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庭匆匆地吃過晚飯,不顧疲睏,騎馬到戰場上巡視一周,還到李自成被圍困的小山腳下一里處看了很久。根據他的判斷,李自成經過今天兩次大戰,所餘剩的不會超過兩千人,已經沒有突圍能力。為著集中全力一舉殲滅李自成的殘餘,他下令撤銷第三道埋伏,調那裡的兩千生力軍火速前來,聽候佈置。
自受任陝西巡撫以來,兩年多時間中,孫傳庭已經建立了不少功勳,在封疆大吏中被視為難得的幹練人才。他的才能不僅表現在指揮作戰方面,也表現在與軍事有關的其他方面。例如在整頓屯墾積弊,充裕軍餉問題上就有出色表現,很受皇帝嘉獎。原來在二百幾十年前,西安周圍實行軍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屯田大半被豪強霸佔,也有被欺隱的,無從查對。當國家需要時,要餉無餉,要兵無兵。孫傳庭雷厲風行地進行整頓,僅僅幾個月,就收到很好效果,計得實額兵丁九千多名,餉銀十四多萬兩,米麥二萬多石。在整頓過程中,霸佔屯田的官紳不敢公然阻撓,卻唆使西安的兵痞鼓噪反對。孫傳庭逮捕了一大批,當時斬了十八個,杖責了十一個,把反抗的風潮鎮壓下去。這一措施的成功和軍事上的連續勝利,使他變得十分自負,常有「剿平流賊,捨我其誰」的想法。今天他已經把李自成包圍得鐵桶相似。他認為捉到李自成獻俘闕下的事已經十拿九穩,很想在馬上吟一首詩來歌詠今日的戰功。但剛剛思得一句,忽然中軍參將劉仁達飛馬迎來,告他說制台大人馬上要到老營見他,有重要話當面相談。孫傳庭斷定是北京的虜情緊急,朝廷又催促他同洪承疇火速勤王。一想到不久就要同清兵作戰,他的詩興全沒了。
孫傳庭回到老營時,一大群幕僚和將軍在帳外迎候。他對僚屬們略微點頭,昂首闊步地走進大帳。他剛剛坐定,這群人已經跟了進來,用各種阿諛逢迎的言辭稱頌他神機妙算,「指揮若定」,果然使李自成陷於絕境;還稱頌他如何在戰場上橫刀躍馬,氣吞河山;大旗指處,「悍賊」披靡。經此一番奉承,孫傳庭把害怕同清兵作戰的心理暫時放下,向幾個地位較高的幕僚問:
「據各位看來,闖賊今晚能逃出我的手心麼?」
「當然不能,當然不能。」幾個聲音同時回答。
有位幕僚隨即拿出一個斗方[1]!雙手捧到他面前,躬身笑著說:
「這是卑職剛才寫的一首七絕,敬請大人指教。」
孫傳庭接過來斗方看了一眼,見詩題是《戰場口占,仍用前韻,恭呈孫撫台》,隨即慢聲吟誦:
疆臣豹略妙如神,
三載功高百戰身。
今夜渠魁齊授首,
君王從此不憂秦。
「好詩,真可浮一大白!」
左右隨從都熟知他的脾氣,立刻拿出來一壺新豐名酒和一隻大杯子放在他面前,並替他斟滿。孫傳庭也不讓人,端起酒杯子一口喝乾。
「拿奏稿來!」他輕輕地說了一句。
立刻,一位幕僚把早已擬好的奏稿呈到他面前。這份奏稿前邊說賴皇上威靈,將士用命,以及總督臣洪承疇指揮有方,得以次第殲滅各股「流賊」,使「闖賊」流竄計窮,陷於絕地。跟著大肆渲染一天來的戰績,把李自成方面死傷的人數誇大為「不下數萬」。最後一段有幾句空起來,準備等明天早晨謄清以前填上李自成及其手下重要首領何人被擒,何人陣斬,何人投降。奏稿的結尾是:「所有立功將弁及出力人員,容後查明奏報」,他對於這個奏稿還算滿意,只提筆把「所獲甲仗無算」一句改為「賊伏屍遍野,遺棄甲仗山積,誠十年來未有之大捷」,然後他把筆向案上一扔,用威嚴的低聲說:
