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病之下父親帶少年孔祥熙走進福音院
當一個古老的中國神聖家族的後代,拜倒在外來的耶和華面前時,在當地社會上引起的震動,不亞於一場地震。
基督教與佛教、伊斯蘭教並稱為世界三大宗教。它的教義認為上帝創造並管理世界,耶穌基督是上帝的兒子,降世成人,救贖人類。早期的基督教反映了當時貧民和奴隸對奴隸制度的憎惡,羅馬帝國曾對該教殘酷迫害,後於第4世紀定為國教。羅馬帝國東西兩部分裂後,基督教也於1054年分裂為羅馬公教(即天主教)和東正教。16世紀,羅馬公教內發生了反對教皇封建統治的宗教改革運動,逐步產生了代表新興資產階級利益、脫離羅馬公教的基督教新教各派。
唐朝初年,即公元7世紀,曾有基督教的一個派別傳入中國,不過在中國的名稱是「景教」。元朝時候,大約13世紀吧,又有一個派別傳入中國,不過名字也變成了「也裡可溫教」。它們都沒有流傳下來。天主教曾於元代一度傳入中國,後又於16世紀的明朝末年傳入。而宗教改革後的基督教新教各派大規模傳入,則是伴隨著鴉片戰爭後中國通商口岸的開放開始的。
清朝光緒八年,也就是孔祥熙3歲時的1883年,美國在北京設立的華北基督教公理會董事部,派出了醫士兼牧師的文阿德來到太谷,行醫傳教。中國人歷來對外來的大鼻子洋人存有戒心,單純傳教困難重重。但是藉著行醫治病,就使傳教變得容易了。因為他們帶來的,畢竟是比較先進的現代西醫,借助於科學的儀器,使診病變得比較直觀,不像中醫的把脈那麼玄奧。而且通過化學方法製成的西藥針劑片劑,藥效也來得快些。容易取得信任。文阿德到太谷的第二年,即在裡美莊設立了公理會。1888年,他購買了縣城南街的一所院子,掛起了「福音院」的牌子,既是教徒做禮拜的地方,也是他行醫治病的診所。文阿德除看病外,還進行衛生宣傳,搞一些流行病的防疫,幫助癮君子們戒除鴉片,漸漸取得了一些人的信任。
1889年,正在南張村跟隨父親讀私塾的孔祥熙突然患病,先是痄腮,伴著發燒,耳朵下面一邊鼓起一個大包。這是當地俗稱「蛤蟆瘟」的常見病,經當地老中醫調治,很快見好。不料幾天以後,孔祥熙的脖子裡又生了瘡,這次的情況就很不妙了,任憑老中醫怎麼換方換藥,就是不見好轉,這瘡包眼看越長越大,亮晶晶的,頂部已開始潰爛,流出惡臭的膿水。
孔繁茲愛子心切,已經發誓為了兒子不再續娶,可如今兒子患病,眼看不治,自然心急如焚。當地名醫已經請遍,竟無一人有回春妙手。走投無路之際,他想到了福音院。不過,一想到要去求助於洋人,孔繁茲被自己的想法也嚇了一大跳。
不管怎麼說,這之前到那裡求醫看病的,大都是當地窮苦人,他們在無錢求醫的萬般無奈之中,才試探著接近那些大鼻子洋人。看病之後,這些人不少都信了洋教。拖著長辮子的龍的傳人,跪在外來的上帝面前,祈禱禮拜,這在當地大多數人看來,不僅是不倫不類,而簡直是辱沒先人。他們甚至傳說,這些信了洋教的人,都是在看病時被洋人施了魔法,換了心。還有的說,這些人跟隨洋人後,要給洋人偷中國小孩子,送到福音院裡剖腹剜心,製作洋藥。種種說法,不一而足,大都是敵視洋教,把接近傳教士的人都看作異端的。在當地有錢有勢的人家,一般還都不跟洋教來往。號稱當地名門望族的孔家,要去福音院裡看病,這可不是一個小動作,必然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這大那大,給兒子治好病為最大,孔繁茲顧不得許多了。他給私塾的孩子們放了假,帶著孔祥熙回到了程家莊。
畢竟孔家進福音院是頭一遭,孔繁茲必須給家族的人們通報一聲。
