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日早晨,爭奪城洞的戰鬥開始了。
守城官紳特別害怕曹門北心字樓下的巨洞。黃澍和李光壂整夜都在城上鼓勵軍民,拚死將豎洞挖通,以便破壞城下的大洞。黎明時候,豎洞已經同大洞接通。豎洞是一層一層往下縮小的,最上層的直徑有一丈開外,往下變成八尺,再往下變成六尺、四尺,到最下面與大洞接通的地方,直徑只有一尺。這時豎洞就十分難挖了。義軍在大洞裡面抵抗很凶,準備了弓箭手,向上邊放箭。後來城上用很長的把子裝著鐵鍬,人站得遠遠的,從洞周圍將土鏟下去,終於使洞繼續擴大,可以自由地跳下去人。由於這個地洞裡邊有幾十個義軍,城上人跳下去,還沒有站穩腳步,就會被義軍殺死。因此,儘管豎洞已經挖好,卻沒有人願意下去送死。
大洞裡面的義軍頭目王成章,原是豫西伏牛山中的挖礦人。他的副手尹黑牛,也是挖礦的煤黑子。去年二月第一次進攻開封時,他倆曾率領一群礦兵,在西門南邊挖了一個大洞,後因遇著成排的大石磙,只得半途而廢。現在,根據去年的經驗,王成章事先就命三個弟兄拿著弓箭,站成鏊子腳形[1],隨時向上射箭。
城上向下扔石頭,但對義軍威脅不大;用長槍往下戳,也戳不到什麼人;於是開始扔火藥包。王成章突然看見上邊扔下一個包子,燃燒的引線在黑暗中發出一點紅光,並發出哧哧的聲音。他大叫一聲:「倒!」兩三個弟兄迅速將撮箕裡的碎土倒在火藥包上,將引線壓滅。然後王成章一個跳步,雙手抓起火藥包,扔出洞外。城上又同時扔下三個火藥包。這次果然有一個包未被撲滅,突然火藥燃燒,燒傷了兩三個義軍。王成章趕快想了新的主意。洞中本來有水桶,裡邊存著涼開水。這時他趕緊把水桶提在手裡,當上邊又投下三個火藥包時,他發現有一根引線還在發光,立刻澆了一點水,火馬上熄滅了。城上的人圍在洞口議論,想弄清楚下邊怎麼會如此眼疾手快地把引線撲滅。王成章知道上面有人在偷窺。他命令將燈光完全吹熄,同時暗暗地左手拿一支鳥銃,將銃口對準洞口。右手拿著點燃的紙媒,藏在身後。當他感到時機正好時,突然很快點著引線。只見火門外紅光一閃,從銃口冒出火光,照得頭上的暗洞猛然一亮。只聽上邊驚叫:「我的媽呀!」一個人頭朝下從洞口栽了下來。下邊的一個礦兵一彎腰將他拖到一邊,用腰刀連剁兩刀,一腳將死屍踢到洞外。這時天色已經微明,王成章吩咐弟兄們趕快掘洞,不要耽誤。
劉宗敏來到心字樓附近,立在城壕外半里遠的地方。丁國寶騎馬從別處奔馳而來。劉宗敏急問他各處戰況如何。他稟報說,從宋門到北門的全部地洞都在爭奪,每個地洞上邊都被敵人挖了豎洞,與地洞接通。
「心字樓下的地洞十分要緊,誰在裡邊指揮?」劉宗敏問。
「頭目是王成章,副手是尹黑牛。」
劉宗敏點點頭,有些放心了。「你派人去告訴王成章,今日白天不管敵人如何從城頭猛攻,不能離開地洞一步!」想了一下,又說,「你速速派二十個弟兄去洞中增援。把受傷的弟兄們想辦法抬回來,死了的暫時不管。」
丁國寶立刻派二十名礦兵站在城壕東岸。這時負責掩護掘洞的主將谷英也來了。他將手中的三角小紅旗一揮,城外的弩手立刻向城上連續射箭,火銃也猛烈地向城上打去。趁著這股攻勢,二十名礦兵越過城壕,向城洞奔去。心字樓上和附近城頭,立刻亂箭射下,磚石亂飛。二十個人尚未奔到城根,已經倒下去三分之一。劉宗敏向張鼐看了一眼,命令說:
「把心字樓給我打塌!」
張鼐立刻退到左後方安設大炮的地方,親自瞄準,親自點炮。連點了兩炮,把心字樓打塌了。樓中兵丁有許多受傷,也有被打死的。趁這個時候,增援的一小隊人進入心字樓下的地洞。
這時李自成的一名親兵來見劉宗敏,請他速去高一功帳中議事。劉宗敏點點頭,走去沙丘後邊上馬,同時向兩個親兵吩咐:
「你們分頭傳諭,就說我有嚴令:將士們務要拚死保住各洞,準備今夜送進火藥,明日五更一齊放迸,有失去地洞者斬!」
