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爭財,二小姐扎出林世良
在日寇大舉進攻面前,蔣介石一退再退,到了巴山蜀水的重慶,才算喘過一口氣來。可是天津、青島、上海、廣州各海口都落入日軍之手,國外援助的戰略物資運不進來,抗戰難於支持。為了打破封鎖,國民黨政府開闢了從越南的海防市經鎮南關到桂林的公路,新修了海防到昆明的滇越鐵路,又打通了緬甸到雲南的滇緬公路。這樣,國外運進的物資在海防和仰光港口卸貨,再通過這幾條陸路運進。幾條陸路成了後方補給的大動脈。由於它們戰略地位如此重要,蔣介石特批成立了西南運輸處,統一對其進行嚴格控制。
這下可苦了孔家。要做買賣賺錢,可運不進來貨怎麼辦?開始孔令侃採取瞞天過海的手法,把自家的許多東西混入行政院、財政部或中央銀行的貨物中,矇混過關。但這樣畢竟礙手礙腳。一來難保絕對安全,二來不能大幹。孔令侃冥思苦想,終於有了主意。在由孔家一手控制的中央信託局,也成立一個運輸科,購買一批大卡車,打著替中央銀行運輸鈔票、為行政院運輸特種物資的旗號,跑起來就名正言順、暢通無阻了。
孔令侃委派他的親信林世良為運輸科主任,只向他一人負責。林世良原是中央銀行事務科主任,沒多少油水,自當了這個運輸科主任,經常來往於香港、海防、仰光和昆明之間,公私事務一手包辦,肥得渾身冒油。他感激孔令侃,也為保住這個肥缺,死心塌地為孔令侃效勞。這樣孔家生活上用的冰箱、沙發、煙酒、罐頭、衛生紙,甚至餵狗的餅乾,可以源源不斷地運回;私人公司經營的西藥、布匹、百貨可以運進,就是走私的毒品也可以夾帶進來;還可以為別的公司包運貨物。由於打著公家的旗號,捐稅雜支一律不交,就是正常的運輸費用,也全算在了公家賬上,孔令侃這財可就發大了。
一天,孔令侃喜氣洋洋回到家裡。晚宴過後拿出幾樣東西請全家欣賞。先是一襲象牙涼席,潔白晶瑩,圓潤生光,細細的牙篾,編織得十分精巧,用手觸摸,柔軟、潤滑、溫涼。孔令侃笑嘻嘻地介紹,這是過去皇帝才能享用的貢品,鋪在床上幹不燥、濕不潮,冬溫夏涼。在悶熱潮濕難擋的重慶,有了它,夏季就好過多了。接著他又拿出兩隻盒子,單看這雕鏤鑲嵌得華貴典雅的盒子,也可以猜出裡面的東西價值連城。果然,打開來,兩隻夜明珠光彩奪目。孔令侃把珠子放在一隻黑漆盤中,隨手一撥,即叫關了燈。一片黑暗之中,只見兩隻寶珠滴溜溜旋轉滾動,各自放出一尺大的兩團光華,把全家人看得驚喜不已。靄齡和令俊各拿一隻,捧在手上把玩,看那喜愛,恨不得一口吞下肚去。直到令侃又拿出一樣寶貝,二人才戀戀不捨地放回盒中。剛剛取出的寶貝,引起了一陣比夜明珠更大的騷動。只見一掛精緻的金項鏈,下頭墜著一顆碩大的絳色雞心石,上面鑲著紅、藍、綠、黃4顆玲瓏剔透的大寶石,寶石在燈光下熠熠生輝,一個個拋磨的平面上不斷變換著斑斕的毫光,讓人似乎置身於迷幻的天堂。更奇的是雞心石竟然散發出縷縷異香,沁人心脾,使人感到腦清氣爽。眾人傳看了半天,好像雞心石裡面是鏤空的,填充了名貴香料。二小姐興奮地戴到脖子上,到鏡子跟前扭來扭去欣賞個沒完。孔令侃走到跟前,輕輕從令俊脖子上摘下來,放回盒中,興致勃勃地說:「滇緬線現在被稱為『黃金通道』一點兒不差。離了它,政府不能維持,商人不能賺錢。外面有人指責我們發國難財,可他媽確實國難好發財!要不是日軍封鎖,什麼東西能像現在這樣緊俏,能賣上這麼好的價錢!有我們中信運輸科這支車隊,真是『車輪一轉,財源不斷;喇叭一響,黃金萬兩』啊!」
