逆之交,只要你開口,他沒有不答應的。這些年我有一些積蓄,願意全部獻給戴先生。」說著,涎著臉把一個大包放在唐生明的書案上。
唐生明道:「錢再多也沒有用,戴笠一向廉潔奉公,從不接受賄賂。」
來人急了,跪下哭道:「唐先生,你一定要救我,我家有老小,我完了誰養他們?嗚……唐先生,救救我……」
唐生明也不扶他,道:「你整天纏我沒用,你還是先回去,安排家裡的善後事情。」
來人自知無望,爬起來哭著告辭。
戴笠待來人走後,出來問道:「這傢伙是誰?」
唐生明道:「南京警察廳廳長兼警察署署長蘇德成,來我家不下十次了,求我要投靠你。」
戴笠點著頭,踱到案前。唐生明見狀,忙對外面喊道:「蘇先生,你的東西……」
然而,蘇德成已在門外啟動了轎車引擎。唐生明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道:「又要派人去送一遭。」
戴笠好奇地打開包,立時驚呆了:包裡全是金條、珠寶與美鈔……
唐生明平淡地道:「我要是貪,大概金條美鈔珠寶,得用一整間房子裝。」
戴笠咋舌,不再言語。
雙方沉默少頃,唐生明道:「對了,雨農兄,我把那三百億偽幣還了你,從此以後也就等於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有關接收、逮捕漢奸的工作請高抬貴手,不要再分派了。」戴笠很爽快地答道:「行,你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是夜,戴笠住在唐生明家,由張素貞陪伴過夜,那三百億元假幣換成三千三百多塊金條,由戴笠私人保管。
第二天,在唐家吃過早點,戴笠驅車來到上海湖南路周佛海公館。
周佛海和戴笠相見的那一瞬,兩人互望著相持了幾十秒,最後還是周佛海把持不住,流出淚水,他喊了一聲「雨農」—便撲過來摟住戴笠,淚如雨下……
此時此刻,周佛海的淚是真情的,如今日本人投降了,戴笠成了他的保護神,他的前程乃至一家人的性命都寄托在戴笠身上……戴笠對他來說,實在太重要了。所以,他淚如雨下。
一開始,戴笠的心情是很複雜的,心想,等把南京上海接收完後,周佛海的利用價值已經完了。轉而一想:自己過去對他所表示的親熱已深深印在國人心裡,如果來個翻臉不認人,別人就會認為他無情無義……
人,大多數時候所表示的友誼、公道、仗義都是做給別人看的,絕非自己的本意。此時,戴笠也正是如此。最後,戴笠也設法擠出了幾滴淚來,道:「佛海,別太傷心,人死不能復生,伯母去了,興許已登仙境去了,免得在人世間受苦受難。」
周佛海哭的本意是從今往後,身家性命就交給戴笠了。見他如此說,也就順水推舟道:「家父早亡,母親含辛茹苦把我養大。她生時,我都不能在身邊盡孝。她死後,一切還得有勞雨農兄。這大恩大德今生今世無以為報,佛海子孫後代將永記心裡!」
戴笠攜著周佛海上了二樓,見周老太太在貴陽逝去的照片全鑲進相框,尤其戴笠披麻戴孝的那張擺在最醒目的地方。
兩個人一坐定,戴笠開口道:「你岳父、妹妹他們現在過得很好,你不要掛念。」
周佛海於是又眼睛紅紅地起身去一隻抽屜裡拿出一沓信來,道:「泰山經常有信來,要我好好為你工作,說這些年你對他們的照顧很多,今生都無以為報。」
戴笠擺擺手,道:「如此客氣反而生分了,既是結拜兄弟,就有相互照顧的義務。」
周佛海搓搓手,站起來神秘地左瞧右望,然後示意戴笠隨他從一條密道走下樓去。
周佛海領著戴笠來到一間密室,開了門,立時把戴笠看呆了:偌大的密室裡堆滿了金條、銀洋、美鈔、古董……
戴笠嚥著口水,當特務處長至今,自己雖擁有了無限的特權,但在蔣介石眼皮底下他仍不敢放肆,這大堆財寶是他有生以來見得最多的。
周佛海猜出了他的心理,進一步道:「這只是一部分,自1938年收到家母的信開始,我就注意聚集,還有一筆儲備券的六成準備金。我知道雨農兄手下有十幾萬弟兄,將來還要不斷擴充,所以……雨農,這都是我送給你的。」
戴笠十分興奮,抑制不住就要跨進密室撫摸財寶。這時,外面有人在大叫「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