城上受了一點挫折,但沒有洩氣。官紳軍民都知道地洞非爭奪不可。一陣慌亂過後,黃澍同李光壂決心將一個「萬人敵」從洞口投下去。原來他們曾擔心這會使城牆受損太大。現在是萬不得已,只得如此。他們從守城百姓中挑選了兩個勇敢的人。黃澍親自吩咐:
「你們一定要膽大心細。萬一投得不准,『萬人敵』在洞口上邊爆炸,我們這些人就要同歸於盡。只要你們投得準,我會重重地賞你們!」
這兩個人一個抱著「萬人敵」,一個拿著火繩,蹲在最下層的洞邊。拿火繩的把引線點著後,另一個人立刻對準洞口,將「萬人敵」投了下去。
黃澍和許多人都露出了緊張和高興的表情,等候著下邊轟然一聲,將大批敵人炸死炸傷。
但王成章昨天事先在地洞中挖了一些可以躲人的地方。他聽見上面的響動和說話聲,明白敵人要將「萬人敵」投下來,不禁罵了一句:
「他媽的,要使用殺手鑭了!」
他督促大家趕快躲起來,只留下他自己和尹黑牛。他將一大撮箕細土提在手中,聚精會神地等候。看見頭頂的洞口一暗,他立刻將撮箕提高,右手托住了撮箕底部。「萬人敵」「咚」的一聲落了下來,向前滾動,引線上的一點火光,迅速燃燒。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王成章準確地將一撮箕細土倒了下去。幾乎同時,尹黑牛撲過去,將僅剩二指長的引線拔掉。他們兩個的動作是那麼麻利,神情又是那麼沉著,連躲在暗處的一些義軍都看得呆了。等尹黑牛將「萬人敵」拋出洞外,王成章抬頭叫道:
「城上的好漢們聽著:把你們的法寶都摔下來吧!老子們在等著呢。告訴你們的周王和巡撫,明天在城裡同你們算賬!」
昨夜三更以後,李自成接連得到兩處軍情急報,知道了左良玉的確實行蹤:主力大約有十萬人馬,已經過了陳州向北來,看來第一步是要佔領杞縣,第二步再從杞縣援救開封。另外,還有三千人馬向西北直奔臨穎,算作一支偏師,目的是要襲占臨穎,奪取義軍的家屬和部分輜重。由於高夫人和重要將領的夫人都在臨穎,他自己的養女也在臨穎,所以這一支偏師雖然只有三千人,卻都是他的精兵,騎兵也不少。前日高夫人已經從臨穎向北撤退,臨走時設下埋伏,又得到百姓幫助,消滅了左軍數百人。左軍如今正在圍攻臨穎。
等劉宗敏趕到應城郡王花園高一功的軍帳時,李自成已偕同牛、宋、李巖往繁塔寺找曹操議事去了。
高一功將緊急軍情告訴了劉宗敏,並說大元帥決定再派去兩萬人駐紮陳留附近,李過移駐朱仙鎮附近,兩軍互為犄角,對左軍以逸待勞。
剛說到這裡,吳汝義匆匆來到。高一功看見他的不平常神情,趕快問道:
「子宜,有什麼緊急事情?」
吳汝義說:「總哨在此很好,我向你們二位稟報吧。剛剛從西安來了我們的一個坐探,向我稟報了西安的消息。」
劉宗敏忙問:「西安有什麼重要消息?」
「陝西、三邊總督汪喬年很快就要率領人馬出關,來救開封。」
劉宗敏冷冷一笑:「子宜,這已經算不得重要消息了。汪喬年來河南,就同傅宗龍一樣,不會有更好的下場。他送上門來,還免得我們去找他,豈不省事?」
吳汝義壓低聲音說:「還有一個消息,我先向你們二位稟明,是否就讓大元帥知道,請你們二位斟酌。」
高一功問:「還有什麼重大消息?子宜,快說!」
吳汝義向帳外望一望,低聲說:「汪喬年奉崇禎密旨,下令米脂縣邊大綬這個昏官,將大元帥的祖墳全都掘了。」
高一功大吃一驚:「這事可真?」
「我們從西安來的坐探說得千真萬確。此事在西安已經傳得家喻戶曉,有人在汪喬年的制台衙門看到塘報,確是將李家祖墳全都掘了,撒骨揚塵!」
劉宗敏將腳一跺,罵道:「他媽的,打仗打不過我們,卻下此毒手!」
吳汝義說:「崇禎眼看著我們闖王要得天下,所以趕快挖了李家祖墳,洩了李家祖墳上的王氣,斬斷了龍脈,這樣好保住他的江山不被李家奪走。」
高一功說:「你把坐探叫來,我親自問個明白。」