井兒院北上房裡坐滿了人,族人們差不多都來了。雖然時鮮瓜果擺滿了桌,但沒有人去動,屋裡只有絲絲的抽煙鍋子聲。
孔繁茲莊重地開了腔:「剛才,祥熙的病你們都看了,脖子上一共多大的地方呀,長那麼大癤子,我聽有人說這叫砍頭瘡哩。再爛下去,怕腦袋要掉下來的。我已經遍請當地名醫,都不見效,所以,所以,我想——」
「想咋著,你倒是說呀?」有人催促。
「只有一條路了,就是,就是……」孔繁茲感覺得到將出口的話的份量。
「你說吧,該咋治,娃娃都病成這樣了,還猶豫個甚哩!」
「我仔細想過了,只有到福音院去,請那位洋大夫給診治!」孔繁茲總算把最難出口的話講了出來。
「啊?找洋人?」眾人都張大了嘴巴。
傳教士治好了病也俘獲了孔祥熙的靈魂
經過了最初的驚愕之後,族人們開始嘰嘰咕咕。先是低聲互相交換看法,接著話音就高了起來,幾乎沒有一個人是贊成的。
「繁茲,你咋不想想。我們孔家是甚人家哩?我們是孔聖裔孫哩!那福音院是甚地方?洋人傳教做禮拜的地方呀!自古以來,我們信仰的只有先祖先師創立的儒教,咋能去信洋人的邪教咯?這背叛先人的事,在我們這一輩不能行!」孔繁茲的一位堂兄把煙袋敲得叭叭響。
「三哥,你弄錯了,我是帶孩子去看病,不是去信教!」
「噢,你說得好!那洋人給人看病為甚哩?為拉人入教哩,你不信教,他肯給咱娃看病?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
「三哥,你不知道,我跟那文先生拉過話,看病歸看病,信教歸信教。他們看病是行善,看好了信不信在你,這個你還不放心我嗎?」
「我不信有這種好事!」堂兄氣呼呼的,不說話了。
「哎,我說,要是咱太谷的醫生不行,還可以到太原嘛,干甚的非找洋人?那樣咱孔家在當地,可是要栽威信咯!以後在別的大戶人家面前,咱少不得要看白眼、矮半頭的!」又一位族叔開了腔。「好我的叔哩!你看孩子的樣兒,還能折騰到太原嗎?這救人如救火哩。」
「哎,咱太谷的曹先生、周先生,可都是世代祖傳的杏林高手,這病他們拿不住,我尋思著,說不定另有緣故哩。我可是聽說,祥熙在南張村,登高下井,掏雀捉蛇,該不會是招惹了哪路仙家吧?北溝的李半仙,分明是張天師再生,畫符唸咒,捉鬼送神,百靈百驗,咋不趕緊找他看看呢?」
孔繁茲看這樣戧戧下去,到天亮也不會有個結果,要叫他們同意去福音院看病,眼下簡直是牆上掛簾子——沒門!任自己怎麼解釋,也是嘴上抹石灰——白說。自己的兒子,歸根結底得自己拿主意。想到這兒,他清清嗓子站起來說:「孩子他娘已經歿了,這孩子我再也耽擱不起。如果你們看見我送孩子到福音院看病,或是聽別人議論我,你們全當不知道,有什麼後果,就讓我一人擔著吧!」
畢竟人命關天,人家的兒子,心裡一百個不同意,也不好硬爭強攔。眾人站起身,陸續走出去,到了門口,有人故意高聲說:「世道變哩!」孔繁茲心裡明白,也不接腔,說什麼讓人家說吧。誰讓孩子有病、躲不轉呢。
生命垂危的孔祥熙被送進了福音院。
文阿德得知前來求醫的是孔聖人的裔孫,又是當地財東之子,欣喜若狂。到太谷幾年來,傳教雖有成績,但和當地上層人物卻始終拉不上關係,常遭這些人暗中阻撓。這下好了,這是一個天賜良機,如果治好這孩子的病,必將給傳教事業打開一個新的局面。他給上上下下都打了招呼,一定要全力以赴,像皇上一樣把這個小病人侍候好。
文阿德親自檢查孔祥熙的病情,發現確實病得不輕,碩大的瘤子已經感染,細菌在裡面像進了天堂般地縱情吃喝繁殖,如人體警察一般的白血球也進行了總動員,超出正常水平的幾十倍,雙方的戰鬥已經臨近總決戰,細菌攻勢凌厲,如果不能及時投入新的滅菌力量,它們馬上就要全面獲勝。
