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改班奇遇記

大學生活正式開始了。先簡單地交代一下這個了不起的優異生班——西安交通大學教改班。這裡有來自五湖四海的「學霸」。以前無論是鄭州八中,還是鄭州一中,聚集的都是本地「學霸」。隨著我進入西安交通大學教改班,「學霸」的水準也升級至全國範圍。

在「學霸」聚集的地方,神人也層出不窮,這給我的大學生活帶來了很多歡樂。

當時我們大學流行給自己的宿舍命名,每個宿舍門口都掛一個用毛筆字寫有宿舍名字的匾額。牌匾上的名字五花八門,有的寫著「狼穴」,有的寫著「黑洞」,都代表了自己宿舍的風格。我們宿舍的名字是由我命名的,叫「不系之舟」,意為沒有拘束、任意漂流的小船,代表一種渴望無拘無束的心情。

我很得意,認為我的文學素養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會書法的同學寫完這四個字之後,我拉住他讓他別走,又為我自己的床頭寫了一幅床頭字——十步殺一人。寫完後,我把這幅書法掛在床頭的牆上,隨時欣賞。事實證明,這幅字給我惹了不少麻煩,不但檢查宿舍衛生的人每次都不太高興,就連管理宿舍的老師也覺得這些字殺氣太大。其實「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只是李白《俠客行》中的一句詩,表現的是豪氣沖天的情懷。當時作為文學青年,我對詩詞歌賦充滿熱情,這樣被質疑讓我感覺很無奈。

在我們的「不系之舟」裡,一共住了7個人。我住在靠窗的上鋪,住在我下鋪的同學叫張小川,他雖然年紀小,但一看就很機靈。住我對面的兄弟叫胡軍,是個內向內斂的人,和我很情緒化的性格形成強烈對比。住在他下鋪的是一個神人,叫吳啟凡,我們總是給他起各種各樣的外號。他最神奇的地方是喜歡練氣功,每天還要打坐,宿舍裡因此經常仙裡仙氣。除此之外,「不系之舟」裡還有江蘇省數學競賽狀元范剛,是個智商奇高的傢伙。他從不懂圍棋到自學圍棋,幾個月就成了我們班圍棋下得最好的人,而且編程水平也很高。另外兩個室友是性格豪爽、大大咧咧的王鷹華,以及慈眉善目的第一任班長俞曉軍。

雖然大學生活一直比高中還緊張,但是宿舍裡經常會發生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那個時代的學校條件沒有現在的好,每個人都要自己去打開水。每天泡個面、洗個手、泡個腳,都得用到熱水。但是宿舍離水房很遠,每天打水著實成為一件令人頭痛不已的事情。男生們對這個問題很不自律,熱水沒了經常跑到隔壁宿舍去蹭,口氣一定是:「哥們兒,我急著泡個面,現在沒水了,先借一點兒,回頭一定還!」但結果往往是「回頭一定還」變成了「回頭一定忘了還」。有的人把熱水瓶摔了,就永遠沒有熱水了,天天想方設法地去蹭別人的熱水。

打水成了很多人的痛點,但在我們的宿舍不是。那時候宿舍仙人吳啟凡,也就是經常打坐的那位同學,總是自覺自願地為大家做好事。其中一件大好事就是每天幫我們打水。一天兩三次,他往往是拎起幾個熱水瓶就往水房走,回來的時候負重而歸,幾隻墨綠色的熱水瓶掛在兩臂上。吳啟凡堅持做好人好事,毫無怨言。作為他的室友,我們剛開始享受這種福利時很不好意思,常常羞澀地說「麻煩了」。但長此以往,這話漸漸地沒人說了,我們已經被慣壞了。再後來,我們不但不羞澀了,還對此甘之如飴。

那時,只有我們宿舍的熱水瓶永遠是滿的,因此我們宿舍也成了我班同學的聖地,那些懶漢往往不請自來,拿起熱水瓶就倒水,連「哥們兒,借點水」這種客套話都沒有了。

後來,吳啟凡覺得光打我們宿舍的熱水已經無法滿足他做好事的願望了,就自覺地把這事兒升級了一個版本——從1.0版本升到了2.0版本,開始給別的男生宿舍打開水了。從此,全班男生都能享受到這項福利了。

不過,凡事有好就有壞。糟糕的是,吳啟凡是西安人,一到週末或者放個「十一」長假,人家是要回家的。他一走,打開水的工作就無人問津了。一層樓的開水一時間都沒了,宿舍裡是淒風冷雨,哀號一片。我們這才領悟到「用進退廢」的含義,「打開水」這門武功被我們徹底廢掉了。

後來,大學同學聚會,這種週末哭號的場景常常被提起,我們自己都被年輕的懶惰給逗壞了。

有段時間,我們樓下空著一排宿舍。我想資源浪費是一種罪,樓下的空宿舍沒有人住我可以去住,緩解一下宿舍裡的擁擠問題。我用一個塑料片把裝有簡單彈簧鎖的門撬開,從傳達室電閘拉了一根線接上了電。這樣一來,我不但有了獨立的居所,屋子裡還有了長明之光。這樣的「一居室」讓我非常享受。為了防止被人發現,10點熄燈時間一過,我會用被子把窗戶蒙上,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自由自在地用電。

我的這個「壯舉」也感染了我的同學們。他們看見我住到了樓下,紛紛效仿我,撬開其他空屋,拉上電線。但是,他們不懂用棉被擋住燈光的重要性,這樣一來,熄燈時間一過,整個一層燈火通明。這樣大規模用電無疑太引人注目了。不到三天,我們就敗露了,紛紛被趕了回去。

在大學生活裡,這種有趣的事情不少,除了偶爾的搗亂外,大家喜歡打撲克、玩拱豬和四國大戰。那個時候大家不賭錢,賭的是教工二食堂的肉包子。那肉包子是人間美味,但價值不菲,買一個需要好幾張飯票,算是當時的奢侈品。後來有人贏了幾百個包子,好像沒有辦法執行賭債了,只能作罷。

平心而論,像我們這種教改班的同學,平時瘋玩的人不是很多。大家在物質上鮮有攀比,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奉獻給了學習。

到週末,偶爾會有人希望拉起牌局,但往往是應者寥寥。在學習壓力很重的教改班,拉人打牌是很不容易的。那些喜歡打牌的同學往往孤獨地站在走廊中間,高喊幾聲「一缺三,一缺三」,而回應他的往往只是幾聲孤獨高亢的回聲。

《顛覆者:周鴻禕自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