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師徒大鬥法 8.武士自有尊嚴

仗打到這時候,天京城破,洪秀全束手,只是個時間問題了。

於是曾國藩指揮若定,發四路兵馬,殺奔天京。

以鮑超為東路,以多隆阿為西路,以曾國荃為南路,以李續賓的弟弟李續宜為北路。這四路人馬,輕重不同,曾國荃的南路擔綱總攻,是最重要的。西路的多隆阿第二重要,東路的鮑超第三重要,北路的李續宜最不重要,他們都是游擊之師,沒有明確的進攻目標,只是負責替曾國荃打援,坐看曾老九立功。

這麼個安排法,無論如何是難以服眾的。所以當計劃進行到了執行階段時,後續效果就顯露了出來。曾國荃興沖沖地破關斬將,勇往直前,衝啊殺啊,殺著殺著,突然發現情形不對,負責保護他的另三路人馬,壓根就沒跟上來。

結果,天京之戰的開局,竟然是曾國荃孤軍陷死地,充滿了危險與不祥的氣氛。

情急之下,曾國藩急忙向多隆阿發出求援書,要求多隆阿迅速推進,以護得曾國荃之萬全,但被多隆阿斷然拒絕。

實際上,多隆阿對曾國藩處處照顧自己小弟弟的做法,反感到了不能再反感。尤其是安慶之戰,多隆阿的馬隊立功最大,如果不是他,曾國荃早就死了幾百次了。可臨到最後封賞,曾國荃以攻克安慶為首功,撈得盆滿缽滿,而他多隆阿卻功高賞薄,結果把個暴脾氣的多隆阿氣出一場大病來。

這邊多隆阿的病還沒好,曾國藩竟然又故技重施,想重演安慶故事,利用他多隆阿成就曾國荃的名聲,這讓多隆阿如何能忍受得了?

但是多隆阿還是忍下了這口氣。他給曾國藩回了信,一個髒字也沒有,但態度堅定而明確:我不陪你們玩了……以軍事權宜專一為由,拒絕了曾國藩的命令。

曾國藩醒過神來,急忙向多隆阿承諾:「這次不欺負你了,這次肯定跟上次不一樣了,相信我老多,快點來吧,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就由你來指揮,這總行了吧?……」原話是:「具言如先約,一聽公指。」

但多隆阿不為所動。要知道,多隆阿對曾國藩本來就沒什麼感情,唯一能夠指揮他的人,是胡林翼。而今胡林翼已死,多隆阿與曾氏兄弟絕情斷義,投奔了湖廣總督官文。官文也不希望多隆阿淪為曾氏兄弟謀求功名的踏腳石,無條件支持多隆阿。恰好一夥四川賊寇流竄進入了陝西,官文就這個機會上奏,要求派多隆阿赴陝。朝廷欣然准奏,多隆阿終於離開了最讓他討厭的曾國藩,開始自由自在的幸福人生。

多隆阿是滿人,有膽氣明確拒絕曾國藩。而鮑超和李續宜拒絕的方式就委婉了許多——他們只是途中受阻,要問他們什麼時候會趕去保護曾國荃,這得問阻攔他們的太平軍。

曾國藩情知不妙,立即給曾老九寫信,命其立即停止進軍,暫時駐紮在距離天京城不遠的板橋地帶,等到多隆阿的馬隊趕到,再做商量——曾國藩還不知道,多隆阿已經鐵了心不來了。

多隆阿鬧情緒,拒絕合攻天京,曾國藩為此焦灼不安,而曾國荃聞聽此事,卻樂得差點沒瘋掉。

曾國荃之所以一路狂奔急行軍,就是因為他在跟多隆阿的馬隊賽跑。他視多隆阿為與他爭功的最大對手,生恐多隆阿搶走攻克天京的首功。實際上,多隆阿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對曾國荃厭惡到骨子裡,寧肯提師赴陝西,也不想再見到曾國荃那張沒出息的臉。

如果讓多隆阿對著歷史的麥克風說幾句話,多隆阿肯定會這樣說:「各位,諸位,大家好,我是多隆阿,多是多隆阿的多,阿是多隆阿的阿。我給大家講個大鵬鳥的故事,說有只大鵬鳥,巨大無匹,從南海飛往北極,非甘泉不飲,非鮮果不食。途中落下來歇歇腳,恰好樹叢裡有只瞎眼貓頭鷹,碰巧找到只死老鼠,聽見大鵬鳥來了,貓頭鷹緊緊地把死老鼠抱在懷中,拚命大叫:『不許搶,這是我的,不許你搶,你敢搶我就死給你看……』諸位,你們聽明白我說什麼了嗎?這隻貓頭鷹,就是曾國荃,而它懷抱的死老鼠,就是南京城中的洪秀全。他曾國荃沒品位,拿攻克金陵當回事,我多隆阿高風亮節,根本就不屑於理會你這微末之物。」

儘管多隆阿根本沒機會對歷史講這個故事,但當時就是這麼個情形。話說曾國荃得知另外三支部隊都沒跟上來,頓時亢奮得鼻血狂噴,他命令部眾不惜一切代價向前狂奔,爭取在被大哥曾國藩阻止之前,衝到天京城下等死。

曾國荃成功了,他一口氣衝到南京雨花台,然後趴在地上開始喘氣。

這意外的事情讓曾國藩目瞪口呆。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弟弟竟然這麼沒出息,功利心之強,強到連性命都不要了的程度。天京城下那是什麼地方?那是死地,是絕地,沒有絕對的把握,曾國荃孤軍深入,去是容易,還有機會回來嗎?

更何況,曾國荃所統之兵都是剛剛徵募來的新勇,多未經過大的戰事,如今突然將其置於刀口之下,可知這曾老九是何等輕率。

萬般無奈,曾國藩十萬火急發出雞毛信,命令曾國荃火速撤退。

曾國荃回信稱:「諸軍士自應募起義,人人以攻金陵為志,今不乘勢薄城下,而還軍待寇,則曠日持久,非利也。」他斷然拒絕了大哥的命令,鐵下心來趴在天京城下,不打算挪窩了。

《笨人的成聖之道:曾國藩》