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諫華清池,驚駭全中國
西北軍在東北軍的影響下,也轉入了休戰狀態。
10月22日,蔣介石飛抵西安,在華清池下榻,部署新的「剿共」計劃。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白居易的這首《長恨歌》中提到的華清池,就是離西安不遠的臨潼華清池。
張學良和楊虎城遂懇勸蔣介石停止內戰,一致抗日,遭到蔣的訓斥,認為張、楊二人動搖軍心,認為自己必須親自駐紮西安,以便將「剿共」進行到底。為了迫使張、楊二人進行「剿共」戰爭,蔣介石令嫡系部隊開進潼關,大批戰鬥機落入西安機場;萬耀煌二十五軍控制咸陽和咸陽至蘭州的公路;胡宗南第一軍自甘肅向東佈防,包圍和監視東北軍和西北軍。同時從兩廣調中央軍北上,向陝西推進。蔣介石此時的調兵頻繁,將西安的兩個主角扔在一旁。
這時的華清池,風和日麗。張學良快步走入蔣介石的辦公室。
「報告!」
「哈!漢卿來了,坐。」蔣介石抬手示意張學良坐下。然後不緊不慢地說:「漢卿啊,我知道你來是為『剿共』一事,不用再說了,我已決定,如果你們不『剿共』,那我就調其他部隊來。」
「委員長,我還是請您慎重考慮一下我的意見,日本步步緊逼,先是侵佔東北,進而是華北,絲毫沒有罷手之心,下一步,就可能是華中、華南,那時就國將不國了。停止內戰一致對外吧,不要中了日本『以夷制夷』的詭計。」張學良上前一步,力諫蔣介石。
「你竟然還敢說出這樣的話,換了別人,我早就槍斃他了——你想抗日、想打回東北老家,這個我理解,但是我們現在的目的是『剿共』!」蔣介石有點惱怒。
張學良不顧蔣介石的警告,繼續說:「委員長,日本已經扶持一個滿洲國,現在正把華北變成第二個滿洲國,即使我們『剿共』取得勝利,但所餘的國土不知有多少了,到時我國有何力量與日本對抗!」
「漢卿,我告訴你,中國最大的敵人不是日寇,而是共產黨,過去雖然耗費多年之功,沒有『剿滅』他們,但是今天確是到了『剿滅』的時候了,你不主張『圍剿』,而主張聯合他們,你想造反呀?」面對張學良的執迷不悟,蔣介石的口氣開始硬了起來。
「自東北易幟以來,我對委員長忠心耿耿,服從訓令,不敢稍怠。而『九一八』國難發生以來,各方怨謗,集中在我一身,只有委員長體諒我保全我。我也認為委員長的事業,就是國家民族的事業,即使我粉身碎骨,也報答不了委員長對我的厚待。」張學良上前一步,聲淚俱下地諫諍道,「出於對領袖的尊崇,我仍要冒死進諫。當前的國策,是團結抗日還是分裂內戰,必須明確擇定,這對國家民族的前途,以及個人的榮辱都是成敗攸關。我以為,委員長必須懸崖勒馬,領導全國團結抗日,才是振興國家唯一正確的道路。否則,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就會成為國家和民族的罪人呀!」
張學良慷慨激昂的陳詞,痛哭失聲的泣訴,絲毫沒使蔣介石動心,他氣得五官都挪了位,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張學良說完,他便撇著嘴角,冷笑著說:「你中共產黨的毒太深,不要再講了,我不願意聽!軍人以服從為天職,我要叫你向東,你就應該向東;我要叫你往西,你就得往西;我要叫你去死,你就得去死!不要問為什麼,這是命令!」
張學良見蔣介石如此冥頑不化,既生氣,又失望,傷感到了極點,不禁抱頭失聲痛哭起來。
蔣介石斜了張學良一眼,默默地搖了搖頭。待張學良感情稍微平靜一點後,又說:「我明白地告訴你!東北軍和十七路軍現在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服從『剿共』命令,全部開赴陝甘前線進攻『共匪』,中央軍作為你們的援軍;另一條是如果不願『剿共』,就把地盤讓出來,讓中央軍去『圍剿』。你們嘛,立即撤離西北,東北軍調往福建,十七路軍調往安徽。兩條路何去何從,你們可以自由選擇!」
