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臉色紅潤、笑容可掬的巡佐接待了我們,他對簡和克絲敦說的是瑞典語,對我說的是只帶一點口音的英語。他像接待客人一樣同我握手,「阿巴納勒先生,我在等你。我這兒有你的全部文件。」
「巡佐,弗蘭克需要一位大夫,」簡用英語說。「他病得不輕,需要立即治療。」
當時大約已是晚上九點,但巡佐只是點了點頭。「馬上就辦,倫德斯托姆巡官,」說完,他朝旁邊一位穿制服的年輕警官招了招手。「卡爾,請把這位犯人帶到他的住處去。」
「是,先生,」年輕警官說著,朝我一笑。「請跟我來。」我有些茫然地跟在後面。如果瑞典是這樣對待犯人的,他們對誠實的人又怎麼樣呢?
他帶我穿過大廳,來到一扇櫟木大門跟前。他開了鎖,打開大門,站在一旁讓我進去。進去之後我驚呆了。這哪是牢房,整個是一間公寓。房間非常寬敞,有一扇大窗戶可以眺望村中景色。屋裡有張大床,床頭和床腳都雕著花,鋪著彩色的床單。還有鄉村風味的傢俱和單獨的浴室,帶浴缸和淋浴裝置。牆上裝飾著描繪瑞典昔日騎士風采的版畫。雅致的窗簾目前是拉上的,可擋住屋外行人的視線。
「祝您早日恢復健康,先生。」卡爾在關門之前用帶口音的英語說道。
「謝謝你,」我想不出其他的話,儘管我很想多說兩句。他走後,我仔細打量這間屋子。窗戶上裝著厚玻璃板,不能打開,門也不能從裡面打開。不過沒關係,我沒想從這個監獄逃走。
那天夜裡我沒睡覺。沒過幾分鐘房門又開了,簡帶著一位謝頂的醫生走進來。
那醫生和藹可親,但做事乾脆利索。「請脫光衣服,」他用英語說。我猶豫了一下,但簡沒有要走的意思,我便剝去了身上那點衣服。赤身裸體站在她面前還真有些難為情,可她的臉上除了關切之外沒有任何表情。我瞭解到,裸體對於瑞典人來說只在一定情況下是和性有關的。
醫生一言不發地搗搗戳戳,看看聽聽,用了各種儀器,叩叩拍拍,摸摸按按,然後收起儀器和聽診器,點頭說道,「嚴重營養不良和維生素缺乏,更嚴重的是,據我看,他還患有雙側肺炎。巡官,我建議你叫一輛救護車。」
「是,醫生。」簡馬上跑了出去。
半小時不到,我已被安置在一所幹淨而高效率的小醫院的單人病房裡。我在那裡療養了一個月。一位穿制服的警官時刻守在我的門外,但更像是陪伴而不是看守。
每天簡或克絲敦、巡佐或卡爾來看我,每次都帶來一點東西,花束、糖果、雜誌或其他小禮物。
我住院期間沒人問到我的罪行,也沒人提到我將要接受的審判或對我的指控。
一個月後我被送回了「牢房」,中午時卡爾拿來一份菜單。「我們沒有廚房,」他抱歉地說,「這上面的你隨便點,我們從酒吧間給你端來。我向你保證,飯菜是很好的。」
確實很好。不到一個月我的體重便回升到兩百磅。
我出院的第二天簡來看我,旁邊跟著一位瘦男子,五官很生動。
「我是瑞典國家警察局的簡·倫德斯托姆巡官,」她正式地說。「我有責任告訴你,你將被扣留一段時間,我還有責任對你進行審問。這是一位牧師,他將擔任翻譯。他的英語很流利,並且熟悉你的所有那些美國俚語和成語。」
我目瞪口呆。「哦,得啦,簡,你的英語就很流利呀。」我抗議道。「這是幹嗎?」
「瑞典法律規定,訊問外籍犯人時,要有一位熟悉犯人本國語言的翻譯在場。」簡依然用那種正式的語調說道,彷彿以前不認識我似的。
「法律還規定你有權請律師,審問時你的律師必須始終在場。由於你沒錢聘請律師,瑞典政府為你指定了一名辯護律師。她叫艾爾莎·克裡斯蒂安森。今天她會和你見面。我說的你都明白嗎?」
「完全明白。」我說。「那麼明天見。」她告辭離開。
一小時後我的房門被敲響,門開了,一名看守帶來了我的晚餐。他把豐盛可口的菜餚擺在一張便攜式小桌上,彷彿他是一位侍者而不是看守。
他回來收餐具時,朝我笑了一下。「你想散散步嗎?」他問。「只能在樓裡走走,在我巡察的時候。但我想你關在屋裡可能呆悶了。」
我跟他走到廚房,來自附近餐館的一位侍者從他手裡接過托盤和用過的餐具。廚房其實算不上是廚房,只是看守們煮咖啡的一個角落。然後他帶我在監獄中巡視了一圈,這是一座兩層樓的建築,只能容納20名犯人。每到一間牢房,他都是先敲門再打開房門,笑著同犯人打招呼,詢問犯人的需要。在鎖門前向每位犯人愉快地道一聲晚安。
我回到自己房間時,艾爾莎·克裡斯蒂安森在等我,還有我的翻譯卡爾·格裡克牧師。我奇怪他怎麼也來了。他解釋說,克裡斯蒂安森夫人一點英語都不會說。克裡斯蒂安森夫人也沒有詢問我的案情。她只是在介紹到她時打了個招呼,然後告訴我明天早上簡開始審問我時她會到場。
她是一位端莊的高個子女人,約莫四十來歲,舉止有禮。但我對她做我的律師有些疑慮。可是我別無選擇。我沒錢聘請自己挑選的律師。法國警方沒收了我在法國的所有財產,至少我猜是這樣。在我被捕後和在押期間他們從未提到過我的財產,我獲釋時也肯定沒有退還任何錢款。而在瑞典,我無法從我那些貯藏處提取資金。
第二天簡和克裡斯蒂安森夫人、格裡克先生一起來了。她立即開始詢問我在瑞典的犯罪活動。格裡克把那些問題翻譯給克裡斯蒂安森夫人聽,她默默地坐著,時而點一點頭。
在前兩次審問中我對簡老是搪塞,要麼拒絕回答,要麼說「我不記得了」或「我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