「拿塘報來!」
當孫傳庭閱讀塘報時,幕僚們都肅靜無聲,注意著他的臉上表情。他先看的一份塘報是報告張獻忠在谷城保境安民,似是實心投降。他輕輕點頭,把塘報往地上一扔,舉起酒杯子一飲而盡,又拿起第二份塘報。一個幕僚趕快彎下身子把扔在地上的塘報恭敬地拾起來。一個親兵同時又把杯子斟滿。孫傳庭心中實在暢快,不自覺地站起來,把右腳蹬在桌撐上。一個年紀小的親兵立刻替他掌著蠟燭。第二份塘報是報告羅汝才自從被他孫巡撫在潼關外殺敗之後,率領九家「流賊」逃到房均一帶,向朝廷投降,願意替朝廷保境安民,自耕自食,不要朝廷糧餉。看了這份塘報,他的嘴角流露出一絲驕傲而得意的微笑,左手將塘報往地上一扔,右手端起杯子來一飲而盡。正在他低頭拿第三份塘報時,不知道是由於他自己沒注意,還是由於掌燭的小親兵實在太睏倦,打個盹兒,燭火燃燒了他的鬢髮。他用手掌在鬢邊一抓,將火撲滅,沒有燒著幾根。那個惹禍的小親兵嚇得面無人色,放下蠟燭,雙膝跪下,渾身簌簌打顫。孫傳庭向他看了一眼,立刻有兩個親兵過來,將小親兵從地上拖起,推出大帳。左右幕僚相顧失色,沒人敢吭氣兒。過了片刻,孫傳庭已經坐下去閱完第三份塘報,中軍劉仁達走進軍帳,躬身問他對剛才那個親兵應如何發落。他沒有抬頭,低聲說出來兩個字:
「斬了!」
劉仁達跪下去說:「求大人恩典!姑念他整日作戰,不曾休息,致有此失,饒他一死!」
孫傳庭抬起頭來,狠狠地向中軍看了一眼,說:「不要囉唆,快斬!」
「是!」劉仁達不敢再求,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邊慢慢退出,一邊向幕僚們遞著懇求的眼色。
幕僚們互相觀望,隨後都用眼色要求那位作詩的同僚出來講情。他走到巡撫面前,恭敬地作了一揖,說:
「請老公祖息怒。方纔這個親兵雖然罪不容誅,但請老公祖姑念他過度疲倦,實出無心,法外施仁,饒他一條小命。今日我軍空前大勝,眼看闖賊全部就殲,舉國歡慶,請勿以細故斬人,致成美中不足。況古語云:『大火流金。』按五行,火能克金。金者兵象,又指西方。今晚燭火燒了大人鬢髮,正應在經此一戰,大功告成,兵氣銷盡,朝廷從此無西顧之憂,與拙詩中『君王從此不憂秦』之句不期相合。此是大大的吉兆,老公祖何必動怒?」
這位幕僚的幾句話使孫傳庭心中感到舒服,拈著鬍鬚,沉吟不語。全體幕僚一見事情有些轉機,紛紛求情。孫傳庭向立在旁邊的一個親兵一擺頭,說:
「打他兩百皮鞭!」隨即又加了兩個字,「狠打!」
孫傳庭繼續閱讀塘報。這一份塘報是報告革、左等股「流賊」在大別山中潛伏,未敢出山大掠。他沒有看完,把塘報扔到地上。外邊打人聲和哭叫聲傳進帳來,但他好像並沒注意,又看第五份塘報,是詳細報告河南各處大災,「土寇」蜂起。他看完後扔到地上,去看第六份。這一份塘報說淮、泗一帶「土寇」蜂起。他不自覺地輕輕皺了一下眉頭,把塘報扔到地上。第七份塘報是說清兵深入,高起潛在盧溝橋失利。他搖搖頭,扔到地上。劉仁達走了進來,躬身稟道:
「稟大人,已經打過了。」