張學良知道蔣介石「剿共」決心已下,再說也無用,只得站起來,擦乾眼淚,悲愴地朝門外走去。
此次哭諫未果,張學良和楊虎城開始醞釀兵諫。
12月12日凌晨。驪山的寒風搖曳著疏枝殘葉,不時傳來夜鳥的淒厲哀叫。
「砰——」一聲槍響,劃破了寂靜的夜空,緊接著是一陣卡賓槍的爆響。
夢中的蔣介石被驚醒,本能地從床上跳起。他意識到兵變發生了。昨天,他就從張學良匆忙的行動上已經看出一絲端倪。原以為張不會立刻動手,本打算今天天亮就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他沒料到兵變來得如此之快,他感覺頭有點發木。
這時竺培基和幾個衛士跑了過來。
「委員長,東北軍和西北軍嘩變了,我們趕快逃吧!」竺培基的聲音也變了調。
沒容蔣介石穿衣戴牙,衛士蔣孝鎮便抓住蔣介石的手向驪山方向逃去。
幾個衛士護送蔣介石從後牆倉促跳出。慌亂中,蔣介石摔傷了脊腰,只得由衛士攙扶著。
這時追兵發現了他們的行蹤,幾梭子子彈打過來,衛兵被打倒了一批,只剩下竺培基這個獨臂外甥和斷腰折骨的老舅了。蔣介石已是精疲力竭,無力向前了。他也顧不得許多了,便躲在附近一個石頭狹縫裡休息。搜山的士兵黑壓壓地向山上湧來。
「活捉蔣介石!」
「一定要抓活的!」
……
聲音此起彼伏,蔣介石又冷又怕,這時也感覺到這個狹縫不安全,準備伺機轉移,突然聽到一句「這裡有個人影」,他嚇得趕緊縮回腦袋,心裡七上八下,嘴裡不住地懇請耶穌保佑。
然而,腳步聲分明越來越近,幾隻黑洞洞的槍口伸了進來。
「是不是委員長,趕快出來,不然就開槍了!」
蔣介石知道自己被發現了,索性把心一橫,「我是委員長,你們不要開槍!」
這樣,蔣介石被活捉了。
再說張、楊二人聽到臨潼響起槍聲,便指示十七路軍旅長趙壽山放信號彈,各部隊開始行動。楊虎城特務營營長宋文梅迅速衝進南京國民黨軍政大員下榻的西京招待所,將這些大員和軍統局的高級幹部控制住。
9時許,兵變成功完成。
9點30分,西安新城大樓東廂房。蔣介石赤腳穿著一雙鹿皮底圓口便鞋,面色蒼白地斜躺在椅子上。
「委員長,您受驚了。」張學良不卑不亢地問候。
蔣介石毫不搭理。
「我們受全國人民的要求,發動這次事件。我們內心純潔,完全是為國家民族著想,不是為個人利害打算。現在,希望委員長能平心靜氣,勇於改正錯誤,聯合全國力量,堅決抗日!以求民族生存,則學良和全國人民於願足矣。」
當張學良說完這一席話後,蔣介石才抬起頭,正視對方一眼,然後訥訥地說:
「你既然為了國家,應先送我到洛陽,送我到洛陽再談。」
張學良已瞭解蔣介石的為人和他一貫的做法。把他送回到洛陽,等於放虎歸山。他到了洛陽,還會同你談嗎?休想。
「今日之事,豈容搪塞了事。」張學良繼續慷慨激昂地說,「我們仍希望你勇於改過,群策群力,共赴國難。如果仍然執拗不悟,堅持己見,就只有讓民眾公裁了。」
蔣介石一聽說張學良要把他交出去讓民眾公裁,不由得滿肚子氣憤全發洩出來。他氣沖沖地說:「過去,我待你那樣好,現在你竟想把我交民眾公裁!你既然說是為了國家,你還是把我先送回洛陽再談!要不然,你就把我槍殺了吧!」
說完這句話以後,蔣介石就閉目坐在椅子上,不再說了。首次見面,談話沒有什麼結果。張學良只好告辭出去。
蔣介石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南京,一座癱瘓的城
南京政府得到蔣介石在西安被扣的消息,猶如晴天霹靂,大為吃驚、嘩然。各種傳言交織一起,哭,哭不出聲,笑,笑不出來。再加上街頭謠言四起,簡直一塌糊塗。
南京,一座無主的城!
