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作霖如此一說,可把大伙嚇壞了。你想啊,此時此刻,誰是不經摔的「罐子」?不就是他們這些肉票嗎!剛才與張作霖搭訕的那名隨員趕緊說:「依我愚見,長期同官家作對,畢竟是沒有好處的。現在我們將軍也同意招撫了,為了個人的前途,我看你們棄暗投明,才是正路。」
張作霖想走的就是「正路」,但他偏偏還要欲擒故縱,裝出一副低頭沉思的樣子。隨員則早就沉不住氣:「假如有這樣的機會(指招撫),尊意如何呢?」
張作霖料到他有這一問:「我已說過了,我們都是良家子弟,因為迫不得已才不得不落草為寇。假如真有機會為國家效力,當然求之不得。不過聽說增將軍這個人很固執,我們想受招撫恐怕沒有門路。」
接著,他又一本正經地反問道:「你們究竟是哪一部分的呢?那位太太又是誰呢?請放心,我們保證不會加害你們的。」
帶隊隨員起先不敢暴露曾太太的身份,但看張作霖這樣子,確實無加害之心,於是在思索片刻後對張作霖說:「待我回稟太太一聲,取得她的吩咐再同你談。」
張作霖點頭應允,他心裡明白,自己的計策至少已經成功了一半。
隨員找到增太太,向她講述了張作霖的談話經過。增太太也是見過點世面的女人,她和眾人商議了一下,考慮論公論私都應該和張作霖取得相互之間的信任和溝通:一者,需要解除眼前危難;二者,就算從維護增祺的角度,也可以替他去掉可能危害地方治安的一個大患。
隨員得到明確指示,隨即出來告訴張作霖:「不瞞你說,我們太太就是增將軍的夫人,有些話你不妨跟她嘮嘮。」
「若要好,大做小」,一聽這話,張作霖少不得還得扮出驚訝、謙疚、驚喜等各種複雜表情。之後,他跟著隨員前去拜見增太太,一入室,先行大禮參拜,然後才低頭站立著說:「張作霖冒犯夫人,願聽吩咐。」
見對方對自己如此恭敬,又那麼謙遜,增太太把最後的一點心理包袱都放下了:「我明白地告訴你吧,我就是增將軍的夫人。我們這次是由京城來到奉天,路過此地。我原在省城時,就聽說綠林各幫與將軍為難,特別是你的聲名最大。現在路上巧逢,想不到你這樣對待我們。」
張作霖時年只有二十八歲,增太太無論如何不會想到,眼前這個青年不但是綠林大佬,而且在耍心計鬥心眼方面也出類拔萃,乃是個「不由科舉的狀元,不作文章的秀才」。她這時候倒真的有點提拔和幫助一下這個年輕人的意願了:「適才聽跟班的談了你過去的一切和你的願望,我很同情你,我看你是一個很有為的青年,而且又有這樣一部分力量,假如你能很快地改邪歸正,棄暗投明,前途一定是不可限量的。」
張作霖繼續保持著恭敬和謙遜的態度,以鼓勵增太太繼續說下去:「只要你能保證我們一行平安到達奉天,我也一定保證在增將軍面前保舉你,讓你們這一部分力量為奉天地方效勞,這樣既有利於地方治安,你們也有了出路。你看這樣好嗎?」
還會不好嗎?我費盡周折,要的就是這個啊!張作霖當即表示感謝不盡,說:「假使我張作霖能帶眾弟兄投到增將軍麾下,為朝廷效命,有生之年,決不忘掉增太太的大恩。」
從增太太處辭出,張作霖告訴張景惠等人事情已經辦妥。他命令嘍囉們將劫得的東西「完璧歸趙」,同時又送了一份厚禮給曾太太一行。曾太太和隨行人員過意不去,特地拿出五錠紋銀要賞給張作霖的部眾,張作霖哪裡肯收,婉言謝絕後還親自護送車隊走出新立屯地界。分別時,他又再次對增太太說:「只要我們有出頭露面的一天,您的大恩沒齒難忘。」
這出高質量的情感甚至還帶點懸念的大戲,徹底把增太太給征服了。她平安回到奉天後,便把途中遇險的經過以及張作霖誠心接受招撫的願望,都告訴給了增祺。自然,在講述自己耳聞目睹的客觀事實的過程中,她也沒忘記加入濃烈的個人感情色彩,比如張作霖的實力有多強,為人有多好等。
增祺是個有城府的老官僚,但枕邊風的威力卻也不容易抵擋,加上增太太的幾個隨員也幫著鼓吹,遂一邊奏明朝廷,一邊給新民府知府增韞下令,要求有條件時將張作霖部收至奉天省巡防營中,給予正式軍官待遇,但仍駐在新民地方負責維持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