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金鎧固然才氣縱橫,亦嘗以諸葛亮、王猛(十六國時期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自命,其常受詬病之處恰在個人小節和操守。他因與前奉天文人首領吳景濂結下仇怨,為了報復,便在舉行文官考試時對吳景濂家鄉那一帶地方的人概不錄取,而獨重自己的老鄉。時人譏之曰:「西河不如南河好,興城哪有遼城高。」(吳景濂是興城人,袁金鎧是遼城人,西河南河為同樣意思。)
當然對於袁金鎧是否出於心胸狹窄而妨礙薦才這一點上,也是眾說紛紜。比如有人就說他不計小嫌,能夠涵蓋一切,「前日為仇者,今日可視為友,果能俯就其範圍,則亦樂為汲引」,證據是袁金鎧不僅薦拔了王永江、於沖漢等人,也推薦任用了不少已經依從於他的吳景濂舊日弟子。
袁金鎧要說倒霉,主要還是倒霉在他的老婆手上。在袁金鎧得勢的那三四年裡,袁家儼然成了奉天政治中心,一般趨炎附勢之徒均集中於袁門。袁金鎧本人倒不敢明目張膽地賣官鬻爵,但是他的老婆蘇氏卻以丈夫的名義大肆收受禮物。
袁金鎧在奉天的住宅位於軍署門前胡同,每逢年節,送禮者往來如梭,幾乎要擠破門檻。蘇氏是個鑽在錢眼裡爬不出來的女人,她竟然會將禮物以低價賣給商店,甚至還將干鮮貴重食品送到軍署廚房代售,完全不顧及丈夫在外的名聲。
趙家溝隸屬黑山縣,早年與張作霖一道打江山出來的人都被稱為黑山派,他們對靠嘴皮子和筆桿子發達的文官向來就滿腹牢騷,見狀哪裡肯放過,遂將袁金鎧的劣跡添油加醋,編成了一首民謠。民謠中說,「要當官袁潔珊,成不成哲繼明,妥不妥高鈞閣,若找門路吳大胡」,袁金鎧字潔珊,至於哲繼明、高鈞閣、吳大胡,均為袁金鎧的親戚或與之有關係的人。
黑山派故意將民謠傳給張作霖聽,並且挑唆說:「潔珊之門如市,人皆知有秘書長,而不知有大帥。」張作霖聽後非常不高興,不過是忍著沒有發作而已。一天,他想吃松花江產的白魚,讓廚師做了送上來。他一吃,味道不錯,便回頭對侍從說:「這魚很鮮美,跟往日不同,你們是從哪裡買的?」侍從暗中受了黑山派的囑咐,就答道:「袁秘書長公館!不然,市場上可沒有這麼好的。就是上次進的燕菜湯,大帥誇獎色白品正,那也是從袁公館買的。」張作霖笑道:「這麼說,秘書長公館是開了食品店了!」侍從微笑作答:「不是,都是送的禮品,實在吃不掉才對外出售的。」
此言一出,張作霖大為震動。其實如果袁金鎧真的開店,他倒不會不介意,因為張作霖自己也做生意。張作霖早在做「保險隊」時,便購置田產、開辦油坊和當鋪,及至在新民府發跡,已賺得盆滿缽滿,「錢庫裡的錢,用句文雅的話來說,像遼河的水滾滾而來」。正是因為家裡有錢,當初看到徐世昌、張錫鑾面臨財政危機,他才會慷慨解囊,拿出一萬兩白銀送給上司應急。
到張作霖擔任二十七師師長時,據其自述,已經「積累了二十萬兩銀子」,同時他又陸續開辦了許多當鋪、糧棧、油坊,有大批人常年替張家經營這些產業,其中規模最大、買賣最興旺的還要數在奉天設立的三畬糧棧,這個糧棧位於皇姑屯車站附近,以經營軍糧為主,絕對屬於日進斗金的壟斷企業。
聚財方面,可與張作霖比肩的只有吳俊升。「吳大舌頭」到四十歲才開讀《三字經》,斗大的字認不得幾個,但除了善打仗之外,也很會做生意,據說他的個人財產之多,甚至連賬戶先生都弄不清楚。吳俊升有一次還曾與張作霖「比富」,他滿口唾沫,結結巴巴地對張作霖說:「哦,哦,別看你是大帥,可我的財產比你多。」
張作霖不干涉部下們做生意,也不介意他們的財產比自己多,他介意的是送禮,認為這會因私廢公。吳俊升有一年來給張作霖拜年,送給張學良等人每人五千元,張作霖見了連忙說:「哎,吳大哥,你這是幹什麼?」吳俊升解釋道:「過年了,給幾個錢,沒什麼的。」
「你給他們點兒錢,沒什麼,可你不能給他們那麼多錢。」
「大帥,我的錢,我的一切,還不都是大帥給的嗎?都是你給我的!」
聽到這裡,張作霖驀地把臉拉了下來:「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這是說真話?」
見張作霖生了氣,吳俊升忙道:「我哪能說假話?」張作霖更火了:「你既然這麼說,那我不要這樣子,你回去,好好做事,別讓老百姓罵我的祖宗!」
吳俊升嚇壞了,話也說不出來,只是趴在地上一個勁地給張作霖磕頭。當時張學良等小孩子就站在旁邊,一個個感到毛骨悚然。
現在聽侍從說起,袁金鎧收受別人這麼多貴重禮品,還向外出售,張作霖的氣憤之情可想而知。見張作霖如此,有身邊的人便給他說了一段典故,說的是前清乾隆年間和珅當國,外省督撫每逢年節照例進貢,貢品中的上等貨色總是先送到和府,差一點的才送宮內。乾隆皇帝在的時候,有乾隆罩著,和珅自然沒事,但等老皇帝一死,新皇帝登基,和珅就遭到了抄家滅門之禍。
此人認為,袁金鎧之貪婪已經快趕上和珅了,如果張作霖依然像乾隆那樣對之遷就維護,實際是害了他,最好的辦法是防患於未然,在袁金鎧還沒有走到那一步的時候,就加以警醒,以免「演乾隆之失」。
張作霖聽了覺得很有道理,從此就對袁金鎧的舉動格外注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