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吳佩孚考慮究竟該如何出逃的時候,晚上張作霖的私人日籍顧問町野突然求見。自奉軍在第一次直奉戰爭中敗北後,町野就認定「張作霖一個人不可能統一天下,因為南方還有四省的巡閱使」,他由此萌生了新的想法,那就是促成張作霖與吳佩孚、孫傳芳合作。
隔著火車上所點的蠟燭,町野對吳佩孚說他不希望中國因內戰而失去一位清廉的名將,「你在這裡戰死,對中國是個損失」,他勸告吳佩孚從渤海出逃。
當著町野的面,吳佩孚語調鏗鏘地回答道:「得失與否我不管,在這裡打最後一場戰爭是我的宿願。」
表態是一碼事,實際怎麼做又是另外一碼事,畢竟到這種時候了,別說再打一場戰爭,在天津多待一天都成問題。就在與町野談話的第二天早晨,吳佩孚倉皇離開天津,由塘沽登艦,經由海路南下。途中曾有日本軍艦尾行,雖然眾人都不知其用心所在,但據町野與吳佩孚對話時的態度看來,監視的同時倒還有護送之意。
吳佩孚前腳剛走,後腳東北軍已開入塘沽。張作霖得到報告後,認為是日本人有意放跑了吳佩孚,對此頗為惱火。他朝著町野大發雷霆:「為什麼放走吳佩孚?」町野不予作答,楊宇霆不便說什麼,只能在一旁喘笑著打圓場。
戰爭結束了,張作霖準備由奉天出發,前往天津與段祺瑞、馮玉祥會晤。楊宇霆、姜登選等人問他會如何應付段、馮,張作霖顯得很是自信,他說:「你們放心,我會耍這一套,比不得軍事非通過你們不可,耍這一套我比你們高明,你們可再不用管了。」
按照東北軍統帥部的規定,所有軍事文件,非經總參議或參謀處長附署,不能下達,連張作霖都不能直接下達命令。張作霖話中「軍事非通過你們不可」指的就是這個,其言下之意,對於怎樣談判和與政客們打交道,他本人還是輕車熟路,游刃有餘,完全用不著幕僚們進行輔佐或幫助。
遙想春秋時代,吳越兩國相爭,越王勾踐被吳王夫差擊敗並圍困於會稽,其後勾踐臥薪嘗膽,為的就是要一雪「會稽之恥」。在第二次直奉戰爭之前,張作霖的心境就彷彿是勾踐,向直系復仇雪恥佔據第一位,其他都尚擺在次要位置。當孫中山派汪精衛到奉天與其商談打垮曹錕、吳佩孚後的權力分配問題時,他就表示只要打垮曹、吳,怎麼都好說。
簡單來說,孫中山、段祺瑞、張作霖的聯盟以及馮玉祥的倒戈,只有推翻曹錕、吳佩孚這一個目的是相同的,至於推翻曹、吳之後,應該如何設立中央政府以及解決國家重大問題,則各有各的主張和打算。張作霖的算盤是還和第一次直奉戰爭前那樣,以東三省為根據地,同時擁戴一個政治人物或內閣入主中央,這樣便於自己盡可能插手和控制中央。馮玉祥的念頭與此相仿,因此接下來所面臨的問題,就是究竟該給誰黃袍加身了。
幾個反直盟友之中,有資格也有願望坐上金鑾殿的,只有孫中山和段祺瑞兩人。段祺瑞是除袁世凱之後聲望最高的北洋元老,張作霖一系雖非小站出來的北洋正統,但亦算是北洋這個圈子裡的,他們對段祺瑞非常尊敬。從張氏父子到東北軍的一般高級將領,均視段為最有希望重振北洋的核心人物。
和段祺瑞相比,張作霖與孫中山幾乎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除了信念有異外,奉系向來都瞧不起孫中山,稱他為「大炮」,只會吹牛放炮而幹不了什麼實事。當然也有人認為孫中山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未可輕視,但也僅僅是說孫中山代表了一種新思潮而已,對於這種新思潮究竟有多大能量,奉系那時並沒有能夠予以充分重視。
與孫中山結盟,張作霖主要還是把他當作一個可以遠交的朋友,多少能夠用來牽制吳佩孚的力量,他從一開始對孫中山就沒有寄予太高期望。第二次直奉戰爭似乎也驗證了這一點,其間孫中山領導的北伐軍雖然一度有所進展,但因受廣州商團的牽制,實際戰果其實很小。段祺瑞在戰爭中所起到的作用就大多了,起碼浙滬的盧永祥、何豐林都屬皖系,馮玉祥的倒戈也應該算在他的賬上。因此種種,張作霖擁段是鐵定不移,一面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