孔令侃笑了一下又說:「象牙涼席共有3領,父母、小妹和我各一件;兩顆寶珠我先放入保險櫃,讓它作為我們聚寶盆的母珠,願它引來更多的兄弟姐妹;至於這隻金鏈寶石香壺,我想獻給母親。對了,它的香氣可不同於那些外國香水,它是一種神秘的東西,戴上它,可以驅瘴避邪,百病不生。就讓它作為我今年獻給母親的聖誕禮物吧!」
靄齡臉上笑得像朵花:「還是我兒有孝心!」接過來輕輕戴上,撫弄了一陣,又緩緩摘下說:「我老了,戴這麼漂亮的東西幹什麼。你還是自己留著,等找個好人家女兒,完了婚姻,給她戴吧!」
早對寶石香壺饞涎欲滴的二小姐,見哥哥把它送給母親,心中不免泛起一陣失望和不滿,現在見母親不要,一步竄到跟前,眼中冒出兩股慾望的火焰,說:「媽不要我要!看他整天盡跟什麼女人鬼混,給了他,不定哪天送給個什麼破爛貨呢!」
靄齡聽著不入耳,剛想說話,孔令侃早羞惱了,他知道令俊又在提自己與盛頻臣妻子的事,立即反唇相譏:「你也有資格說我?哼!這樣的東西,你也該交個正經的男朋友,讓他弄來送給你。哪裡好從我這當哥的手上搶!」
兄妹兩個一個非要,一個不給,眼看要動手爭搶,靄齡喊:「別鬧了!還是給我吧。瞧你們兩個臭嘴說的好話!」
令侃本是要送給母親,倒無所謂,卻是孔二小姐志在必得,沒有成功,大為不滿。左思右想,有了主意:既然運輸科是個肥缺,何不把它抓到自己手裡?
幾天後,趁家人都在,孔二小姐說話了:「外面傳說林世良在那裡花天酒地,財務上問題不小,這個人應該換掉。總不成他在那裡發財,我們家替他背黑鍋!」孔令侃一聽就知道她的用心,堅決反對。孔令俊拿出一沓照片遞到孔祥熙手上說:「看吧,林世良總有一天要出事,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孔祥熙翻檢照片,有林世良摟著女人吃花酒的,有他在牌桌上狂賭的,還有一張是走進一家外國銀行的背影。令俊說:「林世良在外國銀行私人存款不少,他究竟私吞了多少,誰能說得清?」
孔令侃看到照片,也有些吃驚,看來小妹要插手運輸科的主意已打了好久了。但他堅持說:「大賬我心裡是有譜的,林世良在那邊奔走辛苦,總得給他點好處。再說那幾條線上路途險惡,換個人根本玩不轉。我看問題沒有那麼嚴重。」
孔二小姐說:「哼,只怕他在那裡一統天下,連你也摸不清底細。如果到時他卷款一逃,看你還有什麼咒念!這個人一定得換!」
「用人不疑!你怎麼能憑空懷疑人家會逃!」
兄妹兩個都激動起來,眼看又要爆發一場唇槍舌劍,慣於和稀泥的孔祥熙這才擺擺手說:「這樣吧,再給林世良配個副手,協助一下也好。」
孔二小姐一番活動,使中信理事會正式任命了自己的親信干將汪建方為運輸科副主任。汪建方立即帶領一班人趕到昆明,走馬上任。他帶著孔二小姐的重托,也要來這裡大撈一把。