吳汝義出去片刻,帶進一個小商人模樣的男子來。據他說,米脂知縣邊大綬找到一個叫作艾昭的人,也是雙泉堡附近人氏,叫他密訪李家祖宗的葬地。可是哪是闖王父親和祖父的墳,所有李家的人都寧死不說,連小孩都不肯說。邊大綬親自前去,也問不出來。一共掘了十六個墳墓,才算找到一個祖墳,據說是李家的世祖,掘了以後,把骨頭亂扔地上。後來傳說世祖墳裡有一盞鐵燈,燈光還沒有熄滅,燈前一塊木牌上寫了一行字:「此燈不滅,李氏長興。」邊大綬把燈吹滅了。又傳說棺蓋撬開後,看見屍體遍體長了長的黃毛,腦骨後有一小洞,有銅錢那麼大,裡邊盤了一條小赤蛇,約有三四寸長,長著兩隻角,飛了出來,飛了一丈來高,向著日光吐著舌頭,連吐幾次,又落下來死了。邊大綬臘干了小蛇,連頭顱骨送到西安。汪喬年又派人秘密送往北京。別的墳中的骨頭都被拋散,有的被焚燒,有的被撒上豬屎豬尿,再扔到各處。現在這事已經在西安哄傳開來,人人皆知。
劉宗敏聽了以後,恨恨地罵道:「崇禎實在可惡,這個汪喬年也可惡萬分。老子有朝一日抓到此人,必將他碎屍萬段!」
高一功和劉宗敏都感到這消息實在嚴重。掘祖墳不僅是不共戴天的仇恨,更重要的是關乎一家一族的命運。如果李自成的祖墳中真點著一盞燈,還有一條小赤蛇,如今燈被吹滅了,赤蛇被弄死了,又被汪喬年送往北京,這龍脈豈不是斬斷了?這想法他們不敢說出口來,但心裡都感到可怕。高一功對西安來的坐探嚴厲地說:
「這件事你不能漏出一個字。漏出了,你休想活命!」
劉宗敏也說:「汪喬年要出兵來河南的事,可以向闖王稟報。至於掘祖墳的事,你不許向闖王說出,更不許對別人漏出一個字。你漏出一個字,我總哨劉爺會剝了你的皮。你記清楚!」
吳汝義將坐探帶了出去。
高一功望望劉宗敏。劉宗敏不想再多說,心裡很沉重,隨即說道:
「快拿東西來,我吃了以後,好去準備攻城的事。」
到了下午,奪取地洞仍然很不順利,大家都擔心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洞就會挖成。巡按御史任浚負責守曹門,心字樓正在他的防守地段之內,所以他特別害怕。現在他帶著隨從來到心字樓城牆裡邊,親自側著頭將耳朵對準空甕。他聽見掘城的聲音很急,而且顯然有許多人在同時挖掘。那種沉悶的「咚、咚、咚」聲音,一聲聲嚇得他心驚膽戰。
回到上方寺後,任浚命人將陳永福、黃澍和李光壂請了來,要大家趕快出謀獻策。
陳永福胸有成竹地說:「奪洞不難;奪了洞,守洞更不難。但有一條:需要懸出重賞。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在這樣生死關頭,誰不怕死?但有重賞,就會有人賣命。」
任浚說:「賞錢我不心疼。現在官庫裡邊還有錢,巡撫衙門、布政使衙門也有銀子,何況開封府有錢的大戶甚多,誰家不可出錢?倘若賊兵進城,玉石俱焚,有錢又有何用?只是光有重賞,沒有善策,也是不行。」
陳永福說:「只要大人說出一句話,事情就好辦。」
任浚說:「陳將軍請放心,賞賜的事由我主持,也不須稟明巡撫。請將軍趕快說出奪洞之計。」
陳永福先不說辦法,卻先說了左軍北來的消息。這消息本來大家都知道,尚在半信半疑。現在據他看來,必是左良玉接到皇上嚴旨,不能不來。而左軍北來的事,李自成必然也很清楚。所以李自成要趕在左軍到來之前攻破開封,一二天之內情勢最為危急。今日倘能將各個洞奪到手中,敵人要想破城就辦不到了。說到這裡,陳永福停了一停,神情變得嚴重,接著說:
「這是一場生死血戰,勝負決於一二日內。我守城軍民既有地利,又有人和,必能取勝。如今奪取地洞最為重要,最為重要。」
大家很少看到陳永福臉色如此嚴厲,口氣如此果斷。他們互相交換眼色,默默無言地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陳永福把聲音放得很低,開始說出他的辦法。任浚和黃澍等聽了,都紛紛點頭,說:「好,這辦法好!陳將軍果然經驗豐富!」