他沒抬頭,沒用眼睛看,用鼻孔嗯了聲。劉仁達躡腳躡手地退了出去。他看的第八份塘報是說清兵繼續深入,已經到了易州和涿縣一帶。他把塘報往地上一扔,還有兩份不再看了,歎口氣說:
「滿韃子已經深入畿輔!」
替他從地上拾塘報的那位幕僚把一沓塘報放在桌上,說:「大人不必過慮。今夜一戰將闖賊消滅,大人即可與制台大人前去勤王。大軍一到,京畿一帶就馬上轉危為安了。」
孫傳庭沒有回答,舉杯在手,默默地飲了半杯,把杯子拋在案上,又把下巴一擺。那個親兵會意,把酒壺和酒杯撤走了。他深知手下將校一聽說要去同清兵作戰就心驚膽戰,談虎色變;而他自己雖對「剿賊」有豐富閱歷,但對清兵作戰從無一點把握,何況清兵的銳勢正盛!他不願將這話當眾說出,只好默不作聲。
從大帳外傳進來一聲吆喝:「總督大人駕到!」跟著,中軍匆匆進來,對他說:
「稟大人,總督大人已經來到帳外。」
沒等孫傳庭來得及出帳恭迎,洪承疇已經走了進來。孫傳庭率幕僚們在大帳門裡躬身迎接,說:
「恭迎恩師大人!」
洪承疇很隨便地向大家拱拱手,說:「戰場之上不用多禮。你們各位今天都十分辛苦了。」
孫傳庭同幕僚們趕快回答:「大人才辛苦了。」
坐下以後,孫傳庭欠身說:
「大人連日鞍馬辛勞,不在通洛川大營休息,親來敝營,不知有何訓示?」
洪承疇用帶有福建土音的藍青官話說:「幾日來我們連奉數道聖旨,要我們速將闖賊蕩平,星夜率師勤王。今晚我又接到兵部十萬火急檄文,催促勤王。萬一逆賊漏網,不唯皇上見罪,也使我們數年心血,功虧一簣。」
「恩師放心。依門生看來,闖賊經過今日整日大戰,只剩下兩千多人,其中有不少是婦女、兒童和傷號,能夠打仗的不過一千多人,且均疲憊萬分。如今被我軍重重包圍,糧草斷絕,水源亦無,只得殺馬而食。他們已是飛走路絕,恰似釜底游魚,或降或死,別無他途。」
洪承疇拈著鬍鬚,成算在胸地微微一笑,說:「白谷兄,你未免把情況看得太容易了。」
孫傳庭不覺一驚:「門生看得容易?……請大人詳示。」
洪承疇說:「困獸猶鬥,何況是李自成與劉宗敏等?以學生看來,今夜三更,他們必然要突圍出走。萬一堵截不住,豈非功虧一簣,遺患無窮?」
「恩師不必過慮。門生已經準備好一封諭降書,正要請恩師過目之後,派人送往賊營。倘彼等束手就降,則我軍就可以兵不血刃,降此元惡巨寇。如其不降,我軍即於五更進攻,四面截擊,必能一舉殲滅,不使一賊漏網。」
洪承疇搖搖頭:「李自成不是肯降的人。」
「從前李自成冥頑不靈,不肯投降。如今情況不同,彼必肯降。」
「未必,未必。」
「流賊中以張獻忠與羅汝才人數最多,作亂亦較闖賊為早。今張、羅二賊先後就撫,朝廷免於誅戮,前例俱在。闖賊失去呼應,以孤立無援之賊抗數省精銳官軍,勢窮力竭,陷入絕地,逃死無門。情況如此,故門生料其必降。在今日陣上,闖賊已露出降意了。」
「已露出降意了?」洪承疇仍然不信,注視著傳庭的眼睛問。
「當時闖賊願意投降,但求率領賊眾抵禦東虜。門生恐其行緩兵之計,重弄欺騙官軍逃出車廂峽故智[2],不准所請。我想,如今彼已知我們非陳奇瑜可比,倘派人前去諭降,赦以不死,定然自縛來歸。」
洪承疇又笑了一笑,說:「白谷兄既然料賊必降,不妨試試。倘彼等願意投誠,也免得我軍將士再有死傷。」