南京,一座癱瘓的城!
事變爆發時,宋子文、孔祥熙、宋靄齡、宋美齡一行正在上海。
當天下午3點多鐘,宋子文從機要秘書手裡,接到一份何應欽發來的絕密電報:西安有兵變,蔣介石在何處「尚未查明」,派飛機前往偵察。一個小時後,孔祥熙、宋子文又接到南京政府財政部秘書的絕密電話,轉告了張學良致宋子文、孔祥熙電報的主要內容。
聞此消息,宋子文的心極為緊張而沉重。
他為「兵諫」的突發感到震驚,為蔣介石的安危而恐懼。雖然他與蔣介石有過恩恩怨怨,但共同利益還是把他們捆在一起。他冥思了好一會兒,才撥了一個電話:「譚秘書,準備晚上的火車回南京,並約蘇聯大使館的鄂山蔭秘書明早在南京宋宅見面。」
這時,大姐也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宋靄齡手拿電報,看了一遍,也愣了神兒。片刻後才道:「小妹知道了嗎?」
「她的電報在我這,還不知道。」宋子文道。
「小妹要是知道了,她會要死不活的。你要想好了辦法以後再告訴她。」宋靄齡提醒道。
「小妹的脾氣我知道。」
「此事不瞞她。」
「聽說南京的情況很亂。」
「我知道了。這一切都要給小妹講清楚。」
針對情況,他們又商量了一會兒。
當天晚上,宋子文、孔祥熙在宋靄齡的陪同下,驅車直駛宋美齡住宅。宋美齡正以航空事務委員會主任的身份召集會議,討論改組「全國航空建設會」的事。孔祥熙把宋美齡叫出來說:「西安發生兵變,委員長消息不明。」這個信息如同晴天霹靂,使其驚駭。宋美齡一聲長哭,如同死了當家人、房子倒了頂樑柱。宋靄齡急忙上前勸說。經過緊急商議,他們決定第二天清晨赴南京,並約蔣介石的顧問澳大利亞人端納同行。
深夜,經過苦心斟酌,孔祥熙給張學良發出了事變爆發後的第一封電報:
急!西安張副司令漢卿吾勳鑒:密。頃由京中電話告知,我兄致弟一電,雖未讀全文,而大體業已得悉。保護介公,絕無危險,足微吾愛友愛國。至為佩慰!國勢至此,必須舉國一致,方可救亡圖存。吾兄主張,總宜委婉相商,苟能有利於國家,介公患難久共,必能開誠接受,如驟以兵諫,苟引起意外枝節,國家前途,更不堪設想,反為仇者所快!辱承契好,久共艱危,此次之事,弟意或兄痛心於失地之久未收復,及袍澤之環伺籲請,愛國之切,必有不得已之的苦衷,尚須格外審慎,國家前途。實利賴之。尊意如有需弟轉達之外,即乞見示,佇候明教。弟孔祥熙叩文亥滬寓印。
這封電報,態度比較委婉,措辭比較謹慎,反映了在上海的孔祥熙一行對事變的基本看法。在南京,對於國民黨的軍政大員來說,12月12日晚上,也是一個緊張而恐懼的不眠之夜。中央委員齊集何應欽官邸,正召開著中央臨時緊急會議。
大家議論紛紛,莫衷一是。有的主張討伐,有的反對。漸漸討伐派佔了上風。
孫科道:「不要緊張,不要緊張,有馮副委員長在此,應當請他表態。」何應欽瞅一眼馮玉祥,搖頭道:「這個事關重大,應當仔細商量再說。以我之見,應該派飛機去炸西安,這才是上策!」正說著,宋子文和宋美齡趕到。宋美齡呼天喊地、大哭大叫,一頭闖了進來。
宋美齡哭了一陣,她想用眼淚換取大家的同情。繼而她便止住淚,問道:
「何總司令,一切事情我都知道了!現在我來問你,你這樣做是何用意?你假使發動戰爭,你能善其後嗎?你能救出委員長的生命嗎?我現在老實告訴你,你這樣做簡直是想謀殺他!」
何應欽一聽,臉色大變。
宋美齡板著面孔講:「幸虧是你在領導這批飯桶,要是旁人,我一定當他是異黨分子看待!何總司令,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出了事連你也跑不了!」
何應欽一個勁兒搓手,賠笑道:「那麼照夫人的意思,應該,應該……」
「應該停止軍事行動!」宋美齡斬釘截鐵,「你非給我停止討伐不可!你非給我用盡一切辦法把他救出來不可!你非要把他活著救出不可!你非要立刻去做不可!」
「夫人,」何應欽作出為難狀,同時也撇開自己的責任,「這是會上通過的,不是一兩個人的意思。」
「Damn!」宋美齡用英語罵人的話也急了出來,「要不,你就重新召開會議,我和子文、祥熙也出席!」她弦外有音,「免得讓你為難。」
「不不不,」何應欽一臉堆笑,「夫人不必勞駕,救出領袖,是我們大家的責任。」他試探道,「已經通知20個師出發了!」
「20個師也得調回來!」宋美齡冷冷地說道,「何總司令,你以為武力討伐真有把握嗎?你未必太樂觀了!好多外國朋友告訴我,為這件事一旦發動大規模的戰爭,西北方面並不是孤立無援的。廣東、廣西、雲南、湖南、四川、山東、河北、察哈爾、山西、綏遠、寧夏的各地軍事政治負責人,都在乘機而動,並且可以確定,他們沒有一個願意花氣力幫助你發動戰爭,甚至有幾個人,也許他們全會走到張、楊方面去!」
「這個,」何應欽訕訕答道,「這個問題我們也曾研究過,戴笠那邊可以派人前往各地設法收買……」
「收買?」宋美齡冷笑道,「別做夢了!現在他們每個人都想在這次衝突中擴充勢力,誰給你收買?」
「是的,夫人。」何應欽不由得軟了下來,「那麼照夫人的意思現在我們應該先做些什麼?」
「派人到西安去!」
「這怎麼可以?」何應欽假裝吃驚,「那不太危險了嗎?而且西安附近已經開始轟炸?」
「我說我要你停止一切戰爭措施!」宋美齡手拍桌子,「我明天就派端納到洛陽,轉赴西安。子文也去,我也要親自去!」
「夫人」,何應欽勸道,「夫人不必去了,馮玉祥願意代替委員長做人質,就讓他去一趟好了。」
「不!誰也代替不了我,我要親自去。」宋美齡說一不二。
「實在太危險,你的安全……」何應欽還沒有講完,宋美齡道:「告辭了!」說完,望了何一眼,匆匆穿上皮大衣,戴上白手套,抓起皮包扭頭就走。
會議至此不歡而散。
何應欽是親日派。
何立即把宋美齡的話轉告日本密使。但把自己如何屈服一點略去不提。那個密使聽說宋美齡如此這般,不禁皺眉道:「何將軍,你要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我如何不知道!」
……
何應欽欲幹不能,欲罷不休。他經過日本密使的再次唆使,不由得心癢難熬,可是一時也不敢過分樂觀。他送走日本密使後只能夠給前方將領繼續發幾道命令:進攻!