文阿德進行了緊急處治後,要求孔祥熙留院治療,以便全面檢查和隨時觀察掌握病情。當然他也有另一層考慮,通過經常的接觸以聯絡感情。但是孔繁茲不能同意。這樣他的兒子就失控了——因為他自己不可能天天住在福音院裡。文阿德又徵求孔祥熙意見時,被高燒折騰得不時迷糊的他也心存害怕。因為這個人與他迄今所見的人完全不是一個模樣,個子比他魁梧的父親還高出半頭,肚皮更大得出奇,他不理解那條褲帶怎樣在反斜坡上能把褲子繫住而不脫落;尤其是那棕色的頭髮,讓他懷疑是不是生銹的鐵絲;那高大而微彎的鼻子,又讓他老想起老鷹的鐵喙;一雙淺藍色的眼睛,更覺捉摸不透蘊含的情感。孔祥熙怯怯地說了聲:「我要回家!」
文阿德按著額頭想了一下,也只能這樣,如果強留反倒會把他們嚇跑。不過他用他那讓人意想不到會在哪裡抑揚變調的中國話告訴孔家父子:第一,必須每天上午準時來看;第二,特別注意保暖。防止再外感風寒,那樣雪上加霜,可就愛莫能助了。
從此,每天一乘小巧的暖轎,從程家莊出來,進縣城西關,穿過鼓樓下面,再折向南關。中午同樣的路線再返回來。這樣招搖過市,每次都引得兩旁的人指指點點,說什麼的都有。「瞧,孔家的人都不信先師,改信洋教了!」「洋人的麵包香著哩。賣了祖宗也值啊!」孔繁茲跟在轎子後頭,聽得臉紅耳熱。這裡面還有不少熟人,他打招呼不是,不打招呼不是,只有低了頭,匆匆地走。
幾天以後,文阿德給孔祥熙脖子上開了刀,擠出了半碗膿血水,撒上藥粉,敷了紗布膠帶。他要求一定要在院裡住幾天,這時孔繁茲也不再堅持拒絕了,他聽那些議論已經聽怕了,沒有轎子,起碼不那麼惹眼。而孔祥熙幾天來跟這些外國男女接觸多了,也換了看法,覺得這些人挺善良、挺會關心人的,這一次他點頭了。
其實,孔祥熙的瘡在開刀以後,更不需要住院了。但文阿德的目的很明顯,時機也選得很有利,他成功了。孔祥熙住在福音院裡,由美國小姐每天換一次藥。小姐的動作是那麼輕柔,笑靨是那麼迷人,讓孔祥熙感到熨帖。院裡的廚師使出渾身解數,給孔祥熙做出了種種他從未品嚐過的西餐美味。文阿德更是把許多時間花在小祥熙身上,給他講聖母瑪利亞,講耶穌降生、最後的晚餐、叛變的猶大、受難的十字架、復活節,這些新奇的故事,深深刻進了孔祥熙心裡。還有基督的品德。也讓他感到符合孔學「仁」的本義。唱詩、講經、懺悔,這些宗教儀式,也讓孔祥熙感動。當他瘡口平復、活蹦亂跳地回到程家莊時,已經是孔氏門裡一個「上帝的子民」了。
不過他信教的事一直還是個秘密。
頂著孔氏宗族的巨大壓力走進教會學校讀書
1890年,孔祥熙四年私塾念完,自覺已經打下了牢固的國學根底,他渴望著新的知識。
這時的清王朝,正愈來愈走向衰弱積困。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簽訂了一個又一個,西方列強的慾望卻永無厭足。這一年英國又脅迫清朝政府簽訂了中英《藏印條約》,英帝國的勢力開始向西藏擴張。紫禁城裡,也在經歷一場大的變化。上年,光緒皇帝大婚,表明他已經成年。荒淫昏庸的慈禧太后不得不結束垂簾聽政,歸政於光緒。但母子之間關於國家治理的主張並不相同,慈禧隨時注視著光緒的一舉一動。社會利用光緒親政的時機,變法的呼聲、維新的吶喊,在神州處處響起,到處是新思想與舊觀念的碰撞、科學與愚昧的交鋒。
少年的孔祥熙也有了對國家前途的憂患意識,感受到了變法維新的熱浪,他不願意像那些祖輩的儒生,只鑽在故紙堆裡尋章摘句、皓首窮經,而實際上對國家社稷、民生安危百無一用。他聽到基督教在太谷開辦的「華美公學」招生的消息,決心到那裡開闢一個新視野,武裝一些科學的知識。