孫傳庭向親信幕僚們瞟一眼,說:「拿諭降書來!」
一個親信幕僚趕快把準備好的諭降書呈給巡撫,巡撫又轉呈總督。洪承疇看了諭降書後,望著孫傳庭狡猾地拈鬚微笑說:
「白谷兄,我看還是以你巡撫的口氣諭降為好。」
「恩師以宮保部院之尊,久任總督,德高望重,威名赫震,流賊聞之喪膽,故請用恩師名義諭降,更易成功。」
洪承疇推諉說:「可是我的印不曾帶在身邊。」
「門生立刻派人把諭降書送往大營用印。」
洪承疇見不好再推,點頭說:「也罷,就送到學生的大營去用印,但須要派一個得力的人前去諭降才好。」
「學生打算派降賊大天王高見隨中軍參將劉仁達同去,恩師你看如何?」
洪承疇很明白他的用意,但故意表示詫異。因為孫傳庭好勝心強,他常用大智若愚的態度對他;倘若傳庭在某些問題上虛心向他請示,他就拿出來老成練達的真面目,對傳庭所疑慮的問題分析入微。現在他看見傳庭過分自信,驕氣橫溢,就暫時裝著糊塗,問道:
「為什麼要派大天王?萬一闖賊不降,恐怕連他也回不來了。」
「大天王投降以後,尚未為朝廷立功。派他前去勸降,正是給他立功機會。這種人反覆無常,留下未必可靠,萬一回不來,亦不可惜。」
洪承疇不再說話,只是拈鬚微笑。孫傳庭向帳外叫:
「傳中軍劉參將同高見進帳!」
只聽帳外一聲傳呼,隨即大天王跟在中軍參將劉仁達背後走了進來。他們向總督和巡撫行了禮,肅立候令。孫傳庭把諭降書交給劉仁達,吩咐說:
「你同高見拿著這封諭降書立刻到總督大人的行轅用印,然後去到賊營,面見闖賊,將諭降書給他,並要曉之以大義,動之以利害,叫他們立刻投降。速去,不得有誤!」
中軍參將劉仁達說了聲「遵令!」正要退出,不料大天王高見撲通一聲跪到巡撫面前,慌亂地說:
「求撫台大人恩典,小的實在不能前去,不能前去。」
「這正是你立功的好機會,為何不去?」
「李賊向來對投降朝廷的人最恨不過。如今大人叫小的前去勸降,不唯無效,恐怕小的一落入他的手中就活不成了。」
「胡說!他現在無計求生,豈敢殺害你麼?本撫院倘無十分把握,決不會令你前去。你何必如此膽怯?」
「不是小的怕死,是小的深知李自成的為人……」
孫傳庭的臉色一變,大喝道:「本撫院軍令如山,你敢抗命不前去麼?」
高見在地上叩著響頭,連說:「小的不敢。」他想著與其被孫傳庭治以違令之罪,拉出砍頭,倒不如硬著頭皮前去,也許還有一絲活路。於是他哀求說:
「小的此去,凶多吉少。倘若不幸被闖賊殺害,懇請大人可憐我的老婆孩子,給他們一點撫恤,免得飢餓流離,小的在九泉之下也永感大德。」
「你放心去吧。」
高見又磕了一個響頭,才隨著劉仁達退出大帳。
「凡是投降的賊,都是怕死的沒出息貨!」孫傳庭十分蔑視地罵了一句。洪承疇收斂了臉上的狡猾微笑,說:「以學生看來,諭降書未必有效,還是以佈置軍事要緊。」
「請恩師指示。」
「白谷兄,據你看,倘若逆賊突圍,將從何處衝出?」
「倘若逆賊突圍,必從西南與東南兩路。」
「何以見得?」
「逆賊經此一戰,知大人親率大軍在北,必不敢自投死路。曹變蛟勁旅在南,倚險紮營,闖賊也不敢向南突圍。西有華山,東北有潼關,正東有重兵把守,連飛鳥也難越過。西南為賀人龍把守,兵力較弱;東南為左光先把守,今日損兵折將很多。門生料他如想突圍,必定選擇這兩條路衝出。」
