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致力於意識形態的宣教,具體表現在科舉、儒學、宗教等領域,並同政治緊密結合起來。
第一節 向孔子頂禮膜拜和教育方針
歷代王朝的尊崇儒學和它的鼻祖孔子早成定制,作為素王的孔子被順治尊為“大成至聖先師”,尊號已經無可再加,但還有別的空間。雍正對孔子的尊崇,超越於前輩帝王,做人所未做,言人所未言,也留其特性於後世。
元年(1723年)三月,雍正追封孔子先世為王。他說:天地君親師是人人所至力尊重的,而闡明天地君親大義的則是教育,教育又以孔子為最優,所以自幼讀書,就極其崇敬他。他既被尊為“大成至聖先師”,已脫離人臣的封號,遂決定追封孔子五世先人。把他們由前代封的公爵,改封為王爵。即肇聖、裕聖、詒聖、昌聖和啟聖王。二年(1724年),雍正將“幸學”改稱“詣學”。他在舉行臨雍釋奠禮以前,諭告禮部,過去帝王去學宮,稱作“幸學”,尊帝王之巡幸,這本是臣下尊君的意思,但“朕心有所未安”,以後凡去太學,一應奏章記注,“將幸字改為詣字,以申崇敬”。同年六月,曲阜孔廟火災,燒了大成殿及兩廡,雍正命工部堂官趕去興修,三年(1725年),雍正終歸想出尊孔的新花樣,命對孔子的名諱像對君主一樣予以敬避,凡地名、姓氏均加改易。禮部議請:除天壇圜丘之“丘”字不避外,凡遇姓氏都加偏旁,作“邱”字,如系地名,則改用他字,至於單用“丘”字,則書古體“㐀”字。雍正說:今文出於古文,若改用“㐀”字,還是沒有迴避,這個字還有“期”音,以後除“四書”、“五經”外,並加“”旁,作“邱”字,地名也不必改,通用“邱”字,讀“期”音。四年(1726年),雍正親書“生民未有”四字匾額,懸掛於天下學宮。為曲阜孔廟書寫“德冠生民,道隆群聖”對聯,並書大成殿榜額,還應衍聖公孔傳鐸之請,為《聖跡圖像》作序文,親自書寫,又親祭孔子。過去帝王在奠帛獻爵時,從不行跪拜禮,雍正徑行下跪,事後告訴禮部和太常寺官員,他不按照儀注所定行禮沒有錯誤,因“若立獻於先師之前,朕心有所不安”。他是把孔子真正當作老師來對待了。五年(1727年),定八月二十七日為孔子聖誕,其典禮規格同於康熙聖誕節,這一天禁止屠宰,命天下虔誠齋肅。孔子誕辰祀典,過去本為中祀,至此改為大祀了。八年(1730年),雍正以聖廟執事人員沒有爵秩,不足以光祀典,因特設執事官,三品的二員,四品的四員。這些人員由衍聖公在孔氏子孫內揀選,報禮部備案。同年十月,曲阜孔廟大成殿修成,“黃瓦畫棟,翻仿宮殿制”,所用器皿,也由宮中頒出,用銀115萬兩。雍正命皇五子弘晝、淳郡王弘景前往參加落成告祭典禮,弘晝回京覆命,奏報孔林圍牆傾圮,雍正又遣官往修。
雍正如此尊孔,為他避名諱,改誕辰的中祀為大祀,改幸學為詣學,又封其先世為王,自有他的認識。他說:
至聖先師孔子以仁義道德啟迪萬世之人心,而三綱以正,五倫以明,後之繼天御宇兼君師之任者有所則效,以敷政立教,企及乎唐虞三代之隆大矣哉。聖人之道,其為福於群黎也甚溥,而為益於帝王也甚宏,宜乎尊崇之典與天地共悠久也。
又說:
若無孔子之教,則人將忽於天秩天敘之經,昧於民彝物則之理,勢必以小加大,以少陵長,以賤妨貴,尊卑倒置,上下無等,干名犯分,越禮悖義,所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其為世道人心之害尚可勝言哉!……使為君者不知尊崇孔子,亦何以建極於上而表正萬邦乎?人第知孔子之教在明倫紀,辨名分,正人心,端風俗,亦知倫紀既明,名分既辨,人心既正,風俗既端,而受其益者之尤在君上也哉!朕故表而出之,以見孔子之道之大,而孔子之功之隆也。
他直言不諱,講君主從孔子學說得的利益最多,所以才極力尊崇他。孔子思想,教人各守本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綱五常一實現,沒有犯上作亂的,君主的統治就安穩,當然是帝王從中受益最多了。過往人們只講遵循孔子名教,使風俗端淳,於民有益,不懂得對君主的好處更大。他體察到了,公開地講出來,這有他坦誠的一面,更重要的是在孔學與維護君主統治的關係上,他比大多數統治者要認識得深刻。
雍正對於儒家的思想,也有他的理解,並且有超出常人之外的。五年(1727年)會試,出的論題有“士人當有禮義廉恥”,雍正看了試卷,認為貢士們所答,“皆詞章記誦之常談,未能真知題中之理蘊而實有發明”。批評他們“所言止於儀文末節而已,非禮義廉恥之大者也”。他認為禮義廉恥所指甚遠,所包甚宏。他說所謂禮,若講究進退周旋、俯仰揖讓,這是小禮,“化民成俗,立教明倫,使天下之人為臣皆知忠,為子皆知孝”,這才是禮的本意。至於“義”,主要是講開誠佈公,蕩平正直,使天下之人無黨無偏,和衷共濟;講信用,不欺人,謹言行,這是對義的狹隘理解。做官的不吃喝老百姓的東西這是小廉,而真正的廉,是要善於理財,教民務本崇儉,做到家給人足,路不拾遺,盜賊不生,爭訟不作,貪官污吏無以自容。“恥”,對不同的人,要求也不一樣,作為人君,當以一夫不獲其所為恥,而人臣則當以其君之不為堯舜為恥,一般百姓以不失言於人、不失色於人為恥,則是恥之末意。他的結論是:士人以天下為己任,有致君之責,不可徒知小節而不懂它的大義,拘於小節,檢束一身,不敢擔負天下重任,這是小民的行為,而不是士人之道。即此一端,可見雍正從君主的需要出發,解釋儒家的思想,使它更適合統治者的需要。
雍正宣傳儒家思想,重要的途徑是學校教育和科舉。雍正以前的鄉試、會試,各考三場,頭場試題從“四書”、“五經”裡出,會試“四書”題由皇帝裁定,二場作策論、判文、表文,三場作經詩時務策。三場中最重要的是頭場,解釋“四書”經文。雍正取士,第一重視“四書”文,十年(1732年),敕諭負責科舉事務的禮部:“制科以‘四書’文取士,所以覘士子實學,且和其聲以鳴國家之盛也。”他認為只有“四書”文才是檢驗士子真才實學的標準,加以提倡。他要求“四書”文一定要做得“雅正清真”,“雅”、“清”當指文章優美,份量適中,“正”是思想醇正,“真”是講解真切,符合於儒家聖賢的原意。他的這個要求,針對科場文風而發,他感到當時“士子逞其才氣辭華,不免有冗長浮靡之習”。要求考官衡文,“支蔓浮誇之言,當所屏去”。以科舉衡文制約文風。朱熹作《四書章句集注》,考“四書”,是以他的註釋為標準,雍正重“四書”文,要求士子按照朱注觀點,發表議論。但是科舉早已成為人們進身的敲門磚,以“四書”為內容的八股文已經不可能作為經世致用之學的文體了。雍正中,沈近思上疏說:“近來士子惟知習學時文(按即‘四書’文),以為梯榮之具,身心民物,久置度外”。這是老問題了,但它的嚴重,與雍正的提倡有很大關係。後來乾隆也如乃父以經義取士,敕命學士方苞選輯了《欽定四書文》,頒布為標準。經過兩代人的倡導,於是士子“以‘四書’文義相為矜尚”,把通曉經典和古今之變的看作“雜學”,寫作詩古文辭的目為“雜作”,不精於“四書”文的不被承認為有學問。這是一種極其惡劣的學風,把人束縛於“四書”及朱注,不研究實際問題,不關心國計民生,使士人成為汲汲於個人私利而又沒有真才實學的庸人。雍正聲稱改變唐宋以來科舉積弊,但是他對科舉制本身不作任何變動,就不可能去觸動它,以朱注為標準的八股文取士的傳統不變,士人攻習章句就不可能振作有為,所以他的提倡“四書”文,只能窒息人才,培養忠實於帝王的奴才。
