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大福也大,機深禍也深。
在名利場中,以馮道所處的高層位置,只能往上看,但再往上看也只看到老闆一個人,周圍的人都在盼著自己犯錯下台。而馮道突然抽身離開,暫避鋒芒,站在外圍往裡看,反而會看得清楚透徹。
馮道暫退,所有人都知道,馮道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的。
馮道自清泰元年(934)四月赴同州就任,便在鬥爭激烈的朝局消失得無影無蹤。直至清泰二年(935)十二月,才又回到京城。
一年半的時間,馮道在他繁碌且多奇的人生中,難得地過上了逍遙自由的半隱居生活,一如當年父親去世,他在景城家中住了三年……
史家對馮道這段半隱居的同州之任著墨甚少,只說了兩件事情。其一是馮道在同州的治績,《舊五代史·馮道傳》稱馮道「為政閒澹,獄市無撓」。這是馮道四十多年為官史僅有的一次出任地方行政長官的經歷,很少有具體的史料能展現馮道的能臣之才,但僅此八字評語,依然讓能人管窺到馮道出色的地方治政能力,他不止是一個書生。
「為政閒澹,獄市無撓」是什麼意思?其實說得直白一些,就是「黃老無為而治」。
世人皆知馮道是傳統的儒家知識分子,其實在馮道的人生哲學中,他還是一個道家思想的信奉者。
馮道與道家的緣分是與生俱來的,當馮道作為一個新生命哌哌墜地時,他的父親馮良建就給馮道起了一個極具道家符號的名字:名道,字可道。
有些儒家知識分子,特別是宋朝的那些道德家們,讀書都讀傻了,走進了極端的儒學泥潭中不可自拔,成了極端儒教分子,這與孔子充滿理想主義的儒家精神早已背道而馳。
在馮道身上顯然看不到這個弊端。馮道是一個矛盾的結合體,他出身儒學世家,卻能將知識活學活用,半點也不見迂腐酸臭之氣。同時,在馮道複雜的官場仕途上,又處處可見他的道家風骨。
無為而治,其中心思想是以老子在《道德經》第五十七章中引用先哲一段話為藍本的,「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慾而民自樸。」
無為而治,並不是說什麼都不做,無政府主義只能導致更大的混亂,而是政府不對民間活動進行過多的干預,並且正確引導民間活動。政府手伸得太長,百姓的吃喝拉撒睡放屁都管,民間的發展活力會被行政力扼殺。
馮道應該是很珍惜這一次時間不會太久的地方任職,久任中樞,遠離民間,看待基層的民生問題很容易走偏,甚至走了歪路。
在馮道的骨子裡,他信奉的還是儒家「治國平天下」那一套哲學,總想在世人面前證明自己的能力。可惜的是,他雖然任職宰相七八年,但卻是個空頭宰相,五代真正的宰相是軍職班頭樞密使。馮道頭上霸著一個大字不識的頭號權臣安重誨,很多時候,馮道在朝廷中的地位更接近於「政協委員」的角色,只能提建議,至於用不用,馮道說了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