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年四月,三毛重返大陸旅行。
臨行之前,導演嚴浩與林青霞、秦漢出面邀請三毛寫電影劇本。那一天三毛的興致極好,與林青霞也聊得投機,竟沒想到喝到酣暢處,漸漸入了醉意。等到三毛回家上樓的時候,一個不留神,竟然從樓上重重摔了下來。
這個意外的插曲讓三毛摔斷了筋骨,負了很重的傷,也因此她的大陸之行才推遲了一段時間。
是在病榻之上,三毛完成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個劇本——《滾滾紅塵》,也因此結識了林青霞,並為此寫過這麼一段話:
十八年前,當我第二次出國的時候。有兩個媽媽,各帶一個女兒,在香港一家伊人服飾店選購衣服。其中一個女兒就是我,當時我的手中拿著一件翠綠色的旗袍。耳邊傳來服務員的聲音:「你看,你看!那就是林青霞,演《窗外》的那個女學生。」
我不禁抬起頭去看,就像看到現在《滾滾紅塵》裡的國中女生頭的林青霞,我看她的時候,手裡還握著旗袍,心中有一種茫然感,好像不只是看著她而已,這時候耳邊傳來的是媽媽的聲音了:「妹妹,這件旗袍,你到底要不要?」我說:「好,也好。」媽媽就幫我買了。我跟自己說:「這個女孩即將進入她的電影事業,她的前途會怎樣?而我又要遠走到歐洲去,我的未來又在哪裡?」這樣一交錯,暌到十多年。我和秦漢、青霞三個人,因為《滾滾紅塵》的工作關係,成為很談得來的好朋友。
回憶起初見青霞的情景,想及命運的問題,三毛覺得真像一個謎。
這部以張愛玲和胡蘭成為參照的愛情故事,傾注了三毛所有的心血,她經常與導演嚴浩聊劇本到深夜,之後也遲遲不肯睡下,又一遍一遍去修改劇本。那些看起來生動的情節,都是犧牲掉青春和康健換來的,然而它的風頭卻總是蓋住了它的來之不易,不足與人語。
故事裡女主人公愛得瘋狂又極致,這像張愛玲,卻也像極了三毛。三毛曾說這部劇本中張曼玉飾演的女二號有自己的影子,熱情又善良;而林青霞飾演的女一號則是在愛情上同自己有些相似。
所謂的創作,也不過是「我手寫我心」罷了,凝注的是作者的心思,成全的卻是電影中的角色。
《滾滾紅塵》是三毛真正意義上創作的第一個故事,當時有諸多針對三毛作品的反面輿論,聲稱她的創作不是藝術,只是小女孩似的記述。所以這部作品是三毛在重重壓力下給自己的一個交代,一方面有證明的情結在,另一方面,也是對自己創作的一個新挑戰。
也正是因為這部電影,三毛帶病跟隨劇組拍攝,遠赴東北。
於是,這場大陸之行終於以另外一種方式實現了。
三毛見到了黃河,又到了西安和蘭州,直至她抵達敦煌被美麗又飄逸的飛天深深吸引,甚至在臨別之際她感慨道:「要是有那麼一天,我活著不能回來,灰也是要回來。偉文,你記住了,這也是我埋骨的地方,那時候你得幫幫忙。」
之後,又是一路西行,途經烏魯木齊、天山、喀什。是在一個文友的聚會上,三毛從朋友司馬中原那裡聽到了關於王洛賓的故事,他的命途多舛、他的晚景淒涼、他的用情專一,據說他每日黃昏都會對著夫人的遺像,彈曲以慰相思之情。
是如此的孤獨寂寞,對待感情又是如此的專情濃烈,這樣的特質深深吸引了三毛,她當即說:「這個老人太淒涼太可愛了,我要寫信安慰他,我恨不得立刻飛到新疆去看望他。」
依舊是那個隨著心走的三毛,依舊是把行動與語言活成了一種儀式化的鄭重感。撫慰也好、憐憫也罷,甚至是同情、欽佩、仰慕,都是以高姿態的角度以低姿態的心態去慢慢潛入,似乎是向人證明什麼,也似乎是這種心懷一切的情結,讓三毛覺得「援助」成了她應當做,也必須去做的事。
後來很多人排斥三毛,原因無非是她的為人與文章都太過於「自我化」,主觀情緒過多,又凡事以突出自己為前提,有明顯的「瑪麗蘇」情結。所以亦是有很多人,也指出三毛後期做的很多舉措,演講也好,不停講述荷西也好,甚至是翻譯文稿與主動結識張樂平和王洛賓,都是帶著明顯的儀式化主動性的,她在通過這樣的行為達到成全自我的目的,把儀式感做足,讓自己的存在感最大化發散出去。
所以,從最開始,三毛就被貼上了無數的名人標籤:作家、旅行者、翻譯家、編劇,等等。卻沒有人把她的層層面紗揭開,看一看裡面那顆平凡的心。
她一意孤行,任意妄為,甚至是帶著自私、虛榮和自戀,可是凡人皆如此,又有誰能夠免俗呢?