哪知孔令侃把底細透給了林世良,告訴他增派副手另有原因,自己對他依舊是百分之百地信任,不必多慮。繼續放手幹好。林世良心中有了數,便不把汪建方放在眼裡,他大權獨攬,只分給汪建方一些費心費力的活兒干,有好處的事根本不許他沾邊。汪建方要插手一些事務,底下的人一律以「奉主任指示」頂住。汪建方勢單力薄,折騰了半年,既完不成孔二小姐交代的任務,自己也撈不著油水,於是搜集了林世良一些貪污舞弊的事實,尋機與林世良大吵一通,離開了昆明。
汪建方跑回重慶,添油加醋向孔二小姐匯報了一通,說林世良專橫跋扈,稱王稱霸,拿自己這個副主任不當人看,還經常指桑罵槐,對二小姐多有嘲訕誹謗之辭。孔二小姐聽了微微一笑,問他還有什麼。汪建方又把林世良貪污舞弊、生活腐化的一些事端了出來。
孔二小姐沉吟半晌,這才對汪建方說:「你這回勞而無功,都怪我掉以輕心了。林世良如此猖狂,看來他什麼都清楚。他背後有人,單憑你說的這些,現在搬不掉他。你再到昆明,要改弦易轍:設法跟林世良改善關係,多接近他。有了有力的把柄,我們再——」孔令俊說到這裡,把手猛力往下一砍。又向汪建方說:「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明白嗎?」
汪建方自然心領神會。他返回昆明,馬上置辦酒席,當眾向林世良賠禮道歉,態度極為卑順。林世良肚裡笑得咯咯響。當初汪建方憤而離去時,他向孔令侃要求乾脆拿掉汪建方,免得礙手礙腳。誰知孔大公子不允,說不能搞得太僵,如果二小姐真要發起怒來,必然生出變故,那就不好辦了,說得林世良有些脊背發涼。現在見汪建方主動認輸,心中不免得意,認為孔令侃是揪著頭髮上船——小心過渡(度)了,二小姐一個姑娘家,能有什麼錦囊妙計?仗著家裡勢力,頭頂頭、耍個橫,欺負一下光棍還可以,這玩心計、彎彎繞的事,她怎麼兜得轉?汪建方越卑順,林世良越發存心要擠對他。恰在這時,太平洋戰爭爆發,局勢更顯緊張,中國存在境外的大批軍需和特種物資必須搶運回來,貨物多而運力不足的矛盾更加突出。國民黨政府嚴令不得運送私商貨物,違者嚴懲不貸。
這時,私人開設的大成公司的章經理找到汪建方,要求幫忙把他們存在仰光的一批貨物運回國內。汪建方仔細詢問,得知主要是車胎、五金,價值約1600萬元。汪建方算計又算計,雖然此時幫其運回可得大筆運費,但主要收入得歸運輸科,自己的好處並不多。後來他想起一個好主意,那就是讓孔二小姐原價吃進這批貨,再運回賣掉,他估計形勢緊張,這些貨物在國內將更加緊俏。那樣孔二小姐會賺到一大筆,不枉二小姐費盡心機將自己安插在這裡的一片苦心,自己也可以露露臉。汪建方跟章經理一談,卻遭到婉言拒絕。章經理當然不傻,國內的行情他比汪建方更清楚,這批貨物的行情已經看漲,運回立即脫手,利潤已有一倍多。章經理願意多出運費,另外再給汪建方l00萬元好處費。雖然這對汪建方誘惑力極大,怎奈他已向二小姐做了匯報,二小姐務求必成,他不敢改口。章經理一來捨不得這塊肥肉,二來對孔二小姐恃強硬買的行為不滿,堅決不讓。二人話不投機,汪建方露出猙獰面目:「賣給二小姐你還可以收回本錢,如果在你手裡,就休想運回。日本鬼子很快就會攻佔仰光,留著你的寶貝慰勞大日本皇軍去吧!」
汪建方見章經理悻悻而去,便派出坐探,打聽動靜,準備在適當的時候再來要挾。
出乎汪建方意料,章經理並沒有被困住。不幾天坐探回報,這批貨已在仰光裝車,不日即可運回。章經理走了什麼門路,在軍情如此緊急的情況下,找到人給他運貨呢?