陳永福說:「我的辦法也是別處用過的,按台大人懸出重賞後,如有人揭榜,說不定還有更好的辦法。」
任浚當即派一名官員到城上傳諭:有能奪地洞者,賞銀一千兩。一時城上議論紛紛,都說一千兩銀子不算少,可是誰也不敢試一試,因為都曉得大洞中敵人很多,跳下去等於送死。大約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仍然沒有人敢出頭揭榜。任浚滿心憂愁地問陳永福:
「陳將軍,一千兩銀子不算少了,可是沒有人鼓勇奪洞,如何是好?」
陳永福說:「一千兩銀子在平時確實不能算少,但在今日不能算多。這是生死交關的事情,請大人不妨再出重賞。」
黃澍和李光壂都建議巡按加倍賞賜。黃澍說:「一城安危要緊,銀子究竟是身外之物。」李光壂也說:「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暫時銀子由巡按衙門拿出,馬上就可從富商大戶處收回。」
任浚考慮片刻,提起硃筆,寫了一張手諭:「有奪此洞者,賞銀二千兩。」隨即交給那個官員,讓他再到城上傳諭。
黃澍說:「如今光有大人鈞諭恐未必濟事,最好立刻派人到衙門中取二千兩紋銀,擺在城頭,以示絕不食言。」
任浚立即命人騎馬回到衙門,取來了二千兩銀子,連同他的牌諭都送到城頭。
本來人們已經在紛紛商議,想出各種主意。等到第二次傳諭和二千兩銀子送到城頭以後,很快有一個三十多歲的軍官走到牌子前,將任浚的手諭揭下,拿在手裡,回頭對大家說:
「我朱呈祥包下了!」
周圍的人先是一驚,隨即投來敬佩的目光。這一帶守城的軍民都知道這朱呈祥是陳永福手下的一個把總,從十八歲開始當兵,很有閱歷。
朱呈祥不在城上多耽誤,就帶著揭下的巡按手諭大步流星地走下城去。來到上方寺後,他向任浚、陳永福跪下說:
「卑職願意奪取心字樓下大洞,已將巡按大人鈞諭揭下。」
任浚還未說話,陳永福先問道:「你用什麼辦法奪洞?」
朱呈祥說出他的辦法後,陳永福笑著點頭說:「正合我意。你一定能夠奪洞成功。所有你需要的東西,我立刻吩咐人幫你準備。你打算挑選多少人隨你下洞?」
朱呈祥說:「太多也用不著,請軍門大人給我一百個精壯弟兄。有五十個下去就行了,另外五十個準備好,隨時需要,隨時下去。佔據大洞之後,賊兵必來爭奪,那時還要準備廝殺、傷亡,所以另外準備五十個弟兄是不能少的。」
陳永福說:「好吧,我給你一百個弟兄。你可以隨便挑選。除你手下人之外,你願挑什麼人就給你什麼人,只等你馬到成功。」
任浚也鼓勵他說:「你的為國忠心十分可嘉,只要奪洞成功,除銀子賞賜之外,敘功時一定將你破格提升。你趕快準備去吧。」
朱呈祥磕了頭起來,匆匆退出。然後他一面挑選人員,一面作好奪洞的準備。大約一個時辰後,只聽朱呈祥一聲令下,就有兩、三個弟兄把一捆柴火扔下洞口,當柴火還未完全落下的時候,又把大包烘藥[2]扔到柴火上,隨即又將一捆柴扔下去。洞中頓時著起來大火。烘藥也發了威力,整個洞中一片黑煙瀰漫,還有令人窒息的硫磺氣味。因為是用大捆柴火加上大包烘藥,洞中義軍用原來的辦法不能撲滅,加上柴火和烘藥還在不斷地投下,洞中火光熊熊,濃煙滾滾,硝和硫磺熏得人不能呼吸。義軍無處躲避,有的被燒傷,有的被熏得倒地,一部分弟兄衝著洞口逃了出來。城上趁這時候扔下磚石砸傷逃出洞外的人。
這樣,經過一頓飯的時候,城上估計洞中已經沒有敵人,縱然還有沒逃出的人,也一定被燒死或熏死了。朱呈祥一揮手,大家立刻將準備好的水一桶一桶倒下地洞。洞中濃煙慢慢地澆熄了。隨後硝和硫磺的氣味也淡了。朱呈祥首先跳下洞去,在下邊吹個忽哨,五十名弟兄一個一個跟著跳下去,把大洞佔了。
洞中很昏暗,看不清楚,只看見那沒有逃出洞的義軍,大部分已經被燒死,少數沒有被燒死的,也已經昏迷過去。朱呈祥和他的兵丁不管三七二十一,看見一個義軍就砍一刀,扔出洞口。