雍正提倡“四書”文,是以儒家理學為正宗,這是繼承了康熙傳統政策。但在實踐上,他對理學並不迷信,他用什麼,根據需要來確定。他要講求孝道,就恢復順治時鄉會試二場從《孝經》出題的辦法,捨棄了宋儒的性理著作,他說:“宋儒之書,雖足羽翼經傳,未若聖言之廣大悉備”。十一年(1733年),福建學政楊炳條奏,認為《孝經》中可出的題目不多,要求在它之外,也從性理著述中選出一些題。雍正不答應,他說:《孝經》是孔子的撰述,宋儒理學再好也是解釋聖人著作的東西,兩者不能等量齊觀。他所以還讓士人留心理學,“蓋欲其實體聖賢之德性,非徒記誦宋儒之文辭”。所以還是專從《孝經》出題。不僅如此,國子監司業那布爾建議,把錄取童生複試時用的“小學”試題,改用《孝經》之題,雍正痛快地把它接受了。不過《孝經》確實份量小,可出之題不多,所以乾隆繼位,鄉會試二場的論題,就參用性理之書了。但是雍正對程朱理學還是尊崇的,提倡的,他是把儒家鼻祖孔子的原著和宋儒的註釋視為一體,在使用時有所側重。
有統治思想,必然會有對抗思想的出現,異端的出現。雍正四年因參劾田文鏡而被發往阿爾泰軍營效力的謝濟世,不以懲罰在身而有所顧忌,批注《大學》,被當權者說為“譭謗程朱”。當時他究竟關於程朱寫了些什麼,沒有記錄,無法獲知。後來,他在乾隆初年出版經書註疏,批評朱注《論語》、《中庸》“錯誤支離”,提出了自己的見解——“以己意箋釋釋之”。他自己在《進學庸註疏疏》中,就指責他毀斥程朱一事辯解說:“蓋以誹謗者因先儒之有疵,諷刺者特行文之失檢也。”他主張“發揮孔、曾、思、孟,何必拘泥周、程、張、朱”,“遵古本而不遵程朱”。他大膽攻詰程朱,不怕獲罪。這雖是乾隆初年的言論,想雍正中可能銳氣更盛。雍正不允許他抨擊程朱,又認為他是借題發揮,譏訕時政,進一步罰他在軍營當苦差效力贖罪。謝濟世是在清代朱學地位提到高峰之後,早期反對它的一個代表,此後,不滿意它的人增多,至乾隆後期,形成“宋儒語錄,言不雅馴,又騰空說,其義雖有甚醇,學者罕誦習之”的局面。由此可見,雍正堅持的儒家及其理學,在統治階層內部也不甚得人心,他用它愚弄人民和訓練忠實奴才,與社會的進步背道而馳。
科舉是讀書人的仕進之路,科舉的做法實際上起著指導教育的作用。雍正反對朋黨,打擊過科目人,但並非不要科目人,他不滿意的只是科甲朋黨,對於教育、科舉、科甲出身的官僚相當重視,採取了許多優崇士人的措施:
增加科目和科次。雍正即位後,下令於元年舉辦恩科會試,考慮到入闈官員的子弟需遵例迴避,這個規矩不能破,還要不使他們向隅,決定另開迴避卷,使他們得以應試。雍正在即位恩詔中,要求府州縣衛官員各舉孝廉方正,暫給六品頂戴榮身,以備召用。數月後沒有官員推薦,雍正再命各省督撫速遵前詔,“廣詢博訪”,屬民中“果有行誼篤實,素為鄉黨所推者,即列名具奏”。次年根據浙江、直隸、福建、廣西疆吏的薦舉,各用2人為知縣,年齡在五十五以上的用為知州。這是清朝實行孝廉方正科的開始,此後新皇帝繼位照例舉行。三年(1725年),命在八旗、漢軍中推舉孝友讀書人士。五年(1727年)四月,又要州縣官會同該地教官,在每個府州縣學的貢生、生員內,公舉“居家孝友,行己端方,才可辦事,而文亦可觀”的一個人,於年底申報上司,偏僻之地無人可舉,要縣官、教官出具印結,避免人才的遺漏。這兩項也是舉行孝廉方正科的意思。雍正元年,命八旗滿洲人於考試漢字生員、舉人、進士外,另試翻譯,恢復康熙間中斷的滿洲翻譯科。九年(1731年),雍正怕蒙古文字的廢棄,特設蒙文翻譯科,取生員、舉人、進士,以備理藩院使用。雍正還下令開設專門技術科。元年(1723年),侍講學士戚麟祥疏奏,請設醫學,考取醫生,雍正“欲得良醫以濟眾”,命禮部議奏,旋因禮部意見不當,又讓吏部和禮部協商,“將如何教習方成良醫之處詳議具奏”。十一年(1733年),雍正以算法為六藝之一,要求各部院筆帖式、官學生、候補筆帖式學習,三年後舉行考試。還沒到期,他就離世而不能舉行了。康熙開博學鴻詞科,雍正亦行傚法,十一年下令準備開科,要求三品以上京官各舉所知,外省督撫會同學政保題,除現任翰林院、詹事府官員外,都可被推薦,屆時親試,優加錄用,“廣示興賢之典,茂昭稽古之榮”。兩年中,只有河東總督和直隸總督各舉了一二人,其他疆吏遲延不動,雍正下詔催促,然而他不久死去,此事由乾隆分兩年舉行,其影響遠不及康熙朝的盛大。
擴大錄取範圍。雍正元年(1723年),順天鄉試,雍正命檢查落榜的試卷,從中選取2人。同年會試,復檢落卷,中選竟多至78人。次年會試,如上年一樣復檢。清代鄉試有取副榜的制度,雍正四年(1726年)鄉試,命中副榜者,若前曾中過,則授予舉人,這是雍正的創例。五年(1727年)會試,雍正命於落第的舉人中,選擇“文理明通”的,引見後發往各省,擔任教職。拔貢,舊例州縣學每十二年一選取,雍正即位開恩,普選一次。至五年,命以後六年一選,以增加它的名額。雍正以這些辦法擴大中式的額數,增加讀書人入仕的機會。
雍正還以種種辦法籠絡士子。元年的恩科,殿試在十月二十七日進行,時天已寒冷,雍正怕硯水結冰,令將貢士在丹墀對策改於太和殿內舉行,又讓太監多置火爐,使溫暖以便書寫。五年的會試原定在二月,因天寒改在三月,天仍冷,若再延期,怕舉子盤費不夠,遂按期舉行,特許攜帶手爐和穿皮衣、厚棉衣入場,並由官家供給木炭、薑湯。湖南省的鄉試,過往在湖北省進行,雍正因有的應試人要經過洞庭湖,有覆溺的危險,命在湖南建立試院。國子監進士題名碑原由公費樹立,康熙三年裁省,由進士出資自建,雍正認為這是關係國家振興文教的大事,命仍用公費建造,以使士子觀覽豐碑,“知讀書之可以榮名,益勵其自修上達之志”。
