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女在曾國藩的生命中出現,說明了這樣一個問題:曾國藩是個人,不是什麼蟒蛇娃,也不是什麼巨蟒撒旦,更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聖賢。他和凡夫俗子之間的距離,比上眼皮和下眼皮之間的距離更小,而且更多時候是緊貼在一起分不開的。
既然如此,又何以解釋曾國藩歷史留名,而凡夫俗子們卻默默無聞呢?
說到底還是曾國藩的一根筋,當然許多凡夫俗子也是一根筋。但曾國藩和凡夫俗子們的筋,扭的不是同一根。凡夫俗子們的一根筋,是他們都知道讀書讀史有益身心,卻鐵了心咬緊牙,堅決不肯讀書。而曾國藩則是鐵了心咬緊牙,縱然沒有讀書的天資,也非要把書讀出個道道來。所以此前的歷史典籍,從曾國藩讀過的二十三史再到包括了清史在內的二十四史,除了曾國藩一根筋非讀不可外,凡夫俗子們都盡其可能離這些書遠遠的,這就形成了彼此之間人生成就的巨大鴻溝。
再接下來,既然陳氏女已經走入曾國藩的生命,成為歷史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曾國藩又哪來那麼大的精神頭,天天給家人寫書信,叮囑家人修身養性呢?如此年輕貌美的女生在身邊,他哪來的時間寫信?
這是因為,陳氏女自打進了曾國藩的門,第一件事就是往床上一躺,開始大口大口地吐血。原來陳氏女身體有病,這就難怪她看起來裊裊婷婷、弱不禁風了。也許是貧寒生活下的營養不良,也許是當時的衛生條件太差,也許是其他什麼原因,總之,曾國藩是指望不上陳氏女給他撓癢癢,至於紅袖添香、畫眉深淺這些小把戲,就更沒希望了。
起初,曾國藩似乎還抱有希望,想等陳氏女的身體慢慢好轉,但過了段時間,他就察覺不對頭了,急忙把陳氏女的父母找來,讓他們就在自己的府中照料女兒。曾國藩這樣做,實在是老謀深算,生恐陳氏女突然死掉,屆時人家父母會懷疑甚至控告他虐待女兒,到時候他解釋不清。現在由陳氏女的父母現場照料,自然也就沒理由指控他了。
陳氏女入門一共十九個月,吐血不止十九個月,然後就閉上眼睛,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這讓曾國藩鬱悶壓抑,再次跌入神秘主義的泥坑中。他開始深信,自己就沒有桃花運,上天似乎拿定了主意,非要強迫他走上聖賢之路。縱然他再不樂意再不情願,這事也沒商量。
無奈何,曾國藩只好放下滿腦子的花花心思,轉到正經事上來。這正經事就是,追殺末路窮途的英王陳玉成。
話說這安慶,原本是陳玉成的老巢,曾國藩奪取了安慶,並殘殺了其最優秀的部將劉瑲林,讓陳玉成無枝可依,一蹶不振。撤離安慶時又慘遭多隆阿馬隊追殺,損失慘重。這時候陳玉成最急切的,就是想快一點補充人手。他想沿途轉戰去襄陽募軍,但他的部下人心已散,拒絕前往。失去了劉瑲林這枚定海神針,陳玉成甚至連對部眾的控制能力都沒有了,只能是被動地隨部眾任意西東,如毫無目標的潮水,湧向廬州一帶。
這時候陳玉成最渴望的,就是他的戰友李秀成能夠伸出援手,幫他一把。
李秀成也確實出手了,不過他選擇的地方是杭州。前面說過了,李秀成的老巢是蘇州,攻克杭州是符合他的個人利益的。杭州大戰,守城的是廣西提督張玉良,此人本是江南大營的中堅,咸豐帝活著的時候建江南大營,困守天京,李秀成佯攻武昌,迫使江南大營派出張玉良往援。結果卻被李秀成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一個回馬槍挑翻了江南大營,從此張玉良就淪落杭州,與巡撫王有齡相依為命。
此時李秀成狂攻杭州,張玉良和王有齡苦守多日,卻不見曾國藩發一兵一卒,最終張玉良中炮而死,巡撫王有齡等大員自殺。李秀成殺入杭州,再攻由旗兵堅守的內城,須臾城破,城內旗兵及滿兵萬人遭到屠殺。
接下來,李秀成驅師奔向上海,去履行一年前他和英國人之間的協議。
一年前,李秀成始克蘇州,就將兵鋒指向富庶的上海,欲取其膏脂以養軍。當時上海富紳驚恐交加,找來了一支令人意想不到的軍隊:英法聯軍!
因為擔心太平軍摧毀上海的經濟,不利於列強的長期利益,英法聯軍在攻入北京城,逼迫咸豐帝逃往熱河之後,就到了上海,並與李秀成接洽,雙方達成協議,李秀成承諾一年內不進攻上海。
但是現在,一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李秀成回來了,來履行他對上海的約定。上海頓時陷入一片恐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