突然,一個官軍大叫一聲,倒了下去。大家一看,發現在那官軍身旁有一個義軍,一隻手撐在地上,另一隻手拿著一柄寶劍,劍上滴著鮮血。大家正在愕然,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那個顯然受了重傷、剛剛甦醒過來的義軍,右手一揮,又砍斷了身旁另一個官軍的一條腿。朱呈祥和幾個兵丁一擁而上,亂刀砍死了這個義軍。朱呈祥將他的頭顱割下來,連死屍扔出洞外。
這個義軍就是王成章。
朱呈祥見洞中再也沒有活著的義軍,便向上大聲喊道:「請代我稟報總兵大人和巡按大人,此洞已經被我佔領,洞中沒有逃出的賊兵已全部殺死。」
城頭上響起一片喝彩聲,有人敲鑼打鼓,有人放起鞭炮。
這時,丁國寶正站在城壕外。他明白大洞已經被官軍佔領,立即挑選了三十個弟兄,將被子浸了水,蒙在頭上。他自己跑在前邊,三十個弟兄跟著他,一邊吶喊著,一邊跑過城壕,直向大洞奔去。
城上見義軍來奪大洞,立即弓弩齊發,磚石亂飛,還扔下一個「萬人敵」,正在丁國寶的腳邊爆炸。他被炸成重傷,倒在地下。他身邊的人死了一片。沒有死的人把他背了回來。奪洞失敗了。
經過這一仗,守城軍民頓時士氣高漲,各個地方都仿照朱呈祥的辦法奪洞。不過半日時間,三十六個地洞都陸續被奪到官軍手中,挖洞的義軍死傷慘重。
當爭奪地洞的時候,李自成、劉宗敏、宋獻策、田見秀、谷英等立馬城外,卻沒有一點辦法。李自成臉色陰沉。他考慮一陣,策馬回應城郡王花園,臨走時對劉宗敏說:
「不必奪洞了。我們另想辦法攻破開封,免得弟兄們白白死傷。」
費了半個月的時間,好不容易掘了三十六個洞,在半日之內都被守城軍民奪去,這件事使第二次進攻開封又遇到很大挫折,也使李自成和他的將領們大為失意。但李自成並沒有打算撤離,他決定再一次發動猛攻,只是必須採取另一種辦法,這辦法他和宋獻策等已經想好了。
初八日夜間三更時候,開始下起了鵝毛大雪。李自成偕同劉宗敏和宋獻策來到火藥廠。根據宋獻策擇的日子,在十二日黎明攻城,需要很多火藥,而一旦攻下開封,還要同左良玉大戰,那時也需要火藥,因此李自成深感此事不能疏忽。他一面看,一面鼓勵工匠們多多製造。
正在觀看之時,忽然聽見城邊發出來一陣陣喊殺聲音,他們猜到必是敵人趁著黑夜出城偷營。但他們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過了好久,才回到應城郡王花園。這時谷可成騎馬來到,稟報敵人偷營的經過。原來,敵人趁著雪夜,從曹門旁的水門派出五百兵丁,偷襲義軍兵營。義軍發現之後,偷營的人迅速返走。義軍追過城壕,那五百人沿城而走,向水門奔去。義軍不知是計,繼續追趕。快到水門時,那五百人突然回頭抵抗,而佔據各個城洞的官軍也紛紛出來,有的從中間衝殺,有的從背後掩殺。義軍情況不熟,又遇著大雪,弄不清官軍有多少人馬,一時之間退避不及,死傷了好幾百人。
李自成聽過稟報,十分惱怒,但事已如此,無可奈何,恨恨地歎了口氣,說道:「越發增添了城中的氣焰!」
天明以後,雪停了,天晴了,一輪紅日照著城頭。守城軍民在奪得三十六洞之後,昨夜又用計殺死殺傷了數百義軍,這是圍城以來的空前大捷。但他們也看得出來,義軍並無退走模樣,這使他們在高興之餘不得不趕緊加固城防。首先要多備柴草,以便城上將士御寒,同時還準備再用火攻,於是下令在全城收集,一天之內就收集到十幾萬擔乾柴。另外,因為東城從曹門到轉角之間有一段地方城牆較薄,需要趕快加厚,附近民宅幾天來已經拆光,所以巡按下令,將上方寺拆去一部分,觀音寺拆去大部分,用拆下的磚石加厚城牆。
從初九到十一日,城外義軍也在準備,但多在夜間活動。城內官軍知道在離心字樓不遠的地方,義軍挖了一個大的地洞,洞口是從城壕裡岸挖進去的,而且挖得很長,據估計有十丈以上,因此用原來的火燒辦法,已經沒有效果。連著兩三天來,義軍每天夜間在朦朧的月色中或在後半夜昏暗的星光下,將火藥背過城壕,運進洞中。由於義軍事先作了很好的準備,到處埋伏了弓弩手,城上稍有動靜,立即有成千支箭一起射來,因此守城兵丁無法阻止他們運送火藥。十一日這天夜間,城中十分驚慌,據他們估計,連著三天來義軍已經向洞裡邊運進幾十擔火藥,很可能在十二日黎明時開始放迸,轟塌城牆。