或者不同的只是她將心中所想以一種理想化的方式實現出來,當別人仍舊只是「想法」的時候,三毛已經用她的行動力證明這是可行的。也是因此,她所有的「好」與「壞」都被擴大,喜歡的人更喜歡,厭惡的也就更厭惡。
於是這個喜歡表露自己真性情又無所畏懼的女子,來到了王洛賓的家鄉。
三毛初次到訪時,王洛賓已是位七十七歲的老人。十八年牢獄之苦,經歷過喪妻之痛。但喪偶三十九年的王洛賓,仍會在亡妻像前,撥弄琴弦輕吟一曲。
這是怎樣的浪漫。
而三毛偏偏是感情豐沛的人,她的關懷帶著誠摯與博愛的成分,是太過於善良了,才會對友人傾囊,對鄰舍慷慨,對學生與讀者關懷備至。情意在心裡聚積多了,就需要一個出口來盛放與安置,也只有當這種感情找到了一個切實需要的安置點,三毛才能心滿意足,她需要這樣的形式來實現自己的意義,來成全自己的浪漫。
就是這樣的浪漫,讓三毛跋山涉水,也要一訪這位民歌界的傳奇。
一九九○年四月,三毛通過各種努力,報名參加了大陸旅行團。藉著為《明道文藝》主編憲仁先生向王洛賓代送稿酬的良機,在其他遊客都去遊覽美麗的邊疆城市之時,三毛卻帶著自己的嚮往直奔王洛賓住處。
王洛賓去應那輕輕的叩門聲。
一位陌生的女士,身穿黑紅相間的毛呢外套,一襲長髮,一雙明亮的眸子,就這樣出現在無防備的王洛賓面前。
這就是三毛。
後來的王洛賓把和三毛初見時的情景,在心裡默默編成了《掀起了你的蓋頭來》的第五段歌詞。
掀起你的蓋頭來,
美麗的頭髮披肩上,
像是天邊的雲姑娘,
抖散了綿密的憂傷。
當時的王洛賓對三毛幾乎一無所知。可是當三毛唱起《橄欖樹》時,旋律中夾雜著的畫面感,讓這位獨居西北大漠數十年的老人聽出了其中那漂洋過海卻仍直抵心底的心音。
但這次,老者還沒完全打開心扉,只是淡淡地講述了自己的作品和經歷。彼時的三毛,還是用她那如歌如戲,如詩如畫的風采,表達著這次她認真追尋王洛賓的巨大決心。這次的接觸是短暫的,但王洛賓堅毅又不羈的氣質,坎坷的人生況味,和那閃亮耀眼的藝術才華,無一不讓三毛為之傾倒。
後人總會妄加揣測,認為這就是愛。可此中種種,包含著敬仰、愛慕、同情,連三毛自己也未必能講明。
短短半日的相聚,三毛便要返台了。
王洛賓去賓館送行。忘記了房間號的王洛賓只得侷促地向前台服務小姐打聽。他不曾料想的是,一句「找三毛」竟像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時間,男男女女,奔走相告,霎時間一摞摞大陸出版的三毛作品便堆在了三毛身旁,無數人圍著等她簽名。而前來送行的王洛賓卻被熱情的人群逼得窘迫,只得告辭。
三毛從人群中擠出來,朝著遠去的王洛賓喊著:「給我寫信啊!回去就寫,我到了台灣就能看到你的信!」
王洛賓不禁回頭張望,那個女人帶著鮮艷明媚的色彩,熱烈地撲面而來。對於富有才華的人,相互吸引就是這麼的水到渠成,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起初都在克制的二人,自此便一發而不可收拾。