原來章經理與孔令儀的丈夫陳繼恩有交情。章經理向陳繼恩求援,陳繼恩不瞭解情況,發給林世良一份電報,要林世良包運。林世良倒是明知汪建方要為孔二小姐硬吃這批貨,但他自以為有孔令侃撐腰,有陳繼恩相托,要栽汪建方的面子,就痛痛快快答應下來了。
汪建方打聽清楚是動用中信運輸科的車輛運貨,大喜過望,這比章經理把貨賣給孔二小姐還要好上百倍,這一回可算抓住了有力的把柄,可以把林世良徹底扳倒了。
孔二小姐聽到報告,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齒,她恨章經理不識抬舉,恨林世良狗膽包天,怎麼來出這口惡氣?她躊躇半天,知道向孔令侃交涉絕不會有結果。最後狠心一下,乾脆來個毒的,不僅要借此拿掉林世良,還要讓孔令侃也吃點苦頭,讓他今後做事客氣點。
她指示汪建方去向軍統局告密,借助政府法令來達到目的。
軍統局接到報告,自是喜出望外,管他誰咬誰,反正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立即作了佈置。
這天,被大篷布罩得嚴嚴實實的上百輛卡車,在林世良率領下,越過國境,浩浩蕩蕩向雲南省駛來。
在畹町橋頭的軍事檢查站,車隊遇到例行的盤查。林世良跳下車,一身傲氣。
警察問:「哪兒的車輛?」
林世良答:「中央信託局運輸科。」
「車上運的什麼?」
「行政院特種物資。」
「我們要進行檢查。」
「不行!事涉國家機密,任何人不得查看。我們有特別通行證。」
警察看過證件,又說:「蔣委員長親筆簽署的滇緬線運行物資管制條例你是否知道?如有夾帶的違禁物品請主動報關,可以從輕處理。」
林世良斬釘截鐵地回答:「沒有,一件也沒有!」
警察依然語氣和緩:「那好,請在保證書上簽字。」
林世良心中吃驚,以往可沒這一說呀,莫非……轉念一想,或許是局勢吃緊,剛剛決定的辦法,猶豫反會露出馬腳,事到如今只能硬闖了。於是故作鎮靜,提筆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警察收起保證書,面露微笑:「林先生,對不起得很,耽誤你時間了,請上車!再見!」
林世良懸著的心掉到肚裡,原來是一場虛驚。剛才要沉不住氣就露餡了。他瀟灑地一揮手:「不客氣,都是公務嘛!好,再見!」
進入雲南,公路盡在群山之中蜿蜒盤旋。險惡的山川,急造的公路,一側是新辟的山崖,一側是望不見底的深淵,坐在車上,就如在一個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的惡魔手上,膽小的人會嚇暈過去,膽大的也是渾身冷汗。坡陡路窄,彎多車多,車隊吭哧吭哧地挨,第二天才到達咽喉要道的怒江大橋。
警察放下了菱形拒馬,照例進行盤查。林世良有了第一天的經驗,膽子更壯了,他出示特別通行證,毫不猶豫地在保證書上再次簽名。
這一次,警察收起保證書,臉色陡變:「對不起,林先生!奉上峰命令,從今天起,所有貨車必須經檢查才能放行!」
林世良情知中計,如果昨天警察要強行檢查,退一步就到了國外,誰也奈何不了自己。可現在卻如網中之魚進退不得了。他把心一橫,決定硬幹。
林世良一聲忽哨,押車的武裝人員立即包圍了檢查站。汽車已經發動,有人搬開了拒馬,林世良要強行闖關!
「不許動!放下武器!」隨著一陣喊聲,埋伏在公路兩側的大批警察衝了上來,將車隊和押運人員團團包圍。一名警官來到林世良面前:「林主任,切勿見怪,這兒有戴局長的手令,兄弟也是奉命行事啊!」
林世良看到殺人不眨眼的戴笠的名字,眼前一黑軟癱下去。
警察打開篷布,對所有車輛進行檢查,沒有一車是政府規定搶運的東西,全是章經理的那批貨。跟車的章經理完全傻了,他這才醒悟到自己犯了商業情報保密不嚴的大忌。既然把底透給了汪建方,就得接受人家的條件,打掉門牙肚裡吞。這一下遭了暗算,賠老本不說,弄不好命都難保。當警察查問貨主時,他哪裡還敢出頭。林世良知道拉扯出章經理也不能給自己減罪,不如乾脆全擔起來,就謊稱貨是自己的。警察當即給林世良戴上手銬,押回昆明。
軍統局怕孔家出面干涉,連夜起草一份報告,說林世良假公濟私,阻撓軍運,以至滇緬線號令不行,無法控制,報告了蔣介石。蔣介石十分惱火,當即批示嚴加查辦。林世良隨即被帶上飛機,押往重慶。