十一日夜三更以後,情況更加緊急了。城上軍民聽見東城外曹門以南、宋門以北義軍人聲嘈雜,馬蹄聲不斷,這顯然是攻城前的人馬部署。周王在宮中如坐針氈,向天地許願,又向祖宗許願。巡撫、布政使、巡按使也都向天地和關聖爺許願。官紳們不斷會商,尋求對付辦法。陳永福將他的主要兵力調在東城等候,準備一旦城被炸開缺口,就在缺口處拚力血戰。義勇大社也調來許多精壯丁勇,在上方寺附近守候,一旦緊急,立刻登城。
十二日黎明來到了。從城上可以望見城壕外半里處,有很多義軍步兵已準備好攻城,還有騎兵分列兩翼,部伍整肅。
過了一陣,天色更亮了。守城的人們又看見有許多大炮擺在城壕外步兵的前邊。一共分三個地方,中間約有六七十尊大炮,兩邊相離幾十丈遠,各有二十多尊大炮,總數約在一百尊以上。大家這才恍然大悟:今日不是用火藥炸毀城牆,而是用炮對著去年二十六日攻城的地方猛轟。那一次曾把城牆炸開一個缺口,現在雖經修復,到底不太堅固,所以李自成選擇了這個地方,打算用群炮轟毀城牆。
城上人正在紛紛議論,忽然義軍陣地上一面紅旗一揮,幾尊大炮響了。接著炮聲越來越密,震天動地,三個地方的大炮,不斷燃放。鐵的炮彈,鉛的炮彈,從炮口射出,有很多打在城牆上,有一些從空中越過城頭,射進城內。炮彈互相交織,發出令人喪魂失魄的聲音。更多的炮彈打在原來缺口的地方,城牆不斷頹倒,成為一個陡坡,又變成慢坡。
打過一陣大炮之後,義軍的步兵蜂擁出動,躍過城壕,沿著慢坡向上衝。城上拚命向外邊打炮,施放弩箭,投擲磚石,但是義軍決死進攻,毫不退避,死了一批,又爬上一批。攻了一陣,義軍在城牆缺口處死傷很多,暫時停止衝殺,退到城壕下邊。一百多尊大炮趁這時候又一齊向城上打來,很多炮彈繼續打在缺口地方。城上也用炮火還擊,但沒有城外的炮火厲害。打了一陣之後,城外的炮火又忽然停止,伏在城壕下的義軍步兵又像潮水般洶湧而上。
這時雙方都在爭奪缺口。有幾十個義軍已經爬上缺口,到了城頭,又被守城的官軍殺死。眼看著義軍死不後退,城上怎麼用磚石打,用弓弩射,都無濟於事,官軍只得用大炮向義軍的後續部隊打去。但是城上的大炮已經有三尊炸裂了,炸死炸傷了一些自己人,而城外義軍的大炮忽然又響了起來,炮彈飛上城頭,向左右打守城的人。城垛一個一個被打得粉碎,守城的人一批一批死傷。中間缺口處,雙方仍在肉搏交鋒,死傷慘重,都不退讓。
陳永福眼看形勢越來越危急,城快要守不住,就大聲呼喊:「放炮!放炮!」可是守城兵勇因為連著炸裂了三尊大炮,不敢再放,只用弓箭和磚石向敵人射去、打去。陳永福跳上一尊大炮,騎在炮上,又大聲喊道:
「忠臣不怕死。你們快點炮,我和炮一起炸碎!快點!」
他的親兵將他猛一拉,拉下大炮。同時銅炮也被點燃了,轟然一聲,打到義軍中間,接著幾尊大炮都響了,加上萬弩齊發,義軍幾乎在同一個時間倒下去幾百人。這時城外一聲呼叫,所有攻城的步兵暫時都伏了下去,大炮又向城上猛烈轟擊,炮彈交織在城頭上。趁這個時候,陳永福大呼:
「將城牆缺口堵起來!」
城內連日來已經準備了幾百扇大門,一部分從周王宮中運來,一部分是寺廟的大門。這時守城軍民趕緊用這些大門將被義軍轟開的缺口重新堵住。
可是突然間大炮停止,攻城的義軍又吶喊著向城上爬來。陳永福又用大炮、弓弩抵擋。有些炮彈越過城壕,打到義軍排列在城壕外的騎兵和步兵陣上。有的步兵中炮倒下,有的騎兵中炮後連人帶馬倒下去。但是旁邊的步兵和騎兵如同不曾覺察,挺立不動。他們只等待一聲令下,就要向缺口衝去。這樣,許多在城壕外擺著陣勢的步、騎兵被白白地打死,但陣勢始終不亂。