海峽兩岸,鴻雁傳書。
不到一個月,王洛賓就收到了三毛的第一封信。
親愛的朋友,洛賓:
公元一九九○年四月二十七日,萬里迢迢,為了去認識你,這份情不是偶然,是天命。沒法抗拒的。我不要稱呼你老師,我們是一種沒有年齡的人,一般世俗的觀念,拘束不了你,也拘束不了我。尊敬與愛,並不在一個稱呼上,我也不認為你的心已經老了。回來早了三天,見過你以後的路,在成都,走得相當無所謂,後來,不想再走下去,就回來閉上眼睛,全是你的影子。沒有辦法。照片上,看我們的眼睛,看我們不約而同的帽子,看我們的手,還有現在,我家中蒙著紗巾的燈,跟你愛的都是一樣的。你無法要求我不愛你,在這一點上,我是自由的。上海我不去了,給我來信。九月再去看你。寄上照片四大張一小張,還有很多。每次信中都寄,怕一次寄去要失落。想你,新加坡之行再說,我擔心自己跑去不好安排。秋天一定見面。
三毛
面對三毛熾熱的感情,已經七十七歲高齡的王洛賓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
王洛賓寫信給三毛,委婉表達自己的彷徨:「蕭伯納有一把破舊的雨傘,早已失去了雨傘的作用,但他出門依然帶著它,把它當作枴杖用。」
王洛賓自嘲而誠懇地說,他就像蕭伯納那把破舊的雨傘。之後,王洛賓減緩了給三毛寫信的時間。為此,三毛匆匆來信,責怪王洛賓:「你好殘忍,讓我失去了生活的枴杖!」
是年,八月二十日,王洛賓收到三毛從北京發來的一封加急電報:八月二十三日(CA0916班機)請接平。
寥寥數字,卻載了一顆急切的心。
剛剛為電影《滾滾紅塵》補寫完旁白的三毛,帶著一隻沉甸甸的皮箱,盛滿了她長期居住所需的衣物飛往烏魯木齊。三毛明白,再高潔的愛,再難以名狀的情,終是要歸於凡塵的。把愛過成日子,就像把情寫成歌,這是可以日夜相伴的妥帖。
所以這次的三毛沒有像往常一樣請旅行社安排行程,她是用回家的姿態和期許,孤注一擲地奔向烏魯木齊的。在過盡千帆的三毛眼裡,愛開始變得簡單,正如她已經經歷過,而現在終於再次嚮往的一件事,那便是相依為命。
好友趙寧在三毛臨行前問她計劃什麼時候返台,她悠悠地說:「很久很久……」
而世界上總是有經歷千遍也無法預知的事情,譬如總會重重摔下的期待。
一九九○年八月二十三日。三毛搭乘的飛機緩緩降落。懷揣著滿滿的期望,三毛在心裡計劃著這次的相聚。她只為一人而來,所以這該是一次偃斂了風波的私人旅行。
機艙門打開,西裝革履的王洛賓早已在等待迎接。
然而與此同時,一群扛著電視攝像機和燈光器材的人,突然一擁而上。螢光閃爍中,王洛賓遞上了一束鮮花。想轉身躲回機艙的三毛髮覺為時已晚,她已經處在一個進退維谷的兩難境地。
三毛的陰沉的表情映在大小鏡頭上,「我抗議」,她低聲說。