前方20個師是否已經把西安圍得水洩不通,何應欽尚不清楚。但當夜宋美齡氣呼呼地又找上門來。
「何總司令,你怎麼又下令進攻了?你真的存心謀殺他嗎?」
何應欽正一肚子沒有好氣,見她三番五次責問,也不禁發起火來。只見他把桌上文件一推跳起腳來道:
「你婦道人家懂得什麼國家大事,不許你管!」
宋美齡吃了一驚,一時倒沒有了主意。退後一步,冷笑道:「好!我倒要看看我們的何應欽先生能耍些什麼花招!」她眉頭一展,「我實話告訴你吧,老蔣並沒有給共產黨殺死!張學良剛才還給我發一個電報,歡迎端納到西安去!怎麼樣?他沒有死,何先生失望了吧?嘿?」說罷她把電報在頭頂一搖、扭頭就走。留給何的是「得得得」的皮鞋聲。
何應欽怔住了!片刻,何應欽一個箭步搶出去,正好趕上宋美齡鑽進汽車。何應欽強顏歡笑,揮揮手道:「夫人,不送了,領袖很安全,這真是個好消息。」話猶未盡,車子絕塵而馳。
宋美齡回到官邸,端納已在等候,宋美齡把皮包一摔,自有侍衛上前幫她脫下大衣。只見她並不往沙發裡躺,卻走到寫字檯邊,提起三A美式鋼筆歪歪斜斜寫了一封信。然後讓端納坐下,問道:「我寫給他的,你以為把這封信放在身上不會有危險嗎?」
端納點點頭:「絕對不會。我是張學良在東北時候的顧問,私交關係不錯,不過請你告訴我,你是怎樣寫的?」
宋美齡點點頭念道:
「漢卿等要求抗日,而我夫予以當面拒絕,確屬不該,現在果然鬧出事來,希望以圓滿解決,端納先生到後,請與他多面談,他還是有真知灼見的,我及子文等不日也將離京飛秦,但應以端納先生此行結果如何而定。至於南京,戲中有戲……」
「嗯嗯。」端納點頭道,「這封信寫得很好,你已經說了不少話,相信委員長一定會同我長談的。」端納伸出手同她握著,「那就這樣,我明天一早就走。從西安這兩天的情況來看,委員長的安全大概沒有問題,夫人不必聽信謠言。」
宋美齡道:「這個我倒很放心,如果他們已經殺死了他,絕對不會要你這個外國人去的,這個我明白。不過我現在擔心的是我們自己的飛機亂炸誤事,擔心軍隊開進去出事!我一直有這個顧慮,顧慮他的生命倒不是結束在紅軍或是張、楊手下,而是結束在自己人手中……」她頓一下,「你明白!」
「是的,夫人。」端納吻著她的額角,「我明白,你放心!只要我一去這事情就好辦。我早已看清楚了,紅軍根本沒有參加這次事變。」
宋美齡點點頭,伸出手去。端納又吻著她的手背:「我去了,這是一件微妙的差事。」他指指自己的心口,「這是對我而言。」
宋美齡笑了。她在車窗邊扶著絨窗簾目送端納鑽進汽車,卻見陳佈雷攏著雙手,縮著脖子在長廊裡匆匆而來,直奔客廳。
「陳先生,」倒是宋美齡先開口,「看你面色不好,不舒服嗎?」
陳佈雷幾次三番忍著眼淚,欠身答道:「夫人,您好!我是不舒服,接連幾天沒睡著,失眠的老毛病又發作了。」
「呵!」宋美齡以為他有什麼重大消息,見他這樣說,也透了口氣。接著往沙發一坐,「陳先生在吃藥嗎?」
陳佈雷連忙答道:「正在服用胚胎素,托福托福,這胚胎素效果不錯。」他連忙問道:「夫人,西安有什麼消息沒有?」
宋美齡反問道:「西安情形還好,倒是你聽到些什麼?這幾天的謠言……」
陳佈雷一拳擂到沙發上,憤憤地說道:「夫人啊,真是一言難盡!中政會應該是最高權力機關,可是代秘書長恰好不在南京,一切會務等等,我不得不以副秘書長的身份處理。可是,難啊,中政會副主席都不在這裡,要不要開會?怎麼開法?都得取決於四位院長,可是這四位院長往往甲是乙否,莫知所從!戴院長精神失常,不可理喻;屈院長、於院長閒雲野鶴,從不問事;只剩下孫院長,可是這位院長又與戴院長意見相左,有一次幾乎動粗。」
「嗯,」宋美齡歎氣道,「這真難為了你,那你這幾天做了什麼呢?」
「我,」陳佈雷揉揉心口,「我調動了報紙上的輿論,運用某方面的力量,在報上發表討逆立場的文章;此外,我又同立夫、果夫、養甫聯名勸試張學良;同時,代黃埔同志發出警告電文。」陳佈雷說到這裡有點頭昏,臉色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