雍正不僅是獎勵,他還用科舉作為懲罰手段。如因查嗣庭、汪景祺的緣故,停止浙江鄉會試。最有意思的是,雍正要推廣官話,也以不許參加科舉相制裁。六年(1728年),他說:官員臨民,說話要讓老百姓聽得懂,才能通達上下之情,把政事辦好。可是每逢召見閩、粵籍的官員,聽他們的鄉音不能全懂,他們到地方上處理公事百姓就聽不清楚,需要胥吏代傳,這就會出現弊竇了,因此要求這兩省的士人首先改變鄉音。並定則例:生童舉監要在八年內學會官話,否則不得參加科舉;待到改變了鄉音,方能應試。到十年(1732年),署理廣東巡撫楊永斌折奏:廣東人學官話很困難,已經學習四年了,一點還沒有變。推廣官話,有利於政令的推行,有益於人們思想感情的交流,有益於生產力和民族文化的提高,本來是好事,但是地方話是千百年形成的,民眾樂於使用的,改變它豈是容易的事情!推行官話應該有方法、有步驟,要求士人首先接受,在步驟上是正確的,不過沒有創造必要的條件,只令士子自學,並不得其法,不可能取得預期效果,而採取強制推行的辦法,未免粗暴不得當了。
第二節 講求祥瑞
帝王講求禎祥,是中國歷史上常見的事情。古人把“天降甘露”、“麒麟見”、“瑞芝生”之類當作嘉慶禎祥,以為它們標誌著政治清明、人民樂業的太平治世的出現。相信和製造樣瑞的主要是統治者,在歷代皇帝中有一些人熱衷於此,也有人對它並不感興趣。康熙屬於後一類型,他認為講慶雲、景星、鳳凰、麒麟、靈芝、甘露、天書、月宮諸事,是貽譏後世的事情。可是他注意災異,每當遇到曰月食、旱澇不常的情況,就認為是天象示警,表示要搞好政治,以挽回天心,為民求福。雍正與其父不同,屬於前一類型的帝王,大講祥瑞。
一、官員紛紛呈報禎祥和宣付史館
雍正朝,自始至終,所謂祥瑞層出不窮。凡是歷史上說有的,這時也差不多被說成出現了。諸如:
嘉禾。元年八月,大學士等奏稱:江南、山東出產的麥、谷,大多雙歧、雙穗,蜀黍有一本四穗的,這都是“皇上聖德之所感召”,請宣付史館。雍正同意了。這是報瑞谷的開始。不過這時只報一本兩穗、四穗,以後則越報越多,越離奇了。二年(1724年),順天府尹張令璜進呈耤田瑞谷,一莖四穗。同時,大學士等報雍正親自耕種的豐澤園稻田,大量出現多穗稻,且“穗長盈尺,珠粒圓堅”。五年(1727年),田文鏡奏報河南所產谷子,有一莖十五穗的,雍正很高興,說這是田文鏡忠誠任事感召天和的表現。其他官僚不甘落後,大幅度多報。陝撫張保送進一莖十二穗的麥子,據說“穎粒堅硬,莖本豐茂”。總兵官馬覿伯奏報鄂爾坤圖拉地方的屯田,麥子高產有一莖十五穗的。七年(1729年),黔撫張廣泗報告,新近改土歸流的地區,稻穀粟米一莖數穗,多的達十五六穗,稻穀每穗四、五百粒七百粒,粟米每穗長至二尺多。雍正命把他呈進的瑞谷及圖重新繪畫刊刻,頒發各省督撫觀覽。十二年(1734年),鎮筸鎮總兵官楊凱、侍郎蔣泂分別折奏改土歸流地區谷子一莖五六穗,或十餘穗,雍正把他們的奏折及谷本圖樣發給廷臣觀看。雍正還把地方官奏報的瑞谷,製成《嘉禾圖》、《瑞谷圖》,親自作跋,他說:“覽各種瑞谷,碩大堅實,迥異尋常,不但目所未見,實亦耳所未聞,若但見圖畫而未見谷本,則人且疑而不信矣”。他自己相信那是真的,也要求臣民和他共同相信實有其事。七年(1729年),順天府尹進呈的耤田嘉禾二十四穗,雍正說這種穀子本來是多穗品種,叫“龍爪谷”,播種時不應將它摻入,因此告誡該尹:“嗣後不可被小人愚詐”。他以此證明他懂得哪些是真的嘉禾、瑞谷,不會被人欺騙。其實他是在自欺欺人。
瑞繭。七年(1729年),署理浙江總督性桂奏稱,湖州民人王文隆家萬蠶同織瑞繭一幅,長五尺八寸,寬二尺三寸,老農都說這是從來沒有的事。雍正懷疑有人為加工成分,命確查清楚。性桂回報確係天然而成,雍正遂把它向廷臣宣佈。
蓍草、瑞芝。元年(1723年)四月,馬蘭峪總兵官范時繹進呈蓍草,說是順治的孝陵所生,雍正命廷臣傳閱,百官“驚喜讚頌以為奇瑞”。七年(1729年),康熙景陵的聖德神功碑建成,領侍衛內大臣尚崇廙奏稱碑亭儀柱石上生出瑞芝一本,長六七寸,“祥光煥發”,雍正說這是“上天特賜嘉祥,以表揚我皇考功德之隆盛”。十年(1732年)和十二年(1734年)官員都奏報景陵生瑞芝,雍正命宣付史館,昭示中外。
瑞麟。山東巡撫岳濬於十年(1732年)報告,鉅野縣民家牛生瑞麟,麇身牛尾,遍身皆甲,甲縫有紫毫,玉定文頂,光彩爛生,實為盛德瑞征。雍正說山東連年水旱災浸,不敢言瑞,但將此事告諭天下臣民共知。次年四川總督黃廷桂奏,鹽亭縣農家牛生瑞麟,繪出圖形進呈。十二年(1734年)十月,山東官員又報稱寧陽縣牛產毓麒麟。“聖人生,王道行”,則麒麟現。雍正朝三次獲麟,當然是“奇瑞”了。
鳳鳥。八年(1730年),雍正在經營他的陵寢,總理石道事務、散秩大臣常明等奏,在房山縣採石工地上,飛來一隻鳳凰,“五色具備,文彩燦然。”同時另有官員報告,見到高五六尺的神鳥,“毛羽如錦,五色具備,所立處,群鳥環繞,北向飛鳴”。自古以來稱鳳鳥為王者的嘉祥,出現在陵工採石場,而且向紫禁城的方向飛鳴,更同皇帝聖德聯繫起來了。
甘露。據浙江觀風整俗使蔡仕舢折奏,七年(1729年)正月二十二日,天降甘露於嘉善、嘉興二縣,遍結樹枝葦竹之上,形若脂凝,味如飴美,實系太平上瑞。雍正信而不疑,說“汝等大員果肯秉公持正,察吏安民,實心為國家宣猶敷化,此等征應,乃必有者也。勉之”。
五星聯珠。1982年出現了兩次九星聯珠,太陽系的九大行星集於太陽一側的約一百度角的範圍以內。中國古人尚不知道圍繞太陽運轉的有九大行星,但已有五星聯珠之說。清代把金木水火土五星同在太陽一側四十五度角範圍以內叫“五星聯珠”。雍正三年(1725年)二月初二日,發生了日月同升(“日月合璧”)和五星聯珠的自然現象。這種異常情況,雍正以前的歷史記載,數百年才會出現一次,因此被古人視為嘉瑞。欽天監在推算出這一現象將要發生之後,雍正以為這是難得遭逢的幸事,命令史館加以記錄,並宣告臣民知曉。屆時舉朝慶賀。
黃河清。河道總督齊蘇勒、漕運總督張大有、河南巡撫田文鏡、山東巡撫塞楞額、陝西巡撫法敏等人先後奏報黃河水清。據說陝、豫、魯3100餘里的黃河道上,在四年(1726年)十二月初八日至次年正月十三日之間,河水清澈見底。與此同時,晉撫德明奏報,河曲縣至垣曲縣黃河水,在四年十二月初九日、初十日逐漸澄清,冰冷之處,鑿冰取水,水清亦覺異常。雍正說黃河之水雖然渾濁,而結冰則清,今以冰清為河清之據,未免牽強。八年(1730年),甘肅巡撫許容折奏,七月五日起的三天內,積石關一帶河流澄清澈底。雍正認為這是正在河源處籌建河神廟,才得到這個祥瑞。對於齊蘇勒等所報的黃河清,雍正君臣大肆張揚,群臣說這是從來未有的上瑞,雍正說這是上天和皇考的賜福,他不願獨享,轉賜諸臣,給知縣、參將、主事以上朝內外文武百官每人加一級的恩典。在群臣受賞喜慶之時,也有個倒霉的人。因為河清,文臣遍寫賀詞,太常寺卿鄒汝魯作《河清頌》,中有“舊染維新,風移俗易”一語,原意是說皇帝實行新政,才得此河清之瑞。這本是獻媚的話,原沒有錯,不想卻惹起雍正的惱怒,他說:
朕御極以來,用人行政,事事傚法皇考,凡朕所行政務,皆皇考已行之舊章,所頒諭者,皆皇考所頒之寶訓,初未嘗少有所增損更張也。
接著責問鄒汝魯:
所移者何風,所易者何俗,舊染者何事,維新者何政?
