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上小學三年級的第二個學期(一九四二年十月),我們一家搬到了旭川市。
這是因為,父親要在當時的旭川師範學校(現北海道教育大學旭川分校)取得教初中和高中的資格。
能告別上砂川這個鄉下小鎮進旭川那樣的大城市,我感到特別高興。
實際上來到旭川市後,就看到車站前的師團大街上排列著各種各樣的商店。那裡的一條大街和四條大街都有電車開通。而且,在市中心還有百貨大樓,我在那裡乘過好多次電梯,真實地體驗到了大城市的感覺。
遷居後最先居住的地方叫大町。
當時旭川被稱為軍都,這裡有第七師的司令部。
我們居住的大町,在距離兵營幾公里的這一邊有護國神社和練兵場,士兵們常常在那前邊走過來走過去。
特別是當士兵們在夜間列隊行軍時,我常常會被他們「喀——嚓、喀——嚓」的軍靴腳步聲弄醒。
在旭川駐軍的第七師是以北海道出身的士兵為中心組成的,據說在全國也是特別強的部隊。
與之相反,最弱的是大阪出身的士兵居多的大阪第八團。經常聽人們說「第八團又輸了」。
我雖然還是個孩子,但心裡好像也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自己也會入伍
這個時期去附近的護國神社院裡玩,常常會有士兵走近前來托我捎信。
那些信件好像都是寄給家人的,雖然從兵營也不是不能發信,但必須經過上級審查。
年齡大一點兒的夥伴告訴我,因為那樣就不能在信中寫溫情的話語,所以士兵們就委託小孩們捎信。
我根據這樣的情況想像到,軍隊裡真是太嚴格了。
當時我父親已經過了三十五歲,是不是可以不入伍呢?
我很在意這件事情,就去問母親,得到的回答是「你爸是近視眼,不用去啦」。
我記得當時一下放了心——原來如此,身體有毛病就不用去當兵了。
總而言之,當時的成年男子全都被徵召入伍,為當一名合格軍人在那裡接受嚴格訓練。
所以,我並沒有因此而討厭當兵,心裡想也許哪天自己也會被徵召入伍。
霧淞
在北海道,旭川也是氣溫最低的地域。
由於道央部的上川盆地差不多位於北海道中心,所以降溫劇烈,隆冬季節常常超過零下二十度。
那時當然沒有取暖電器,也沒有煤油,夜間連炭爐都要熄滅掉。
這期間,半夜去廁所時就會看到旁邊躺著的父親鼻子下邊鬍鬚結了白霜。
在氣溫降至零下三十度時真是冷得要命,不管把炭爐燒得多旺都暖和不起來。
不過,如果來到戶外,就會看到冬樹枝條上開滿了霧淞之花,真是美不勝收。
即使在這樣的天氣中,我也要去上學。
我家最初是住在護國神社附近的大町,但過了不久就遷居到師團大街下邊石狩川此岸的新町。
這裡位於常磐公園附近,是個環境優美的地方。但是,要去旭川師範的附屬小學,還必須跨過架在石狩川上的大橋。
當然,河上有一座名叫旭橋的大橋,但要想過去必須走一段河堤繞遠路。
由於那樣很費時間,所以我就走離家較近的新橋。
不過,這座新橋以前在車輛通過時受到損壞,半截開了個大洞,可以看到下邊的河面。
母親對我說「不要走新橋了」,我回答說「好的」就出了門。但是,我來到河堤上卻還是從離學校近的新橋上走了過去。
當然,我必須小心翼翼地慢慢走。而且,在氣溫很低時更要注意避免腳下打滑。
在這個旭川市還有母親的大姐——阿歌(即歌子大姨,母親那樣稱呼她)出嫁的辰田家。她家在這裡一手經管道北出產的全部木材,所以,她家大宅院周圍都堆滿了原木。
我上的那所附屬小學在名叫近文的街區,再向前就是阿伊努族的村子——Kotan。
當時,阿伊努人就居住在那裡,穿著花紋圖案特別多的傳統服裝。
那他們主要以什麼維持生計呢?
雖然也可能從事農耕作業,但好像有一部分人是通過搞旅遊業來賺取生活費。
阿伊奴人大都鬚眉濃密,體格高大。
他們當然是北海道的原住居民,通過狩獵、採集野果和捕撈魚貝類等維持生活。但是,由於松前藩的嚴酷統治和明治政府的同化政策,當時的人口數量就已經大大減少了。
即使如此,在近文區的Kotan裡還有四五十名阿伊努族人吧。
雖然我們從未直接跟他們接觸過,但經常聽到有關他們的傳聞。
其中一個就是關於以前的「和人」(日本人)跟阿伊努人交易時採取的手法。
例如,「和人」去購買阿伊努人捕撈的魚,在付錢數鈔票時,從一張數到第四張時就問對方「現在幾點了」。
當阿伊努人回答說「五點」時,「和人」就接下去數「六張、七張」,而把第五張跳了過去。
這當然不是什麼好玩的虛構故事,不過大家都可以試試看。
比如說,在借給別人錢的時候,當數到第三張千元鈔票時就問「現在幾點了」,對方回答說「四點」,你就接著數「五張、六張……」。
雖然對方並不見得會就這樣輕易上當,不過玩玩兒也許挺有意思。
如今阿伊努人可能幾乎跟「和人」同化了,所以在近文區的Kotan裡已經見不到阿伊努族人了。
㞎㞎柱
在旭川還看到過令我吃驚的東西——㞎㞎柱。
這在去學校廁所時就能看到。學生們上廁所在同一個位置拉的㞎㞎越摞越高,形成了柱子形狀。
在一般情況下,㞎㞎重疊起來就會歪倒攤平,但這裡冬天卻會被凍結而形成柱狀。
當然,只要在㞎㞎柱形成之前將其攤平就行了。但可能是勤雜工都顧不過來。
就是因為這個,我曾經跟㞎㞎柱有過接觸。
有一次,我因為憋屎急忙跑進廁所蹲下,就感到有個冰冷的硬東西頂在屁股上。
我心裡想「糟糕」,但為時已晚。
我雖然趕緊換到旁邊的蹲坑解完了大便,但屁股上那種感觸卻一直沒有消失。
無奈之下,我回到家裡首先就去洗了澡。但即便如此,我還是應該在蹲坑之前先看仔細。
當然,如今都使用沖水馬桶,所以再也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了。但是,當時在寒冷的地域,那種㞎㞎柱並不罕見。
這些倒也不算什麼,旭川自有各種妙趣橫生的事物,在那裡的生活也挺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