王洛賓向她解釋,烏魯木齊的幾位年輕的電視新聞工作者,正在籌劃一部反映他音樂生涯的紀實性電視節目。從三毛的電報得知了她要到來的消息時,編導人員便精心策劃了這一場迎接三毛的「戲」。
三毛的美不屬於鏡頭。那是一種歷經磨難後的洗練和智慧,又是一種不忘初心赤誠相待的生命姿態。就像王洛賓也不屬於那一身西裝革履,他是一路西進高歌的孤膽英雄,是時代風口浪尖的弄潮浪子。
而這一次的矛盾,似乎也埋下了二人日後分道揚鑣的種子——三毛從來都是為愛而愛。帶著滿腔的愛意而來,更多的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她要做感情的強者;而王洛賓的身後,也會因為他的光芒而投下巨大的陰影,他沉浸在自己的才華橫溢中,品嚐著自己以愛之名賦予週身萬物的意義。
但三毛不愧是見多了世面,什麼境況,她都可以安然化解。既然是為王洛賓而來,那就不讓他掃興,為了他犧牲自己,那也是成全了自己的初衷。
三毛努力摒除心頭的不悅,露出疲倦的微笑,說:「對不起!」之後,她便很快就駕馭了自己的角色,她懷抱鮮花,和王洛賓並肩挽臂地步下舷梯,在掌聲中接受了十多名少年的獻花。
雖說是萬水千山走遍,但如此隆重的歡迎儀式,還真是頭一遭。待到終於鑽進汽車,把紛繁雜亂的世界隔絕在窗外的時候,三毛急不可待地點燃了一支香煙,遁入片刻的自由與寧靜。
終於到家了。那是三毛幾個月以來心嚮往之的歸宿。
人還在台北時她就寫信給王洛賓,希望這個寓所裡有她的一個角落,即使睡在沙發上也是無限快樂。王洛賓知道後沒有絲毫的怠慢,從未置辦過傢俱的他,請自己的學生陪同,到烏魯木齊的傢俱市場選購了一張當時最流行的單人席夢思床、書桌、檯燈和一套新被褥。
三毛的皮箱裡有一套十分精美的藏族衣裙。這是她在尼泊爾旅行時特意定做的。三毛對那個故事相當熟稔,以為俊俏的藏族女孩卓瑪,只消輕輕的一鞭,就讓當時年輕的王洛賓為之鍾情不已,而後才誕生了傳遍大江南北的《在那遙遠的地方》。
三毛輕挽髮髻,穿起藏式衣裙,要和王洛賓的才情交相輝映。
他們商議如何佈置房間,如何搭配地毯。三毛設法讓這所寬大清冷的寓所充滿生機,讓王洛賓重新煥發昔日的光彩。
陪伴就這樣鋪展開來。三毛陪王洛賓聽音樂,從他的作品,到台灣的民歌,再到現代搖滾,三毛想為他打開一扇新的窗戶,看看民族音樂之外的廣袤天地。他們各騎一輛自行車,徜徉在烏魯木齊的大街小巷,進出百貨公司、瓜果攤、菜市場。
她要普通人的柴米油鹽,就像時光場景又退回撒哈拉,繾綣而平凡。而且同為創作者,她也深深地知道,這些生活的背後,才有真實動人的作品。
可電視攝制組的捲土重來,偏偏就是要打破一切的寧靜祥和。接連幾天,攝制組不是把王洛賓拉出去拍外景,就是到寓所裡取景實拍。
這一天,編導們說,要拍三毛訪問洛賓的「戲」。三毛又充當了演員。編導一時來了靈感,為三毛設計了一套動作:身穿睡衣,躡手躡腳地走到洛賓臥室門前;再輕手輕腳地把從台灣帶來的歌帶放在門下——給清晨起床後的洛賓一個驚喜!