並把他革職,發到湖北荊州沿江工程處效力。雍正對他父親的政治作了許多改變,但又要打著法祖的旗號,現今正在說河清是康熙保佑的結果,鄒汝魯卻說對舊政作了改革,這不是和皇帝唱反調了嗎?鄒是書獃子,拍馬屁也不會拍,活該受罰!而雍正大耍淫威,實屬可恨。
卿雲現。據雍正朝曾任總督、侍郎的李紱記載,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十一月二十日雍正即位的前數日,天氣陰霾慘淡,到舉行登基典禮時,“天忽晴明,赤日中天,臣民歡呼,占為聖主之瑞”,待到第三天,空中發現了卿雲。元年(1723年)九月,雍正送他的生母孝恭仁皇后的靈柩赴遵化景陵時,卿雲再次出現。次年正月,他舉行祈谷祭天禮畢,卿雲又發生了。這些卿雲現,未見官員的報告,也未見雍正的批諭。六年(1728年)十二月,雲貴總督鄂爾泰折奏:十月二十九日聖壽節這一天,雲南四府三縣地方,出現“五色卿雲,光燦捧日”,次日“絢爛倍常”。七年(1729年)閏七月,鄂爾泰又折奏,貴州省思州和古州在一個月之內祥雲連續七次出現。有的官員不贊成鄂爾泰這樣獻媚,如大理縣劉姓知縣說,我的眼睛迷了沙子,怎麼看不見慶雲啊!雍正自然支持鄂爾泰,很不滿意那些官員,他說像鄂爾泰這樣督撫的陳奏祥瑞,是出於強烈的愛君真實感情,認為他是迎合、諂諛的,那是藏有幸災樂禍的邪心,不簡單是春秋責備賢者的意思。在雍正支持下,繼鄂爾泰報卿雲的紛來沓至。同年,署山東巡撫岳濬奏報,當曲阜孔廟修繕工程進行到大成殿上梁的前兩天,慶雲出現在闕里上空。雍正說前次闕里火災,此次慶雲,可視為功過相抵,不算祥瑞,但增明年會試的取中額,由上科226人,加至400名。山西巡撫石麟奏報十一月初二日保德州民人發現卿雲捧日,外繞三環,光華四射。又報臨晉縣卿雲麗日,五色繽紛,霞光萬丈。雍正認為這是山西民風淳樸的驗證,命照獎勵河南的事例,每州縣可多報一個老農,賞給八品頂戴。八年(1730年)五月,湖廣鎮筸鎮總兵官週一德奏報,萬歲聲高天地喜,慶雲飛上袞龍衣。”(《古今圖書集成》,中華書局、巴蜀書社1986年版,第29408頁下),亦附錄於此。
白沙等處“慶雲麗日,霞光萬道”。不久湖廣提督岳超龍奏稱,萬壽節,鎮筸鎮“祥雲五色,捧繞日輪,光華四射”。九年(1731年)、十年(1732年)、十二年(1734年),山西、山東、雲南大吏繼續報告慶雲呈瑞。
官員這樣奏報禎祥,雍正迭加獎勵,可是他說:“朕從來不言祥瑞”,“朕素不言祥瑞”。他用尚崇廙奏直隸遵化州鳳凰翔集、鄂爾泰奏貴州都勻府石芝叢生二事沒有向廷臣宣佈的事實,表明他不談祥瑞——“天下之人勿誤以為朕為誇張祥瑞而忘自修之道也”,不管他怎樣表白,官員的報祥瑞是在他鼓勵、指導之下進行的。他之所以要作這種掩飾,因為大講祥瑞並不是正常的事情,也可以被視為不光彩的事情,會有少數官員作出議論,像大理劉縣令那樣。這種情形雍正也明白,他之所以樂於接受呈報祥瑞,必然有其政治上的需要。
二、“天人感應,捷如影響”的說教——政治修明
古人認為天意有兩種表現形式,當國泰民安時屢現嘉祥,至政亂刑紊之際,則災異頻興。在祥瑞與政治兩者之間,有一個認識上的橋樑,就是“天人感應”觀念。雍正篤信天理,認為老天的賞罰最公平。每當新春之時,他愛寫“福”字,賜給臣下,官員感謝皇帝的賜福,雍正說不要這樣看,不但皇帝不能以意賜福,“即上天亦豈能以福私與人哉!”衍聖公孔傳鐸在奏賀慶雲的本章中,把祥瑞的出現說成是“乾坤效靈”,雍正說看到奏本,心裡很不安寧,因為“朕於事天神至誠至敬,惟望天地神祇俯垂默佑,錫福兆庶,共享昇平,……今乃謂天地神祇效靈於人君,豈不聞王者父天而母地,而敢為此褻慢之語乎!”他這樣敬天,尤篤信於董仲舒的天人感應之說。二年(1724年)三月初五日,他說在二月二十八日向刑部官員講:“刑獄上關天和,當欽恤民命,牽連之人,毋得久羈監禁”。刑部遵旨釋放了幾百人,到三月初三日感動上天,普降大雨。消除了春旱的危險,因此,“天人之感,捷如影響,莫謂適逢其會,事屬偶然”。三年(1725年)四月十一日又說:三月底田文鏡奏報開封乾旱,他於四月初一日祈禱神明,初三日河南就得雨了。據此,他進一步闡發天人感應的道理:“天人感應之理至微而實至顯,凡人果實盡誠敬,自能上格天心,人君受天眷命,日鑒在茲,其感通為尤捷”。
雍正把自然現象與朝中政治、民間風俗聯繫起來,用以說明他的政治清明,具體說是:
宣揚雍正政治,海宇昇平。官員報祥瑞,總不忘聲明這是“皇上敬誠所感,仁孝所孚”,“此皆皇上之至誠足以感召天和,協應地靈”。把它歸之於雍正敬天法祖的結果。對此,雍正毫不推讓,完全承受。他就五星聯珠,日月合璧一事說:日月五星運行於天,原本有規則,是可以測算出來的,但是在什麼時候遇到它,是幸運的,這時候,必定是“海宇昇平,民安物阜”。他之所以大肆慶賀五星聯珠、日月合璧,就是為了說明它的統治造成了太平盛世。
藉以教育、鼓勵臣僚研究政治得失。雍正說他堅信天人感應,一時一刻“不敢自懈自逸”,凡是遇到水旱災浸,就“內省行事之過愆,詳察政治之闕失”。九年(1731年)上半年天旱,自認是他“一人之咎”。他這樣說,包含有內省的因素,但主要是為教導百官。凡是他寵幸的人報禎祥,必就此稱讚他們治績顯著,堪為臣僚表率,如田文鏡奏報十三穗瑞谷,雍正就說:“朕前降旨言田文鏡、楊文乾、李衛皆實心辦理地方事務,今聞廣東、浙江二省今歲皆獲豐收,而廣東之熟為數年所未有,豫省民田又產瑞谷,此即該省巡撫誠意感通之征驗也”。表彰田文鏡治績,連帶肯定楊文乾、李衛的行政。雍正不滿意的官員奏報災害時,必遭一通責罵,往往說有你這樣的封疆大吏,地方上不受災才怪呢!雍正用天人感應說要求官員檢查自身的行政,道理上是荒唐的,但若真能借此考察政治,改變吏治,也還有其意義。對人君來講,言官的進諫在可采與不可采之間,若“天象示警”,對於迷信的君主講也許能起點作用——使他作些微的內省,這就是腐朽的東西化作神奇了。
