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畢竟是農民的兒子,他熟悉農民,熱心於農民運動。他在擔任國民黨的代理宣傳部長之後,又兼任國民黨中央農民運動委員會委員。
1926年3月17日的廣州《民國日報》報道,昨日決定開辦第六屆農民運動講習所,選定廣州番禺學宮作為講習所所址,毛澤東為所長。
正當毛澤東忙於開辦農民運動講習所的時候,蔣介石卻在3月17日的日記中,寫下憤懣不已的話:「所受痛苦,至不能說,不忍說,是非夢想所能及者。政治生活至此,何異以佛入地獄耶!」
也就在3月17日這一天,周恩來從汕頭回到廣州。機敏的周恩來馬上發覺蔣介石神色不對,而且跟國民黨右派人物接觸頻繁。因為他與蔣介石共事已久,頗知底細。
周恩來當即把蔣介石動向異常的消息,告訴張太雷。那時,張太雷擔任中共廣東區委宣傳部長,並擔任蘇聯顧問翻譯,周恩來要張太雷馬上把這一情況告訴蘇聯首席軍事顧問季山嘉。季山嘉聽罷,並沒有當成一回事。
歷史證明,周恩來的觀察力是那般敏銳,判斷是那樣準確,而他發出的「預警」訊號又是那麼重要!
翌日-3月18日傍晚,廣州文德樓,正在寓所的李之龍,忽地接到一封由專人送來的重要公函。
二十九歲的李之龍,湖北沔陽人,十五歲時便加入了國民黨,十九歲人煙台海軍軍官學校。1921年底,二十四歲的他,又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24年春,他奉命到廣州擔任蘇聯顧問鮑羅廷的翻譯兼秘書。不久,他進入黃埔軍校,成為一期學生。後來,他調到黃埔軍校政治部,受周恩來直接領導。1925年10月,他擔任海軍局政治部少將主任——他原本在海軍軍官學校學習過。1926年2月,海軍局局長、蘇聯人斯米洛夫回國,由他擔任海軍局代理局長、參謀長兼中山艦艦長,授中將銜。
公函全文如下:
敬啟者,頃接教育長電話,轉奉校長命令,著即通知海軍局迅速派得力兵艦二艘,開赴黃埔,聽候差遣等因,奉此,相應通知貴局,速派兵艦二艘開赴黃埔為禱。
此致海軍局大鑒。
中央軍事政治學校駐省辦事處啟
3月18日
函中提及的「校長」,便是蔣介石。「中央軍事政治學校」,亦即黃埔軍校,不久前改用此名。「教育長」,則指鄧演達。來人乃海軍局作戰科科長鄒毅所派。
接到公函,李之龍照辦,當即寫了兩份命令,一份給中山艦代理艦長章臣桐,一份給寶璧艦艦長。
中山艦,原為永豐艦。當年陳炯明叛變時,孫中山便避難於此艦,蔣介石與孫中山共度患難亦在此艦。孫中山去世之後,為了紀念他,此艦改名中山艦。
中山、寶璧兩艦接李之龍命令,便起錨駛向黃埔。
19日清晨6時,寶璧艦在一片朦朧之中抵達黃埔。一個小時後,中山艦亦駛抵黃埔。
既然兩艦是「接教育長電話」、「轉奉校長命令」而駛往黃埔的,抵達黃埔後當即向校長蔣介石報告。蔣介石不在黃埔。於是,兩艦向教育長鄧演達報告,而鄧演達竟不知有調兩艦來黃埔之事!