孔祥熙要上教會學校,在基督教方面當然是求之不得的。正像他是第一個到福音院治病的名門子弟、給教會做了一次活廣告、帶來傳教事業向社會上層發展一樣,他們相信這又是教會擴大影響的一個大好時機。因為在此之前,到華美公學來的,大多是無力接受教育的貧民子弟,使學校的開辦帶有慈善機構的施捨性質。
最使孔祥熙感到難以把握的是家庭方面。父親就是教授四書五經的先生,他能不能同意自己的兒子放棄儒家經典,而去學習外來的學說,他有些拿不準。一個紅霞滿天的傍晚,孔祥熙和父親討論了「達而相天下,窮則善其身」的儒家理想以後,藉機提出了到華美公學讀書的想法。
孔繁茲定定地望了兒子一會兒之後,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孔祥熙惴惴不安地等待著父親的反應。
「兒子。你得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暗中改變了信仰,準備為上帝獻身,日後去做一名神職人員?」
「不!牧師甚至主教不是我的理想。我們的國家太落後,為強國富民去學習才是我的動機。」
「當真?」
「是的。」
孔繁茲站起身,背著兩手,默默地向前走去。孔祥熙緊跟過去,拉住了父親的後衣襟,「爹,你——」孔繁茲撫摸著兒子的手,重重地點了點頭。
孔祥熙認為最難的關口已經闖過,他興高采烈地到學校正式報上名,又到福音院找來浩德牧師夫婦。來浩德牧師夫婦到太谷以後,由於文阿德牧師的介紹,與孔祥熙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孔祥熙向他們詢問了上學的有關問題,開始四處張羅他的新學校必備文具。
華美公學把秋季招生的告示和報名者的名單一起貼到了縣城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孔祥熙的名字被排在報名者的第一位。
這一下真正的麻煩來了。
孔氏家族的人幾乎上下一腔,指責孔繁茲背棄祖宗。孔氏族長終於在眾人的簇擁下,打進了井兒院。
族長拉一把太師椅,坐在堂屋正中,讓孔繁茲站在面前聽訓。這位鬍子花白的長者把手杖狠狠往下一戳,劈頭問道:「你們究竟還是不是孔門子孫?」
不等孔繁茲辯解,接著又說:「以玄聖的後裔,竟降格以求,信奉洋教,這不僅是孔門的恥辱,更有失炎黃子孫的體面!如果小孩子不明事理,你身為家長怎麼可以也如此糊塗,就答應他呢?」
孔繁茲當然不便硬頂,只得賠笑解釋說:「你老人家有所不知,庸之進洋人學堂,只是學習他們的科學,並不是非信洋教不可的呀。」
「你說他不信洋教?」
「是的。」
「那好!」族長率眾而去。
孔家父子以為風波就這樣過去了,各自慶幸。誰知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第二天晚上,有人來傳孔繁茲父子到祠堂議事。平時族中有人犯了戒律,會在祠堂當著族人動用「家法」懲治,那是一種民間私刑,又是在祖宗牌位前的道德審判,足以叫犯事者傷筋動骨又丟盡臉面的。孔祥熙怯生生地叫了聲「爹」,孔繁茲說:「自己的事情主意還得自己拿。」這既像是鼓勵又像是安慰的話,給孔祥熙壯了膽。
祠堂裡早點起幾根大蠟燭,風吹過來,人影憧憧;孔子牌位兩側,兩根貼字的黑槓子那麼惹眼,顯出一種陰森森的氣氛。
祠堂裡轉圈已站滿了人,孔繁茲父子是到得最晚的,他們只好站在中間,頗有一種公審的味道。
「繁茲,你不是說庸之只上洋學,不信洋教嗎?」族長發問了。
「是的,我昨天就說過了。」