將近中午的時候,義軍又發起多次猛攻,將士們奮不顧身地衝向缺口,在缺口處進行白刃交鋒,雙方互相對砍,人擠得密不透風。城上用門板將缺口堵了七次。義軍死傷慘重,守城軍民死傷也很重。鮮血沿著缺口處的慢坡流得像河一樣,屍首滾在城下,一堆連著一堆。城頭上也堆滿了死屍,運送不及。
後來闖王看見攻城很難得手,徒然死傷了許多精兵和將領,而擺在城外預備的步兵和騎兵也白白地中炮死傷,於是下令停止進攻,隊伍退到離城壕二里以外。城上的守軍早已精疲力盡,這時也趕快休息,只留下部分人修補缺口。雙方的炮都有被敵炮打壞的,有自己炸毀的,沒有炸毀的也都發熱燙手。雖然炮戰還在繼續,卻是稀稀落落,最後連稀稀落落的炮戰也停止了。雙方各自救死扶傷。義軍方面指揮炮戰的兩個將領,黑虎星陣亡了,張鼐受了傷。雖然張鼐的傷勢不重,卻被震暈了,不省人事。李自成看見那麼多將士死傷,心中痛苦,跳上戰馬,馳回老營,吩咐人們將受傷的將士抬回去盡心醫治,又親自囑咐了老神仙幾句話。
劉宗敏沒有回自己帳中,只帶四名親兵到各處巡視,為了鼓舞已經受挫了的士氣。不管他到什麼地方,都不讓將士迎送,囑大家好生休息。對作戰出力的人,他都親切慰問。後來他經過一群軍帳,看見帳中的弟兄都因為疲勞已極,呼呼大睡,卻從一座軍帳中傳出來說話聲音。他叫身後的親兵停下,自己下馬,走到帳門口。軍帳中為保持充足光線,向南的帳門開著。劉宗敏探頭一望,不料看見李狗皮正拿著騎馬衝鋒的架勢,叫一個畫師替他畫像,他的身後面許多弟兄吶喊跟隨,對面城牆露出缺口,硝煙滾滾。李狗皮看見劉宗敏,臉色刷地灰白,一時手足無措,也不知說什麼好。畫師也慌張萬分,退後幾步,躬身屏息而立,等候挨罵。如今老府中三教九流的人物來了不少,劉宗敏認識這個破南陽後新來的畫師,對他說:「我猜到是他叫你畫的。你走吧,不干你的事!」畫師走後,劉宗敏一把抓起那幅將要完成的畫,將李狗皮叫到帳外。李狗皮一出帳就雙膝跪下。宗敏罵道:
「李狗皮,你想在眾人前冒充英雄,拿那張畫兒到處傳名麼?死不要臉!」他一把將畫撕得粉碎,拋在李狗皮的臉上,接著說:「圍攻開封至今,許多將士陣亡,許多將士受傷,你可流過一滴血?幾次攻城最激烈時我都看不見你,啊,原來你是躲在帳篷裡裝英雄!」他向親兵們點頭示意,命令說:「來,打他四十鞭子!」
李狗皮伏地求饒,但劉宗敏只是冷笑。許多將士都來觀看,卻沒人敢替李狗皮講情。看著打過鞭子以後,劉宗敏又說:
「我打你是為著處罰你。你想帶兵打仗,我仍然讓你帶兵打仗。你日後立了功,我照樣賞你!」
劉宗敏不再耽擱,騎上馬走了。
黃昏以後,張鼐從矇矓中醒來,睜開眼睛,忽然看見慧梅立在他睡覺的地鋪前邊。他以為自己在做夢,卻聽見一個親兵站在鋪邊說:
「小張爺,慧梅姑娘來了。剛才你沒有醒,不敢驚動你。她在這兒站了一大陣了。」
張鼐想說話,一時卻不知說什麼好,想了半天,方說道:
「慧梅,慧劍的哥哥陣亡了。」
慧梅噙著眼淚,說:「我已經知道了。慧劍還不知道哩。」
張鼐問道:「你怎麼來了?」
慧梅本來是自己向紅娘子請求,要來看張鼐受傷情形的,可是她沒有說實話,卻說:「夫人聽說你受了傷,命我來看一看。要是不要緊,我得趕快向夫人稟報,免得她為你操心。」
張鼐一聽說是高夫人特地派慧梅來看他的,感動得流出眼淚,說:「感謝夫人,你回去向她回稟:我的傷勢不重,只是兩天來忙得不曾睡覺,今天又不斷地點炮,被大炮震暈了。夫人現在哪裡?」
慧梅說:「我們的人馬已從臨穎撤回來,現在朱仙鎮北邊紮營。夫人到了應城郡王花園,在同闖王敘話。我同紅娘子姐姐率領少數健婦也來到應城郡王花園,所以夫人命我來看你。」
半個多月來她一直在想念張鼐,沒想到在張鼐受傷時見面,一時感情激動,幾乎流出眼淚。她害怕被張鼐的親兵們看見,所以一面說話一面低下頭去。說完以後,又馬上添了一句:
「我走了。既然你傷勢不重,夫人就可以放心了。你好生養傷吧,明天夫人也許會親自來看你的。」