洪承疇含笑點頭:「白谷兄久歷戎行,果然料敵不差。有兄在此,學生何憂!軍事上將如何佈置?」
「請恩師下令。」
「由你巡撫下令也是一樣。」
「恩師代天子總督諸軍,親蒞戰陣,豈有門生下令之理。」
「既然我兄如此過謙,學生就不再推辭了。可惜來不及傳諭幾位總兵前來,面授機宜,只好派人口傳軍令了。」
洪承疇正在沉吟,一個孫傳庭的親信幕僚走前一步,躬身說:「方纔聽說幾位總兵與副將大人都來向撫台大人請示機宜,因見制台大人正在與撫台大人談話,不敢進來,仍在外邊恭候。」
「啊?這就好了!」洪承疇高興地說,「傳馬科、左光先、賀人龍三位將軍進帳!」
只聽一聲傳呼,三位大將快步進帳,向總督和巡撫參見以後,肅立聽令。洪承疇先說了幾句慰勉的話,然後說明今夜李自成如不投降,必會從西南或東南衝出。他命令賀人龍速將所部人馬秘密地移到東南角上,與左光先協力堵截東南一路;命令馬科將所部人馬移到西南角上,設好埋伏,不得稍有疏忽。他因為斷定李自成向西南衝出的可能性最大,所以一再說這一路特別要緊,叫孫傳庭親自率領巡撫標營精銳移駐西南角上的險要去處。最後他站立起來,說:
「諸位深受國恩,務望努力殺賊,以報皇上。倘能將李自成與劉宗敏等巨賊捉到,獻俘闕下,上釋九重之憂,下振軍民之氣,國家當不吝封侯之賞。如敢作戰不力,致有一賊漏網,本總督有尚方劍在,決不寬容!」
三位大將同聲回答:「甘當軍令!」
三位大將正要退出,忽然被總督叫住。洪承疇在他們的臉上掃了一眼,看見他們的神氣都充滿著信心,心中欣慰,但是他叮囑說:
「各位不要因為今天我軍大勝,闖賊殘餘無幾,就有點驕傲大意。李自成智勇出眾,且得部下死力,不同於其他流賊,望諸位千萬要多加小心!」
「一定小心!」三將同聲回答。
「還有,我聽說李自成之妻高氏雖不熟悉武藝,但為人也是智勇兼備。諸位倘遇高氏,務必將其生擒,一同獻俘闕下。」
「遵令!」
三將退出以後,孫傳庭恭敬地說:「門生此刻就率領標營移駐西南角上,請大人在此休息,等候闖賊投降回音。」
「好吧,白谷兄多辛苦了。學生在此稍候一時,如闖賊拒不投降,學生也要親去兄處督戰。」
「請恩師不必勞神。門生定不使一賊漏網。」
「但願兄馬到成功。」洪承疇把孫傳庭送到帳外,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白谷兄,皇上三下嚴詔,再賜尚方劍,其焦急心情,可想而知。今夜如不能全殲逆賊,將李自成等陣斬或生擒,不要說影響我們勤王大事,且難免不惹皇上見責。闖賊既悍且狡,不可大意。」
「門生知道。」
洪承疇沒有立刻回到帳中,站在寒風中,望著人馬在蒼茫的月色下匆匆移動……
[1]斗方——明末士大夫喜歡把他們作的詩寫在一種四方紙上,這種紙叫做斗方。
[2]車廂峽故智——崇禎七年五六月間,李自成、高迎祥、羅汝才和張獻忠等各路起義部隊在陝西省興安縣境誤入車廂峽,四面山如刀削,只有一個口子被官軍堵死。十幾萬人馬被圍困在這個絕地,糧草斷絕,無法出去,又下了一個多月連陰雨,弓弦都脫了。自成用計賄賂總督陳奇瑜及其左右,偽言投降,騙陳奇瑜放他們的大軍出峽,軍勢復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