「嗯,這得他自己親口作出保證。孔祥熙,對著祖宗牌位跪下,發出你的誓言吧!只進教會學校讀書,決不信奉洋教。一旦違反,甘受家法懲治!」
也許,孔祥熙信教的事還沒有暴露;也許這是個陰謀,單待他發誓以後再實施懲罰。
孔祥熙頭扭向一邊,緊閉著嘴,不說也不動。
家族中的執事上來拉他:「去,向祖宗保證!」
孔祥熙沒有動。
有人嚷起來:「瞧這樣子,以後定是個叛賣祖宗的主兒,不動家法他怎聽勸?」
就有人去拿槓子,孔繁茲威嚴地「嗯」了一聲,那人縮脖退了回去。
孔祥熙依然是一動不動。
族長氣得鬍子直抖:「這頭小倔驢!」
僵局。
要說這事別人本不好多管,只不過當初族人們以為擺這麼個陣勢能把孔祥熙鎮住,使他不敢造次,哪知成了這種局面,一時讓族長竟下不了台階。
有人出來打圓場:「孩子雖沒點頭,可也沒有搖頭,這不是說明他同意您老的意見嗎?」
孔祥熙還是擰著脖子。族長只得順水推舟,厲聲訓導了一通,讓孔祥熙給孔子牌位磕過頭收場。
父子倆取得了實質上的勝利。其他人則哀歎著「家門不幸,出了叛逆」。
孔繁茲所以能在太谷孔氏家族中第一個把孩子送進福音院治病,又同意兒子到教會學校讀書,與他早年與那位教會姑娘的交往不無關係,但很少有人知道這一層。孔祥熙卻成了父親早年經歷的受益者。
也就是這一年,中國近代史上的傳奇人物宋查理和妻子生下了他們的第一個女兒。取名靄齡。小靄齡開始在與太谷孔家完全不同的環境中成長求學,若干年後與孔祥熙走到了一起,開始了他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同創造一個孔家新神話的活動。
以日月風雨辯難傳教士的優等生
華美公學設在太谷縣城內,是由美國基督教會投資創辦的。教學條件相當優越,比起舊式的中國私塾來,不知要強多少倍。而且它為學生免費提供膳食住宿,連學費、書本費都不收,一切由校方供給。它的目的是培養為教會服務的知識分子,並通過他們去打通社會上層人物。
秋天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迎著初升的太陽,一輛馬車從程家莊出來,駛上了通往縣城的官道。車伕把長鞭一甩,叭叭地幾響,如同晴空裡的鞭炮。車輪轔轔,抱著大書包的孔祥熙只覺一腔亢奮,他深深吸了幾口清新的空氣,真想放聲高歌一番。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唱什麼好。唱教會裡的讚美詩?環境不對。唱鄉間流傳的《走西口》?氣氛不對。他轉了一圈頭,發現了父親莊重嚴肅的表情,抓住孔繁茲的手問:「爹,你想什麼呢?」
「為你到這裡上學經了這麼大風波,不易呀!我覺得你一定不要過分沉溺於宗教活動,要把讀書求知放在第一位。還有,學新知識,也不能丟了咱們儒家文化的根……」
「嗯,我記心裡了。」
學校的許多東西都讓孔祥熙感到新鮮有趣。課程除了有一個劉鳳池先生教授四書五經,用作點綴,以迎合中國傳統外,其餘課程都由美國傳教士擔任。開設的課程有天文、地理、英語、數學、化學、物理、音樂、哲學、體育以及神學課。體育課最使孔祥熙興奮,打球、跳高、單雙槓、賽跑,多麼開心!這是私塾裡整天哼哼唧唧背書寫字所不能比的。教師講課的方法也比較靈活,注重和學生交流,而且沒有戒尺,不打手心。
學校當然不忘它是教會學校的性質,宗教儀式是天天都有的,早晨要做禮拜,星期三、六要開祈禱講經會。孔祥熙對這些儀式非常虔誠,也非常積極,因為學校是把這作為品德標準的。但是有一次上神學課時,孔祥熙向牧師發出了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