林世良被關進土橋監獄,軍法處突擊審訊。有些人早就對孔家大發橫財而不滿,威逼利誘,想使林世良招出孔大公子。林世良漸漸清醒,回顧以往幾次出事,自己包攬罪責,孔家都極力營救,渡過難關後,更受器重,陞官發財,好處不小。於是故伎重演,凡被查實無法抵賴的罪行,如包運私貨、走私夾帶、侵吞公款,一律應承,絕不攀扯孔大公子,軍法處再三審訊,均無進展。
孔令侃得知林世良的表現,以孔祥熙的權勢和手中錢財雙管齊下,四處活動。軍法總監何成浚掂量再三,準備以濫用職權罪判處林世良有期徒刑10年。孔令侃嫌判得太重,繼續活動以圖減輕。監獄方面受了孔家的好處,對林世良格外優待,不僅不限制他自由活動,還允許高級飯店把酒席送進監獄,供林世良享受。他的女友探監,甚至允許林世良把她留下過夜。林世良優哉游哉,過得很舒服。眼看用不了多久,孔令侃就能把他弄出來。
三大員遭遇蔣官邸,孔祥熙避戰巧藏身
當初林世良案子一發,《大公報》女記者子岡就探聽到了消息,她知道林世良的後台是孔家。就特別關注此案進程,一篇一篇的跟蹤報道發出,實指望能以輿論督促國民黨政府制定的整頓吏治、肅清貪污的條例在這個案子上能有所體現。誰知軍法處審來審去,林世良已被開脫得乾乾淨淨,所有責任都被推到了司機和押運員身上,眼看林世良就要無罪開釋。她連夜把情況整理好,請求總編王芸生來想辦法。
王芸生深感此案對《大公報》的聲望關係重大,你逮住這個案子報來報去,都以為會抓住個老虎,結果老虎眼睜睜逃脫,卻甩出幾隻毫不知情的替罪羊,這算怎麼回事,何以面對讀者?政府的法令豈不成了騙人把戲?王芸生立即動筆起草了一篇社論《從林世良案說起》,慷慨激昂,雖未點名,但筆鋒所向,直指孔祥熙和何成浚。寫完社論,在打印小樣時,他又仔細琢磨,報紙輿論雖然影響不小,但要促成罪犯伏法,還得靠有權威的人士說話。待小樣一出來,他連同記者掌握到的消息一起裝進公文包,來見當時的監察院長於右任。
於右任是國民黨的開國元勳,學問深,為人正,凡他抓到真憑實據的貪污舞弊案,總是要全力檢舉。以往《大公報》在揭露國民黨要員腐敗案件時,總是能夠得到他的支持,王芸生希望於老先生在這個關鍵性的時刻再一次站出來說話。
一襲長髯的於右任接待了王芸生。
「於老,林世良貪污走私案證據確鑿,軍法處卻要徇私枉法,我報擬派重兵突擊,非要向民眾交個說法不可,希望於院長能予支持……」
於右任仔細看了王芸生帶來的小樣和記者調查材料,一字一頓地說:「吾兄台甫芸生,夫芸生者,芸芸眾生也。既然在大公旗下以芸芸眾生為念,秉筆干政,自有全國民眾之支持;我於鬍子職司監察,自當援桴以隨其後也!」
王芸生要的就是於右任這個態度。他感激地向於右任鞠了一躬:「多謝於院長!有您老支持,我們同貪官污吏這一仗非打到底不可!社論明天準時見報。」
王芸生一走,於右任吩咐秘書:把本院有關林世良案的所有材料整理齊全,繕寫清楚,明早再揀出各報對這一案件有關報道,紅筆圈出,匯齊備用。
秘書對此卻大不以為然。他貼近於右任耳朵說:「院長,我們監察院的職責,是糾舉、彈劾百官業已實施之枉法、違紀貪贓誤國等等,而現在,外間關於為林案遊說的傳說雖多,軍法處有收受賄賂為林世良開脫的動向,但宣判沒有下來,畢竟還未見分曉,新聞界發發議論可以,我們參與其間,恐怕就不是分內之事了。再說,此案牽涉孔家,孔祥熙財多勢大,搞不好……」
於右任不等秘書說完,就打斷他:「好了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可你也太拘泥了吧?什麼分內分外,凡屬反腐肅貪、利國利民的事,都是我們應該辦的。怕他誰財多勢大?我們不出來奮勇說話,聽任那班人胡作非為,國民黨早晚得完!」
秘書無話可說,漏夜趕辦。第二天一早,材料全部準備完畢,交給了於右任。
於右任知道這個案子的關鍵,還是在蔣介石那裡,決定親自去蔣介石處當面談清。
於右任驅車直奔蔣介石的黃山官邸。
蔣介石對於右任一向優禮有加,他曾吩咐過身邊人員,凡是於老先生來見,不論是在官邸別墅任何場合,都務必恭敬迎接,立即通報。所以於右任一下車,蔣介石的兩個侍從就上前恭迎,一個扶他上台階,一個趕緊進去通報。
一進官邸大門,於右任立即發現今天情況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