此事如此蹊蹺,後來經調查,才知是誤傳命令。
原來,有一艘上海商船在黃埔上游遭劫,請求救援。於是,3月18日下午4時,黃埔軍校校長辦公廳主任孔慶睿便命令管理科科長趙錦雯派艦一艘,前往援救。趙錦雯又把任務交給科員黎時雍去執行。黎一經瞭解,黃埔附近無艦可派,便電話到廣州,請該校駐省辦事處辦理。電話是辦事處股員王學臣接的。王學臣又打電話,請示辦事處主任歐陽鐘。不巧,電話話音不清,歐陽鍾沒有聽明白是何人指示,也就猜想一定是教育長的指示。派艦一艘,也被誤聽為派艦二艘。歐陽鍾知道,此事只有請海軍局代理局長李之龍下命令,才能調動兵艦,而單憑教育長鄧演達的電話指示還不夠,於是他又加上了「轉奉校長命令」。歐陽鐘的公函送至海軍局,李之龍不在局裡。作戰科科長鄒毅接到此公函,派人送到李之龍家中。李之龍見是「奉校長命令」,不敢怠慢,當即照辦了……
鄧演達疑惑不解,囑令兩艦原地待命。
正在此時,李之龍又接到通知,說是聯共(布)中央使團要求參觀中山艦。
這個中央使團團長,是資深的聯共(布)中央委員布勃諾夫。此人乃十月革命時攻佔冬官的五人領導核心小組成員。後來,他擔任蘇聯紅軍政治部主任。他率由全蘇工會主席列普謝、遠東區委書記庫比亞克等十餘人組成的聯共(布)中央使團於1926年2月初來華,先抵北京,再去上海,3月13日來到廣州。他們得知中山艦是國民黨海軍主力艦,又有著保護孫中山的光榮歷史,便希望上艦參觀。——這需要把中山艦從黃埔調回廣州市區。
李之龍打電話請示蔣介石,蔣介石才知兩艦昨夜去了黃埔。蔣介石一面同意調回中山艦,一面深為驚疑。
中山艦於19日下午6時30分返回廣州。
19日這一天,蔣介石在惶惶不安、疑惑重重中度過。他本來就對李之龍代理海軍局局長存有戒心,因為他知道李之龍是中共黨員,與周恩來過從甚密。
他接李之龍電話之後的第一個反應便是:中共私調兩艦前往黃埔,會不會欲謀害他於黃埔?
據蔣介石自述,他在接李之龍電話之前,曾三次接到汪精衛的電話,均問及他今日去不去黃埔?
蔣介石又把蘇聯首席軍事顧問季山嘉跟他的種種矛盾聯繫在一起,懷疑中共、蘇聯顧問團聯合汪精衛共同陷害他。
他在3月19日的日記中寫道:「上午準備回汕頭休養,而乃對方設法陷害,必欲使我無地容身,思之怒髮衝冠。下午5時,行至半途,自忖為何必欲微行,予人以口實,氣骨安在?故決回東山,犧牲個人一切以救黨國也。否則國魂銷盡矣。終夜議事。4時詣經理處,下令鎮壓中山艦陰謀,以其欲擺佈陷我也。」
這裡提及的「回汕頭休養」,是指到汕頭東征軍總指揮部躲避。
也就是說,接到李之龍電話之後,他「怒髮衝冠」,先是準備到汕頭避一下風頭,「行至半途」,下定決心,重返廣州東山,終於在凌晨4時「下令鎮壓中山艦陰謀」。
也就在3月19日,周恩來又一次通過張太雷,向聯共(布)中央使團團長布勃諾夫報告:「看來,右派現在準備採取行動了……現在的形勢與謀殺廖仲愷前夕的形勢相仿,到處是謠言和傳單。」
新來乍到的布勃諾夫,同樣未曾重視周恩來發出的訊號……
3月19日上午,毛澤東在國民黨中央黨部出席第十三次中央常委會。
毛澤東也「預感到要出事了」。
當中山艦、寶璧艦駛向黃埔時,毛澤東曾問過李之龍,李之龍答覆他:「這是校長的命令。」
19日夜,第一軍各部奉命「枕戈待旦」,毛澤東又要陳延年注意這一異常動向。陳延年乃中共總書記陳獨秀之子,當時任中共廣東區委書記。陳延年則從上海回到廣州。他答覆毛澤東道:「事出有因,查無實據,只能提高警惕,靜觀其變。」
廣州,風聲甚緊。毛澤東對秘書沈雁冰說道:「莫非再來個廖仲愷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