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報章上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蔣介石的《對張楊的訓詞》。
前文已經提及,此文在南京見報是27日,而在洛陽發表則是26日。此文剛一在洛陽發表,迅即傳入保安窯洞。——中共從國民黨電台的廣播中獲悉。
毛澤東細細讀罷,馬上作出反應。28日,毛澤東寫出關於《對張楊的訓詞》的評論,最初以《毛澤東對蔣介石二十六日宣言之談話》為題於29日刊載在中共機關報《鬥爭》上。此文後來易題為《關於蔣介石聲明的聲明》,收入《毛澤東選集》第1卷。
《對張楊的訓詞》和《關於蔣介石聲明的聲明》,是蔣介石和毛澤東之間一場特殊的「書面對話」。雖說《對張楊的訓詞》是陳佈雷代為捉刀,但完全代表了蔣介石的意見,而毛澤東倒是向來自己動筆,無須秘書代勞——只是他的講話稿要秘書整理而已。
現把蔣介石的《對張楊的訓詞》和毛澤東的《關於蔣介石聲明的聲明》加以剪輯編排,形成一篇耐人尋味的「蔣毛書面對話」:
毛:蔣介石氏12月26日在洛陽發表了一個聲明,即所謂《對張楊的訓詞》,內容含含糊糊,曲曲折折,實為中國政治文獻中一篇有趣的文章。
蔣:此次西安事變,實為中國五千年歷史絕續之所關,亦為中華民國存亡極大之關鍵,與中華民族人格高下之分野。
毛:蔣氏果欲從這次事變獲得深刻的教訓,而為建立國民黨的新生命有所努力,結束其傳統的對外妥協、對內用兵、對民壓迫的錯誤政策,將國民黨引導到和人民願望不相違背的地位,那麼,他就應該有一篇在政治上痛悔已往開闢將來的更好些的文章,以表現其誠意。12月26日的聲明,是不能滿足中國人民大眾的要求的。
蔣:余十餘年來所致力者,全為團結精神、統一國家以救國,而尤重干信義。余向來所自勉者,即「言必信,行必果」二語,凡與國家民族有利益者,余決不有絲毫自私之心,且無不可以採納,亦無不可以實行。
毛:蔣氏聲明中有一段是值得讚揚的,即他所說「言必信,行必果」的那一段。意思是說他在西安對於張楊所提出的條件沒有簽字,但是願意採納那些有利於國家民族的要求,不會因為未簽字而不守信用。
蔣:須知國家不能沒有法律與綱紀,爾等二人是直接帶兵之將官,當然應負責任應聽中央之裁處。但余已明瞭爾等實系中反動派之宣傳,誤以余之誠意為惡意,而作此非常之變亂。
毛:然而蔣氏聲明中又有西安事變系受「反動派」包圍的話,可惜蔣氏沒有說明他所謂「反動派」究系一些什麼人物,也不知道蔣氏字典中的「反動派」三字作何解釋……蔣氏所說的「反動派」,不是別的,不過人們叫做革命派,蔣氏則叫做「反動派」罷了。因此,我們勸蔣氏將其政治字典修改一下,將反動派竹三字改為革命派三字,改得名副其實,較為妥當。
蔣:中央數年以來之政策方針,亦唯在和平統一、培養國力、團結人心,不忍毀損民族之力量。
毛:蔣氏在西安曾說了將要認真抗日的話,當不至一出西安又肆力攻擊革命勢力,因為不但信義問題關係蔣氏及其一派的政治生命,而且在實際的政治道路上,在蔣氏及其一派面前橫著一種已經膨脹起來而不利於他們的勢力,這就是在西安事變中欲置蔣氏於死地的所謂討伐派。
蔣:余平日一心為國,一心以為精誠與教令可以貫徹於部下,絕不重視個人之安全,防範太不周密,起居行動太簡單、太輕便、太疏忽,遂以引起反動派煽動軍隊乘機構害之禍心。
毛:蔣氏應當記憶,他之所以能夠安然離開西安,除西安事變的領導者張楊二將軍之外,共產黨的調停,實與有力。共產黨在西安事變中主張和平解決,並為此而作了種種努力,全系由民族生存的觀點出發。
蔣:現在國家形勢,及余救國苦心,爾等均已明瞭。余平生做事,唯以國家之存亡與革命之成敗為前提,絕不計及個人之恩怨,更無任何生死利害得失之心。
毛:蔣氏已因接受西安條件而恢復自由了。今後的問題是蔣氏是否不打折扣地實行他自己「言必信,行必果」的諾言,將全部救亡條件切實兌現。全國人民將不容許蔣氏再有任何游移和打折扣的餘地。蔣氏如欲在抗日問題上徘徊,推遲其諾言的實踐,則全國人民的革命浪潮勢將席捲蔣氏以去。語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蔣氏及其一派必須深切注意。
毛澤東和蔣介石這番「書面對話」,為沸沸揚揚的西安事變降下了大幕。
不過,蔣介石的《對張楊的訓詞》中有一處偽筆,毛澤東未曾看出來,當時成千上萬讀者也上了當:蔣介石在《對張楊的訓詞》中稱,「余此刻尚在西安,爾等仍舊可以照余所訓之言將余槍決」,似乎《訓詞》是在西安「囚室」中寫成,其實是在洛陽連夜趕寫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