戲是好戲,可也完全是做「戲」。三毛已身不由己,忍耐著把「戲」演完。她把早已送給洛賓的磁帶拿過來,禮物成了道具,按照編導的要求,如此這般地表演一番,讓攝像師攝入鏡頭。
拍完這場「戲」,三毛就病了,臥床不起。她再也忍受不了被人擺弄的屈辱,但她又不能發作,只好閉門不出,拒絕見人。
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痛楚折磨著三毛,她開始失望。一切的負面情緒都等待著一個噴薄而出的時刻。
那天三毛像往常一樣下廚炒菜,王洛賓盛飯。依照往日的習慣,他給三毛盛了不滿一碗。兩個人對面而坐。正要舉箸,三毛突然發難:「盛那麼少,你要餓死我呀!」王洛賓大惑不解,面對著臉色煞白的三毛。
話一旦出口,就再也沒有回頭的道理,隱忍的情緒就像拉滿的弓弦,既然已經不再克制,就非得把結局射向無可挽回的遠方。
三毛近於歇斯底里地大叫:「我殺了你!」王洛賓更加莫名其妙,默默地坐等三毛的下一個動作。
三毛衝向客廳,拿起電話筒,找旅行社,訂房間,訂機票;繼而收拾行囊,帶著那只沉甸甸的皮箱,離開了王洛賓的家。離開的動作就像來時的莽撞一般,三毛那裡可沒有什麼覆水難收。
就在這天晚上,三毛在旅行社的安排下,飛往喀什。
喀什噶爾的風,吹散了三毛心中鬱積的陰雲,冷卻了三毛滾燙的心。兩天後,當她再回到烏魯木齊的時候,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
事後的王洛賓責怪三毛的脾氣古怪。
三毛亦是承認。
人們猜疑是人生經歷和觀念形態的不同造成了無可逾越的鴻溝,畢竟忘年之交。而這些都不足以解釋為何二人勞燕分飛,與之恰恰相反的是,正是因為相像,才這樣生生扯斷了情意。
三毛也好,王洛賓也好,在情感的位置上,都是強硬的給予者。看起來性情相同,理解彼此也容易一些,但實際上這樣的相同性讓他們越來越遠,既然無法成為對方的填補者,那麼就早一些散了吧。
三毛在賓館抱住前來探望的王洛賓放聲大哭。雖說這次還是沒有學會迂迴,三毛仍舊毫無保留地獻出了感情,但她心裡明白,這一面,就再沒有以後了。
那是她歷盡愛中浮沉之後的徹悟。
三毛離開了,王洛賓的生活突然塌陷了一半。人總是會被自己蒙蔽雙眼,自少年始到年逾古稀,都不能倖免。與三毛的離別終於讓王洛賓明白自己錯過了一份多麼寶貴的感情。他托鴻雁捎書,而收到的回信,竟是絕筆。
三毛在信中告訴王洛賓,自己已經和英國人訂婚,叫他再勿掛念。即便閱歷豐富如三毛,也還是撒了這樣實在不高明的謊。
大概是因為衰老的緣故,王洛賓相信了三毛訂婚的事情。他寄去了最誠摯的祝福,那顆終因疲憊而遲鈍的心,也總算不必再為她而懸。
一九九一年一月五日凌晨,袖珍收音機裡傳來了三毛的死訊。毫無防備的王洛賓被猝然而來的噩耗擊亂了方寸。
噩夢醒來,不得不接受慘痛的事實。
人總是重複同樣的錯誤:失去了才懂得寶貴,失去了才開始痛惜和悔恨。
王洛賓悲痛欲絕,泣不成聲。才華橫溢如王洛賓,當情鬱於中,不能自已的時候,萬語千言,都在一曲之間。
《等待——寄給死者的戀歌》
你曾在橄欖樹下等待再等待,
我卻在遙遠的地方徘徊再徘徊。
人生本是一場迷藏的夢,
且莫對我責怪為把遺憾贖回來。
我也去等待,
每當月圓時,
對著那橄欖樹獨自膜拜你永遠不再來。
我永遠在等待,
等待等待
等待等待
越等待,我心中越愛!
成熟如王洛賓,成熟亦如三毛,本以為時間與磨礪早已將他們熔鑄到刀槍不入,對待生活起伏或情感跌宕也都能泰然承受。而「情意」兩個字,只如深冬清晨那散不走的濃霧,它厚重,又鋪天蓋地,拚命掙扎也早已置身其中了。
如今死者已安息,再沒有人可以解出這段忘年之交的迷。然而,是傾慕也好,是陪伴也好,是理解也好,是成全也好,都曾因一個眼神而心動,因一句敷衍而神傷,因一次分歧而驚天動地。那些細枝末節的、難以查閱的瑣碎,都因珍視而解讀成心痛,刺疼了兩個敏感又多舛的人。這份多舛與相識,亦是在三毛與王洛賓的一生中留下了揮之不去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