宣傳雍正聖孝。祥瑞出現最多的是卿雲。慶雲、卿雲,是一回事。相傳虞舜將讓位給大禹,和臣僚一起唱歌:“卿雲爛兮,糾縵縵兮,日月光華,且復旦兮”。卿雲現是表示太平氣象。此外還別有含意。鄂爾泰在六年(1728年)十二月報告卿雲呈現折子中援引《孝經緯·援神契》的話:“天子孝,則慶雲現”,說明雲南出現的卿雲,是“皇上大孝格天”所致的庥征。雍正見到這個奏折異常高興,在朱批中寫道:“朕每遇此祥瑞,蒙上天慈恩,豈有不感喜之理。”因為這個禎祥是鄂爾泰報告的,所以嘉許他是上天恩給的“不世出之良臣”。隨即諭告廷臣,特別引出“天子孝則慶雲現”的話,並說“朕之事親,不敢言孝,但自藩邸以至於今,四十餘年,誠敬之心,有如一日,只此一念,可以自信”。因為鄂爾泰把慶雲與天子孝順連在一起,使他的這次報慶雲不同尋常,雍正大肆開恩,為雲貴官員加級晉爵。鄂爾泰由頭等輕車都尉超授為三等男爵,雲南提督郝玉麟從雲騎尉晉為騎都(衛)〔尉〕,其他巡撫、提督、總兵官各加二級,知縣、千總以上俱加一級。雍正重視這件事,同曾靜案有密切關係。鄂爾泰奏報前的三個月,曾靜案子發生,曾靜指責雍正謀父、逼母、弒兄、屠弟,即是大逆不孝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不管雍正有無謀父之事,頌揚他是聖孝的天子,正適合他在政治鬥爭上的需要,他以此證明他是無辜者,誰若再相信曾靜一流的傳說,就是悖逆天理昧於忠義的亂臣賊子了。所以慶雲現,不是一般的談祥瑞,而是雍正政治鬥爭的工具。
三、地震中的雍正
雍正中,朝鮮使臣李真望等人回國,向國王說雍正“惡聞災異,欽天監雖有災不敢奏”。當時朝鮮君臣對雍正有偏見,但在這一點上是求實的。雍正時代,由於追求祥瑞,把歷來視為災異的自然現象也認為是禎祥了。八年(1730年)六月初一日發生日食,晉撫石麟奏稱,太原當日食時,濃雲密雨,等到天晴,太陽已經復元,所以沒有見到日食,因此具本題賀。如果說日食是災異,太原見到與否,它總是發生了,總不是好事,怎麼會稱起賀來呢?無獨有偶,江寧織造隋赫德也奏報,日食之前,江寧陰雨,等到天色晴明時,日光無雲,沒有見到日食,也把它當作禎祥具折稱賀,雍正雖然沒有接受他們的賀折,但這種荒唐事情的出現,則是惡言災異的結果。
八年(1730年)八月十九日,北京發生劇烈地震。中國史書對它有所記錄,但缺乏雍正的活動資料,還是朝鮮人作了點滴的記敘。朝鮮英宗六年(即雍正八年,1730年)十一月、七年(1731年)四月出使中國的朝鮮官員李樞、李橈,分別講述親歷北京地震和耳聞的情況。據他們講,地震之前,忽然狂風暴雨,接著地震,掀動了桌椅,居民用的沙器,互相撞擊,都打破了。房屋倒塌嚴重,皇宮、圓明園、暢春園都有破壞,連太和殿的一角也傾頹了,死的人很多,有說兩萬多的,也有說四萬的。這時雍正的情況,朝鮮人聽清朝內大臣常明講,皇上“乘船幕處,以避崩壓”。這是說地震發生後,雍正先是跑到船上,後來住在臨時搭的帳篷中,沒有回宮室理政和休息。這個話若真是出自常明之口,當是可信的,因為他是皇帝身邊的人。雍正泛舟而居,真是驚慌失措,變了常態。朝鮮英宗譏笑他,“以萬乘之主”,作此“舉措”,“可謂駭異矣”。
唐宋以前,君主在政治上不景氣時,常向禎祥求救,以欺騙民眾,維持自己的統治,這樣也把祥瑞搞臭了。雍正在這之後講求禎祥,總是羞羞答答,遮遮掩掩,可是又非搞不可。究其原因,一方面是他相信天人感應,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原因,是複雜的政治鬥爭的需要,他借此打擊政敵,爭取民眾。
講祥瑞,弄虛作假,愚弄民眾,是統治階級腐敗的表現,無力的表現,雍正大搞禎瑞,是愚蠢的做法。乾隆即位,把獻祥瑞也當作前朝敗政之一取消了。
第三節 崇佛、用佛的精神教主
尊崇喇嘛教是清朝的國策,然而實踐中各個皇帝的態度不盡相同。康熙很有節制,如他所說:“一切僧道原不可過於優崇,若一時優崇,日後漸加縱肆,或別緻妄為”。雍正也有所節制,但比他的父親優寵佛徒,自身也修廟宇,大做佛事,在宮中舉行法會。
一、雍邸時與僧衲往還論佛
雍正青年時期,與當時的其他貴族一樣,僱人代他出家,即有替僧(替身)。在他做皇帝後,僧人正修,自稱又名“四和尚”,曾為雍親王府附近的柏林寺住持,是“王府替僧”,求見總督倉場戶部右侍郎法敏,代人請求差事。法敏將此事折奏雍正,後者朱批寫道:“王府豈有此等替僧,一毫影響全無之事也。殊屬大膽可惡之極,即嚴拿夾訊,審明定擬具奏。此奏並朕此諭皆不必敘入本內”。正修不一定是雍親王替僧,有可能是詐騙犯,然從朱批可知,雍正有替僧,他自己也不否認,只是不承認正修罷了。
雍正自雲少年時代就喜歡閱讀佛家典籍。成年之後,更事研討,與僧侶密相往來,過從較多的是章嘉呼土克圖喇嘛、迦陵性音、弘素等人。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五十二年(1713年),雍正在藩邸舉行法會,進行坐七,與章嘉活佛、迦陵性音論說佛法,受到章嘉指點,得蹈“三關”,章嘉讚許他“得大自在矣”,他則稱章嘉為“證明恩師”。這時他自視精通佛法,要找京中高僧講論,眾僧推薦千佛音禪師,遂召之來問難,迫使對方說“王爺解路過於大慧果,貧衲實無計奈何矣”。他在雍邸贈給僧人扇子,親書五言律詩:“綠陰垂永晝,人靜鳥啼煙。脫網游金鯽,翻階艷石蟬。無心猶是妄,有說即非元。偶值朝來暇,留師品茗泉”。是他研討佛理、交結僧衲的記錄。他在西山修繕古剎大覺寺,用迦陵性音做住持。這個寺至今為西山名剎之一。