張鼐想起來送她,可是頭腦一陣暈眩,又躺下了。慧梅頭也不回,快步走出帳外。張鼐忽然想喚她回來再說幾句話,可是帳外響起一陣馬蹄聲,分明是慧梅和她的親兵們已經策馬而去。
張鼐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幸福感。可是後來,他想到黑虎星,想到火器營許多陣亡將士,又一陣難過,眼眶中充滿熱淚。過了很久,他才重新閉起了眼睛,矇矓睡去。等他又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早晨,忽然聽到天崩地裂的一聲巨響,他一躍而起,問是怎麼回事。親兵告訴他說:
「一定是我軍放迸,炸毀了城牆。」
張鼐不顧身上疼痛,喊道:「備馬!」
他的馬一時備不及,就拉過一匹親兵的馬,跳上去直往東城轟毀城牆的地方飛奔。他的親兵們也紛紛上馬,隨在他的背後飛馳而去。
可是等他們來到城外時,卻看到一幅奇怪的景象。原來剛才義軍點了引線後,猛然間火藥爆發,十來丈的城牆,頓時炸開了口子,磚石橫飛,墊在城下的一些磨盤也被炸成小塊。可是偏偏這些磚石和磨盤碎塊都向城壕外飛來,而留下城裡邊薄薄的一層牆,兀立不動。磚石和磨盤碎塊打死打傷了不少準備向城內衝去的步兵和騎兵。有些騎兵和戰馬一起被打死,有些騎兵被打死後,受驚的戰馬馱著死人向曠野狂奔。
當火藥放迸的時候,闖王、曹操和許多大將都在一里外立馬等待攻城,也幾乎被飛起的磚石砸傷。看見這種情況,闖王對劉宗敏說:
「今日收兵吧,不要攻城了。」
李巖策馬到闖王前邊說:「大元帥,城牆只剩薄薄一層了,趁此機會,調動數十尊大炮猛打,很容易把城牆打開缺口,我軍就可以衝進城去。」
闖王搖搖頭說:「昨日我軍死傷很多,今日磚石都向城外飛來,又平白地打死了很多將士,看來這一次天意不讓我們攻進開封,算了吧。」
曹操也附和說:「看來天意確實如此,過幾個月再來攻取開封吧。」
於是闖王和曹操懷著失望的心情,策馬而去。劉宗敏命人鳴鑼收兵。
城上守軍正準備等義軍炸開缺口後進行血戰,看見這種奇怪現象,起初大為詫異,後來覺得這是神在冥冥中相助,於是乎滿城人奔走相告,燒香敬神,鞭炮聲響徹了各處街道。
到了十五日五更,李自成和曹操的老營先走。攻城的人馬留在城外暫時不動。快到中午時候,義軍的騎兵飛奔傳呼,催促各營快走,於是大股大股的義軍,繞過南城,向西南而去,浩浩蕩蕩,黃塵蔽天。經過朱仙鎮時,稍作休息。朱仙鎮上有經驗的人在路邊一面供應茶水,一面暗暗地數了數,發現重傷的有二千八百七十三人,都用方桌抬著。
十六日,巡按任浚命總社打開城門。於是由李光壂在前引路,黃澍、王燮、周王府的兩個太監,還有幾個士紳,一起騎馬出城巡視義軍老營駐紮的地方。
他們先到繁塔寺,看見曹操駐兵的地方,約有八里寬,二十里長。寺內是聚糧之所,留下的糧食約有三尺深。牛、驢的頭、皮、腸子和肺,還有人的屍首,到處都是。營內營外,十分骯髒。還有許多準備宰殺的耕牛,退走的時候來不及帶走,留在繁塔寺。此外還留下很多被擄掠來的婦女,走散一部分,到中午時候還剩二千二百餘口。李光壂命人將她們送到南門的月城內暫且收容。
他們又一起到了應城郡王花園來看李自成的老營,發現那裡一切靜悄悄的,地也掃得很乾淨,既沒有驢、牛遺留下來,也沒有婦女遺留下來,和曹操的老營完全兩樣。有人在心中感歎說:
「李自成果然不凡!」
雖然省城解圍了,但是看來李自成還會再來,局勢不容開封的官紳軍民放心。這幾十萬大軍究竟往哪裡去了?左良玉如今在哪裡?李自成是不是要去同左良玉作戰?
這是城中正在紛紛議論的問題,大家都在等待著細作探明消息。
[1]鏊子腳形——三角形。河南的烙餅鏊子有三條腿。
[2]烘藥——起燃燒作用的火藥,以硝、硫磺、木炭粉三種原料配合研磨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