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送進校醫院縫了好幾針,腦袋一直疼著,暈暈乎乎地回到了鄭州。被打了事小,被搶了五十多元錢事大,那可是我的全部家當。這種事兒我是不敢告訴父母的,只能想辦法自己解決。我回到了家裡,心裡一直琢磨著無論如何得把我的損失給掙回來。這就是我開始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商業活動的原因。人生第一次,我開始認真考慮怎麼掙錢的事兒。
很快我就想好了——我要開始練攤兒。
這個想法來源於剛進大學時的觀察,剛進西安交大時,我就發現很多大四的師兄師姐在擺攤兒。後來我瞭解到,這種方式很像美國大學生最後的「Moving Sale」(搬家銷售)。將近畢業,畢業生要離開學校,他們就把自己不要的東西擺出來賣。他們賣襪子,賣英語磁帶,也賣各種舊書。床單一鋪,舊貨一擺,自然就有生意上門了。因為舊東西很便宜,又很實用,所以受到低年級同學的追捧。想著當時絡繹不絕的場面,我立即把這種模式山寨到了鄭州九中門口。
當時我的高中同學已經高考完了,我挨個兒地把他們用過的高考參考書要了過來,一共收集了一百多本,準備用擺地攤的方式賣掉。我把一塊破布往地上一鋪,把所有的書往上一擺,買賣就開張了。薄的賣一元,厚的賣兩元,正是高二同學的暑假補習班開始的時候,校門口的參考書精準地符合用戶需求。這些參考書馬上受到了追捧。沒有費勁,所有的參考書我全賣掉了,立刻彌補了所有的經濟損失。
我並沒有滿足於這個簡單的商業模式。其實,在第一次練攤兒的過程中,我依然在不斷地觀察、發現和揣摩著新的可能。很快賣完參考書之後,我已經對另一個生意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用計算機進行科學算命。原來,我去練攤兒的路上每天會路過一個集市,經常看見有位大叔在用一個便攜式電腦在幫助人們進行所謂的科學算命。我湊上前去仔細觀察過,發現他用的是一個有點像今天的POS機一樣的便攜式電腦,就是一個超級計算器裡面卡著一些卷紙。原來他是在幫大家算心理週期、智力週期和體力週期。通過他的計算,人們就知道自己的智力什麼時候是高峰值期,什麼時候是低峰值期。人們什麼時候情緒好,什麼時候情緒糟。大叔算一次收一元錢,生意很不錯。我頓時眼前一亮,心想這事不難,我也可以幹。
回到家,我立刻開始行動。我把自己的電腦拿出來,半個小時就編出了一個計算週期的小程序。然後,我去買了一本公歷和農曆日期的轉換書,以便給人們提供日期查詢。我想,肯定有的人只知道自己的農曆生日,不知道自己的公歷生日,但我不能因為這個就失去了一單生意。我要為人們提供現場查詢服務,人們就不會走掉了。周密地想好了一切,我就開始做生意了。我帶著一張便攜式折疊桌,叫了兩個同學幫我在一個電影院門口放置好設備,在一張紙上用藍黑色的鋼筆水寫上「科學算命」四個大字。
新的商業模式就這樣神速啟動了。
到了現場我才發現自己的短板——臉皮太薄,實在不好意思吆喝。我看看身邊的同學,臉皮比我還薄,毫無上前招攬生意的舉動。一時間,我們幾個站在那裡,氣氛非常尷尬。好在那個時候大家還覺得計算機是神秘的,人們充滿了對技術的敬畏,而我的胸前還別著一個西安交通大學的校徽,從身份認定上給我加了不少分。就這樣,我們雖然沒有吆喝,慢慢地也有顧客上來圍觀了。
我的正弦曲線有的以33天為週期,有的以30天為週期,有的以28天為週期,我幫大家算一個月之內,智力高峰在哪裡,情緒低谷在哪裡,體力的峰值又在哪裡。有一對小兩口要來算他們什麼時候懷孕比較合適,我就現場把程序調了調,把兩個人的正弦曲線疊在一起,算出了他們的最佳懷孕期。想一想,真是難為我了,我那個時候還很清純,連女孩兒的手都還沒有摸過。
「科學算命」的生意很不錯。我算一次收一元錢,一天竟然能掙100多元。在當時,這算是一筆巨款了。我分給幫忙的同學一些,自己還能剩不少。但是好景不長,沒過多久市場管理員就來騷擾我了,以我不交稅為名,不讓我接著做生意。受到驅趕後,我就把攤子挪到了集貿市場,可是市場管理員又追我到了集貿市場……
無論如何,我的這兩次生意都有比較好的商業結果。雖然現在看來,這完全是學生時期的小打小鬧,但是這在某種程度上潛移默化地建立了我對商業的興趣和信心。所有的大生意都是從最微小的生意開始的,而我在這些小的生意裡,第一次學習到了怎麼周密地思考、怎麼和人交流、怎麼組織一個團隊,甚至怎麼對付各種無厘頭的危機。這種經歷當時沒有覺得有多少價值,但是對我今後的創業有微妙的影響。
我想,這開啟了我的無畏之心。
雖然生意做得斷斷續續,但是我已經掙到了足夠多的錢,頭疼的問題也慢慢緩解。夏天已經過去,終於到了返校的時間,我要回西安上學了。在此之前,我想方設法還上了兩條雲煙給少年班的敵人。一切危機都看似解除了。
但是我可不是這麼想的。按照江湖的規則,戰爭必須是你來我往,我吃了大虧,勢必應該再有一戰的。於是我剛剛回到西安,立刻找朋友幫忙,又想方設法收拾了對方一頓,並且奇跡般地搶回了雲煙。
如此這般,戰事再次升級,他不再戀戰,竟然到學校把我告發了,言辭裡全是對我單方面的詆毀。因此,我剛剛回到學校,就聽到這麼一個噩耗,說我要被交大開除了。
當時於我那可真是如五雷轟頂。
進入西安交大這個教改班,對我來說本來就是從天而降的禮物,按照原本的要求,教改班只收重點中學的學生,而且只收穫得全國競賽一等獎的學生。而我呢,不但來自普通中學,在全國競賽中也只得了二等獎,能上交大本來就是個意外之喜。對此,我怎麼能輕易放棄呢?
一直沒心沒肺的我,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我心急火燎地去找老師瞭解情況,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和盤托出,同時也展示了自己腰間的傷口和醫院的治療證明。我的班主任老師很不錯,她去找學校說明了情況。學校再三思量,最終沒有把我開除,只是給了我「全系通報批評」的處分。
我在西安交大的歲月就是以這樣的一個處分開頭的。這場糾紛最終並未讓我被學校開除,但是讓我內心充滿了反思。如果說這場「戰鬥」是以無厘頭的緣由發起的,但其中的過程卻讓我學習了很多。
一場架催生了我人生中的一次商業活動。而繞了一小圈,我忽然發現,我有我的計算機,我原來可以什麼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