在本書第一章講到儲位鬥爭中雍正編輯《悅心集》,以宣傳清心寡慾掩蓋他參加儲貳的爭奪。在那本書中,他還收輯了闡發佛家出世思想的文字,如卷4所錄無名氏的《醒世歌》:“南來北往走西東,看得浮生總是空。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杳杳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來來往往有何功。田也空,地也空,換了多少主人翁。金也空,銀也空,死後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黃泉路上不相逢。《大藏經》中空是色,《般若經》中色是空。朝走西來暮走東,人生恰是採花蜂。採得百花成蜜後,到頭辛苦一場空。夜深聽得三更鼓,翻身不覺五更鐘。從頭仔細思量看,便是南柯一夢中。”宣揚人生如夢,一切皆空,不如“安心坐下念彌陀”。那時雍正在藩邸集雲堂坐七,作《集雲百問》論佛旨。所以皇子時的雍正從儒、佛兩家吸取思想,同時也以禮佛掩蓋他參加儲位的鬥爭。
二、繼位後自比“釋主”
雍正在位期間,自雲“十年未談禪宗”,實情並非如此。他在臣工奏折的批語中好談佛法,一日看了年羹堯於二年七月初二日上的折子,批了一段與該折內容毫不相關的閒話:
京中有一姓劉的道人,久有名的,說他幾百歲,壽不可考。前者怡王見他,此人漫言人的前生,他說怡王生前是個道士。朕大笑說:這是你們生前的緣法,應如是也,但只是為什麼商量來與我和尚出力?王未能答。朕說不是這樣真佛真仙真聖人,不過是大家來為利益眾生,栽培福田,那裡在色像上著腳,若是力量差些的,還得去做和尚,當道士,各立門庭,方使得。大家大笑一回,閒寫來令你一笑。
語氣和內容,反映的是君臣間歡洽地談佛論道。在這裡,雍正把怡親王允祥視為道士,自比和尚,是戲言,然又表示了他的某種實際思想。他說他們君臣不是真佛真仙真聖人,只是來為眾生栽培福田的。雖然不是真出世,但比一般的出家人要高明。文中說他問怡王,你這個道士為什麼來為我和尚出力,而“王未能答”,他遂講了一番道理。這樣的交談及記錄它的行文方法,是採用禪宗的機鋒,允祥不能回答皇帝的問題,是沒有覺悟的俗人,只好傾聽得道的皇帝的教誨。不僅自稱和尚,雍正還自視為“野僧”。他在題為《自疑》的詩中說:
誰道空門最上乘,謾言白日可飛昇。
垂裳宇內一閒客,不衲人間個野僧。
自謂是不著僧服的野盤僧,無有閒暇地為眾生奔走四方,把自己打扮成在家的為臣民謀利益的和尚皇帝。五年(1727年)正月,當群臣慶賀“黃河清”時,蒙古王公進覲朝賀,並要求誦經祈福。雍正說:若蒙古地區因做佛事而人畜興旺,是受我之賜,“朕亦即是釋主”。不但允許,還要給以資助。在這裡已不是一般地比作佛徒,而是自稱教主了。雍正自號“破塵居士”又稱“圓明居士”,表示他身不出家,卻在家修行。十一年(1733年)在宮中舉行法會,召集全國有學行的僧人參加,凡予會者以為榮耀。雍正親自說法,收門徒14人,為愛月居士莊親王允祿,自得居士果親王允禮,長春居士寶親王弘歷,旭日居士和親王弘晝,如心居士多羅平郡王福彭,坦然居士大學士鄂爾泰,澄懷居士大學士張廷玉,得意居士左都御史張照,文覺禪師元信雪鴻,悟修禪師明楚楚雲,妙正真人婁近垣,僧超善若水,僧超鼎玉鉉,僧超盛如川。其中俗家八人,和尚五人,道士一個。雍正把和尚、野僧、釋主念不離口,可見他當皇帝也沒有忘掉談佛。不僅如此,他還引用僧人過問政治。
三、用比丘密參帷幄
文覺禪師住於宮中,雍正命他參與議論國家最機密的要務,“倚之如左右手”。據說年羹堯、隆科多、允祀、允禟等人的案子,他都出了主意,成了雍正的高級參謀。十一年(1733年),文覺年滿七十,雍正命他往江南朝山,行程中,“儀衛尊嚴等王公”,所過地方的官員多對他頂禮膜拜,文華殿大學士、吏部尚書、江南河道總督嵇曾筠、稅關監督年希堯等都以弟子禮相見,可見他因密參帷幄具有較高的地位,有類於他的先輩唐朝的李泌、明朝的姚廣孝,不過始終沒有公開政治身份罷了。
三年(1725年)五月,雍正講:“近日直隸宣化府、江南蘇州府等處竟有僧人假稱朕旨,在彼招搖生事”。比丘何以敢於冒稱聖旨?而且又不止一起?和尚弘素是雍正的老相識,他的門徒在外地要刊刻《金剛經》,據說是雍正在藩邸賜給弘素的,還有雍親王親書的序文。雍正叫把序文送京觀看,不承認是他寫的。是否為他所書,今已不得而知。這件事和前述正修稱替僧,都是和尚爭言與皇帝有密切關係,雍正對迦陵性音的態度,前後有絕大的變化。四年(1726年),雍正說他登極後,性音不圖權勢,到廬山隱居寺修行,“謹守清規,謝絕塵境”,與江西官吏絕無往還,一居四年,默默圓寂。又說性音對佛學“深悟圓通,能闡微妙”,“其語錄乃近代僧人之罕能者。”為了表彰他的真修翼善之功,下命追贈國師,賜給謚號,其語錄收入經藏。數年之後,雍正大變其調,說他早看出性音品行不端,“好干世法”,所以在御極後即令其出京,以保護法門的清規。性音的語錄也是“含糊處不少”,不是“徹底利生之作”,於是性音不能作為“人天師範”,削黜封號,語錄撤出藏經。不僅如此,還命地方官查訪,不許性音門徒“將朕當年藩邸之舊跡私記作留,違者重治其罪”。這些和尚聲稱與皇帝有瓜葛,雍正或不承認,或加斥責,究其原因,他們是假借與皇帝關係之名,招搖撞騙,干預地方政務,雍正對他們的排斥,是不允許他們從政,或超過他允許的範圍的干政,但也從反面說明確有僧人參與政事。
四、朝臣反對言佛及雍正的克制態度
