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劉邦帶著張良、樊噲、夏侯嬰、靳疆、紀信五名親信,以及一百多名騎兵,算得上是輕車簡從了,來到項羽大營,求見項羽。
項羽命其入內。
劉邦進入,見到項羽後,伏拜於地,真誠地忽悠道:「項將軍,咱們兩個可是老搭檔了。還記得咱們聯手在城陽屠城,殺得老百姓哭號震天……這事甭提了,總之,我和將軍你,協力攻打秦軍,將軍轉戰黃河以北,我征戰黃河以南。就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竟然能夠先入關而攻破秦國,還能夠與將軍在這裡相見。怎麼我們這麼深的交情,竟然會因為小人的挑撥,而產生了隔閡呢?」
猜猜項羽說了什麼?
項羽說:「這個……是我錯怪你了,都是你自己的左司馬曹無傷,對我說了一些話,不然的話,我又怎麼會誤解你?」
好了,到這裡比較一下劉邦和項羽的敵情觀念吧。項羽這邊並沒有劉邦的線人,但是項伯自己送上門去,劉邦能夠在第一時間內,把項羽的叔叔統戰過來,讓項羽的叔叔替自己幹活。如果你認為項伯這樣做有什麼不妥當的話,看看曹無傷的下場就知道了。
曹無傷是劉邦的人,主動投奔項羽,卻被項羽不假思索地轉手就給出賣了。當然,項羽這樣做,或許可以解釋為他的本性太磊落,瞧不起曹無傷這種吃裡爬外的小人。但戰場上可不是什麼老夫子學堂,講的是用兵的詭詐與陰狠,而不是誰的道德感更強!
說到底,劉邦和項羽的區別,就在於劉邦更陰險、更老辣,早已將項羽列入頭號敵人的名單。但在發動之前,他能夠不動聲色,甚至笑臉相迎。而項羽,他要的只是天下最拉風的名頭,而且這個願望於他而言,已經足夠了。
項羽就是這樣一種人,只要你肯承認他最拉風,什麼事都好商量。只可憐曹無傷竟然缺心眼想要投奔他,這下子可就死慘了。而且,曹無傷被項羽出賣,直接導致了再也沒人敢為項羽當間諜——你那邊潛伏敵營十八年,冒著生命危險替他收集情報,他老兄心情一好就把你給賣了,這種人誰敢跟他幹?
鴻門宴,劉項交手第一仗,項羽完敗,只是見面寒暄,就被劉邦玩慘了。
但是項羽卻不認為他完敗,相反,他認為自己完勝。因為劉邦真誠地表態,認可他是天下最拉風的人,這對項羽來說倍有面子。於是他誠邀劉邦入座,大家喝幾杯。
酒宴開始了,范增落座,拿眼睛看著項羽,示意項羽動手,立即殺掉劉邦,項羽卻扭過頭,假裝看不見——如果殺掉劉邦,世上就少了一個承認自己拉風的人,就少了一個讓自己有面子的人。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承認自己拉風,沒人讓自己倍有面子,這世界又有什麼意思?
如果用水來形容劉邦和項羽兩人的智力,那麼劉邦就是一口井,黑咕隆咚、陰寒難測,其深不知幾許。而項羽就是一隻碟子,淺到不能再淺,一眼就能望到底。按理來說,這一年的范增已經七十二歲了,他經歷了從戰國到秦始皇的漫長時代,以他的人生閱歷和智慧,應該能對項羽的智力水準,作出一個準確的判斷,但是范增卻執意卯住項羽,要求他快點殺掉劉邦。見項羽沒有反應,范增再三拿起佩掛的玉玦,暗示項羽。
為什麼范增要舉起玉玦呢?玦者,決也!范增是想讓項羽速下決斷。
這時候的項羽,其實心裡很痛苦,他下不了手。
項羽下不了手,並非是心軟——他一次性坑殺秦兵二十萬,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這豈是心軟之人?
他下不了手,只是因為:他無法想像一個沒有人承認自己拉風的世界,無法接受一個沒有人讓自己倍有面子的世界。
范增的建議和要求,違背了項羽的世界觀、人生觀與價值觀。除非讓他三觀盡毀,否則他是不會改變的。
看項羽這個怪模樣,范增大為惱火,立即起身走了出去。
范增找來項羽的部將項莊,對他說:「你家老大項羽,心不夠狠,不肯殺劉邦。但如果劉邦活著,你們這些人就死定了,遲早都會淪為劉邦的俘虜。當斷不斷,必遭其亂,你現在進去,給大家敬酒,敬酒後就請求舞劍助興,乘人不備之機,突然殺掉劉邦。快去吧,這是你們為數不多的機會了。」
項莊顯然是欽服范增的人,他立即闖進酒會,先敬酒,再得到項羽的許可,就舞起劍來。他一邊舞,一邊向劉邦身邊靠攏,準備一劍劈死劉邦。這時候劉邦的線人項伯立即衝了出來,也拔劍上前,和項莊玩起了雙人舞,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項莊,讓項莊無法下手。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這個成語就在華麗雙人舞之中,迅速流行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