雍正的引用僧人和信佛,很自然地引起一些篤信儒學而又正直的大臣的不滿,並借用各種方式表達他們的意見。五年(1727年),青年時曾為沙門的沈近思升任左都御史,雍正問他:你必定精通佛教宗旨,不妨陳說一些。沈回奏:臣少年潦倒時逃於佛門,待到進入黌宮,專心於經世之學,以報效國家,哪有閒情顧及佛學。臣知道皇上聖明天縱,早悟大乘之學,但是萬機庶務,繫於聖躬一身,“是以臣願皇上為堯舜,不願皇上為釋迦。”臣就是懂得佛學,也不敢向主上妄陳,“以分睿慮”。這一番儒家道理,那時人認為是光明正大的,迫使雍正改容稱是。在沈近思以前,侍郎李紱尚得雍正寵幸時,也諫言佛教無補於天下國家。據記載,有一天雍正賜宴,九卿侍坐,為討得皇帝歡心,大家(竟)〔競〕談禪學,這時雍正問戶部侍郎趙殿最,你也能談這個嗎,趙回奏沒有學過,雍正笑著說你不妨試著講一下,隨即以一佛語問他,趙殿最不願說佛法,就用儒家的觀念加以解釋,雍正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對群臣說,他“真鈍根也”。另一日,雍正問翰林院檢討任啟運佛教經論,任奏稱“臣未之學”。雍正只好訕訕地說:“朕知卿非堯舜之道不陳耳”。當文覺禪師頤指南下,地方官趨迎之時,漕運總督魏廷珍獨不為禮,且上疏聲稱:“臣不能從佛法”,以示抗議。陸生柟在被任命主事前的引見時,呈遞的奏折上說:“五經、四書中如惠迪吉,從逆凶,何以異於佛老。”據雍正講,這是譏刺他崇尚佛老。這些官僚從維持朝綱的大題目出發,主張獨尊儒術,排斥釋氏。
一些官僚提出抑佛的具體建議,有的還付諸實行。三年(1725年),御史錢以瑛奏請敕下各省督撫,勒令僧尼還俗。直隸唐山縣令驅逐和尚,強奪僧捨,改為民房。有的地方官建言把寺宇改為書院,發展儒學。有的要求重申禁止私度為僧的條令。
雍正對官僚的反佛言行,有時暴跳如雷,而在處理上還是有所克制,如直隸一個趕逐僧道的知縣,被他下旨拿問,侍郎留保為之委婉解頤,說僧道都是無法生活的窮人,寺廟實際上是他們的收容所,皇帝容留他們,就如同周文王視民如傷的意思一樣,不過是把他們當作鰥寡孤獨加以照顧,然而那個學究式的縣令不能領會皇上的聖意,難免犯錯誤。雍正見他說得堂而皇之,捧了自己,又堵了自己的嘴,就把那個知縣從輕發落了。
雍正盡力為自己信佛辯解,他說佛教的善應感報的學說,有“補於人之身心”,“然於治天下之道則實無裨益”。又說:“凡體國經邦一應庶務自有古帝王治世大法,佛氏見性明心之學與世無涉”,所以沒有“密用僧人贊助之理”。他甚至瞪著眼睛說瞎話:“試問黃冠緇衣之徒,何人為朕所聽信優待乎”!但也懂得一手遮不住天下人耳目,用緇衣總有人知曉,就又為沙門參政作解說。他說乃祖順治徵召禪僧玉林琇入內廷,研究佛學,就像黃帝到崆峒山訪問廣成子,講求治身之要。黃帝是聖王,所有的行為都是正確的,因此順治延攬僧人,是師法黃帝,當然沒有錯。言外之意,我雍正皇帝傚法古聖王,師法祖宗,與僧衲過從有何過失!抵賴、辯解也說明他不敢公開地以佛教作為執掌朝綱的政治勢力,他信佛、崇佛,也是有所節制的。有人說雍正十年以前內廷不舉行法會,是沈近思、李紱反對言佛的結果,有一定道理。中國歷史上統治階級中總有一部分人反佛,形成了傳統,密用僧人是不名譽的事情,因此雍正不能不有所顧忌,從而不能恣意信佛、用佛。
五、直接干預佛教內部事務及與釋子辨是非
皇帝對佛教內部事務的經營,歷來多寡不一。雍正的干預之多,在許多方面超過了其他帝王。主要表現在任命寺院住持,擴建、修繕梵宮,賜予佛徒封號,反對僧衲中的“邪說”等方面。
雍正說要扶持禪宗,“仍擇宗門法侶具正知正見者,為之表率倡導”,即使用他認為是正道僧侶持掌寺院事務。如允祥、弘曉父子重修香山臥佛寺成功,因禪師超盛在當時“宗徒內無有出其右者”,特命其去掌法席。又如北京護國寺修繕竣工,雍正選擇玉林琇的徒孫超善去充任方丈。根據這些情況,蕭奭才在《永憲錄》中說:“凡名山古寺,皆內遣僧主之”。
雍正在晚年大量修繕古剎名寺。江南荊溪(今宜興)崇恩寺,系玉林琇國師、䒢溪森禪師傳法之所,雍正以該寺規模較小,容納桑門有限,於十一年(1733年)加以擴充,增建殿宇。浙江紹興報恩寺是玉林琇開堂之所,為傳其法,予以維修。浙江舟山普陀山是所謂觀音大士示現的聖地,該處普濟寺,建於後梁,歷代維修,雍正特發帑金,派專官董理修飾,同時修繕了普陀山的法雨寺。南嶽恆山是雍正的主壽山,湖南巡撫趙弘恩奏請動用庫銀修葺,以為皇上祝壽。雍正說為朕延壽不必進行,但為崇祀江河山嶽之神則可以,批准了他的建議,但指責他的“識見鄙陋”,原因是越弘恩應當借祀神為名,給皇帝祈壽為實,而不能公開表明為皇帝去啟動工程,動用國帑。華山佛宇遭火災,雍正命江南督撫供給錢財,不計數量,務必恢復原狀,於是佛寺及道觀均修葺一新。他所維修的蘭若,一類是佛教聖地的名寺,再則是他所表彰的玉林琇一派的修行之處,表現了他所提倡的佛教宗派。
十一年(1733年),雍正表彰他認為的聖僧,賜以封號。授鳩摩羅什高足僧肇為大智圓正聖僧禪師,溈仰宗的創始人靈祐及其弟子慧寂分別封為靈覺大圓禪師、真證智通禪師。雍正說這些名僧闡揚佛旨,“救拔群迷”,千百年後帝王旌獎他們,希望時下釋徒力求奉信正宗正論。
雍正在賜號、修廟中已表明崇的是玉林琇一派,但覺不夠,又親自著述《揀魔辨異錄》,發佈有關上諭,直接參加佛教宗派學術鬥爭。明崇禎間,漢月藏(法藏)著《五宗原》,密雲悟著《七辟》、《辟妄救略說》與之論辯,產生宗旨之爭。漢月藏法嗣弘吉忍(弘忍)作《五宗救》闡述師說,深受學者歡迎。雍正把漢月藏、弘吉忍之說當作邪魔外道,說自己明於“禪宗之旨,洞知魔外之情,灼見現在魔業之大,預識將來魔患之深”,為了拯救佛徒,“不得不言,不忍不言”,乃摘抄藏、忍語錄八十餘條,一一指斥,成《揀魔辨異錄》一書。同時命令銷毀藏、忍語錄及《五宗原》、《五宗救》等書,若有僧徒私自收藏的,以不敬律論罪。又命地方官查明漢月藏派下徒眾,盡除出禪宗臨濟宗,永遠不許復入祖庭。為了同樣的目的,即不許“邪說橫行”,雍正又在僧侶的語錄中,選擇“提持向上,直指真宗”的,編了《御選語錄》一書,入選的有僧肇、永嘉覺、寒山、拾得、溈山祐、仰山寂、趙州諗、雲門偃、永明壽、紫陽真人、雪竇顯、園悟勤、玉林琇、䒢溪森等僧侶、道士的語錄,還編入他自己的《圓明語錄》、《圓明百問》,附錄《當今法會》。於十一年(1733年)作序,刊刻問世。十二年,雍正令沛天上人組織四十多名僧侶校勘藏經。他還刻印釋典《宗鏡錄》、《宗鏡大綱》、《經海一滴》諸書。他採取行政命令的方法解決宗教內部的派別鬥爭、宗旨之爭,以皇帝的權威干涉宗教內部事務。
雍正與釋子辨難,遭後世學人譏笑,“以人天子與匹夫搏”。不過這倒符合他一貫的作風。前此與草民曾靜、小吏陸生柟駁詰,再與沙門對陣,毫不奇怪。他所注重的是辨明思想,即要以符合自己意見的觀念作為指導思想,不僅要把它貫徹在俗民中,還要統治方外世界,為此就不顧及自己的身份地位了。
六、與道家往還
雍正謀求儲位時相信武夷山道士的算命,已見其對道家的態度。他在當皇子時也和道士結交,瞭解老氏之學,在他的《藩邸集》中,收錄《贈羽士》(二首)、《群仙冊》(十八首),記錄了他對道家的認識和要求。《碧霞祠題寶旛步虛詞》之二云:
瓊宇璇宮日月長,奇花瑤草總飄香。
琉璃作殿蒼龍衛,雲霧裁帷青鳥翔。
拂露霓旌珠燦爛,御風鸞駕玉鏗鏘。
常將天福人間錫,獎孝褒忠佑乃方。
希望道士們存濟世之心,宣傳忠孝,協助君王的治理。
繼位後的雍正,對道家的興趣不減當年。北京白雲觀,據說是金代所建,長春真人邱處機曾在此著書,是道家的重地。雍正時與白雲觀道士往還。該觀道士羅清山於五年(1727年)初死去,雍正命內務府官員為他料理喪事,指示按道家禮節從優辦理,又追封他為真人,可見他們關係的密切。道士婁近垣,江西人,雍正將他召來,居於光明殿,還把他收為自己的佛家弟子,他為雍正“結幡招鶴”,被封為“妙應真人”。雍正把道士賈士芳、張太虛、王定乾等人養在宮苑,用他們來治病和修煉丹藥。
雍正對道家思想並不看得那麼重要。他在御極後作的《蓬萊洲詠古》中寫道:
唐家空築望仙樓,秦漢何人到十洲。
塵外嘯歌紅樹晚,壺中坐臥碧天秋。
廟堂待起煙霞侶,泉石還看鶴鹿游。
弱水三千休問渡,皇家自有濟川舟。
是啊!古來誰到過方士們所說的仙人勝境的蓬萊瀛洲,唐明皇佇立望仙樓,既無仙人來會,自己也是肉胎俗身。雍正相信他的辦法能夠治理天下,沒有對道教思想寄托多大希望。
七、融合儒佛道三教於一爐
作為傳統社會的意識形態,儒佛道三學有許多共同的東西,雍正抓住它們,參以己意,給予說明。他講三教有共同的目標,即教育百姓如何作人:“三教之覺民於海內也,理同出於一原,道並行而不悖。”比如勸人為善棄惡,儒家用五常百行之說,“誘掖獎勸”,佛家的五戒十善,也是“導人於善”。他說:“勸善者,治天下之要道也。”儒佛都勸善,共同起著“致君澤民”的作用。他還以天命論的觀念解釋儒佛的共性。儒家天人感應說警戒人們省修過愆,雍正認為求佛也是如此,他說:“天人感應之理無他,曰誠敬而已。”當人誠心拜佛,哪怕是微賤的,愚夫愚婦,他的精神,會引起神明的憐憫而給予拯救和惠澤。他的結論是,儒佛有共同的思想,同一的育民作用。
釋老矛盾重重,雍正以帝王之力大搞調和。他說:“性命無二途。仙佛無二道”,強把佛道捏合在一起。他收佛門弟子,卻接受了妙應真人婁近垣;他編選佛家的語錄,把宋代道家紫陽真人張伯端的著述選了進去;他給沙門賜封號,也贈張伯端為“大慈圓通禪仙紫陽真人”。他認為張伯端的《悟真篇》,儘管是道家的著作,即在佛學中也是最上乘的。
儒學思想歷來處於神聖不可動搖的統治地位,雍正尊儒,又把儒佛道拉在一起,是以儒助佛,抬高佛教的地位,為自己信佛辯解。他把道家的著作歸入佛家典籍,使佛經駁雜了,但卻是把道歸入於佛,含有揚佛的意思。所以雍正糅合儒佛道三家,要旨在於提倡佛教。
八、政權與神權的高度結合
雍正一生與佛老結下了不解之緣,以萬乘之尊而自稱“居士”;在日理萬機的繁忙中,自撰佛學語錄,編選和刊刻釋氏經典;大開法會,廣收門徒;大力干預梵宮內部事務,興修廟宇,任命住持,表彰高僧,擯斥“外道”;對朝中出現的奉佛與反佛的摩擦,雖有所顧忌,仍堅持信佛。為什麼他在譏笑和反對之中還要揚佛呢?自然有著社會的和個人的原因。
第一,是強化君主專制主義思想統治的需要。雍正深知佛教對於穩定皇權秩序的作用。他講佛家勸人為善,要被壓迫的受苦受難的群眾,相信今生的不幸是前生作孽的報應,既然如此,只好甘心忍受,以求來生的幸福。雍正欣賞的是佛教中的禪宗,而禪宗是把佛性灌輸到人的內心,使俗人也變成了僧侶。一句話,佛教要人做逆來順受的良民,極其有利於社會秩序的穩定。孔孟之道作為官方哲學,雍正極力利用它,又給佛學以較高地位,用來輔助儒學,這樣就加強了對臣民的專制主義思想統治。
第二,用釋徒為謀主必然提高佛教的地位。雍正由於政治鬥爭的需要,利用僧衲密參帷幄,使他們起到高級參謀作用。因之,也要受他們的一些影響,反映他們的一些願望,給他們應有的社會地位。所以他的修蘭若,賜法號,也是使用比丘所採取的必要的獎勵手段。
第三,是統治蒙古人的需要。用喇嘛教聯繫、控制蒙古人,這是清朝滿族統治者的傳統政策,雍正也在自覺地使用它,此點已無需細說。
雍正崇佛,是利用佛教為他的政治服務,他不是佞佛,不是讓沙門利用他。他左右佛堂,而不允許佛教駕馭他。他打擊一些比丘,除前述教派宗旨關係,還有政治原因。他懲治迦陵性音門人,同時反對木陳忞徒眾。木陳是與玉林琇同時受到順治禮遇的高僧,曾作《北遊集》,涉及侍奉內廷之事,露透其對順治的影響。雍正指責他是無知妄人,“於瞻顧天顏後,即私亂記載,以無為有,恣意矜誇。”他是否造作順治的謠言倒不一定,但有以御用僧地位進行招搖之嫌。雍正把木陳忞、迦陵性音看作一類人物,他們雖死,但對他們的徒子徒孫實行管制,毀禁他們的書籍。雍正用僧人作高參,但給他們一個活動範圍,不許逾越,否則懲治,他把僧侶玩弄於股掌之中,所以雖崇佛,而沒有桑門亂政的事情。還要看到,雍正大修廟宇,耗費了許多金錢,搞了些虛文,虛熱鬧,這同崇尚務實、反對靡費的精神相違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